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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皇帝吃人

作者:蒹葭是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一天的宣府城下,瓦剌铁骑好像被丢进了绞肉机,数千人留下的血水把脚下土地染成一片暗红沼泽。


    真真儿的人间炼狱。


    王振吓尿了裤子,他很想跑,就像瓦剌人刚刚攻上土木堡那会儿,可是太冷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寒气几乎将他冻僵。


    一个没留神,宣府城下只剩皇上和他两个人。


    如果皇上还算人的话。


    见皇上怔怔望着东边出神,好像在感应什么,王振忍不住颤声提醒:“皇上,瓦剌人死绝了,咱们进城去吧。”


    这一声引起反应,皇上僵硬转头看他:“不急,我……朕还没吃饱。”


    没、没吃饱?


    吃了那么多人,还没饱吗?


    想起那些数丈长,比他腰还粗的银白触手,王振顿时理解了皇上的饥饿。


    “没吃饱,您打算去哪儿用膳啊?”王振壮着胆子问。


    总不会血洗宣府城吧。


    皇上干干巴巴吐字:“回去,吃瓦剌人。”


    生吃瓦剌人,早知道皇上有这样的神通,带那五十万大军出来干嘛呀。


    皇上御驾亲征,一个人就能给瓦剌灭族。


    可是……王振站在暗红沼泽中央,举目四望,现场除了他和皇上,连匹马都没剩下。


    瓦剌军的大营在十几里外,怎么回去“用膳”啊?


    王振能想到的,皇上早想到了,他抬起下巴示意王振问城头守军借马。


    这时王振才想起城头守军,心说他们也是有福的,亲眼目睹皇上生吃瓦剌人,恐怕早跟自己一样吓尿裤子了吧。


    结果抬头一看,城头盔明甲亮,严阵以待,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王振头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回头看,嚯,被皇上吃掉的瓦剌铁骑依然在身后列阵,一个人都没少。


    再看脚下,哪里还有什么人血沼泽,土地干燥坚实。


    王振风中凌乱。


    “借马。”


    听见皇上干巴艰涩的声音,王振瞬间被拉回现实,低头看靴子仍旧淹没在人血沼泽中。


    再看身后,空无一物。


    到底什么是真的!


    王振能够成为明朝太监专权第一人,正是因为他最擅长拿捏人心,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拿捏。


    而拿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皇上。


    对上皇上淡漠的眼,王振感觉他能生吃瓦剌人,也能生吃自己。


    他大难不死,可不想变成开胃小菜。


    “城楼上的人听着,大明正统皇帝在此,你们……”


    怎么说呀,皇上想跟你们借马,去吃十几里外的瓦剌人?


    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啧”,王振知道皇上这是不耐烦了。从前他都听习惯了,哄哄就能好,此时却感觉好像有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


    要么听话,要么死。


    “皇上跟你们借两匹马,赶紧放下吊桥,放马出来!”王振吓得扯着脖子喊。


    城楼上有人“呸”了一声,高声叫骂:“王振,腌臜阉狗,要不是你撺掇皇上御驾亲征,皇上又怎会蒙尘!”


    又一人骂道:“如今皇上蒙尘,你又带着瓦剌人来叫宣府的门,是何居心!爷爷恨不得吃你肉,寝你皮!”


    撺掇皇上御驾亲征,是他有私心,他该死,可现在哪儿有瓦剌人啊?


    跟来的几千人全都进了皇上的五脏庙。


    忍不住回头看,嚯,瓦剌骑兵又回来了,难怪城上守军误会。


    王振:难道刚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只有自己能看见?


    他何德何能!


    背后目光不善,王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恐惧放大了他的声音:“又没让你们投降,皇上只想借两匹马,也借不出来吗?”


    快给马啊,求求了,不然我死了,你们这几颗花生米都不够给皇上塞牙缝儿的。


    皇上虽然被俘虏了,那也是朱家子孙,城上守军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两匹战马出来。


    皇上翻身上马,回头对王振说:“跟上。”


    大兴隆寺遭遇雷火,三座灵塔尽毁,只剩瓦砖,宫里得到消息,派人来接原主回宫。


    沿途看见有人家挂白,还能听见哭声,谢云萝让人去问发生了什么,北京保卫战还没开始呢,城中怎么就这样了?


    没一会儿,璎珞来回禀报:“娘娘,昨夜城中莫名死了一些人,奴婢问过仵作,说是……自杀。”


    让人无端想起昨夜风雨中的血月,被雷劈毁的三座灵塔,和今早寺中死去的那些小动物。


    区别是寺中的人没事,外头却死了人。


    昨夜正是十五月圆,她盯着那轮血月看时,莫名伤痛,藏在心底的儿时记忆被翻找出来,猝不及防汹涌漫出。


    她看见了爸爸躲债所住的乡下土屋,看见他被追债的人活活打死,然后被野狗分食。


    她看见妈妈拉着行李箱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她哭着追出去,摔倒在路边的泥水中。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被遗弃在一处老屋,守着外婆的死尸过了两天两夜。


    被邻居发现救起时,她早已饿得晕厥,再醒来左耳失聪。


    这样卑微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死了。


    她也想过死,可死亡需要一场盛大的告别……


    职业素养衍生出的下意识,将从她死亡的泥沼中连根拔起,让她想起了外婆的疼爱和邻居的善意,以及住在孤儿院那段纯净的岁月。


    长大后她考上了著名学府的动物医学专业,同时自修了殡葬专业和心理学,工作几年后在A市开了第一家宠物殡葬馆,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哪怕在工作时遇难穿越,她的运气也算不错,穿成了明朝的准皇后。


    屁股决定脑袋,既然命运给了她准皇后的高位,她就该做点什么,而不是躲在寺庙里伤春悲秋草草结束生命。


    小时候那么难的日子她都闯过来了,眼前这点挫折压根儿不够看。


    “你们当中昨夜有谁看过月亮?”谢云萝试图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


    璎珞顶着黑眼圈说:“奴婢看过。”


    谢云萝问她:“当时你在想什么?”


