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晓白僵在了原地。
处理掉?把那位戒律司的修士处理掉吗?但对方可是同门啊!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打算处理一下她的记忆!” 声音不耐烦的解释道。
而与此同时,那个黑衣修士还在语气散漫的说:“怎么了?是找不着路了吗?
“别愣着了,快点动起来!” 残魂催促道。
竹晓白深呼吸了一次,终于迈开了步子。现在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等事态稍微缓和一些,再跟仙女大人沟通一下也来得及。
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把戒律司的人 “处理” 掉,毕竟身体还是她自己的,有什么责任只会落在自己头上。
周围的黑色纹路愈发密集,活动的轨迹也开始逐渐明显。它们像蚊虫一样聚集在周围,缓缓朝前方流去。
竹晓白想起来自己在心魔内部时的经历,那时候好像也有有一种相似的 “溪流” 朝那所谓的核心汇聚。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现在能看到周围的景象,而不是只能摸黑。
最后一段路没耗费太多时间,竹晓白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她满脑子都是等抵达后该怎么办,就连拍在手背上的枝条都浑然不觉。
终于,她看见了一片隆起的土堆。那就是这片区域的核心吗?竹晓白无法确定,但她感觉那块龟裂的土地和曾经那个怪物体内的肉瘤有些过于相似。
然后呢?接下来要干什么?
竹晓白持剑的手在发抖,她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遍,而且在她身后,那个黑衣修士还在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那人的眼神仿佛在说:“真让她给找到了啊。”
“靠那个土堆近点,想办法别待在她前面。” 脑中的声音指示道。
但还没等竹晓白进行下一步动作,那位黑衣修士就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对方来到了她侧前方,似乎是打算自己动手毁掉这个看似寻常的土堆。
竹晓白咽了咽口水,跟着她朝同样的方向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那人没有回头,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根本没把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放在眼里。
而此刻,一阵晕眩感突然笼罩了竹晓白的思维。眨眼间,她好像 “挤” 到了一旁。
后来的动作仅发生在一息之间,她看见自己运转灵气,在剑上化为无比锐利的剑锋。
然后在下一瞬,发力捅向了黑衣修士的后背。
无论是竹晓白还是那位修士都没有反应的余地,那把明明只是练习用的剑瞬间就突破了肋骨,刺穿了心脏,宛若在捅一个泥娃娃。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竹晓白脸上,她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直到血液的铁锈味漫到鼻腔才反应过来。
“你,你,她——”
“说话别这么结巴,我只是让她稍微安静一会儿而已。”
竹晓白听见自己嘴巴里发出一句冷淡的声音,她的身体随后动了起来,一甩手腕便抽出了剑,如同拍掉灰尘一般将那个黑衣修士扔到了地上。
灵气覆上那个修士的伤口,随后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犹如一个绿色的琥珀。只剩一颗信号弹被留了下来,被自己的身体拿在了手里。
“你看,我现在把她的魂魄封在了身体里,等会再复活,所以也不算杀了她。” 她的声音爽快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啊,杀了就是杀了啊,她,她都没呼吸了!”
在脑海中,竹晓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的身体还在看着那个由灵气造就的棺材,竹晓白甚至能分辨出那透明材质后的脸庞,惊愕,僵硬,如同死去的那一瞬。
好想转身,好想逃离,但现在的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修仙的事,别那么在意嘛,只是稍微死一会儿而已” 她的身体终于转向了一旁,朝中央的隆起的土地走去,“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不如我把你的记忆也处理一下?”
