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意识像被硬生生从泥沼里拽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头痛得像是有人拿电钻在太阳穴上打洞。
窗外天光未亮,宿舍静得能听见阿凯的呼噜声一高一低地打着节拍。
可我的脑子却炸着回放——
“你早就知道了?”
苏晚晴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把锈刀,在我心口来回拉扯。
还有她伸手抚平林夕发丝的那一幕……那么自然,那么温柔,仿佛她们早已熟稔于心。
而我,只是个躲在记忆角落里窥视一切的幽灵。
我翻过身,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钱包,终于抽出那张藏了四年的纸条——泛黄,边缘卷曲,沾着图书馆旧书特有的霉味。
铅笔写的北岛诗句:“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字迹歪歪扭扭,连“归”字的最后一竖都划破了纸背。
那天下午,我在许愿池边坐了两个小时,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只敢留下这一句。
没署名,不敢抬头看她路过时的表情,甚至逃也似的跑开,生怕被认出是那个总在远处偷拍她背影的傻瓜。
可她留着它。
她说,“字迹歪得可爱。”
我喉头一哽,眼眶发烫。
门突然被推开,阿凯探进头,脸上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反手关门,压低声音:“兄弟,出事了。”
我心头一紧。
“陈妍把昨晚的照片发到文艺社内部群了。”他顿了顿,眼神复杂,“标题叫《真假林亦?校园替身疑云》。还附了九宫格——你蹲在许愿池边的侧脸、林夕转身时的手势、还有……你们站在一起的倒影。”
我猛地坐起:“倒影?”
“对。水面上两个人影,肩并着肩,但一个穿着运动外套,一个披着长发。”阿凯苦笑,“她说这是‘人格分裂式炒作’,要揭穿你装深情骗好感的把戏。”
空气瞬间凝固。
我盯着天花板,忽然笑了一声,又涩又苦。
原来在我拼命压抑情绪、连递杯奶茶都要计算距离的时候,有人已经准备把我钉上“虚伪”的耻辱柱。
更可笑的是,真正爱她的那个人——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没资格站在阳光下说话。
如果连“我”都不为自己开口……
谁还会信那个雨天为她淋湿肩膀的男生是真的?
白天我避开所有社交平台,像只受伤的野兽躲进沉默的壳。
可命运偏不让我逃。
食堂门口,阳光正好。
苏晚晴就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香气袅袅。
“给你。”她递过来,目光清亮,“我想看更多你写的字。”
我僵在原地,手指贴着杯壁,滚烫的温度一路烧到指尖。
“不是林夕写的,是你写的。”她声音很轻,却字字落进我心里,“我喜欢那个会因为紧张把‘你好’写成‘你—好——’的人。”
那一瞬,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风停了,人散了,连心跳都忘了节奏。
我颤抖着手掏出一张新的便利贴,咬着牙一笔一笔写下:
“你低头看书的样子,像春天落在窗台上的光。”
笔迹依旧笨拙,甚至有一横写歪了。我没擦,也没重来。
她接过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纸面,嘴角微扬,转身离去。
没有多一句话,可那抹笑,像星火落进干枯的荒原。
而就在树影后,陈妍攥着手机,脸色铁青。
她冷笑一声,飞快敲击屏幕,编辑长文标题:《精神分裂装深情?
这届观众太好骗》。
指尖悬在“发布”上方,带着即将撕碎假象的快意。
午夜钟声响起前两小时,我蜷缩在意识深处,等待又一次被驱逐。
可这一次,我不再恐惧。
因为我知道——哪怕只有一瞬,我也终于让她看见了真实的我。
而此刻,林夕正站在镜子前补妆,红唇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
她在等这一刻。
音乐节舞台,聚光灯下,她将以“林亦”的身份登台,唱一首写满炽热爱意的原创情歌,向全校公开告白。
弹幕已经刷爆:“太疯批也太浪漫”“这才是顶级纯爱战神”。
可当她打开电脑准备导出伴奏时,阿凯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递来一个U盘。
“亦哥让我交给你的。”他喘着气,“他说……别抢走他唯一敢开口的机会。”
林夕冷笑:“他有什么资格谈‘开口’?他连看她一眼都要先数三秒!”
可她还是插进了U盘。
视频开始播放。
暴雨夜,林亦蹲在教学楼后巷的纸箱前,怀里抱着一只冻得发抖的幼猫。
他脱下外套裹紧它,自己却浑身湿透,一边低声哼着跑调的儿歌,一边用体温焐热那小小的身体。
画面晃动,像是手机放在窗台偷拍的。
末尾浮现一行字:
“我不擅长表达,但我一直在学。”
林夕的手指停在鼠标上,久久未动。
镜子里的她,妆容精致,眼神却一点点裂开。
然后,她删掉了排练曲目。
换上了一首没人听过的名字。
音乐节当晚,我蜷缩在意识深处,听着林夕拨动吉他弦。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我的心狠狠一沉。
她唱的不是情歌。
每一个音符都像砸在我心上。
我从未想过,那个总嘲讽我“土气”“不懂女人心”的林夕,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替我说出那些藏了四年、从未敢启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