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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狼烟北起,锦瑟三姝

作者:璃上汐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丧仪未毕,帝后梓宫尚停于太极殿,北疆八百里加急的狼烟,已裹挟着血与火的气息,直扑京城。


    北方匈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趁大雍国丧、新帝年幼、摄政公主初立,朝廷动荡之际,悍然南下。


    边关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三座城池,十日之间,接连陷落!


    朝堂震动,人心惶惶。以靖安王萧擎为首的宗室保守派,终于等到了发难的时机。


    萧擎,先皇的弟弟,年富力强,手握部分京城兵权,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


    他出列痛陈,声震屋瓦:“摄政王殿下!北境危急,当立刻派遣大将驰援!然则,我朝开国百年,岂有女子摄政之理?如今外敌入侵,正是因我朝纲混乱,阴阳失衡,致使国运有亏,上天示警啊!”


    他的党羽纷纷附和:


    “国库空虚,当以守成和谈为主,与民休息!”


    “边境小挫,无非求财,无伤大雅,当务之急是稳定内政!”


    “女子之见,岂能用于军国大事?殿下当深居内帷,稳定后宫才是本分!”


    声声句句,皆直指萧栖梧德不配位,才招致天灾**。


    萧栖梧端坐于珠帘之后,面容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


    她心中一片冰寒的了然,父皇早就提醒过她,这位皇叔是头养不熟的狼。她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众生相。


    这时,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王爷此言差矣,清瑜不敢苟同!”


    众人望去,是苏太傅的孙女,素有才名的苏清瑜。她虽无官身,但因常替摄政长公主传达旨意,得以列席旁听。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宫装,眉目如画,言辞却犀利如刀:“匈奴南下,乃蛮夷贪鄙,窥我虚实,与殿下摄政何干?”


    “莫非王爷认为,若由您来主持朝政,匈奴便会望风而逃?当务之急,是议如何退敌,而非在此空谈礼法,徒乱人心,寒了边境将士之心!”


    靖安王被一介女流当众顶撞,勃然作色:“黄毛丫头,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的话,便是本宫的意思。”珠帘后,萧栖梧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叔,空谈无益。退敌之策,良将在何,粮饷几何,你可有良方?”


    靖安王一时语塞,他意在揽权,而非务实,自然是更想保存实力,坐上观壁,最好能让北境军与匈奴两败俱伤。


    他脸色铁青,正欲强辩,殿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嘶哑的高喊: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信使踉跄扑入殿中,手中高举的军报卷轴仿佛重若千钧。


    “念!”萧栖梧的声音自帘后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内侍接过军报,展开,声音带着颤抖:“雁门关守将赵将军身先士卒,胸口中箭,重伤昏迷!关内军心涣散,存粮仅余十日,箭矢殆尽!雁门关……危在旦夕!”


    “什么?!”


    “赵将军也……”


    噩耗如同惊雷,在金殿之上炸开,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蔓延。


    雁门关若失,北境门户洞开,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中原腹地!


    方才还慷慨陈词的群臣,此刻人人色变,窃窃私语汇成一片绝望的嗡鸣。


    靖安王也变了脸色,他虽想坐收渔利,却也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在此等绝境下,自己竟拿不出任何可行的对策,方才的咄咄逼人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肃静!”


    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冰锥刺破喧嚣,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珠帘之后,一片死寂。


    无人能窥见萧栖梧此刻的表情,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压抑的怒意与决断,正透过那晃动的珠帘弥漫开来,令人生寒。


    她缓缓起身,帘影晃动,隐约可见她挺拔而肃杀的身影。


    “北境将士正在浴血,尔等竟已自乱阵脚!”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争,则争于庙堂;战,则战于疆场。此刻,已非口舌之争之时!”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珠帘,冰冷地扫过靖安王,扫过满殿惶惶的臣子。


    “传本宫令!”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兵部、户部,即刻统筹京师及周边可用兵马、粮草、军械,两个时辰内,将详册呈报本宫!”


    “靖安王,”她特意点名,“您既忧心国事,便请协同二位尚书,务必办妥此事,若有延误,军法从事!”此举既是利用,也是将他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容他再推诿躲闪。


    “退朝!”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敢再出声。那道珠帘后的身影,用绝对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在风暴中心强行稳住了局面。


    她不是无力商议,而是不屑于再与无谓的争论浪费时间。她要的,是行动和结果。


    是夜,深沉如墨。


    白日的喧嚣与恐慌被隔绝在厚重的宫墙之外,然而权力的核心,却在这静谧的深夜愈发紧绷。


    摄政长公主府邸深处,密室的门在机关轻响中合拢,将所有的光线与窥探彻底隔绝。


    烛火摇曳,将三个女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悠长。


    萧栖梧已褪去白日那象征权势与束缚的华服珠冠,只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常服,端坐主位。


