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哥儿不要慌》 第1章 第 1 章 黎书延是华夏美术学院的一名国画专业应届生,一头闯进就业的浪潮里,还没扑腾几下,就被拍死在了就业的沙滩上。 这年头,能在艺术学院就职的都已经在他们圈子里闯出了些名声。 一看履历,好家伙,华夏美术作品展览,华夏美术奖、全国青年美术奖……基本都集齐了。 一看学历,一水的博士。 太卷了…… 他虽获得过川省美展和京市美展的一等奖,在这些大佬面前也不过是小鼻嘎。 pass掉学院,他又不想去教小学生画画,只剩下职业画家。 这年头,去世了的画家作品才值钱。 好在他靠着【打卡本】积累了一笔小六位数的存款,短时间倒是不愁生计。 该省省,该花花。 黎书延选择在学院旁租了个空仓库,自己动手改造成了画室,空间宽敞收费还低,就是周围都是仓库,来来往往的人员比较复杂。 不过他就是个死宅,也碰不到什么人。 凌晨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黎书延听到了响动。 他心里一个激灵,夜色里看见一个蒙面壮汉举着一把刀在他房间里不知在找什么。 他心头一紧,赶忙眯起眼装睡。 工作室也翻不出啥值钱的东西,找不着这人说不准就走了。 黎书延心里默默祈祷。 除了颜料、宣纸之类的作画工具,蒙面壮汉啥也没找到,他有些急躁地原地打转。 半响后,他将视线看向了黎书延。 黎书延浑身一僵。 顾不得暴露,他一跃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就往外冲。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 他大一的室友毕业的时候,提过想和他合租。 他不太想和别人一起住,就婉拒了前室友。 前室友是一个一米九的东北大汉,每天必撸铁,要是有前室友在,别说是逃跑了,指不定能反杀。 以他的小身板,啥都干不了。 蒙面壮汉一惊,连忙追上去。 黎书延手搭在门把上,壮汉眼见着挡不住,一狠心就是一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血迹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弥漫。 黎书延想嚎却没力气喊出声,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有些想不明这小偷图啥。 他逃了,小偷不就可以随便偷了吗? 只要在警察来之前赶紧跑,这一片仓库区四通八达的,小偷逃了指不定警察也找不到,就算真抓到了也就入室抢劫,金额不大也关不了多久,这变成了入室抢劫杀人,这小偷……死蠢!!! 黎书延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狗东西!” “天天睡,怎么睡不死你,快起来,娘子唤你过去。” “怎么,还拿起乔来了!” 黎书延迷迷糊糊地说:“闭嘴,别打扰我睡觉。” “怎么还在睡,娘子都等了好一会儿了。”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女声响起。 “攀上了姑爷,可不就把我们几个抛在了脑后,怕是连咱们娘子都没放在眼里了。” “放肆!给我打起来。” 黎书延的脸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那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疼得黎书延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着,怎么着,我都已经毕业了,怎么还一大早过来叫我?”黎书延大为不解,并表示十分愤怒。 他都毕业了,怎么还要早八? 一睁开眼,就看见床头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二十多岁,吊梢眼蒜头鼻,穿着一身嫩粉色的对襟棉袄襦裙,一脸的幸灾乐祸。 女的大约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嘴角向下拉得老长,眉头狠狠皱起,眼神犀利地盯着黎书延。 没等黎书延反应过来,老妇人怒斥道:“你莫不是鬼上身,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娘子唤你过去,还不赶紧起来穿衣服,衣衫不整地过去污了娘子的眼。” 