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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鉴忠魂

作者:二分五的文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面无人色的内侍监,踉跄着扑入死寂的紫宸殿,竟不顾礼法直冲御阶之下,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夜枭,带着哭腔与刺骨的惊惶:「陛……陛下!祸事了!卢……卢焕他……在诏狱中……自……自尽了!」


    轰——!


    这噩耗,不啻于一道撕裂九霄的惊雷,在凝固的空气里轰然炸裂!


    项冲龙躯剧震,霍然离座,龙颜失色:「你说什么?!」


    阶下,龙萧如遭重锤轰顶,身形猛地一晃!他骤然抬头,赤红的双瞳死死攫住那报信内侍,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压抑已久的滔天怒火与彻骨悲愤,在这一刻如同地底的熔岩冲破囚笼,轰然喷薄!


    「裴——庆——之——!」一声裹挟着无尽恨意、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吼,震得殿宇梁尘簌簌!龙萧「锵啷」一声龙吟,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寒光如电,剑尖直抵裴庆之咽喉要害!冰冷的锋芒,距那颤栗的喉结,不过毫厘!


    方才还义正词严的裴庆之,何曾见过此等修罗杀场?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寒光,那龙萧眼中欲择人而噬的滔天杀意,瞬间抽空了他所有气力!他面如死灰,双腿抖若筛糠,喉咙里只余下「嗬嗬」的怪响,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本帅对你一忍再忍!敬你御史风骨,容你仗义执言!」龙萧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刺骨的杀机,「你却步步紧逼,字字如刀!生生将一位痛失爱子的老父……逼上了绝路!好!好得很!!」


    偌大的紫宸殿,此刻落针可闻。唯有重臣们压抑的粗喘,以及裴庆之牙齿疯狂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高踞龙椅的项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出言呵斥,亦未命人阻拦。龙萧那倾泻而出的悲愤,他感同身受,内心深处亦有一丝悔意与恻然悄然滋生。此刻的沉默,便是他无言的默许。


    龙萧紧盯着裴庆之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手青筋暴突。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杀意,最终被残存的一丝清明强行压下。他手腕猛地一翻!


    「嚓!」


    寒光并非刺入血肉,而是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钉入裴庆之面前的金砖缝隙!剑身嗡鸣,兀自颤动不止。


    龙萧再不理会地上那魂飞魄散的裴庆之,对着御座上的项冲轰然跪倒,声音嘶哑如裂帛:「臣……御前失仪,持械惊驾,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臣……告退!」


    言罢,他猛地起身,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那挺拔的背影,裹挟着冲天的悲怆与一股令人心悸的森然寒意,仿佛殿内的温度也随之骤降。


    「大将军!」刘立峰等人亦是怒视瘫软的裴庆之,眼中恨意如刀,向皇帝草草一拱手,纷纷起身,紧随龙萧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击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之上,回荡不息。


    宏伟的宫殿内,只剩下高居御座的项冲沉默如山,地上瘫软如泥、魂魄离体的裴庆之,以及一群噤若寒蝉、面面相觑的朝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裴庆之!」不知过了多久,项冲低沉压抑的怒喝,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地上的裴庆之眼神空洞,毫无反应。


    「来人!」项冲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将他拖到偏殿去!朕此刻……不想再见到此人!退朝!」


    群臣如蒙大赦,纷纷躬身告退。裴庆之被两名内侍架着,拖死狗般带到了偏殿。过了好半晌,他才仿佛还过魂来,浑身仍在筛糠般哆嗦,口中喃喃:「他……他怎敢如此?怎敢……」


    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户部郎中王远兴,此刻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入裴庆之耳中:「当年御史大人『意外』断送了卢成安性命,这么多年,难道心中……便从未有过一丝惊惧么?就不曾想过,在夜深人静之时,那枉死的英魂……会来向您索命?」


    恰在此时,项冲已沉着脸步入偏殿。王远兴的话语清晰入耳,裴庆之如遭电击,猛抬头,正对上项冲那冰冷审视、隐含怒容的脸庞!刹那间,积年的恐惧、当下的羞辱、帝王的威压……所有的一切轰然爆发!


    「呃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裴庆之双眼翻白,身体猛地一抽,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再无动静。


    项冲心头一凛,急呼:「御医!」


    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匆匆上前,跪地探查,翻开眼皮,指尖搭脉,又将一枚冰冷的小铜镜置于裴庆之鼻息之下。良久,他面色凝重,重重叩首:「陛下……裴大人他……气息断绝,脉象全无!已然……已然薨了!」


    项冲瞳孔微缩,一丝惊异掠过眼底,随即迅速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沉默片刻,声音波澜不惊:「抬下去吧,依……朝廷礼制入殓。」


    待侍从将裴庆之的尸身抬走,项冲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王远兴:「方才……怎么回事?」王远兴不敢有丝毫隐瞒,躬身将偏殿内听到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禀报。


    项冲听罢,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听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淡淡地吐出一句:「死了……便死了。着人……将此事晓谕众人知晓。」


    与此同时,太尉赵怀恩府邸。其子赵安明面带困惑:「父亲素来明哲保身,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今日朝堂之上,为何一反常态,为那卢焕求情?」


    赵怀恩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愧色与追忆:「唉……安明啊。当年魏明河血战,尸山血海,帐中将领死伤殆尽。情急之下,我病急乱投医,竟让不通兵事的裴庆之领了一支援军……谁料他……他畏敌如虎,贻误战机,致使全军覆没!卢成安所部腹背受敌,力战而亡……此事,是为父心中一块去不掉的疤啊……」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暮色,「至于龙萧……此人刚烈忠勇,虽行事激烈,却非奸佞。为父……心中对他,实有几分敬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此刻的龙府,书房内烛光摇曳。龙萧颓然独坐,脸上是深深的自责与疲惫。其子龙霄云快步走入,低声道:「父亲,宫里刚刚来人……裴庆之在偏殿……死了,据说是……吓死的。」


    龙萧闻言,身形一滞。他缓缓地、无比沉重地站起,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窗边。窗外,残阳如血,将天际涂抹成一片凄艳的赭红,如同干涸凝固的巨大血痕。他久久凝望着那抹血色晚霞,浓眉紧锁,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复仇的快意?是生命的虚无?还是对卢焕父子更深的愧疚?无人知晓。只有那如血的暮色,沉沉地笼罩着他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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