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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薯薯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黎书延绑着手脚被抬上了车厢。


    嘴里的粗布头被那个胖大婶拽了回去,黎书延也没大喊大叫,这人都到了人牙子手里,便是喊破了喉咙也没警察叔叔过来救你,说不准还要被人牙子毒打几顿,他是个识时务的,老老实实躺在车厢里。


    车厢狭窄,里面男男女女的,挤了统共有六个。


    他被捆成了个粽子,闻着臭烘烘的气味,杏眼里全是对未来的迷茫、恐惧和不安。


    出了城门,一路向北。


    越往北天气越暖,他们出发的时候应该是南方的初春,现在已经入夏,车厢里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只黎书延一直稳稳坐在车里。


    他们在牙人眼中就不是人。


    黎书延亲眼见过一个面容精致、穿着也不错的男孩儿夜里尝试偷跑,没跑多远就被人牙子逮住。


    为了震慑住他们,人牙子狠狠打了人一顿,血糊了一地。


    一下就将黎书延镇住了。


    男孩儿似乎是被打狠了,发了三天的烧,人都快烧糊涂了,人牙子骂骂咧咧给买了几服药,好歹是将男孩儿的命救了回来,人还迷迷糊糊地就被人牙子卖了。


    别人心里头怎么想的,黎书延不知道,反正他是歇了逃跑的心思。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死过一次,惜命!


    没关系。


    不洗澡就不洗澡,车厢小点儿臭点儿也没事儿,不如拉车的骡子就不如呗,话说,他干嘛要和骡子比?


    总之,活着就好!


    车厢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娘叹了一口气:“哥儿还没十六岁,说是主母生不出孩子,就想找个鲜嫩的生个娃。”


    哥儿?


    生个娃?


    一个贼眉鼠目的矮个儿男人嗤笑一声:“你有那闲心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也不想想自己被主家发卖,以后能个有什么好去处。”


    “我好歹有手艺傍身,你操心你自己吧!”


    两人吵了两句,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停了嘴,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难不成在这儿断袖只是寻常?


    不是说古人十分保守,被看了脚就丢了清白,怎么这些人说起断袖,一脸的稀松平常?


    黎书延在现世就是gay,天生的,好在是个孤儿,也没有人催着续香火,只是他胆子小,怕得病,怕被人发现受白眼,就一直装直男。


    要是这儿搞基合法,他倒是可以找个伴儿。


    转念一想,黎书延又觉得自己想得真美。


    他现在连人权都没有,想得再多也是白想,还不如好好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好好活下去。


    死脑,快想!


    有手艺傍身就是好,没过几天,大娘就被人卖走了,买了大娘的男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口一个主家,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黎书延见状,眸光一亮。


    他虽然不会琴棋书,但是他会画画啊!


    说不准还识字。


    他思索着要不要推销一下自己,又怕人牙子为了多赚些钱,把他卖进了不太好的地方。


    这些日子下来,人牙子倒觉得他是个聪明人。


    他可是知道黎书延的情况的,听说主家的少爷看上了想纳了做小侍,谁知主母容不下被发卖了,这种小侍丫鬟一贯是心比天高,到了他手里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这人倒是不一般,一路上不哭不闹。


    他本来还想着这小侍相貌好,怕是要被车厢里的汉子占些便宜,谁知这小侍倒是聪明,披头散发的,脸不知擦了什么黑黢黢的,让人瞧不出真实长相。


    人牙子要不是收了钱,倒是真想把人买进高门大户,不说别的,就凭着那张脸也必定是个受宠的。


    卖进穷苦人家倒是可惜了!


