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进屋,蒋氏盯着她瞧了许久,直到柳嬷嬷有些头皮发麻,她才缓缓开口:“柳嬷嬷,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许多年了吧?”
柳嬷嬷不明所以,只如实回答:“老奴从夫人入府起,就跟着夫人了。”
“柳嬷嬷,那日我问你戚渚清的情况,你当真说了实话吗?”
那日蒋氏问起,柳嬷嬷只说戚渚清有些心机,但一个自幼养在乡下,又没了亲娘庇佑的姑娘,不足为惧。
蒋氏长叹一口气,“柳嬷嬷,你既是我身边的老人,便该知道你得与我说实话,你那日去庄子上接戚渚清的时候,可看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总觉得如今她的表现是伪装,你放心,她一个死了亲娘又无权无势的姑娘,不足为惧,你如实说来。”
柳嬷嬷内心挣扎了一番,利落地跪在蒋氏面前。
“夫人救命啊,您可要救救老奴!二小姐以老奴的孙儿威胁,老奴才不敢说实话,其实那个和尚和谢嬷嬷,都是她杀的!那些丫鬟婆子肯定也是她杀的!”
蒋氏听得心惊肉跳,眉头随着柳嬷嬷的话越皱越深,一巴掌拍在小案上。
“柳嬷嬷,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柳嬷嬷生怕蒋氏将怒火发在她身上,连忙找借口:“夫人,实在是老奴被她威胁,今日若非夫人做主,老奴只怕是要憋屈死啊!老奴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就只留下一个独苗,老奴......老奴不敢轻举妄动!”
蒋氏轻蔑的眼神扫过她卑躬屈膝的样子,淡淡道:“行了,这也怨不得你,是那个贱人太过狡诈,她既能杀人,想必也是会些功夫的,若真是如此,对付起来恐怕麻烦。”
“大皇子殿下看上了秀鸾,可他实在非良配,又不好得罪他,这次戚渚清回来,就是为了让她替秀鸾嫁给大皇子,杀人这件事,可以作为把柄威胁她,那些丫鬟婆子可不是死契,若是敢不乖乖替嫁,杀了人就只能下大狱了。”
蒋氏满眼算计,妙计横生。
柳嬷嬷却有所顾虑,戚渚清早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和尚是因为胡言乱语污蔑国公府,与谢嬷嬷互相厮杀,且国公府已经给了那些丫鬟婆子的家人很大一笔钱。
“夫人,可那贱人若是会功夫,恐怕不好对付。”
蒋氏看她这畏首畏尾的样子,语气更冷了几分:“那就拆穿她会武功的真相,到时候你再出来指认她,将杀人的事扣死在她头上,到时候以此要挟。”
她就不信,如此还拿捏不了戚渚清。
她朝着柳嬷嬷招手:“明日晚膳时我自有办法叫她露出马脚,你再出来作证,就说你亲眼看见戚渚清在庄子上杀了人,反正她也没有人证物证证明自己的清白。”
柳嬷嬷俯身,蒋氏在她耳畔说了几句,听得她连连叫好:“还是夫人有法子!夫人这招可太高了,若是让老爷亲眼所见,那老奴再出来作证,必定能让老爷相信。”
蒋氏轻轻晃着手中的薄纱团扇,只要能坐实戚渚清杀人,便可以此威胁,让她替嫁。要怪只怪戚渚清不听话,不懂事,若是她愿意主动嫁给大皇子,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柳嬷嬷扭扭捏捏的样子落在蒋氏眼里,便又多问了一句:“你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那贱人说,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她这辈子注定姻缘坎坷,难觅良人。”
蒋氏没细想,只语气嘲讽:“姻缘坎坷,难觅良人,若是嫁给大皇子,可不就是应了这句话吗?”
翌日戚常愈下了朝刚回府,蒋氏便体贴地迎了上去:“老爷,今日可累?妾身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好多老爷爱吃的菜,刚好清儿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用膳。”
戚常愈很欣慰她的这份体贴,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蒋氏故作娇羞地轻拍了他一下:“老爷,一会儿让孩子们看到了!”
戚渚清在长廊里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愈发为死去的娘亲不值。
“呀,清儿来了?快,快坐下,今日我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待所有人都到齐之后,蒋氏故意在席间提起亲事的话题。
“随业啊,你今年都二十三了,母亲已经为你相看了好几家的贵女,一会儿将画像送到临风院去,你好好看看。”
戚随业没了胃口:“母亲,你就非得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事吗?”
他瞥了一眼戚渚清,“你们若是想操心,那便操心操心二妹妹吧!”
钟氏皱起眉头,停了筷子:“随业说得没错,他是男子,晚些成婚没什么,可清丫头不一样,年岁越大,越找不到好人家。”
她并不知晓戚常愈存了让她替嫁的事情,一股脑地喋喋不休,直到戚常愈没了耐心,打断她:“娘,清儿的亲事我自有考量,您就别操心了。”
钟氏正要拍板桌教训几句,几个黑衣人便从天而降。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长剑,吓得一屋子人乱蹿。
蒋氏尖叫一声,害怕地缩进戚常愈怀里。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闯国公府?”
