回到家,爷爷在忙,我问爷爷什么时候才忙完?爷爷说,“现在是放学时间,最忙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好先去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
此时,奶奶已经煮好了瘦肉青菜面条,热腾腾地面条端上桌,并用碗装了四碗出来放凉。我闻到面条的香味又没有心情写作业了。
“要不你先吃吧!别等了。”
她移一碗面条到我面前,给我拿了筷子,我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出神一会,抬头问,“奶奶,老师说我还没交学费。”
“还没交吗?”
“是的。”
“等会我问下你爷爷。”
“你快吃吧!听你同学说,你是班上最矮的。”
我立刻站起来,到奶奶面前,手放到头顶跟奶奶比划着,“长高了呀!”
“多吃点!这么小个。越养越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没饭你吃。”
我噘着嘴吹着热腾腾的面条,凉了就嗦进口中 。
“陈家兴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同一个年级,应该同时间下课呀!”
“我不知道啊!”
到了将近一点,我的作业也差不多写完了,爷爷才开始忙完,走到客厅准备吃午饭。
“爷爷,老师说我的学杂费还没交。”
“哦,学杂费啊!不着急。等她催。”
“我现在就要交。”我已经有点委屈了,眼睛有点酸。
“着什么急?家兴也还没交,还不是照样读书。”
“老师点名了!”我的喉咙说话生硬了。
爷爷盛好面条,就走到小卖部那头去了,我紧跟在身后,“爷爷!”
“等我赚到钱先!”
“那什么时候交?老师会问的。”
“等我赚到钱先。”
下午,每个同学都给出了缴费的准确时间,只有我说“等爷爷赚到钱再交。”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跟老师对视。
“你父母呢?”
“还没打电话回来。”
那时候的电话费很贵的,爸爸妈妈为了防止小孩——我乱打电话,特意买了个装电话的盒子,我只能接听,按键的那一边锁起来了。
整个下午,我都无精打采,蔫蔫地。上课走神,老师提问也答不上来,还被罚站了十分钟。
委屈!太委屈了!
王志林嘴欠,还故意调侃我。问我是不是交不起学费?叫我做他的老婆。我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本书砸过去。刚好砸到他的脑门上。红了一块。
“你砸痛我了。”
“活该,谁让你欺负我的?”
跟我玩得好的几个女生也“讨伐”他,“就是!欺负人!”说罢,还集体上手了。王志林拔腿就跑,她们在后面追。她们一群人一边跑,一边喊,一边笑。
其实,我知道,她们都是喜欢他的。
王志凡坐到我旁边的空座上,问我是不是不开心了。叫我不要放心上。说罢,还从校服兜里掏出两个棒棒糖给我,但被眼疾手快的雷文婷抢去了一个。
“这是你坐我的位置的费用。”
上课铃响了,丹丹一遍边走路一边哭 ,大颗大颗地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来。
“你怎么了?丹丹。”
“王志林打我。”
唉。
我早就猜到了。她总是这样,一边追着人家玩,被打了又哭。哭完又继续。我都不知道王志林有什么魅力。但他的确挺好看的。坏坏的。
“坏消息!坏消息!明天大清洁。”
“啊?不是扫过了吗?”操场,课室,该除的草,该拖得地,擦的窗,都做了。
“这次是扫大街。”
“我的天哪!”原来还有这种活动。这个消息短暂地冲淡了我的委屈和不快乐。
老师即将来到课室,同学们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老师进来时,同学们已经唱起了歌,文娱委员起的头。
“好,现在开始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
接着,老师就公布了大扫除的消息。
“每人都要带一个扫把,听清楚了没有?”
老师又额外指派几个人铲,以防路边有扫不动的顽固。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跟爷爷讲了这件事,爷爷说,“家里只有一个好的扫把,家兴刚才说要了。”
“家兴回来了吗?”我没看到他的身影。
“回来了。”
“那我怎么办?”
“你去客厅的门后,拿那个。”
我往客厅走去,脱下书包,到角落里抽出那个扫把,“只剩半边啦!”我大声喊。
“也可以用。”
“不行!”
“扫个地那么认真干嘛?有奖金啊!”
我的委屈啊!
我哭得好大声。
奶奶走出来 ,“别哭啦!不就一个扫把吗!”
“我偏要完好的。”
“他爷爷,你就给她!”
“家兴要用!”
话音刚落,家兴背着书包冲进客厅,大喊,“爷爷,我们要大扫除,明天要带扫把!”
“你刚回来吗?”
“是啊!”
“你们要不要大扫除?”
我无暇回答,放声大哭。
“是我的扫把!”