洪嬷嬷黑着脸,一把将黎书延从床上拉下来。 这成婚还还没几个月,姑爷就想着纳小侍,可不就惹恼了姑娘。 这书延在侯府看着还是个老实的,随姑娘到了贺府就成了个狐媚子,看她不收拾他。 离了温暖的被窝,黎书延才彻底清醒。 实木雕花的门窗,青石砖铺的地面,深蓝色的粗布帐子,可以是电视剧,可以是古风馆,唯独不会是他家,他家可是典型的维多利亚风格。 更何况,他已经被那可恶的小贼捅死了。 书语将衣服摔在了黎书延身上,叉着腰骂道:“怎么着,还要我伺候你穿衣不成,你个不知羞的,真把自己当成府上的小郎君了不成,也不端盆水来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黎书延认了命,穿成古代奴仆总比死了强。 他从地上爬起来,揣起被扔在地上的衣服。 衣服和青年身上的一个样式,对襟棉袄配遮住脚的细布襦裙,只颜色嫩绿得他眼疼,不明白这府上的下人怎么都穿这么鲜嫩的颜色。 好不容易套上衣服,黎书延就被拽着出了屋子。 正是早春时候,地上长出了嫩草,老树长出了新芽,浅黄色的迎春花微微颤动。 春风吹过,黎书延拢了拢透风的领口,觉得不愧是没有二氧化碳的古代,天儿真冷。 没等他意识到什么,就被带到了一座宽敞明亮的院子,正堂大门两旁站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掀开帘子,一股暖风直扑而来。 主座上坐着一位年约十七八的少女,神色不耐,头发高高盘起成凌云髻,头上插着一支镶了宝石的金钗步摇,片片金叶微微颤动,一对珍珠耳坠也随之晃了晃。手上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光彩夺目,纤细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上身穿着大红色对襟短袄,领口袖口绣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下配一条深蓝色百褶裙,裙边用金银丝线绣了祥云纹,绣了同款花纹的鞋子藏在百褶裙下,腰间佩戴的香囊玉佩一样不少。 端的是富贵繁华。 这人应该就是唤他过来的娘子。 洪嬷嬷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俯身汇报:“娘子,人带来了。” 这一路,黎书延不是没试过拖时间。 不过那老妇人出乎意料的力气大,一拽他就是一个趔趄,想从吊梢男哪儿打听消息,多是辱骂他的话“贱蹄子”“勾引”……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勾引了府上的公子,难不成是这个姑娘的相公? 莫不是府上的大公子是个断袖? 总不可能他不是男人吧? 穿衣服的时候他可是瞧过了,纯爷们一枚。 这娘子一看就不是好想与的。 还没等他巧舌如簧,说服这位美丽的娘子放过他,就被人按倒在了娘子的面前。 头顶传来娘子有些尖利的声音:“去,找两个护院来,直接将这贱侍乱棍打死,我倒要看看这日后,院里头还有谁敢勾引我的夫君。” 啥??? 靠靠靠! 这就是所谓的开局领便当? o(>﹏ 第2章 第 2 章 黎书延绑着手脚被抬上了车厢。 嘴里的粗布头被那个胖大婶拽了回去,黎书延也没大喊大叫,这人都到了人牙子手里,便是喊破了喉咙也没警察叔叔过来救你,说不准还要被人牙子毒打几顿,他是个识时务的,老老实实躺在车厢里。 车厢狭窄,里面男男女女的,挤了统共有六个。 他被捆成了个粽子,闻着臭烘烘的气味,杏眼里全是对未来的迷茫、恐惧和不安。 出了城门,一路向北。 越往北天气越暖,他们出发的时候应该是南方的初春,现在已经入夏,车厢里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只黎书延一直稳稳坐在车里。 他们在牙人眼中就不是人。 黎书延亲眼见过一个面容精致、穿着也不错的男孩儿夜里尝试偷跑,没跑多远就被人牙子逮住。 为了震慑住他们,人牙子狠狠打了人一顿,血糊了一地。 一下就将黎书延镇住了。 男孩儿似乎是被打狠了,发了三天的烧,人都快烧糊涂了,人牙子骂骂咧咧给买了几服药,好歹是将男孩儿的命救了回来,人还迷迷糊糊地就被人牙子卖了。 别人心里头怎么想的,黎书延不知道,反正他是歇了逃跑的心思。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死过一次,惜命! 