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渚清目光微寒,但在抬头那一瞬间,又将寒意收敛,规规矩矩行礼,声线柔和:“大哥。”
戚随业这才正眼打量起戚渚清,只一眼,戚渚清便在他眼里窥见一抹不可置信,又渐渐变成厌恶。
若是单论姿色,此女的容貌恐怕在京中贵女圈都能排在前头,若是能为家族所用的话,嫁入皇室光耀门楣也未尝不可知。
想到这里,戚随业不由得缓和了几分语气,正要开口,便见戚渚清拿着手帕抹眼泪。
“我知道大哥不喜我,自我归家,便规规矩矩的,实在不知大哥口中的行事不知礼到底是何缘故!”
“我......我只是听说,你今日回来的时候管母亲叫继母,我们如今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你这样称呼嫡母,不妥!”
戚随业越说越觉得自己似乎占理,开始喋喋不休:“从前父亲将你娘与你养在庄子上,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也不要多想。如今你娘已去,你守孝也过了三年,归家之后,自当跟你妹妹们学学规矩,何故要闹得不愉快?你身为国公府的小姐,既要孝顺长辈,又要体恤下人。,往后,你就跟我们一起,叫母亲。”
戚渚清看着眼前的戚随业,一张方脸,五官还算凑合,不过也仅仅只是凑合,如此长相不出众,能力不出众的人,随便扔到大街上叫她认,她都决计认不出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有一股子不知起源的自信。
这一股脑的说教,倒是快赶上戚常愈了。
“母亲?可是今日父亲亲口承诺,让我以后就叫继母,如此也好与我亲生母亲区分开,我有亲生母亲,你们以前不也该唤我母亲一声母亲吗?更何况,我母亲已经辞世三年,管继母叫母亲,她听着不会瘆得慌吗?”
堵得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戚渚清见状,继续给他添堵:“反倒是大哥,孝顺与不孝不是挂在嘴边整日念叨的,有的人整日装作出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却只是装装样子,让家里人安心。”
戚随业脸色很不好看,他总觉得她在阴阳怪气。
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记得你今年年岁不小了,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可你竟还未定亲,身为女子,亲事便是你的头等大事,我会告诉父亲,让他给你寻个嬷嬷好生教导教导礼仪规矩。”
先帝在时,因疼爱长公主,许其自主择婿,长公主二十有五的年岁才得以遇见良人成婚,后来大渊民间便兴起了女子晚嫁之风,疼爱女儿的,便都会多留几年。
“可是大哥,你不也没成婚么?”戚渚清一脸的不可置信。
戚随业无所谓道:“我是男子,男子怎可跟女子相比?”
戚渚清心中暗自感叹,世间大多数男子的确比不上女子。
“身为男子,我得先建功立业,待我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
一旁的星罗和皎月对视一眼,都从二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无语。
戚随业说了许久,见她毫无回应,有些起火:“二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的年岁,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只能做继室了。”
“继室?如继母那样吗?”
“戚渚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我好心教导你,你怎么如此牙尖嘴利,长兄如父,我......”
戚渚清也没了耐性,“大哥,长兄如父,大多数时候是指父亲已经不在的情况,你这是在诅咒父亲!大哥,你口口声声说的孝顺,就是这样孝顺的吗?”
戚随业被她的诡辩气得哑口无言。
“大哥说自己要先建功立业,那请问大哥是建功了还是立业了?我这些年虽长在庄子上,可也有所耳闻,今年的文状元郎二十岁,比大哥小三岁,武状元还要更年轻,十九岁,探花榜眼最多都不过二十,大哥,妹妹也好心提醒你,建功立业也不是口头说说就成,更不是看你年岁大就给你功劳的,难不成你想像父亲一样等待机会?还是说,大哥理解的长兄如父就是这样跟父亲一样碰运气的意思?”
戚随业自来被人捧惯了,如今被戚渚清阴阳怪气一番,再三忍下的火气蹿了起来。
“好!伶牙俐齿,我作为兄长,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刚伸出手,攥住戚渚清的手臂,戚渚清便发出一声痛呼:“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好好教训你一番,如此伶牙俐齿,我看你是从前在庄子上野惯了!”
戚渚清奋力挣脱,不慎跌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大哥,妹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大哥的确比不上父亲,我说实话也只是希望大哥能够将父亲当作目标,我哪里错了?”
戚随业高高扬起手掌,还未落下之时便听到一声大喝。
“孽障,你这是在做什么?”
门外,赫然站着戚常愈和蒋氏。
戚常愈迈着大步进屋,将戚渚清扶了起来,“你妹妹才刚回府,你这个做大哥的,就是这么对你妹妹的?”
戚渚清躲在戚常愈身后默默抹眼泪,蒋氏见状生怕戚随业吃亏,问道:“随业啊,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跟你妹妹闹了什么不愉快了?”
