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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朱笔御批,初露锋芒

作者:荔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永徽二年秋,长安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霭中。


    承香殿内,武媚娘已梳洗完毕,她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仅以一袭天水碧的常服示人,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绾起,正凝神翻阅着尚宫局送来的上月用度决算。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唯有那偶尔快速掠过的、锐利如算珠碰撞般的眼神,透露着她正在高速运转的思绪。


    (内心OS:六宫用度已初步规范,每月可节省近万贯。但这笔钱相较于对高丽的军费,仍是杯水车薪。老板的难题,根源还在前朝。)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王德全快步走入,躬身行礼,声音虽低却清晰无比:“昭仪娘娘,陛下有请,请您即刻移驾两仪殿。”


    武媚娘执笔的手稳稳落下最后一个数字,这才抬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两仪殿,那是帝国真正的权力中枢,是皇帝与宰辅重臣议决军国大事之所,后宫妃嫔,纵是皇后,无诏亦不得擅入。


    (内心OS:果然来了。不是私下咨询,而是直接传召两仪殿……看来老板遇到的不是小麻烦,是需要我‘现场办公’了。这是个关键时刻,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她从容起身,对镜自照,确保发髻一丝不苟,衣饰端庄得体,无半分可指摘之处。


    镜中人眉眼依旧精致,但眼底深处已淬炼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洞悉。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份属于职场精英的自信与锋芒悄然内敛,转而披上一层符合“贤内助”身份的温婉外衣。


    “走吧,莫让陛下久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当武媚娘的身影出现在两仪殿那庄严恢弘的殿门外时,原本充斥着低沉议论声的大殿,骤然一静。


    数十道目光,惊诧、探究、不屑、乃至愤怒,如同实质般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清晰地感受到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几个老臣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那是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恍若未觉,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地沿着御道中央的甬道向前走去。


    裙裾微拂,环佩轻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她走到御阶之下,依礼深深下拜:“臣妾武氏,奉诏觐见陛下。”


    李治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面色有些疲惫,但看到她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武昭仪平身。朕与诸位爱卿正在商议征讨高丽之事,于粮草调度一节,颇多阻滞,众说纷纭。朕知你素来有些奇思,也来听听,或可有裨益。”


    (内心OS:老板这开场白……直接把难题抛过来,还点明是‘奇思’,既给了由头,也堵了那些想说‘后宫不得干政’的人的嘴。高手。)


    “陛下垂询,妾身敢不竭诚。”武媚娘声音柔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她缓缓起身,目光坦然迎向那些质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殿中悬挂的那张巨大的辽东舆图之上。


    她走近舆图,仔细端详。


    图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标注详实,但代表大唐后勤补给线的,却只有从长安出发,穿过漫长河东道、河北道,最终抵达辽东前线那一条孤零零的、漫长的红线


    兵部尚书崔敦礼出列,语气带着为难:“陛下,高丽负隅顽抗,我军前线将士需粮甚巨。然从长安运粮,路途遥远,民夫损耗极大,所谓‘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加之漕运至河北,再转陆路,车马劳顿,运一石粮至前线,途中便要耗费数石,国库实在难以为继。


    户部侍郎也紧接着附和:“确是如此。去岁关中收成一般,若再加征粮草,恐伤民力,引发怨怼。”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多是强调困难,却无人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武媚娘静静听着,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她转向李治,声音清越,瞬间压过了低议:“陛下,妾身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确是实情。然,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从长安运粮呢?”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不从国都运粮,那从前线变出来吗?


    她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支早已备好的、用于在地图上标注的细杆朱笔——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又引得几位老臣眉头紧锁。


    她执笔指向舆图上的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的海域。


    “陛下请看,我大唐疆域辽阔,物产丰饶,何必只盯着关中一地?江南鱼米之乡,今年乃是丰年,漕运充足。可令江南漕粮,不必全部西运长安,可分出一部分,北上运至登、莱二州。”朱笔在登州、莱州两点重重一点。


    接着,笔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那片蔚蓝的海域,点在辽东半岛南端的卑沙城。


    “然后,征集沿海渔民、商船,组建运粮船队,走海路,直接将粮草运抵卑沙城。此地乃我军在辽东的重要据点,粮草由此入库,再分发前线各军,路程可缩短十之七八,损耗自然大减!”


