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惊堂木一响,茶馆里顿时静了下来。
窗外是金陵城的午后,雾气还未散尽,冷风顺着街巷穿过。
聚仙楼坐落在金陵城的南边,楼内宽敞明亮,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大厅里点着几盆炭火,散出淡淡热气,几桌客人围着茶盏低声闲谈,门口孩童缩着身子探头,好奇地盯着老说书人。
老说书人抖了抖衣袖,笑眯眯地开口:“话说,那是远古混沌之初,天地间灵气充裕,万物皆可化形修炼。天道尚未成型,谁都能争一点造化,修得神通。”
他顿了顿,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抿了一口,继续道:“咱人族的先祖,修炼万年,终成上神,率领一众神兽镇守各方,共同维护人,仙,魔,三界秩序。”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仙界之中,最为特殊的一族,神凰。此族数量极少,却为天地万灵生气所化,能浴火重生,不入轮回。”
他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可谁知,十万年前,这神凰一族心里起了邪念,想要一统三界。竟催动天火降世。那火一出,青山瞬间化为灰烬,海面掀起千尺巨浪,滚滚浓烟笼罩了整片神州大地,无数生灵葬生其中。于是众神合力围剿,大战三天三夜,将那神凰一族封印在魔界九幽之下,永受冥火焚身,再不得自由。”
老说书人捋了捋胡须,继续道:“自那以后这神凰一族,堕落成魔,被仙界除名。自此凡是带着凤凰族血脉的,也都沦为魔裔,为祸人间。”
就如说书人预想中的一般,只一秒的安静后,茶楼里又恢复了是熙熙攘攘的闲谈声。为了吸引顾客,这些神仙故事每月都会安排轮流演出,常来聚仙楼的熟客早已见怪不怪。
老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也不觉得尴尬,扇子一盒继续讲: “所以说啊,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仙与魔,不过是人心起落之间罢了。”
言毕,只见说书人悠闲的端起茶杯,正打算喝一口润润嗓子,门口却意外传来清朗的童声:“所以魔就会为祸人间吗?魔都长什么样呀?”
老说书人眉头微皱,心说这谁家孩子,正打算敷衍过去,却见那孩子被人轻轻扯了去。
“走啦,虎子。天天听这故事,你还没听腻呢?”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扎着一头利落长发,两侧鬓发编成细辫,收进发束中。她身着青色棉袍,脖颈上围着一条柔软的狐皮,衬得面颊微微泛红,眉眼清秀,手里提着两个包裹,似是赶着回家。
“诶呀老大!”虎子抓了抓脑袋,满脸不舍,“我这不是等你嘛!这老头子讲的故事多有意思啊,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真的,也离咱们太远了。”少女笑着摇头,“我们凡人一生多不过百年,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些神仙妖怪。”
虎子撇嘴,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街口长叹:“哎,有时候真羡慕那些修士啊……要是我也有灵根,一定去修仙!”
“哈哈,那你倒不如去试试。”少女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每年这城里的比武大会,凡是少年组进前三的,金陵的大户人家都会请人来测灵根呢。”
“你会去吗?老大,你力气那么大,说不定能进三甲!”
“我才不去。”少女笑着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老成,“修仙哪有那么好?听我娘说,修士修得越久,人情越淡。修到后来,只想着飞升做神仙,忘了喜怒哀乐。活是活久了,可心都冷了。”
她抬头望着天边的雪光,畅想道:“我呀,宁愿做个凡人。有家人朋友相伴,喝酒吃面,赶集听戏,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才畅快。”
“这生活听着就舒服。 ”虎子仰头叹气道,“所以我也就只能听听神仙故事,过过嘴瘾喽。”
少女抬手轻拍他脑袋一下,笑道:“哈哈,走吧,我爹还等着药呢。这个帮我拿着。” 她把一个包裹往他怀里一推。
“哎哟,这么重啊……老大!”虎子被一推一晃,差点没抱稳,嘟着嘴抱怨。
“小道长还怕重啊?那修仙梦怕是没戏喽。”少女打趣道,步子轻快地往前走。
“我这不是还没练成嘛!”虎子小声嘟囔着,跟在她身后,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闹的街巷。街边的糖葫芦摊飘来甜香,风里混着茶楼的喧嚷和远处的钟声。
出了金陵南门,脚下的青石路渐渐被野草取代。夕阳正落,晚霞铺满天边,照得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再快点,天黑前得过那座桥。”少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小步快走。
“知道啦,老大!”虎子气喘吁吁地答,背上的包裹沉甸甸的,他却仍忍不住左顾右盼。
一路上,山林中偶尔有几声寒鸦掠过,远处炊烟袅袅。青石村就在前方,依河而建,屋舍错落。
少女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终于到家了。”
“嘿,我都快饿扁了!”虎子丢下包裹,直起腰揉着肩。少女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辛苦你啦。等回头我让我娘炖鸡汤给你喝。”
“真的?”虎子眼睛一亮。
“嗯,要是你明天一早去山上帮我采桑白皮,就真的。”
“简单!两个时辰就能完成!”虎子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明日午时,我们在这见,你把药给我,我带你回家喝鸡汤!”