没关系。 不洗澡就不洗澡,车厢小点儿臭点儿也没事儿,不如拉车的骡子就不如呗,话说,他干嘛要和骡子比? 总之,活着就好! 车厢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娘叹了一口气:“哥儿还没十六岁,说是主母生不出孩子,就想找个鲜嫩的生个娃。” 哥儿? 生个娃? 一个贼眉鼠目的矮个儿男人嗤笑一声:“你有那闲心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也不想想自己被主家发卖,以后能个有什么好去处。” “我好歹有手艺傍身,你操心你自己吧!” 两人吵了两句,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停了嘴,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难不成在这儿断袖只是寻常? 不是说古人十分保守,被看了脚就丢了清白,怎么这些人说起断袖,一脸的稀松平常? 黎书延在现世就是gay,天生的,好在是个孤儿,也没有人催着续香火,只是他胆子小,怕得病,怕被人发现受白眼,就一直装直男。 要是这儿搞基合法,他倒是可以找个伴儿。 转念一想,黎书延又觉得自己想得真美。 他现在连人权都没有,想得再多也是白想,还不如好好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好好活下去。 死脑,快想! 有手艺傍身就是好,没过几天,大娘就被人卖走了,买了大娘的男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口一个主家,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黎书延见状,眸光一亮。 他虽然不会琴棋书,但是他会画画啊! 说不准还识字。 他思索着要不要推销一下自己,又怕人牙子为了多赚些钱,把他卖进了不太好的地方。 这些日子下来,人牙子倒觉得他是个聪明人。 他可是知道黎书延的情况的,听说主家的少爷看上了想纳了做小侍,谁知主母容不下被发卖了,这种小侍丫鬟一贯是心比天高,到了他手里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这人倒是不一般,一路上不哭不闹。 他本来还想着这小侍相貌好,怕是要被车厢里的汉子占些便宜,谁知这小侍倒是聪明,披头散发的,脸不知擦了什么黑黢黢的,让人瞧不出真实长相。 人牙子要不是收了钱,倒是真想把人买进高门大户,不说别的,就凭着那张脸也必定是个受宠的。 卖进穷苦人家倒是可惜了! 他这样做牙行的,都是正紧在官服登记在册的,好不容易搭上侯府,哪里敢开罪了侯府的姑娘,自然是主家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人牙子见黎书延态度好,偶尔也让黎书延下来走走跑跑,当然,人不能离开人牙子的视线。 黎书延觉得人牙子之所以会让他下车,不过是为了让骡子歇歇脚。 那骡子的待遇可比他们好多了,吃喝都不缺不说,人牙子还会不定时喂点儿盐巴,帮着洗澡刷毛。 古时候赶路简直就是折磨。 吃,吃不饱。 睡,睡不好。 坐车厢里被颠得全身疼,下来跟着走又脚疼。 一路下来,黎书延被折磨的又干又瘦。 好不容易到了涑州最北边的延平县,人牙子拽着黎书延供人打量,嘴里吆喝着:“大户人家教导出来的小侍,针凿女红、读书作画,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出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牙子这一路也累得够呛,要不是贵人指定了要将人卖到涑州,他可不会跑这么远。 想到贵人给的赏钱,人牙子又咧了咧嘴。 围着的人不少,不过来问价的人少。 人牙子也是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手上扯过黎书延,伸手把黎书延的袖子撸起来,搓了搓被泥垢覆盖的胳膊,肘弯一颗鲜亮的朱砂痣露了出来:“大家伙放心,这哥儿可是完璧之身,长相那可是贵人都看上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有没有相中的?” 人牙子手劲儿大,搓得他生疼。 