    璎珞瑟缩了一下,慌忙低下头。


    “但说无妨。”谢云萝让她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稳,见四下无人,璎珞才嗫嚅道:“奴婢总感觉有人要害奴婢,还想着……与其被别人害死,不如自行了断。”


    说着璎珞捂住心口:“奴婢把丝绦挂在房梁上的时候,忽然听见娘娘唤奴婢,等奴婢走出房门,听说娘娘早已歇下了。”


    回屋之后,璎珞看见悬在房梁上的丝绦,又被吓了一跳,整晚不敢合眼,却再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一路走来,缟素触目,回宫之后谢云萝先去清宁宫给孙太后请安。


    清宁宫与原主记忆中无差,红墙黄瓦,奢华大气,内部装潢古朴典雅,处处匠心,透露出主人尊贵的身份,和非凡的审美。


    孙太后待她一如既往的和气,问过几句便说乏了让她回去休息,不摆架子,也没问大兴隆寺遭雷劈的事。


    这事谢云萝同样不想提,毕竟对她不利。可思及那轮诡异的血月,还是忍不住说:“太后,大兴隆寺三座灵塔一夜之间毁于雷火,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孙太后诧异抬眼,心说汪氏从前不爱管事,在佛寺清净几日,反倒变得能干起来。


    吴太妃闹腾那会儿,她暗示汪氏劝解,汪氏装病。后来杭氏和周氏别苗头,本该汪氏出面弹压,人家干脆躲出宫去。


    到大兴隆寺住上几日,汪氏通透许多,至少态度积极了一些。


    “你说得不错,是该让钦天监的人算算了。”孙太后想算的不止是那三座灵塔,还想知道被俘的儿子现在怎样了。


    离开清宁宫,谢云萝又去仁寿宫给吴太妃请安。


    跟清宁宫相比,仁寿宫明显小了一半,从前是几位太妃、太嫔合住。新帝登基之后,吴太妃跟谁都没商量,就把同住的几人赶出去了,还闹着地方小不够住,非要扩建仁寿宫。


    孙太后不准,吴太妃又闹着要当太后,两宫并立。被孙太后无情镇压,吴太妃最近的脾气那是点火就炸,看谁都不顺眼。


    “我瞧着你从前还挺聪明的,至少明白亲疏远近,怎么进宫之后越活越回去了?”吴太妃瞧见谢云萝就是一顿排揎。


    原主不想当婆婆吴太妃的出气筒,谢云萝自然也不想,只不过原主惹不起躲了,她却回来了。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给她踩她都嫌硌脚,一旦你硬气起来,她反而怂了。


    “太妃也知道我要册封为后,与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云萝掀起眼皮看向对方,不闪不避:“太妃这样污蔑本宫,就是污蔑皇上。若太妃觉得皇上的龙椅坐稳当了,不怕人泼脏水,大可把话说得再难听一些。”


    吴太妃闹着要当太后,其实就是做给孙太后看的,生怕孙太后把新帝当傀儡。


    谢云萝这样说正好戳中吴太妃软肋,迫使她转换话题,原本高亢的声音也低弱下来:“谁不知道你是那边的人。”


    那边应该指清宁宫,毕竟原主是孙太后选中指给郕王的。


    “我若是那边的人,您闹着要当太后那会儿,我就该出面弹压,卖那边的好,何必躲去佛寺祈福?”


    婆媳大战最终以谢云萝胜出,吴太妃气到半死了局。


    从仁寿宫出来,她又去佛堂探望钱皇后。


    太上皇被俘这一个多月,钱皇后拿出大半陪嫁,也没能把人赎回来,反而哭瞎了眼睛,跪伤了一条腿。


    “贞儿,你去求求皇上,让他多拿些银子出来救救太上皇!”


    钱氏见到谢云萝就是哭,左边眼睛更是流下血泪和脓水:“瓦剌使者说了,只要咱们给了他们想要的,他们会放太上皇回来的!”


    “嫂子,瓦剌人想要的从来不是银子,是大明的江山。”


    孙太后扶新帝上位,就是在救太上皇的命。等到太上皇失去“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价值,瓦剌人出于对大明的畏惧,多半会将人送回来。


    钱氏出身高门,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不过是当局者迷,暂时被困住了。


    等谢云萝把其中厉害解释清楚,钱氏终于止住哭声:“我能做点什么吗?什么都不做,我心里难受。”


    想到回宫路上的所见所闻,谢云萝温声说:“昨夜京城暴雨,有百姓曝尸街头,我想在宫里募捐银钱雇人收埋。嫂子不如过来帮忙,既向瓦剌使者表明态度,又能给太上皇积些福报。”


    至少不必整日跪在佛前,自伤自残。


    土木堡之战后,瓦剌使者登堂入室,手握肉票,满载而归。这回再来,大明换了皇帝,孙太后翻脸不认人,朱祁镇那些妻妾宁可出钱给街头乞丐收尸,也不肯再拿出银子来赎人。


    体验了太多人情冷暖,瓦剌使者本想嘲讽两句,忽然接到消息,连夜出城。


    谢云萝:后宫里的女人真难缠。


    朱祁镇:朕下集归来,以后跟朕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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