被蒋氏一提醒,戚随业连忙解释:“父亲,是戚渚清,她对我言语嘲讽,出言不逊,我身为大哥,自然要教训她一番,若是日后口无遮拦,岂不是给国公府招来祸事?”
戚常愈转头询问:“你大哥说的是真的?”
“父亲,并非如此。我只是提醒大哥,他作为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应当趁早成家,建功立业,还举了几个例子激励大哥,可大哥却觉得我在讽刺他,我又劝大哥学学父亲,可他听了却要教训我,还将女儿推到地上,父亲,女儿真的好害怕!”
说话间,不经意地露出手腕的红痕,戚渚清带着哭腔,落泪的模样楚楚可怜。
戚随业见她落泪,心中更是堵得慌,“父亲,二妹本就年岁大了,让她早些找个好人家是为她好!”
他说得理直气壮,戚常愈却变了脸色,怒斥:“你妹妹的亲事自有我和你母亲做主,你一个做大哥的插手什么?还有,你身为大哥,竟然将你妹妹推到地上,她手上这红痕作不了假!”
他还健在,戚随业插手亲事像什么话?更何况,戚渚清的亲事,他早有打算。
蒋氏察言观色,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老爷消消气,随业一向宠爱妹妹们,想必也是担心清儿的亲事,女子的亲事可是一生的大事。”
“那也不是他能干涉的!清儿说得对,随业身为国公府唯一的男丁,是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你看看你如今,跟你同龄的男子,要么已经娶妻生子,要么有正经官职在身,你呢,如今还待在一个小小的巡防营!”
戚常愈数落起戚随业来,越发瞧他不顺眼。
“老爷,你怎么又说到随业了,他和清儿不过是兄妹拌嘴,可见感情好,日后清儿嫁人了,也有娘家哥哥撑腰。”
戚渚清抹泪的动作停了,“父亲,我觉得您要多督促大哥,不管是文还是武,都不能懈怠,等大哥学到您身上的本事,才能真的撑起国公府啊,我若是男子,必定也是以父亲为榜样的,大哥不爱听我说的话,那总该听父亲的。”
这话将戚常愈哄得心情好了不少,看戚随业的眼神也淡了几分,“你妹妹说得有理,往后你可不许再欺负她,所谓忠言逆耳嘛,你也该努力了。今日横竖都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不对,一会儿回去给你二妹妹送点东西过去,就当你赔礼道歉。”
戚常愈表现出慈父的样子,对戚渚清很是有耐心:“好了,你也别哭了,你大哥不是故意针对你,他也是关心你,只是说话不好听罢了,你既已回府,你的亲事自有我与你母亲为你打算,你不用担心。”
“多谢父亲关心。”
蒋氏一颗心阴沉沉的,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戚渚清,得了戚常愈的夸赞,却并未从她脸上看到得意和幸灾乐祸。
“继母怎么这样看着我?”
被逮个正着,蒋氏干笑两声,将那只戴着四处招摇的白玉镯子套到戚渚清手腕上:“清儿啊,今日是你大哥做得过分了些,他没有恶意的,这只镯子就权当是对你的补偿,让你受委屈了,我日后定会好好教导你大哥,你既已经回来了,那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定会将你视如己出,你以往受的委屈,我都会补偿你的。”
蒋氏虽看着面容极其和善,但那笑意却带着一丝冷意,凭着戚渚清对她两世的了解,蒋氏越是如此,心中越是恨她恨得滴血。
戚渚清接过镯子:“多谢继母好意,那大哥日后可要多加努力,争取和父亲一样。”
戚常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去了书房,蒋氏拉着戚随业去了自己的院子。
“随业,你今日怎的就跟她起了冲突,你如实告诉母亲。”
戚随业将事情如实告知蒋氏,他本想替四妹五妹给戚渚清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看着柔弱不堪一击,嘴皮子倒是厉害。
“母亲,而且我根本就没推她,也没怎么用力,她就是故意在父亲面前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陷害我!”
蒋氏将茶盏重重搁在小案上,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替你五妹妹给她个下马威,可你五妹妹惯会想一出是一出,就是个孩子性子,你何必当真?戚渚清刚回来,你看你父亲对她的态度,日后你可得小心些,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
“母亲,我也是看她柔柔弱弱的,又动不动就掉眼泪,才想着应当好拿捏。更何况,若是不先将她唬住,日后可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蒋氏叹了口气,道:“你啊,也该上进上进了,免得你父亲说不准哪日又想起这茬生你的气。”
戚随业嘴角下耷,不情不愿地应下,又扯了个借口离开。
人一走,蒋氏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招来身边的丫鬟吩咐:“去,把柳嬷嬷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对戚渚清这个贱人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