黎书延已经不是刚穿来那会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这个世界,除了汉子和女娘之外,还有一种性别—哥儿,在黎书延看来,哥儿和上辈子的男人在外形上没什么区别,却和女人一样能怀孕生子。 哥儿大部分看起来柔弱纤细一些,力气远不及汉子。 不过人生百样,总会有汉子个子矮小身材纤细,大雍朝大多是通过孕痣区别汉子和哥儿。 哥儿的孕痣大都长在脸上,大小各异,颜色不一。 哥儿比气力不及汉子,比孕育子嗣的能力又不及女娘,以至于哥儿在大雍的地位不及汉子和女娘。 却不想真有人问:“真是完璧之身?” 有人问才能卖出去,人牙子咧着嘴笑道:“我还能骗婶子你?这一路我都盯着呢,没让人碰一根手指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眼神在黎书延腰间流连,问:“这是小哥儿?多少钱?” “这位老爷眼光真好,小哥儿才刚十六岁,鲜嫩得很,琴棋书画,识文断字,都不成问题,只要十两银子就能带回去。”人牙子一脸地赞叹。 “十两!”围着的人被价格惊了一跳。 “你这牙人可真是敢开口。”刚刚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撇着嘴,叫嚷了起来。 要知道十两银子可够农户人家过活一年了! 周围好些人跟着起哄。 “一个哥儿那里值十两银子,有这钱还不如去春香楼,那儿的姑娘才……” “有这钱,娶个正经女娘不是更好!” “谁说不是。” …… “琴棋书画,识文断字”? 黎书延满头问号,他原话明明是会画两笔,能认得几个字,怎么到了人牙子这儿就成了“都不成问题”,果然销售的嘴,骗人的鬼! 围着的人议论纷纷,都觉得价高。 人牙子心里觉得北地果然穷得很,要是在宁安临安京都那些繁华地界,二十两都有人抢。 他收了脸上的笑,拧着黎书延转了两圈:“你看这身段,这牙口,和那些村里的女娘能一样?” 一个老妇人凑上来:“真识文断字?” 人牙子指着天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老天劈死我,我赵三儿可是宁安府挂了号上了牌的牙行,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从不说假话。” 围着的人一片唏嘘。 宁安府离他们延平县可是十万八千里,谁会去临安打听一个牙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老妇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黎书延,讨价还价道:“便宜点儿,5两银子我就买了这个哥儿。” “哎呦诶,我可是从宁安府大老远赶来的,十两已经是良心价了,婶子可别砍了。” 老妇人啐了一口:“良心?你们牙人也有良心。就5两,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你自去找县里的大户,看他们搭不搭理你。” 可不能卖去大户人家。 见老妇人要走,牙人赶紧拦住:“婶子是个痛快人,8两,就8两,这个哥儿就是你的了,这是哥儿的卖身契。”他到车厢里掏了一个木盒子,从盒子里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盖了章的纸来。 老妇人仔细看了看纸上的章,确定是官印才点了点头:“这儿可不是南边,我们涑州一个壮年汉子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一个哥儿便是长得好也不值这价儿!” 老妇人装着嫌弃地上下挑剔。 “话不能这么说……”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阵,老妇人不情不愿地提了价:“最多6两,再多我也拿不出了。” “成,婶子是爽快人,这钱……” “我回家取钱,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牙人眼见最后一单马上就要成了,这老妇人一看就是农户出身,他也算是按照贵人的意思,将小侍卖进了北地的穷苦农户,心里头松快,便说:“来去的也麻烦,我驾车捎您一段,正好将哥儿也捎带过去。” 老妇人犹豫了片刻,乘车确实省力。 不过牙人捎着进村,哥儿的身世可就瞒不住了。 再说,她一个寡妇跟着也不是个事儿。 人群里一个健壮汉子钻了出来:“娘,你这是?” 江母见大儿子来了,心头一喜:“正好,大川兜里揣了多少钱?” “刚卖了野兔,揣了半两银子。” “不够,你回家去我屋头的炕柜里拿6两银子过来。” “娘,你拿这么多银子干啥?” 