晚上,刚洗完澡,妈妈就打电话回来了,弟弟在电话那头吵着要讲电话,妈妈就把电话给他了,我不耐烦,“叫妈妈听。”
“姐姐,姐姐。”
“妈妈!”我凶他,他才把电话交给妈妈。
我跟妈妈说还没交学费,爷爷说要等他赚到钱。
“叫你爷爷来听电话。”
爷爷接过电话,妈妈在那头讲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爷爷说,“家兴也还没交,要么你连他的一起交,要么就等家兴他爸寄钱回来再一起交。”
“……”
“你给的钱是她的生活费,我还买了冰柜,哪有钱交学费?”
“我不买冰柜,怎么盈利,怎么吃的好?”
电话挂断,我问爷爷什么时候交学费?爷爷说等他赚到钱。
第二日,我只能带着半残的扫把去到学校,跟同学们在路边清扫沙尘。
又过了两天,二舅妈来了。她跟我一起到学校,交了费。还带我去餐馆吃了个快餐,去童装店买了两件衣服。
“你长高了,你爷爷也不给你买件像样的衣服,真是的!”
“谢谢二舅妈!”
二舅妈送我回到家,奶奶要留她吃饭,二舅妈不肯留。爷爷看见我手中提着的新衣服,说了句 ,“你爸妈还真会赚钱啊!”
以前我听不出来这有什么?现在的话,我会觉得他在酸。
“爷爷,我也要新衣服!”家兴撒娇道。
“这个我可没钱买给你!”但很快,我就看到家兴穿新衣服了。
我有时候很庆幸,那时候单纯,不会想太多。只是现在回头想想,真的是偏心。偏大心。
一个周末,周喜来了。但他的养父母没出现。他又胖了,奶奶好开心。
我们三个人,加上婷婷,小雨——两个搬迁过来没多久的邻居的小孩,跟我们年龄一般大,她们都在换牙,所以讲话是漏风的。
我们相约一起去玩,家兴提议去糖厂。
我们每天上学都会路过那里。我对那里一直充满着好奇。但也害怕。
它在一座山上,不算高,听说以前是制糖厂,后来糖厂倒闭了还是搬迁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些宿舍了。宿舍破破旧旧的,外墙爬满了青苔,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但我又经常看到有人从山上下来 ,虽然那不多。
“太恐怖了吧?”我说,“我同学说上面有鬼!”
“你是僵尸片看多了吧?”
“真的!丹丹之前看到有个穿着白裙子的人闪现,一下子就没了,再看一眼,她已经在山脚下了。”
“她在哪里看到的?”家兴不信,反问道。
“在课室里,她早上来的最早!”
“在课室里能看到山脚下?她是千里眼啊?”
“真的!”
“我们去看看!”
“不去!”
“你们去不去?”
大家都想去。
好吧,我也跟着去。人多,壮胆!
我们一群人,各自带了几毛钱零花钱,就出发了。
通往山上的路是黄泥路,路上有好多大块的石头可以当做楼梯,也不算难走。我们来到山顶,看到的只有破旧的房子和茂密的树林。两栋旧房子被树林半包围着,没看到有人。我们抬头向上看,上面一层有四户,一共四层。中间有一条楼梯。几乎每个房子的门口都贴有对联,有的依旧只剩下半截了。
“有人住的。”家兴说。
“那我上去吗?”周喜问。
我们想了下,由家兴和周喜带头,我们三个女生紧跟其后。
整栋楼都很安静,我们轻轻地顺着楼梯走上楼。
“喂,你们干嘛?”
我们被吓得乱蹿,婷婷还因此滚下了楼梯,小雨当时想伸手去抓,但抓空了,脚下一滑,也滚了下去。
我则被周喜撞到了墙角,后脑勺起了个包,他也摔倒地上。
陈家兴想逃,但是被揪住了衣领。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敢了!”他被吓尿了,眼泪也没少流。
“你们是哪里的?”
婷婷和小雨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围观的还有好些人。
“我们……”
“我们……”
“你们……是……人吗?”周喜战战兢兢地问。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我们当然是人!”
“我们是来这里玩的。”我们把学校里的传说告诉他们了,他们半是恼怒半是好笑。
“以后不要乱诅咒别人。要是换了别人,不打死你们。”
我们出了楼房,在周围的树啊,草啊身上抓了好几只蜻蜓,蜻蜓爱咬人,我们就把它们的翅膀折了,手捏着它们的翅膀,任凭它们挣扎,一会也安静了。
“还有小鸟!”
“有草蜢!”
“快回去!”
陈家兴的身上散发出阵阵尿骚味,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我们每个人回到家都挨骂了,再见面的时候都周身药酒味。
周末过去,周喜要回去了。
奶奶给他装了一小袋零食,嘱咐他乖乖的。
周一,也就是第二天,我换牙了。一个门牙无缘无故掉下来了。
老师说我换牙太晚了。
后来接着又掉了一颗。新的牙齿还没长出来,说话漏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