    白日里在朝堂上强行压下的疲惫与凝重,此刻清晰地刻在她的眉宇间,但那双抬起望来的凤眸之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如暗夜中的寒星,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她对面,坐着两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子。烛光映照出她们同样年轻,却各自蕴含着不凡力量的面容。


    一人身着劲装,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镇北侯府的嫡孙女,名林惊澜。


    另一人则穿着素雅的湖蓝色长裙,气质温婉如水,眼底却藏着不容小觑的精明,她是太傅嫡女,京中颇有才名的苏清瑜。


    这间密室,是她们三人年少时便建立的秘密据点。


    外人只知长公主与林小姐、苏小姐交好,却不知这“锦瑟三姝”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玩伴,成为彼此权力之路下最坚固的基石。


    “北境三城已失,朝中那些老东西,除了争吵便是主张和亲纳贡。”萧栖梧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节奏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与一丝被愚弄的愤怒。“他们难道不明白,匈奴要的不是公主,是这大雍的万里河山!”


    “匈奴来袭,势如破竹。朝廷并非无将,可用之人或如定北侯般老迈,需坐镇中枢;或如刘、张之辈,畏缩不前,只想保存实力;其余能战者,皆驻守各方要害,不能轻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下去,“北境,危如累卵。若再无良将锐旅驰援,雁门关一破,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国库的情况,你我皆知。”坐在下首的苏清瑜轻声接口。烛光映照着她清雅绝伦的侧脸,看似柔弱如春日嫩柳,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与冷静。


    “先帝在位二十年,躬行节俭,与民休息,虽未开疆拓土,却也府库充盈,天下承平。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茶杯边缘,冷静地分析道:“国库底子尚在,支撑北境两三年的战事,理论上并无问题。但陛下走得突然,新帝登基的典仪、赏赐,先帝丧仪的耗费,桩桩件件都是预料之外的大额开支,已动用了不少常平仓的存底。”


    “而且陛下龙驭上宾不过旬月,匈奴便精准南下,朝中更有人急于求和……这内外呼应之势,未免太过巧合。”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冰珠落玉盘,清晰无比:“我们怕的不是明刀明枪的战场,而是身后的暗箭与朝堂的无休内耗。若有人在前线浴血,后方却有人克扣粮饷、通敌卖国,甚至另立中央……届时局面崩坏,仍需海量资源力挽狂澜。”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萧栖梧与林惊澜,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的私库,不能填寻常军费的窟窿,那是杯水车薪。它必须用在刀刃上——在朝廷调度不及之时,打通最关键的后勤节点;在有人意图不轨时,扶植忠于我们的力量;在万一……局势有变时,成为我们最后的底牌与退路。这钱,要花得无声无息,更要花得石破天惊。”


    这些年,明面上,她是安分守己、偶尔帮着家族打理些庶务的苏家大小姐。暗地里,她却是萧栖梧最得力的谋士与无人知晓的“财神”。


    她以超凡的商业手腕,将三人凭借身份、信息差以及萧栖梧早期给予的本金建立的小金库,如同滚雪球般运作得越来越大。


    那些遍布南北的商号、粮行,甚至与海外隐隐勾连的船队,构成了萧栖梧权力之路下最隐秘也最坚实的黄金基石。


    这时,一直沉默如磐石的林惊澜抬起了头。


    她身姿挺拔如青松,即便穿着最寻常的深色衣裙,也掩不住那股自骨子里透出的、历经严格训练才能拥有的飒爽与锐气。


    她的目光掠过两位挚友,最终定格在萧栖梧脸上,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瞬间劈开了沉重的氛围:


    “我去。”


    短短两个字,石破天惊。


    “朝中无人愿去,无人敢去,也无人能如我般了解北境地形与匈奴战法。”她继续道,语速平稳,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与不容置疑的判断。


    “此战,初期兵力必然不足,唯有以快打快,以奇制胜,在匈奴立足未稳之际,打出威风,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方能震慑内外,稳定朝野惶惶之心,也为后续征兵、筹粮赢得时间。”


    萧栖梧和苏清瑜同时看向她,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了然与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担忧与信任的复杂情绪。


    她们太了解林惊澜了——了解她身为镇国公府嫡女,却因是女子,只能看着家族武学传承旁落,空有满腹韬略、一身武艺而无法施展的憋闷;了解她在那些无人看见的深夜,如何偷偷研读兵书,如何在自己的小屋里对着沙盘推演,如何将弓马骑射练到远超寻常男子的境界。


    萧栖梧站起身,走到林惊澜面前,目光灼灼:“你想清楚了?此去,便是九死一生。身份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


    林惊澜迎着她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桀骜的弧度:“马革裹尸,也好过老死闺阁。我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北境地理、匈奴战法,我更是研习多年,为的便是这一刻。”