老妇人翻了个白眼:“管那么多干啥,快回去拿。” 江大川被亲娘唬了一跳,刚忙往家跑。 老妇人又加了句:“记得驾牛车来。” “知道了,娘。” 一听老妇人家里还有牛车,也明白人家里也算有些家底,牙人心里暗叹黎书延运气好。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瞧,就四散离开了。 一个瘦高妇人瞧见江母,眼神一亮。 江母自然也瞧见了对方:“阿林媳妇。” 阿林媳妇和她关系好,不是那种会背地里嚼舌根的人,江母也没瞒着:“这不是牙人说这哥儿会识文断字,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哥儿才能和二郎能说上话。” “大嫂说得在理,别说我们小青村,怕是整个延平县,也没几个女娘哥儿能读书识字。”嘴上这么说,阿林媳妇心里头直犯嘀咕。 一个不知底细的哥儿,人牙子吹捧几句,那里当得了真?有这钱还不如再添置两亩良田。 再说了,他们延平确实没什么人家会送女娘哥儿读书,却也不是全然没有,随便买个哥儿回家还不如督促二郎好好读书,等得了秀才功名,哥儿女娘不是任她挑? 只是这话,江母怕是听不进去。 人牙子咧着一口黄牙,凑趣道:“何止呢,这小哥儿可是侯府小姐的陪嫁,不光是认识字画,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行,出挑得很。” 黎书延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牙人吹起牛来,有一种不顾他死活的美感。 阿林媳妇闻言,忍不住刺了下:“按你的话,这小哥儿该是主家得力的,怎么会被发卖了,莫不是做了错事让主家逮住了?” 人牙子赶忙摆手:“哪能啊!我可是在官府挂了牌的牙人,要是犯了错事被主家逮住,可是要在脸上刺字的。” 见江母盯着,牙人苦笑了一声:“婶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经我手的人也不少,这哥儿的样貌属实…太出挑了些,让姑爷看上想纳入房里,那小姐不是个容人的性子,令我远远发卖了,免得放在跟前碍眼。” 黎书延被挑起了两分好奇心。 穿来几个月,他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牙人说的话保不保真。 转头又想起牙人嘴里的“无一不通”,黎书延悬着的心一下子死了。 你就可劲儿吹吧,总归你吹完了就跑。 第3章 第 3 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身契。 钱货两讫。 牙人好心嘱咐了句:“小哥儿,以后这就是你的主家,人瞧着心善,好好回去跟人家过日子。” 黎书延低垂着头,心如死灰,只当没听见。 别人穿越不说都是贵族公子,好歹也是个平头百姓,到了他这里,一开头就成了奴籍。 天崩开局,他需要缓缓。 别问他谁是缓缓! 江母道:“走了。” 江川“呦”了一声,四人就乘着牛车往回赶。 阿林媳妇瞅了眼黎书延:“这也太埋汰了些,牙人也不知道弄干净些。” 黎书延知道这妇人说的是自己,不过他嗅觉中枢已经疲劳得不能再疲劳了,也闻不出什么,只蜷缩起身子,免得碰到别人。 江母:“没事儿,回去洗洗就好。” 黎书延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眼眶一酸。 他担心自己哭出声,将脑袋埋在腿间,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才敢大滴大滴往下掉。 江母本想说些什么,瞥见黎书延肩膀一抖一抖,却没声响漏出来,不免生了些不忍,转开了话题:“你家大郎也到年纪了,打算什么时候相看?” 阿林媳妇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走了:“已经定下了,结婚的时候大川娘可要来喝杯薄酒。” 江母点了点头:“咦,定了哪家的姑娘?” “哪有姑娘看得上我家,是林家屯张老三家的小哥儿,模样周正,说话斯文,我家大郎……” 听闻是林家屯的哥儿,江母脸色一变。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不悦,阿林媳妇说着话也没注意到。 江林家离村口近,她拿上东西就先下了车。 江母将黎书延往身后遮了遮,对江川说:“别从村里走,路上避着点儿人。” “好嘞!” 