“但,那是我的记忆啊。”
竹晓白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过那个声音明显没在等她回应,她拿起信号弹,向上一抛,在天空中炸出了一片红色烟雾。
随着这阵动静,周围的环境也活动了起来,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在往她们的方向靠拢,它们在树丛后投下了无数活动的影子,却又在现身的那一刻被青绿的剑气切割成碎片。
竹晓白看见自己俯下身,在地面的裂缝上方伸出手。周遭的灵气流动了起来,连同周围的黑烟向她掌心凝聚。那些烟尘凝聚为了一枚葡萄大小的黑色 “丹药”,被收进了口袋里。
随后,那个声音再次操控起了她的身体举起剑。这次,她好像在模仿着别人的招式,大力朝地面挥出了剑气。
土石飞溅,险些砸在竹晓白的身体上,但都在此之前撞在了由灵气构成的屏障上。等烟尘散去,地面上只剩一道深深的沟壑,哪还有什么汇聚着黑气的裂缝。
这时,她才终于走向那个黑衣修士的尸体。
当剑尖指向心脏的位置时,周围的浅绿色也瞬间转变了形态,变成了提起身躯的丝线。只有胸口还留有一块绿色的痕迹,充当着止血的作用。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声音还不忘提点竹晓白,“接下来你好好看着,我用的什么阵法,灵气是怎么运转的,你都要有个印象,以后能有大用处。”
以后?那是多久以后?
竹晓白有点想闭上眼,她不敢看那张灰白的脸,但那个声音连眨眨眼都不肯。
几乎像是故意的。
繁杂的符文在她面前展开,但那不像是任何竹晓白熟悉的阵法。她光是看着就觉得头晕,更别说记下来。
但片刻后,那个黑衣修士确实抽了一口气,红润的色泽再次回到了她的脸庞上,她活过来了。
那些由灵气构成的线还勒在她身上,它们缓缓抽动,没入头发和皮肤。而那个声音在此刻又非常不凑巧的将部分感官还给了竹晓白。
湿润的触感包裹了竹晓白的指尖,仿佛她亲自将手埋进了一具尸体里,在尚有余温的血肉中翻动。
在外门的一些活动中,弟子们有时需要为自己的同门煮饭,竹晓白自己也处理过一些红肉。此时此刻,人类血肉的触感好像和猪肉之类的也没太大差别。
都是同样的柔软,粘腻,只用清水洗的话完全搓不掉。
丝线还在不断深入,仿佛在剪裁缝纫一个布偶。竹晓白不太能判断出来它们在做什么,只能猜出是与精神有关。那具躯体偶尔会不受控制的抽搐,每当丝线再深入一点,她的反应就会变一点。
这阵诡异的画面看得竹晓白直犯恶心,她莫名想起了刚死没多久的鱼,那时候它们还能摆着尾巴动弹,而这位修士和那些鱼的区别只有她是刚活过来的。
直至一段感觉无比漫长的时间后,丝线才才消失,松开了那位修士的身体。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再过段时间,她的支援就回到了。她等会也会苏醒,我为她植入了一些记忆,你到时候一口咬定是破坏核心的时候遇上了妖魔阻拦就行。尽量别说话,我为她安排好了程序。”
声音说的没错,那个原本还躺在地上的黑衣修士确实动了起来。她茫然的眼神望向了竹晓白的方向,仿佛还在梦中。
竹晓白打了个寒颤,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的掌控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上,而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后退几步。
她有点难以确定这人是真的活着,还是只是被那个声音提起来办事而已。
所幸这个状态没维持太久,几道剑光划过天空,落在了她们身旁,而一遇见同僚,那位黑衣修士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那人依然和来到这片区域前一样,温文尔雅且友善,只是现不再掩盖某些狠辣的特质罢了。
而后来的事正如那个声音所言,没什么需要竹晓白担心的。
后续怎么处理,还有多少个核心没被清除,受影响的环境范围有多广……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是她一介外门弟子能担心的,而当谈及寻找这个地方的过程时,那位黑衣修士也都只是在说自己的事。
任何话题似乎都自然而然的略过了她,竹晓白只需要安安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
这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审问的压力不会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只是这一切好像显得有点正常过头了。
……
竹晓白平安无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
她的舍友才刚睡完午觉起来,一见面便惊愕的问道:“晓白,你身上怎么这么……”
对方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好像想不出该说什么。
竹晓白反应了过来,她现在身上全是血液与泥土,偶尔还有几片绿叶与树枝。那些污迹还在时不时往下滴,在地板上形成了几点棕红色的痕迹。
“只是一点意外,不是我的血。” 她有些勉强的笑道。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些污痕又滴在了门槛外。
只是竹晓白的余光里,她又注意到了外面其她人的视线。
好奇,惊愕,担忧。
自己是就这么顶着这一身走了过来吗?
“我,我去一下澡堂。” 竹晓白挤出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