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云澈站在停尸房门口,望着金帛远去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总觉得金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是一种与她身份不相符的感觉。
刚才在她伸手接过手帕的那一瞬间,严云澈注意到她的双手很是细嫩,根本不像常年从事农作的农家女。而且她的言谈举止也与她的身份不相符,但她又是如何知晓小桃的后脖颈处有桃花胎记的呢?
“严大哥,你怎么了?”小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门口。
“金帛?”严云澈口中喃喃自语着,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冲出县衙,想试图找寻金帛的身影,可是人来人往的街上哪还有她的身影。
“小姐,我们是回客栈还是回家?”
距离县衙不远处的街拐角的一辆马车内,金帛掀开帘子望着严云澈的背影,神情复杂。小厮牵着马绳候在一旁。
“先回客栈吧,告诉你家少爷一声,我这几日就住在客栈,让他不必担心。”金帛深吸一口气,放下车帘。
小厮点头,跳上马车,和严云澈的视线擦肩而过。严云澈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马车,那车帘微微晃动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金帛的那身白衣。但很快他回过了神,转身回到了县衙。
“云哥哥,雨蒙姐,你们尝尝,我和张妈刚做的绿豆糕。”赵锦琇从后院厨房那儿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绿豆糕。在看到严云澈和秦雨蒙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严云澈望向赵锦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又急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微微皱起了眉,“以后这种事叫小桃做就好了,手没事吧?”
“没事啦,我哪有那么娇气。我想着雨蒙姐难得来一趟,正好可以试试我做的绿豆糕。” 赵锦琇微微笑着,将严云澈手中的盘子轻轻推向秦雨蒙的方向,她的指尖还沾着少许面粉。
秦雨蒙笑着接过盘子,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不禁感叹着,“味道确实还不错,这可比外面小吃摊上的好吃多了。”
赵锦琇闻言脸颊微红,严云澈从衣袖中掏出手帕,“阿琇,擦擦手吧。”
“谢谢云哥哥,你也尝尝。我特意少放了些糖,应该不会太甜。”赵锦琇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严云澈,秦雨蒙刚想说严云澈并不怎么喜爱甜食,没想到他却已经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还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赞许,“我平日不怎么吃甜食,但这绿豆糕甜度适中,倒也算可口。”
秦雨蒙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口中的绿豆糕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忽听得“哎呀”一声,秦雨蒙一脸抱歉地看着地上的半块绿豆糕,“对不起啊,阿琇,绿豆糕有些烫,我……”
“无妨事,雨蒙姐,你的手没事就好。”赵锦琇连忙蹲下身想去捡那半块绿豆糕,却被严云澈抢先了一步。他顺势用手帕包住了绿豆糕,“交给我处理就好,小心烫手。”
“那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绿豆糕趁热吃啊!”赵锦琇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跑去,严云澈望向她的背影,眼中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而他的神情变化都被秦雨蒙尽收眼底,她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庭院里的风忽然变得刺骨,吹得她眼眶微微发红。她低头掩饰着情绪,假装整理衣袖,却发现帕子早已被自己攥得皱皱巴巴。
“叩叩——”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金帛的回想,当金帛回神时,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湿润。她迅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才起身去开门。
来人正是严云澈,此时的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
“严公子,快请进。”金帛侧身相让,将严云澈让进了屋里,又给他倒了杯茶,“严公子这么快来找我,难道是我姐姐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不是,在下是有另外的事情想来请教金姑娘的。”严云澈将食盒放到桌上,“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给姑娘带了点绿豆糕。”
严云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食盒里果真放着一盘绿豆糕,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应该是刚出炉的。
“严公子客气了,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金帛微微颔首,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绿豆糕。
“敢问姑娘是今日刚到的汴州?”
“不是,到了几日了,只不过前几日一直在打探赵家的消息。没想到今日就接到了姐姐的死讯……”金帛说着,眼中又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别过头去,不想让严云澈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
严云澈见状,心中一动,他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金姑娘,令姐之事,严某定当竭尽全力。那姑娘此前可曾到过汴州?”