江川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正碰上饭点,村人大多在家中吃饭,选了条比较偏僻的路,三人顺顺利利绕开村人,回了江家。 江母推开了自家院子大门。 黎书延低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江母身后。 不说他现在是奴籍,一旦逃走就成了逃奴,古代逃奴的后果极为严重,轻则在脸上刺字重则被处死。 就说他现在没钱没户籍路引,跑了又能去哪里? 难不成真躲在深山里一辈子不出去。 院子建的方正,打扫得干净。 院子里长了一颗高大的枣树,隐约能看见黄绿色的小花,三五成簇,与嫩绿色的树叶交相辉映。 堂屋在院子的正中央,住人的正房有四间,西厢房北间是储室,门上挂了锁,南间用作厨房。 他们进来的时候,厨房里正好走出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人。 来人见了江母,笑道:“娘,晚饭做好了。” “大宝吃了没?” 年轻女人好奇地看了眼黎书延,回道:“刚喂过奶,这会儿睡下了。” 说到大孙子,江母脸上带了分笑意。 “这是大川的媳妇王氏,你叫声大嫂吧。” 书延老实地喊了句:“大嫂。” 王秀芬愣了一下,看了眼江母:“这……” “这是表姨母大郎家的“言”哥儿,大郎媳妇走了两年,去年大郎娶了后夫郎,后夫郎不是个好的,表姨母没法子只能将人送了过来,让我们给口饭吃就好。” 表姨母大郎家确实有个“言”哥儿。 不过那后夫郎想将言哥儿送到镇上富户家做小,富户家的老爷年纪比言哥儿祖父都大一岁,言哥儿性子烈,一时想不开跳了河,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 这事儿不光彩,知道的人不多。 这突然冒出个哥儿,总归要给个出处。 王秀芳喊了句:“延哥儿。” 江川赶着牛去了西北角的牛棚,出来就看见院里的三人,来回折腾了三趟,他也饿了:“媳妇,可以吃饭了不?娃儿今天闹你了吗?” 王秀芬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江母和黎书延,走到江川旁边,隐晦地揪了一把江川:“老实吃饭去。” 江川一扭身子,揉了揉腰:“你这婆娘,下手也忒狠了些。” 江母只当看不见,对着江川嘱咐了句:“这是你表姑奶黎大柱家的延哥儿,都是当爹的人,别成天闹你媳妇。” 江川挠了挠头,这不是娘花钱买下的哥儿吗,怎么就成了表姑奶黎大柱家的延哥儿? 大川不解,大川疑惑,大川恍然大悟地一敲手:“怪不得娘花钱赎了个人回来,原来是表弟。” “蠢蛋!吃你的饭去,别站在这儿碍眼。”江母没好气地说。 大川委屈,大川不服,大川乖乖去吃饭。 王秀芬一向聪明,见江母不想多说,她也不多问,只体贴地问:“是不是烧些热水,让延哥儿先洗个澡。” 她家婆母爱干净,延哥儿这一身…… “无事,你和大川吃饭去,我和延哥儿说两句先。” 王秀芬乖乖端上碗去了堂屋。 江母带着黎书延去了厨房。 “我娘家姓柳,嫁的夫家姓江,村里同辈都喊我江大嫂或是大川娘,年轻哥儿姐儿媳妇大多喊我江婶。” 黎书延这才抬起头,观察柳舒儿的模样。 柳舒儿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还算高挑,目测有一米六五,身材瘦削,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粗布衣裳,衣服干净整洁没有补丁。一张鹅蛋脸,脸色蜡黄,皮肤粗糙,眼尾微微上扬,发髻梳的整齐,嘴角往下聋拉着,眉间皱纹深刻,一看就不好惹。 他怯怯地喊了句:“江婶。” 她话说得还算客气,并没有一上来就让黎书延喊她“娘”,不过买下黎书延她可是花了6两银子,要是个拎不清的,这家也留不得他。 柳舒儿点头应下了这句“江婶”。 她带着黎书延去了厨房,“会烧火吧?你自己烧点儿水,厨房后间里头有木桶,你这一身不好好洗洗可不行。” 黎书延很小的时候,帮着孤儿院的阿姨烧过火,不过没过几年,煤气就替代了烧柴,。 这么多年,他早忘得差不多了。 说他烧过没问题,但要说他会烧火可就高估了他。 柳舒儿见黎书延呆愣愣地不说话,蹙着眉:“这都不会?过来看着我怎么弄。” 她先去厨房后面拽了一捆麦秸。 黎书延亦步亦趋地跟着柳舒,见状很眼色地接过柳舒手里的麦秸捆。 柳舒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在心里点了点头,不会干活不要紧,只要眼里看得见活儿,她可以慢慢教。 