为首的黑衣人并不搭理戚常愈,直接无视他,仅一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便拔剑冲着里面的人去了。
钟氏一把年纪,被这么一吓唬,腿软得跌在地上爬不起来,戚渚清连忙将她扯了起来,冲戚随业大喊:“大哥你不是学武的吗?快保护祖母和父亲啊!”
戚随业像是吓傻了一般呆愣在原地,钟氏险些气晕过去。
一个黑衣人持剑冲向戚常愈,戚渚清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挡在他面前,手臂被长剑划伤,戚常愈反应过来,一脚踹翻黑衣人,夺过剑与几人交手。
很快,黑衣人不敌,纷纷撤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厅里一片狼藉,皎月惊呼一声:“老爷!不好了,我们小姐晕过去了!”
蒋氏气得咬牙,戚渚清不是会些功夫吗?她向缩在角落里的柳嬷嬷投去询问的眼神,发现她也一头雾水。
“父亲,二姐姐为了救您受伤,她本就柔弱,还是快些去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戚照盈一脸担忧,此时也心有余悸。
钟氏这会儿才缓过来,她想到方才危难之际,竟只有戚渚清挡在她面前,平日里她疼爱的孙子孙女都躲得远远的,一细想,便更恨上了蒋氏,必定是被她教坏了。
戚渚清被送回院子,大夫诊脉后,钟氏连忙关心:“大夫,我这孙女如何了?”
“老夫人,二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过也不能马虎,须得好生休养。”
戚渚清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张明媚的脸毫无血色,愧疚爬上戚常愈的心底,他看了几眼,隐约看出了故人的影子。
蒋氏忍不住心头嘀咕,她不是会武功吗?还是说,她提前猜到了这些黑衣人是请来试探她的?
“老爷,大夫都说了,清儿无碍,好好养着没事的。”
皎月星罗听完当即跪到戚常愈面前,皎月率先开口:“老爷,还请您派人彻查今夜黑衣人擅闯一事,我们家小姐昏迷前还在担心,害怕那些黑衣人对您不利,特意嘱咐奴婢们一定要让您彻查。”
戚常愈觉得言之有理,对戚渚清的关心又真切了几分。
“清儿担心得没错,这黑衣人来得蹊跷,来去匆匆的,不过看着也不像是冲我来的......”
戚常愈陷入沉思,蒋氏有些不安地紧紧捏住手帕,这一幕落在一旁的戚秀鸾眼里,很快她便猜测,此事与蒋氏有关。
“爹爹,那些黑衣人反正已经走了,我们现在该关心的是二姐姐的伤势,也不知这手臂日后会不会留疤,若是留疤了那可就不好了。”
戚秀鸾面露惋惜,一副担忧姐姐的模样。
蒋氏也顺着她的话说:“是啊老爷,都说穷寇莫追,这些人已经逃走了,我们也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也套不出什么话来,若是传出去,妾身实在是害怕外面的人嘲笑咱们国公府......”
戚常愈觉得蒋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堂堂国公,在京城风光无量,却连几个擅闯的黑衣人都没抓住,实在是有伤颜面。
钟氏却不乐意,此刻她本就生蒋氏的气,方才黑衣人来的时候,竟没一个人站到她身边护着她,于是出言反驳:“有什么好嘲笑的?抓不住黑衣人,让人白白跑进国公府打砸一番才是好笑!堂堂国公,还怕那几个黑衣人不成?愈儿啊,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多嘴,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把随业都教坏了,方才黑衣人来的时候,他可是被吓傻了!”
戚常愈也想起了刚才的场景,戚随业竟还比不上戚渚清一个弱女子。
察言观色的戚随业顿感不妙:“父亲,方才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当时是想来救您和祖母的......”
躺在床上的戚渚清缓缓睁眼,星罗喜出望外:“老爷,小姐醒了!”
戚常愈快步走到床边,关切道:“清儿你醒了?身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钟氏也连忙关心:“是啊清儿,祖母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勇敢的好孩子,比你的兄弟姐妹们更有勇气呢,往后祖母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星罗扶着戚渚清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蒋氏观察了许久,见她的确不像是会武功的。
“父亲,女儿无碍,只是觉得,还是得彻查那些黑衣人,他们虽不似寻仇,但保不齐是来寻什么贵重东西的,亦或是让府上多点什么东西,父亲不可掉以轻心。”
蒋氏心慌起来,这贱人竟如此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戚常愈再次摇摆不定,蒋氏和戚渚清说得都有道理。
“父亲因为救下圣上升官,兴许会招人眼红妒忌,若是被小人陷害可就说不清了,不如趁此机会在府上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错,二姐姐说得对,前些日子刘大人一家被人污蔑对圣上不敬,就是因为有人在书房搜出一些信件,后来举家流放。”
戚照盈插话,引得蒋氏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皎月此时捧着一只盒子进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一处。
“这是?”
“回老爷,这是奴婢和府上的人一起在书房外的树下挖出来的,奴婢瞧着那块泥土松动,似乎有翻动的痕迹,就让七喜动手挖开看看,结果挖到了这只盒子,且这里面......”
皎月说着,害怕又恭顺地低头:“老爷还是自己打开看看吧!”
七喜是戚常愈身边伺候的,他信得过,戚常愈一打开盒子,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随后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怒不可遏。
“查,必须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派的这些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