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太惨了!
就是瓦剌大军攻上土木堡那会儿,也没眼前的光景惨。
王振坐在马上,望着远处的人形绞肉机,和血肉横飞的画面,吓得哆嗦成一团。
话说他在宣府城下借了马,跟随皇上返回瓦剌军大营。
去的时候千军万马,回来只剩两人两骑,王振心里有点打鼓。
毕竟对面那可是数万人……
返回之后,发现大营守卫很多都是生面孔,问过出来迎接的同僚才知道,月圆之夜瓦剌军营死了好多人。
“集体自杀?倒是便宜他们了。”王振冷笑。
比起宣府城下那些被生吃的瓦剌人,自杀至少能留个全尸。
他观察过了,皇上只吃活的,对死人不感兴趣。
“何出此言啊?”同僚惶恐,朝左右看看。
王振鼻孔出气:“你怎么不问问跟着皇上的瓦剌护军哪里去了?皇上和我怎么自己回来了?”
同僚闻言更加惶恐:“护军就在身后,还能去哪里啊?先生是不是太累了,净说胡话。”
王振进宫之前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还曾经当过小官,为了向上爬才自己阉了自己,当了内侍。
宣宗在时十分器重他,让王振给太子朱祁镇启蒙。朱祁镇一直称他为“王先生”,宫里宫外的人也都尊称他一声先生。
什么?护军还在?
王振猛地回头,嚯,可不是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吗?
难怪皇上单枪匹马回来,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就在这时,大营里喊杀声震天,熟悉的血腥气席卷而来,几乎复刻了宣府城下的人间炼狱。
只不过这回人更多,血也更多,鲜红汇流成河从营门里往外淌,很快没过鞋面。
“派出去的使者还没回来呢,瓦剌人怎么拔营了?”同僚回头看去,蹙眉出声。
“你看见他们拔营了?皇上呢,皇上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着的观众,王振分享欲很强。
此时的皇上正在军营里暴走,横冲直撞,像是饿了多少天的猛兽。
龙袍不知去了哪里,**的身体不停收缩、膨胀,表皮下好像有无数肉虫在疯狂蠕动。
有些冲出表皮,化为银白触手,触手上带着深蓝吸盘,吸盘中布满口器,口器里全是细密尖牙。
气温骤降,王振冻得瑟瑟发抖,但勉强能动,军营里的人好像被冰封住了,只能睁大眼睛等待死神降临。
“瓦剌人拔营离开,不管皇上了!”
同僚亢奋地说完这一句也被冻住了,然后在王振面前被硕大的触手扫到,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王振溅了满头满脸的血,心中竟然有点羡慕这个变成点心的同僚,至少不用一次又一次地直面杀戮。
“走,回去。”不知何时,皇上用“餐”完毕,重新穿好龙袍站在他面前。
“您吃饱了吗?”可当杀神近在咫尺,王振又怕了。
他还没活够呢。
皇上优雅点头,面向东方说:“朕要找的人在那边。”
王振头顶问号:“您要找谁呀?也许我……老奴认识呢。”
对上朱祁镇的俊脸,王振很难把他和刚才的绞肉机画等号,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
“她是谁,朕也不知道。”
王振问完就后悔了,更没想到皇上会回答:“吃饱了,找她生崽。”
王振:“……”
谢云萝在后宫募捐搞慈善,过程并不顺利。
为了赎回太上皇,宫里的女人都很穷,包括她自己。
孙太后捐了一百两银子,吴太妃捐一个白眼,周贵妃压根儿没露面,杭氏这些日子服侍在新帝身边,恃宠而骄也不买账。
只有钱皇后捐得多些,帮着谢云萝忙前忙后,总算让京城及周边那些无人收殓的尸骨入土为安了。
“多亏你给我找点事做,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吃不下也睡不着。”
钱氏此时已经搬出佛堂,搬回了临时住处,失明的那只眼再也看不见,所幸另一只眼睛保住了,腿脚经过医治并无大碍。
“嫂子,人活着,什么都能有。”谢云萝含笑道,既是给钱氏打气,也在给自己打气。
她以为小时候的遭遇已经够惨了,长大后终于苦尽甘来,却在事业巅峰期穿到这样一个动荡且危机四伏的世界。
看月亮都能死人。
“你积德行善,朕本该支持。”
新帝对她的做法很不满意:“可善事是你做的,为何要推了钱氏出面,把好名声拱手让人?”
新帝上位一个多月,屁股下的龙椅坐得并不稳当,亟需好名声凝聚人心。
原主是他的发妻,也是大明的准皇后,她做善事等于在为新帝积攒功德。
如今将功德平白让给钱氏,新帝表示不满,谢云萝能理解,却也觉得新帝的气量有些小,胸怀不够开阔。
钱氏是别人吗,那是前皇后,人家为了太上皇哭瞎眼睛,跪废了一条腿,于公于私都必须得到善待。
前朝后宫都看着呢。
让出一点虚名又算什么?