    他这样做牙行的,都是正紧在官服登记在册的,好不容易搭上侯府,哪里敢开罪了侯府的姑娘,自然是主家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人牙子见黎书延态度好,偶尔也让黎书延下来走走跑跑,当然,人不能离开人牙子的视线。


    黎书延觉得人牙子之所以会让他下车,不过是为了让骡子歇歇脚。


    那骡子的待遇可比他们好多了,吃喝都不缺不说,人牙子还会不定时喂点儿盐巴,帮着洗澡刷毛。


    古时候赶路简直就是折磨。


    吃,吃不饱。


    睡,睡不好。


    坐车厢里被颠得全身疼,下来跟着走又脚疼。


    一路下来,黎书延被折磨的又干又瘦。


    好不容易到了涑州最北边的延平县,人牙子拽着黎书延供人打量,嘴里吆喝着:“大户人家教导出来的小侍,针凿女红、读书作画,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出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牙子这一路也累得够呛,要不是贵人指定了要将人卖到涑州,他可不会跑这么远。


    想到贵人给的赏钱,人牙子又咧了咧嘴。


    围着的人不少,不过来问价的人少。


    人牙子也是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手上扯过黎书延,伸手把黎书延的袖子撸起来,搓了搓被泥垢覆盖的胳膊,肘弯一颗鲜亮的朱砂痣露了出来:“大家伙放心,这哥儿可是完璧之身,长相那可是贵人都看上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有没有相中的?”


    人牙子手劲儿大,搓得他生疼。


    黎书延已经不是刚穿来那会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这个世界,除了汉子和女娘之外,还有一种性别—哥儿,在黎书延看来,哥儿和上辈子的男人在外形上没什么区别,却和女人一样能怀孕生子。


    哥儿大部分看起来柔弱纤细一些,力气远不及汉子。


    不过人生百样,总会有汉子个子矮小身材纤细,大雍朝大多是通过孕痣区别汉子和哥儿。


    哥儿的孕痣大都长在脸上,大小各异,颜色不一。


    哥儿比气力不及汉子,比孕育子嗣的能力又不及女娘,以至于哥儿在大雍的地位不及汉子和女娘。


    却不想真有人问:“真是完璧之身?”


    有人问才能卖出去,人牙子咧着嘴笑道:“我还能骗婶子你?这一路我都盯着呢,没让人碰一根手指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眼神在黎书延腰间流连,问:“这是小哥儿?多少钱?”


    “这位老爷眼光真好,小哥儿才刚十六岁,鲜嫩得很,琴棋书画,识文断字,都不成问题,只要十两银子就能带回去。”人牙子一脸地赞叹。


    “十两!”围着的人被价格惊了一跳。


    “你这牙人可真是敢开口。”刚刚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撇着嘴,叫嚷了起来。


    要知道十两银子可够农户人家过活一年了!


    周围好些人跟着起哄。


    “一个哥儿那里值十两银子,有这钱还不如去春香楼,那儿的姑娘才……”


    “有这钱,娶个正经女娘不是更好!”


    “谁说不是。”


    ……


    “琴棋书画,识文断字”?


    黎书延满头问号,他原话明明是会画两笔,能认得几个字,怎么到了人牙子这儿就成了“都不成问题”,果然销售的嘴,骗人的鬼!


    围着的人议论纷纷,都觉得价高。


    人牙子心里觉得北地果然穷得很,要是在宁安临安京都那些繁华地界,二十两都有人抢。


    他收了脸上的笑,拧着黎书延转了两圈:“你看这身段,这牙口,和那些村里的女娘能一样?”


    一个老妇人凑上来:“真识文断字?”


    人牙子指着天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老天劈死我,我赵三儿可是宁安府挂了号上了牌的牙行,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从不说假话。”


    围着的人一片唏嘘。


    宁安府离他们延平县可是十万八千里,谁会去临安打听一个牙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老妇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黎书延,讨价还价道:“便宜点儿,5两银子我就买了这个哥儿。”


    “哎呦诶,我可是从宁安府大老远赶来的,十两已经是良心价了,婶子可别砍了。”


    老妇人啐了一口:“良心?你们牙人也有良心。就5两,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你自去找县里的大户,看他们搭不搭理你。”


    可不能卖去大户人家。


    见老妇人要走,牙人赶紧拦住:“婶子是个痛快人,8两,就8两,这个哥儿就是你的了,这是哥儿的卖身契。”他到车厢里掏了一个木盒子,从盒子里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盖了章的纸来。


    老妇人仔细看了看纸上的章,确定是官印才点了点头:“这儿可不是南边,我们涑州一个壮年汉子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一个哥儿便是长得好也不值这价儿!”