“好!一言为定”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消散,二人在村口告别,少女提着包裹,转身进村。
身后那远处的山上,一丝极细的红光闪过,快得像错觉。继而两道身影先后破空而出,气息紊乱。
沈暮清回到家时,屋里灯火温暖。父亲沈仲石正在前厅,低头给村人抓药。
“清儿回来了?”母亲穆欣迎上前来,抬手拭去她额角的汗,替她解开狐毛领子。
“热死我啦。”沈暮清笑着嘟囔。
“乖清儿。”穆欣指尖拂过女儿微烫的颈侧,心疼道。
沈暮清体质很好,自小便比常人耐寒一些,力气也颇大。穆欣看着孩子精力旺,家里坐不住,也就由着她和村子里的小男孩们在外面野。
直到七岁那年,沈暮清从山里捡了一瓶丹药,打开后闻着颇为辛辣,像是薄荷似的,好奇心大起,竟趁着大人不注意,吞了一粒,结果却是高烧整整一个月不退。
沈仲石急的几乎踏遍了金陵城的医馆,郎中换了一茬又一茬,针灸,药浴,尽数试过,却都压不下她的高烧,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那晚,一个带着斗笠,身着黑色长袍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暮清,只冷冷问到:“她吃了什么?“ 沈仲石被吓了一跳,看着来人全身黑袍遮体,看不清面容,他也不敢作声,只能犹豫的将捡来的药瓶递上。
那黑袍女人闻了闻,沉默片刻,抬眼问:“孩子的生辰八字,可还记得?”
穆欣忙报了上去。
“果然如此” 她轻声道,“此丹名为赤灵丹,本是修士所用,中阶补气之药。凡人若误服,丹火入体,筋脉焚断,必死无疑。”
沈仲石听完当场就跪了下去:“求仙人救救我的孩子!”
来人并未答话,只盯着躺着的孩子,半晌开口道:“她五行尽阳,又生于纯阳之时,阳气太盛,竟将丹力炼入骨血……无药可医,全凭造化,若大难不死,便是天命。” 说罢,便负手而去。
后来,沈暮清大难不死,并且自此一遭身体越发壮实,三九寒冬,竟可只着单衣在雪地行走,且年岁增长,气力更是大过普通成年男子。
对此沈仲石只当是天意垂怜,可是穆欣心里的却隐隐不安,生怕女儿异于常人的体质再引来灾祸。
故此,每逢冬季,沈暮清总被母亲裹得严严实实,棉衣棉裤狐领一件不落。
“没事的,娘。”沈暮清擦了擦脖颈上的汗,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放进穆欣的手心里。
“给您买了梅花糕,街口新开的铺子,今天才蒸好的。”
“你这孩子...”穆欣嗔笑一声,小心地收下,放在书案上。
这时,帘子一挑,沈仲石从外头走进来,“清儿回来了?快去洗洗手,饭都热着呢。你娘煮了鲫鱼汤,等你半天了。”
“鲫鱼汤?”沈暮清眼睛一亮,忙凑过去闻了闻锅里的香气,眼中笑意流转,“娘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那金陵城的聚仙楼也不过如此。还有您上次那锅鸡汤,浓而不腻,喝一口满嘴留香..”
“打住打住,就知道贫嘴。”穆欣被她逗得眼角都弯起来, “行了,我听明白了,明天娘再去留只老母鸡,给你炖上一锅。”
“谢谢娘!” 沈暮清过去抱住母亲撒娇道。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村子一片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