对方到底是皇上,谢云萝很给面子地默默听着。
哪知新帝得寸进尺,扬声又道:“你费心抬举钱氏,倒不如去仁寿宫给母妃陪个不是。她都被你气病了。”
自己亲妈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吗,吴太妃从新帝登基开始,病就没好过。
之前说是被孙太后气的,现在轮到她了。
“母妃病了传太医便是,我又不会治病。”对方不给她面子,谢云萝也不会一味地忍气吞声。
反正原主是炮仗人设,一点就着。
“你……”
新帝在朝前被重臣掣肘,回后宫什么都要听孙太后的,就像个提线木偶,早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
可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皇上,不好了,太上皇……太上皇带着王振回来了!人在德胜门!”
新帝苍白瘦削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层,薄唇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谢云萝头戴九翟冠,身穿翟衣,与钱氏一左一右跟在孙太后身后,与新帝一同去德胜门迎接太上皇。
在原主的记忆中,太上皇长得跟新帝很像,同款苍白瘦削,区别是太上皇的眼神更明亮,说话时意气风发。
可眼前这位接受文武百官跪拜的太上皇,与记忆里的那款对不上号啊。
他身量高大,体格魁伟,压根儿与瘦削不沾边,虽然也是冷白皮,却并不见苍白。
十二团龙纹的染血龙袍穿在他身上,自带雍容高贵,比旁边身穿十二章衮服,头戴冕旒的新帝更像天下之主。
太上皇在土木堡落入瓦剌人之手,消息传来,前朝后宫都炸了锅。后宫以孙太后为中心,筹钱赎人,积极与瓦剌使者交涉。前朝以新帝为首,调兵遣将,准备死守京城。
眼看谈判破裂,大战一触即发,历史上著名的北京保卫战拉开序幕,太上皇忽然带着王振浑身是血杀了回来。
从前太上皇在瓦剌人手里,明军投鼠忌器,让本就不利的局面变得雪上加霜。
京城能不能保住,谁心里也没底,不然也不会有人提出南迁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太上皇自己回来了,满朝文武无不热泪盈眶。
天佑大明!
但王振接下来的一席话,让他们从热泪盈眶变成目瞪口呆。
“瓦剌人?早被皇上打跑了,哪儿还寻得着踪影啊!”
王振心说,都在皇上肚子里呢,你们最好相信,不然也是点心。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在场所有人,包括太上皇亲妈孙太后,和亲媳妇钱氏,没有一个人相信王振的鬼话。
太上皇要是有这个能耐,御驾亲征一个人去就好了,干嘛要带上那五十万大军啊?
又怎会在土木堡被瓦剌人俘虏,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可不信归不信,太上皇确实全须全尾回来了,而且身后并无追兵。
这……这怎么解释?
心中有太多疑问自相矛盾,却都被眼前的棘手难题掩盖了。
新帝登基一月有余,相信江山易主的消息早已传到瓦剌军营,可王振仍旧用“皇上”来称呼太上皇。
王振既是太上皇的启蒙老师,又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御驾亲征这么大的事,让他一撺掇就成了。
根据以往经验,王振的意思就是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不认新帝。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大明怎么可能有两个皇上?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新帝见到太上皇就该提出让位,然后诱导太上皇说出禅位的话来,新帝几次推拒不成,只得含泪继续当皇帝。
新帝主动提出让位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既全了太上皇的面子,也给了自己继位的正统性。
而太上皇御驾亲征,自己被敌人俘虏不说,导致多位朝廷重臣殒命,五十万大军命丧归途,几乎掏空了大明的家底,理应承担责任。
还有什么脸坐回龙椅?
谁也没想到太上皇能自己回来,更没想到太上皇闯下弥天大祸居然还有脸当皇帝。
至于王振说的什么一人吓退瓦剌数万铁骑,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新帝脾气温和,却不是个傻的,太上皇回来一言不发,放任王振各种吹嘘,想干什么真的好难猜啊。
太上皇不仁,就别怪他不义,所以朱祁钰把主动让位的话咽了下去,也没心情嘘寒问暖了,淡声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太上皇先去南宫梳洗,中午朕在乾清宫摆酒为太上皇接风洗尘。”
王振一口一个皇上,新帝则称朱祁镇为太上皇,这就杠上了。
南宫是成祖朱棣为宣宗朱瞻基修建的皇太孙宫。宣宗继位之后,本想安置自己的嫡母张太后居住,因为各种原因,张太后并未迁居。南宫逐渐破败下来,后来被王振大笔一挥变成了闲置家具堆放场。
昔年恢弘的宫殿,在正统朝几乎变成垃圾回收站,朱祁钰这样安排就是想要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朱祁镇不是一个好皇帝。
眼瞧着新帝不按惯例出牌,不但没有主动提出让位,还有要圈禁旧主的意思,王振当场急了。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几次吓尿了裤子,可不是杀回来让人软禁的。
“皇上,你倒是说句话呀!”
如果皇上还是当初那个皇上,王振恐怕早跪下抱新帝大腿了,可皇上他现在……不能算人啊,一口气生吃了瓦剌好几万人,老厉害了。
余光瞄向皇上,见他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孙太后,王振心中一喜,对呀,太后娘娘可是皇上亲妈。
哎?皇上看的好像不是孙太后,而是跟在孙太后身后的人。
后边有谁呀,钱皇后?
这时候看钱皇后有什么用!
王振顺着皇上的视线看过去,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郕王妃汪氏脸上,心中惊动。
无端想起皇上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瞳孔地震——吃饱了,找她生崽。
谢云萝:找谁生崽?
朱祁镇:你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王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