    “男儿身也好,女儿身也罢,我林惊澜,不缺为将之能,只缺一个机会。如今,机会来了。林家军沉寂太久,该让世人再见锋芒了。至于身份……”她看向苏清瑜,“清瑜早已为我备好。”


    苏清瑜颔首,接口道:“林家旁系,一支早已迁居江南的远房,有一子名曰‘林烨’,自幼体弱,寄养在外,鲜少人知。此人户籍、路引、乃至江南族中的‘记忆’,都已安排妥当。惊澜可顶此名,由我们的人在朝堂上举荐,无需从底层兵卒做起,可直授军职,领一队亲兵。”


    密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三位年轻的女子,在这帝国风雨飘摇的夜晚,做出了一个将彻底改变她们命运,乃至整个王朝走向的决定。


    萧栖梧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只剩下帝王的决断:“好!既然如此,惊澜,北境就交给你了。清瑜,倾尽所有,保障北境军需,同时,朝堂之内,我们要开始清算了。”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苏清瑜从袖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和一份清单,递向林惊澜,语气沉稳周密:“惊澜先行一步,粮草军械之事不必挂心。我已用摄政公主的手令,调动北疆附近三州常平仓的存粮与武库军械,三日内即可启程运抵前线,足以支撑初期战事。”


    她指尖轻点清单,继续道:“后续的补给,朝廷的物资会通过官方渠道,以最高优先级源源不断送往北境。而我们自己的商队,会以‘江南商帮捐资’的名义,混杂其间,为你送去最精良的甲胄、战马和市面上难寻的药材。沿途关键节点,皆有我们的人,既能保障粮道畅通,也能助你掩饰身份,便宜行事。”


    萧栖梧随即拿出一道火漆密令和一枚温润的私人印信,放入林惊澜手中,目光沉凝:“这是我的密令,许你临机专断之权,凡贻误军机、不听号令者,无论品级,皆可先斩后奏。北境军中,定北侯是可信之人,他麾下亦有忠勇将领,或许……还有你林家当年的旧部。见此印信,如同见我,他们自会听你调遣,为你臂助。”


    她言语间的力量,是为挚友扫清障碍的决绝:“朝中一切风雨,我来挡。”这是她能为挚友提供的,最大程度的权力背书和后方保障。


    林惊澜将令牌、清单、密令与印信一一郑重收好,动作利落,没有丝毫迟疑。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扫过两位挚友:“好。前方交给我。”


    萧栖梧颔首,开始进行最后的部署,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在沙盘上推演,将后方战场同样安排得明明白白:


    “清瑜,你留在朝中。明面上,你依旧是那个不涉党争、只知打理家业的苏家大小姐,甚至可以是‘被迫’与我这摄政长公主有所往来的纯臣之女。暗中,统筹调配所有资源,联络可用寒门,收集各方罪证,掌控舆论风向。你的智慧与缜密,是我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朝堂战争中,最隐蔽也最锋利的匕首。”


    她的目光转向林惊澜,语气加重,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关切:“惊澜,你即刻准备。三日后大朝会,我会力排众议,为‘林烨’争取到明面上的领兵出征的机会。北境军权,必须握在我们自己人手中。”她深深看着林惊澜,语气加重,“记住,无论如何,活着回来。我要的是一场胜利,但更是一个完整的你。”


    最后,她的目光转向虚空,凤眸微抬,眸中锐光乍现,似雷霆隐于云端,帝王的威仪在此刻展露无遗:“而我,会坐镇这中枢之地,扫清一切魑魅魍魉,肃清所有障碍。这摄政之位,不过是第一步。”


    烛火又是噼啪一声轻响,映照着三张年轻却无比坚毅的面庞,恍若为她们的誓言作证。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在这帝国风雨飘摇的夜晚,一个将彻底改变她们命运乃至整个王朝走向的决定,已然落定。


    没有多余的劝阻,没有脆弱的眼泪,没有过多的言语,多年的默契让她们早已心意相通。她们之间,早已跨越了那些无用的情绪宣泄,只剩下基于绝对信任的托付与并肩。


    这一别,便是各自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征途:萧栖梧要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执棋,肃清内外之敌;苏清瑜要在无形的战场上提供无尽的财力与情报,编织罗网;林惊澜则要在血与火的沙场上,用敌人的尸骨,垒起她们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


    她们的目标清晰而唯一——将这天下权柄,真正握于女子之手。


    三双手,再一次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传递着力量,目光交汇着信念——是绝对的信任,是并肩作战的誓言,亦是携手开启一个全新时代的、无可动摇的决心。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而一场由三位女子掀起的、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已在这方寸密室之中,发出了它最初的、低沉而有力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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