金帛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曾。我与父母自小就生活在乡下,未曾出过山。”
严云澈微微颔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起身朝金帛拱手作揖,“打扰姑娘了,严某告辞。若日后有需要严某帮助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金帛见他要走,忙起身相送,待到门口时,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严公子可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严云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金帛,只见她眼中闪烁着探寻的光芒,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姑娘多虑了,在下只是想多了解一些金桃的事情。”
金帛闻言,轻轻一笑,目送着严云澈下了楼。
“你确定看仔细了?”秦府内,秦雨蒙派去的小厮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秦雨蒙,“小姐,千真万确。”
“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小厮领命退下,秦雨蒙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她拿起桌上的胭脂,轻轻在脸颊上涂抹,试图掩盖住那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小姐,您别太往心里去了,严公子他兴许只是去询问案情的。”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安慰秦雨蒙。
“我没事。”秦雨蒙打断了丫鬟的话,将胭脂盒重重地放在桌上,“他严云澈心里装着谁,我岂会不知?只是,我终究还是不甘心。”
丫鬟闻言,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为秦雨蒙整理着发饰。秦雨蒙望着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心中却更加烦乱。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某个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管她是谁,我不会让她靠近严哥一步。”秦雨蒙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傍晚,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中带着几分暖意,却照不进金帛此刻的心里。她挎着篮子静静地站在湖边,片刻后才从篮子里拿出元宝蜡烛。
她将元宝蜡烛一一摆开,动作有些迟缓,眼神也有些放空。点燃蜡烛后,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她的思绪飘到了三年前的那天。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金帛回过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那人走近,才发现竟是严云澈。严云澈看到金帛在湖边烧纸,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在做什么。他缓缓走到金帛身边,却并未开口,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湖边待了好久。
“没想到又见到严公子了,真巧。”金帛祭拜完后收拾好东西冲严云澈颔首,“严公子是来勘查现场的吗?”
“不是,我也是来祭拜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生是死。”严云澈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湖面,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三年前那场变故,我始终无法释怀,总觉得或许他们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寻找。”
金帛微微一怔,随即轻声说道:“严公子重情重义,想必赵小姐和赵公子也会感到欣慰的。”
严云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或许吧,只是这三年来我四处奔波,却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金帛闻言,心中一动,她扬起手想拍一拍严云澈的肩,却终究还是没伸出手去,只是淡淡地说道,“严公子不必自责,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又或许赵小姐和赵公子他们福大命大,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
严云澈转头看向金帛,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姑娘开解。如今天色已晚,姑娘孤身一人恐不安全,在下送姑娘回客栈。”
金帛颔首,缓缓开口道:“如此,便谢过严公子了。”
而当秦雨蒙得知严云澈又去见了金帛,还将她送回客栈,心中的怒火更盛。她坐在榻上,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金帛,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
贴身丫鬟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或许严公子是又想到了什么情况想去询问……”
秦雨蒙冷笑一声,打断了丫鬟的话,“询问案情?哪有那么多案情可问?我看就是那贱人使了什么阴招,才让严哥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
丫鬟见秦雨蒙如此生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秦雨蒙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严哥只能是我的。当年我除得了赵锦琇,如今我也能除掉金帛。”
突然,她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对丫鬟说道:“阿瑶,你去把管家给我找来,快去。”
丫鬟连忙点头应道:“是,小姐,我这就去。”说完便匆匆退了出去。秦雨蒙重新坐回榻上,右手撑着额头,左手在榻上不住地敲打着。
深夜,睡梦中的金帛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同时她又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她猛地坐起身,只见窗外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际。金帛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忙披上外衣袱就往外跑。
可她刚打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和刺鼻的气味,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走水了!快救火啊!”客栈外传来人们的呼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金帛捂住口鼻,顺着人流往客栈外跑去。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房客都在慌乱中逃生,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好不容易跑到客栈外,金帛回头望去,只见整座客栈都被熊熊烈火包围,火舌肆虐,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她心中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再晚醒一会儿,恐怕就要葬身火海了。
“秦雨蒙,你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吗?”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金帛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秦雨蒙竟真的恶毒到如此地步,为了杀她一个人竟然能罔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小姐,您没事吧?”此时,上午那个小厮突然出现在她身后,金帛转头,看到是小厮,心中了然,“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小厮喘了口气,说道:“小姐,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妥当了。”
金帛颔首,她在火场外围等了片刻,当见到严云澈的身影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往火场里冲,下一秒右手就被人拉住了,“金姑娘,你要做什么?”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金帛却顾不得同他纠缠,只说着要去客栈里拿回她姐姐的牌位就挣扎着要往里闯。
严云澈眉头紧皱,手上用力将金帛紧紧拉住,“金姑娘,此刻火势凶猛,你进去无疑是送死,牌位虽重要,可你的性命更重要啊。”
金帛眼眶泛红,眼中满是决绝,“严公子,你不懂,那牌位是我亲手刻的,也算是姐姐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必须拿回来。”
严云澈看着金帛坚定的模样,心中一软,思索片刻后说道:“金姑娘,你在这等着,我进去帮你找。”
还没等金帛拒绝,严云澈已经冲进了火场。金帛在火场外焦急地等待着,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虽然她知道那小厮把东西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但火场里的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严云澈就从火场中冲了出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被烧破了几处,但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牌位。
金帛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接过牌位,眼中满是感激,“严公子,谢谢你。”
严云澈笑着摆了摆手,还没等他多说几句,金帛却突然浑身无力地倒在了严云澈的怀里。
严云澈心中一紧,赶忙伸手扶住金帛,焦急地问道:“金姑娘,你怎么了?”
然而此时的金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同时,严云澈还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