土灶有一大一小两个锅,里头的小锅透着粥米的香气,应该是江家人的晚饭。 灶膛上架着一个大肚陶土罐。 柳舒儿打开陶土罐看了眼,里面还剩有不少热水。 她找了干净的木盆:“陶土罐的热水也能用,我给你找了个干净的木盆过来,热水都倒里头。” “门口的水缸放了水,你自己舀了添到陶土罐里头,一罐热水可不够你用,大锅也烧一壶,烧水前用竹刷洗一下锅,免得烧出来的水有味道。” 厨房土灶后葺了个小龛,用来堆放干柴。 柳舒蹲在土灶旁,卷了一小捆干麦秸塞进灶膛里,用打火石点燃了,拿了个干柴顶着麦秸进到灶膛里:“烧水用不了多少柴火,一点点往里头添,免得浪费。” 倒是不难,黎书延飞快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你烧好水,拴上门好好洗干净,脏水推开后门泼到门后的沟里。” “衣服……”柳舒儿抬头看了眼黎书延,叹了口气:“我去炕头柜子里找一件小了的,你先穿着。” 黎书延怯怯地道了声谢。 柳舒儿仔细交代完,就出了厨房去拿衣服。 黎书延也想早点洗上澡,动作利索地拿竹刷洗了锅,舀水填满了大锅。 柳舒儿回来就看见大锅了装满了水,一瞅灶膛,里头的火势小了点儿,黎书延拿了根细细的干柴捣鼓灶膛,应该想让灶膛里的柴火烧干净一点儿,然后才将手里的干柴塞进了火堆里。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水开了倒进盆里,端着去了厨房的里简。 隔着土灶有一小间浴房,里面摆了一个浴桶,旁边还有一个小一号的大木桶。 他将开水倒进了大木桶,来回几趟兑了凉水。 陶土罐里的热水,黎书延并没有倒完。 有土灶的余温,陶土罐里的热水放一放也不会凉。 待会儿,不论是洗碗涮锅还是江婶她们洗漱都需要热水,他一个人总不好全部都用了。 黎书延知道自己有多脏,并没有躺进木桶里,免得弄脏了木桶,而是拿着水瓢用热水从头浇到尾,拿了浴房里备着的皂角搓洗身子。 皂角有些像豆角,是长条形的荚果,闻着略带了苦味,在手心里搓了搓还会出来褐色的泡沫。 用了好几个皂角才勉强搓出些泡沫。 怪不得古人会用皂角当做洗发水沐浴露,去除油脂、柔顺头发的能力确实不错。 洗干净之后,黎书延只觉得全身轻松,仿佛一下子轻了好几斤。 他原本穿的衣服被他堆在浴房的角落。 黎书延现在身无分文,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怕就是这身衣服,扔是不可能扔的,即便再埋汰也不能扔,洗干净之后它又是一件英雄好衣。 浴房角落一张方形木凳上放了一套衣服。 上身是葛布拼接而成,手肘肩关节处都打了同色的补丁,下身是深蓝色的葛布衬裙,配有一条黑色的腰带,内搭了一条灰色的亵裤。 衣服略大了些,用腰带扎紧了些才不至于走光。 浴房地面用了青石板,洗澡水顺着石板缝隙流进了地里,他出门舀了盆干净的水,将浴房的地面清洗干净,然后将盆里的脏水泼到了后门的水沟里。 黎书延套上鞋,攥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浴房。 柳舒已经吃了饭,见黎书延迟迟不出来,刚想去看看,就看见黎书延走出厨房。 目光触及黎书延的脸蛋,一下子愣住了。 夜色朦胧下,仙姿旖旎。 风餐露宿了好几个月,黎书延的脸颊去了圆润,脸颊瘦削、眼窝略有些凹陷。 一路北上,人牙子虽然偶尔让黎书延下来放放风,大部分时候还是待在马车上闷着,不过毕竟风吹日晒了一路,确实比在贺府那时黑了糙了点儿。 不过落在江母眼里,依旧白得晃眼。 最出挑的还是黎书延的五官,立体而不失小巧精致,杏眼闪烁着点点星光,眉如远山含墨,鼻型高挺而鼻头小巧,嘴唇丰润饱满,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甜,眉心一颗小小的孕痣色泽红润。 听见了动静,王秀芬出来瞅了一眼。 只一眼就被定在了原地。 我勒个亲娘,这延哥儿怕不是观音坐下的童子,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你……是书延?” 黎书延轻点了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婆媳俩才回过神来。 本来还为自己花了六两银子肉疼,见了庐山真面目,柳舒才发现自己这钱怕是花少了。 那叫赵三儿的人牙子还挺有良心。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