    “海路?”长孙无忌终于忍不住,出列厉声道,“昭仪可知海上风浪无情?一旦遇险,则全军覆没!此计太过行险,岂能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武媚娘早料到有此一问,她转身,面向长孙无忌,神态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太尉大人所虑极是。海路确有风险,然,岂能因噎废食?陆路转运,损耗是必然的、持续的;海路之险,却是或然的、可规避的。可令将作监改良海船,增加其稳定与抗风浪之能;同时重金招募熟悉海况的渔民船工,选择风平浪静之季节与航线航行。即便十船有一船遇险,其总损耗,也远低于陆路连绵不绝的消耗!”


    她不等长孙无忌反驳,朱笔再次点在河北、山东等地:“此外,可在山东、河北等临近前线之地,推行‘粮盐互换’之策。朝廷掌握盐铁之利,可发放盐引为凭据,鼓励商贾、富户乃至普通百姓,以粮食换取盐引。盐乃民生必需品,利润丰厚,必能极大刺激民间运粮至边关的积极性。如此,朝廷不必耗费大量民力长途运输,只需付出部分盐利,便能募集到足够粮草,此乃‘借力打力’,可再省去至少三成转运损耗与徭役征发。”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数据明确,逻辑严密,不仅提出了全新的思路,还给出了具体的执行方案。


    一时间,殿内许多原本持保留态度的官员,如户部尚书,眼中已露出豁然开朗和极度赞赏的神色。


    “妙啊!昭仪此计,实乃解了燃眉之急!”户部尚书忍不住出声赞同,“若能行此海陆并运、粮盐互换之策,军费压力将大为缓解!”


    长孙无忌见风向突变,脸色更加阴沉,他不能直接否定这个明显具有可行性的方案,便将矛头再次指向武媚娘的身份,声音冰冷如铁:“武昭仪!此乃军国重事,两仪殿更非尔等妇人该涉足之地!你巧言令色,妄议朝政,已是僭越!陛下,祖宗法度不可废,后宫干政,乃取祸之道,臣恳请陛下即刻命武昭仪退出两仪殿!”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引来了不少保守派官员的附和。


    场面瞬间僵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媚娘和李治身上。


    武媚娘心中冷笑,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她并未被长孙无忌的气势吓倒,反而缓缓收起朱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委屈与不解的神情。


    她转向长孙无忌,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太尉大人口口声声祖宗法度,言必称军国重事。却不知,大人如此反对节省军费、保障前线将士粮饷之策,究竟所为何故?”


    她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袖中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卷薄薄的册子,那正是她这些时日暗中调查、整理的成果之一。


    她将册子轻轻展开,目光直视长孙无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妾身这里,恰好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太尉大人。去岁,朝廷拨款八十万贯,专项用于修缮黄河洛阳段堤坝,以防水患,保民生安定。然,”


    她声音陡然转厉,“据妾身查证,实际用于堤坝工程的款项,不足五十万贯!而就在同期,太尉大人的家族,却在陇右道一口气购置了上等良田千顷!妾身愚钝,敢问大人,您购置田产的那笔巨款,究竟从何而来?莫非,竟是巧合?”


    “哗——!”


    大殿之内,瞬间如同炸开了锅!


    所有官员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武媚娘,又看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长孙无忌。


    贪污修河款!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武媚娘不等长孙无忌辩解,继续用她那清越的声音,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冰锥:“陛下,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为的是保家卫国。而后方,却有人中饱私囊,连修缮河堤、护卫百姓安宁的钱款都敢染指!试问,此等行径,与资敌何异?妾身今日妄议朝政,固然有错。但妾身以为,当务之急,并非争论妇人是否该立于这两仪殿,而是该彻查清楚,这些年,到底有多少军费、多少民脂民膏,没有用在刀刃上,而是流进了某些蛀虫的私囊!”