    老妇人装着嫌弃地上下挑剔。


    “话不能这么说……”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阵,老妇人不情不愿地提了价:“最多6两,再多我也拿不出了。”


    “成,婶子是爽快人,这钱……”


    “我回家取钱,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牙人眼见最后一单马上就要成了,这老妇人一看就是农户出身,他也算是按照贵人的意思,将小侍卖进了北地的穷苦农户,心里头松快,便说:“来去的也麻烦,我驾车捎您一段,正好将哥儿也捎带过去。”


    老妇人犹豫了片刻,乘车确实省力。


    不过牙人捎着进村,哥儿的身世可就瞒不住了。


    再说,她一个寡妇跟着也不是个事儿。


    人群里一个健壮汉子钻了出来:“娘,你这是?”


    江母见大儿子来了,心头一喜:“正好,大川兜里揣了多少钱?”


    “刚卖了野兔,揣了半两银子。”


    “不够,你回家去我屋头的炕柜里拿6两银子过来。”


    “娘,你拿这么多银子干啥?”


    老妇人翻了个白眼:“管那么多干啥,快回去拿。”


    江大川被亲娘唬了一跳,刚忙往家跑。


    老妇人又加了句:“记得驾牛车来。”


    “知道了,娘。”


    一听老妇人家里还有牛车,也明白人家里也算有些家底,牙人心里暗叹黎书延运气好。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瞧,就四散离开了。


    一个瘦高妇人瞧见江母,眼神一亮。


    江母自然也瞧见了对方:“阿林媳妇。”


    阿林媳妇和她关系好,不是那种会背地里嚼舌根的人,江母也没瞒着:“这不是牙人说这哥儿会识文断字,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哥儿才能和二郎能说上话。”


    “大嫂说得在理,别说我们小青村,怕是整个延平县,也没几个女娘哥儿能读书识字。”嘴上这么说,阿林媳妇心里头直犯嘀咕。


    一个不知底细的哥儿,人牙子吹捧几句,那里当得了真?有这钱还不如再添置两亩良田。


    再说了,他们延平确实没什么人家会送女娘哥儿读书,却也不是全然没有,随便买个哥儿回家还不如督促二郎好好读书,等得了秀才功名,哥儿女娘不是任她挑?


    只是这话,江母怕是听不进去。


    人牙子咧着一口黄牙,凑趣道:“何止呢,这小哥儿可是侯府小姐的陪嫁,不光是认识字画,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行,出挑得很。”


    黎书延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牙人吹起牛来,有一种不顾他死活的美感。


    阿林媳妇闻言,忍不住刺了下:“按你的话,这小哥儿该是主家得力的,怎么会被发卖了,莫不是做了错事让主家逮住了?”


    人牙子赶忙摆手:“哪能啊!我可是在官府挂了牌的牙人,要是犯了错事被主家逮住,可是要在脸上刺字的。”


    见江母盯着,牙人苦笑了一声:“婶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经我手的人也不少,这哥儿的样貌属实…太出挑了些,让姑爷看上想纳入房里,那小姐不是个容人的性子,令我远远发卖了,免得放在跟前碍眼。”


    黎书延被挑起了两分好奇心。


    穿来几个月,他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牙人说的话保不保真。


    转头又想起牙人嘴里的“无一不通”,黎书延悬着的心一下子死了。


    你就可劲儿吹吧,总归你吹完了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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