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窗外的雨刷像两只摆动的铁臂,把夜色撕成碎片。
墨晔靠在后排,指腹摩挲那枚缺瓣佛珠,齿痕尚带铁锈味——
是墨祈安的血,也是他的“圣餐”。
“沈砚。”
少年嗓音软糯,却冷得吓人,
“三天内,我要这座寺,变成我的。”
沈砚抬眼,后视镜里,少年眼尾还红,唇角却翘成月牙。
“买,捐,拆,或者——”
墨晔轻声补刀,“让佛像自己塌下来,压断他的退路。”
二
同一夜,山寺。
墨祈安立于佛龛前,掌心那枚完整佛珠被烛火映得透亮。
他低首,却迟迟诵不出下一声佛号——
唇角齿痕隐隐作痛,像被谁钉下一枚暗钉,钉穿戒律。
“大师,您心动了。”
季无咎从廊下走来,素衣风尘,目光如刀,
“那孩子,是狼崽,喂不熟的。”
墨祈安阖眼,声音低哑:“我渡他。”
“渡?”季无咎笑,抬手,指向殿外那棵千年菩提——
雨里,枝干疯长,像张牙舞爪的兽。
“狼要的是窝,不是经。”
三
第二日,寺里来了“施主”。
十几辆黑色越野停在山门,搬下成箱的“修缮材料”。
沈砚穿着西装,合掌微笑:
“墨家小少爷捐金重修,愿佛灯长明。”
住持年迈,不敢拒,只得点头。
工人们抬着钢架、混凝土、防爆玻璃,径直往后院去——
那里,是墨祈安的静室。
当夜,静室四面被装上一层“防地震”钢化墙,窗棂外焊上铜色格栅,美名“护花窗”。
墨祈安立于室内,指尖抚过冰冷栏影,忽然明白——
这不是修缮,这是建笼。
四
第三日,凌晨四点。
墨晔再度翻窗而入,赤足,白衣,像一缕幽魂。
静室未锁,他推门,见墨祈安背对他,坐于蒲团,肩背笔直如弦。
“哥。”少年软声唤,像孩提讨糖,
“我给他们钱,让他们给你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墨祈安低低笑,嗓音涩极,
“还是,逃不掉?”
墨晔走近,跪坐他身后,手臂环过那截素白僧衣,掌心覆在他心口——
指尖下,心跳急乱,像被囚的鸟。
“逃?”少年贴着他耳廓,吐息滚烫,
“我陪你渡,渡到彼岸。”
“彼岸是哪里?”
“我怀里。”
五
天亮前,墨晔走了,留下一只黑色遥控盒。
墨祈安拾起,按下唯一红色按钮——
“咔哒”轻响,静室四壁缓缓降下暗色隔音帘,
顶灯熄灭,只剩一盏幽蓝青灯,自天花板垂落,
灯罩内,刻着一行小字——
“佛渡众生,我渡你。”
灯影投在墙上,赫然是一朵缺瓣的莲,
莲心正对他,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口。
墨祈安立于莲影中央,合掌良久,
终于低低诵出第一句经——
却不是佛号,而是: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囚笼中。”
六
寺外,山道。
墨晔坐进车里,指尖轻敲那枚遥控盒,
像敲木鱼,也像敲牢门。
沈砚问:“小少爷,下一步?”
少年抬眼,眸中蓝焰幽幽:
“等他自己走进笼。”
“若他不走?”
墨晔笑,眼尾弯成月牙,齿痕尚新,
“那就让钟声,再也传不出这座山。”
车窗升起,晨雾淹没了山寺。
雾中,钟声闷响,像被谁掐住脖子的佛,
第一次,敲得如此……
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