    她猛地转身,面向御座,深深一拜,声音带着决绝:“陛下!粮草之困,其表在运输之难,其里在贪墨之弊!若不肃清贪腐,纵有良策万千,亦难填此无底之洞!妾身恳请陛下,下旨严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武媚娘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震慑住了。


    她不仅巧妙化解了自身“干政”的危机,更反客为主,将了一场致命的军!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


    李治坐在御座上,胸膛微微起伏,他看着殿下那个跪拜在地、身影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女子,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緒——有震惊,有赞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决断。


    他知道,这是机会。


    一个打破关陇集团垄断,真正收回权力的绝佳机会!而武媚娘,亲手将这个机会递到了他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大殿:“武昭仪所言,朕深以为然。粮草调度,便依昭仪所献海陆并运、粮盐互换之策,由户部、兵部即刻会同拟定细则,尽快施行!”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的长孙无忌,以及那些噤若寒蝉的官员,冷冷道:“至于贪墨修河款一事……证据确凿,朕岂能姑息?着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严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身份,一律按律治罪!”


    “退朝!”


    百官在震撼与惶恐中躬身退去。


    偌大的两仪殿,很快只剩下李治与仍跪在地上的武媚娘。


    李治一步步从御座上走下,来到她面前,亲手将她扶起。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媚娘……今日,委屈你了。”


    武媚娘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泛起一丝水光,却又强忍着不让其落下,更显坚韧:“能为陛下分忧,扫除奸佞,妾身不觉得委屈。只是……妾身方才情急之下,言辞过于激烈,恐为陛下树敌,心中不安。”


    (内心OS:以退为进,让老板知道我全是为了他,并且识大体、顾大局。)


    李治心中更是爱怜与感激交织,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树敌?媚娘,你今日是为朕,为这大唐江山,立下了大功!若非你,朕不知还要被蒙蔽多久!”


    他牵着她,走到御案之旁,目光落在那一叠叠堆积如山的奏章上,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即日起,”李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便在这两仪殿偏殿当值。”


    武媚娘心中剧震,抬头望他。


    “朕会命人在殿内为你设一处专属书案,配齐笔墨纸砚,一应规制,皆按……按宰相参政之例。”


    他看着她,眼神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今后六部呈递的奏章,你先过目,以朱笔批注初步处理意见,再呈报于朕定夺。”


    朱笔批注!


    这已不仅仅是参与议政,这几乎是赋予了“副皇帝”的预审之权!


    在唐朝,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与权柄!


    武媚娘看着李治那坚定而深邃的目光,明白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恩宠,而是基于她今日展现出的惊人能力与忠诚,所做出的政治抉择。


    他需要她,需要她的智慧,需要她的果决,来共同面对这庞大的帝国和盘根错节的势力。


    她缓缓跪伏于地,这一次,是带着无比的郑重与承诺:“臣妾……领旨谢恩!定当竭尽心力,辅佐陛下,不负圣托!”


    当她从两仪殿走出时,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太极宫的琉璃瓦上,壮丽辉煌。


    宫道上来往的官员见到她,无不纷纷避让,躬身行礼,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复杂。


    武媚娘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她感受着袖中那支仿佛还带着墨香的朱笔的分量,轻轻握紧了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内心OS:拿到了!不仅仅是信任,是实实在在的批阅奏章之权!这意味着,我终于从幕后顾问,正式走到了帝国决策的前台,拥有了影响这个国家走向的力量!)


    她抬头,望向那被晚霞染成瑰丽紫色的天空,唇边终于不再掩饰,泛起一丝清冷而锐利的笑意。


    长孙无忌的倒台,从此拉开序幕。


    而这大唐的朝堂,注定将因她武媚娘的到来,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这场棋局,她已不再是旁观者或献策者,而是执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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