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航头也不抬,目光还黏在游戏屏幕上,语气理所当然:“今年聚会周衡超请客,说好了的。”
另一位室友曲兴东正对着镜子拨头发,听见这话笑着回头:“他还特意打电话让我提醒你来着,让我们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读研以来,班里不常聚,甚至很多同学一个学期都打不上几次照面。寒假前的班级聚会是Z美院的传统,说是辞旧迎新,也不过是吃喝作乐。
顾安泽不想去。
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可也不想显得太孤僻,毕竟平日已经有不少人背地里说他“假清高”,再拒绝就更落人话柄了。
他低声答:“好。”
“卧槽,又挂了!”王宇航拍着桌子,骂骂咧咧地扔下鼠标,转头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风衣,“走走走,现在过去正好。”
曲兴东搞好了头发,换上一双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新球鞋,“咱仨打一辆车过去,今晚好好见见世面。”
顾安泽在他们身后,默默穿上外套。就算是同住一屋的室友,他和他们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除了与谢时还算有得聊。
“谢时呢?”他问。
“他妈感冒了,他说得先回家里做饭,晚点直接去霓尚跟我们汇合。”曲兴东答。
王宇航忍不住笑:“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顾安泽没听说过“霓尚”,直到出租车驶入一条被霓虹染亮的繁华街道。
两侧灯红酒绿的招牌,无不彰显着夜幕降临后这里该是一片怎样的纸醉金迷的景象。
“我操,周衡超真他妈可以,他家到底是干嘛的,这也太豪华了吧……”下了出租车,王宇航不禁被眼前的金碧辉煌震惊到爆粗口。
“别土包子进城啊你。”曲兴东笑了笑,在他耳边小声道:“听说他爸是工商局局长,厉害着呢。”
说着撞了下王宇航的肩膀,交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校领导都得敬他三分。”
“操,难怪了……”王宇航眼神里闪过对权势的天然敬畏,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辆黑色的7系宝马稳稳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周衡超从驾驶位下来,后头跟着几个笑得油滑的同学。
他走了过来,对顾安泽格外热络:“来了就进去啊,我跟经理打过招呼了,你们直接报我名字就行。”
他说话时,目光在顾安泽身上停留得太久,带着某种凝视的意味。
顾安泽轻皱起眉,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他对周衡超的印象不怎么好,这人太爱炫耀,举止轻浮,总爱有意无意地靠近他,有几次在食堂吃饭,周衡超会端着餐盘坐过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害他只能草草结束用餐。
王宇航热切地接话:“周少不带路,我们哪敢冒然进去啊。”
周衡超只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顾安泽不理他没关系,反正机会多得是,今晚他有的是时间。
霓尚,无疑是北城最顶级的私人会馆,电梯里铺着厚重的地毯,连空气都带着昂贵的香气。
能在这里消费的,不是企业老板就是官员子弟。一个包厢一晚上的消费,够普通工薪家庭一年的开销。
周衡超唾沫横飞地炫耀着:"知道吗,霓尚的会员卡最低门槛是五十万预存,还得有人引荐才行……"
这种近乎苛刻的门槛制度,无非是为了满足某些成功人士唯我独尊的排他性而已,用金钱和特权筑起的围墙,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顾安泽靠在电梯角落,神色淡漠,深感无聊。
若是被爷爷和母亲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估计会直接从有伤风化骂到愧对列祖列宗,罚跪是肯定免不了的。
周衡超时刻注意着顾安泽,电梯顶灯的照射下,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整个人瘦削清冷,像是会碎掉的瓷器,真想把这样的人压在身下,看他流泪颤抖。
电梯快到八楼时,侍者上前在周衡超耳边低语道:“周少,今晚萧爷也在八楼。”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这些富二代官二代都轻点作轻点闹,他们的老子在萧爷面前尚且都得点头哈腰的,小辈的别不开眼扰了那位的清净。
周衡超连连点头,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顾安泽这样安静温吞的性子,量他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不会惊扰到萧爷的。
电梯门一开,浮雕墙面白金交映,奢华得刺眼。王宇航和曲兴东小声嘀咕着,眼里全是新鲜。
顾安泽落在最后,像个影子。他实在想不明白,生活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意义的社交?这些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可有些场合,偏偏没法拒绝。
他从小被灌输太多“分寸”与“教养”,长大之后又被批评说"孤傲”与“不合群”,只能强撑着,把自己塞进这些热闹里,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这种感觉,很累。
走廊两侧的浮雕倒是有些看头,典型的欧式巴洛克风格极尽华丽繁复,与那个时代的油画一样,艺术元素大胆混搭,奢靡张扬,一反文艺复兴时的克制与庄重。
“安泽,想什么呢?”
突然被人点名,他回过神,才发现周衡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这里可都是大人物,你别乱走,冲撞了就不好了。”
"……抱歉。"顾安泽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快走两步跟上室友。
包厢里,灯光暧昧,音乐震耳。吃过饭后,大家开始喝酒、唱歌,一群刚从期末考试中解脱的学生们很快就放飞了自我。
点唱区挤满了人,周杰伦的新歌《发如雪》被唱得走音跑调,环绕的音乐声充斥整个偌大的包厢,音乐和笑声把空气都震得发烫。
顾安泽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看着他们喝酒、打牌、桌游……像隔着一层玻璃。
他能看见一切,却又感受不到那种肆意欢笑的“快乐”,似乎有记忆开始,条条框框的规矩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不可以哭闹,不可以失礼,不可以给家族丢脸……
他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不可以"。
久而久之,他很难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就如同今天这样热闹的场合,也无法感染到他。
手机振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明天早点回来,陪我去华联买年货。】
点唱区为了营造气氛,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头顶的宇宙球灯闪着炫彩的光。
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几秒,最后只打了一个字:
【好。】
顾安泽盯着手机屏幕,荧光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淡蓝,衬得那张眉眼越发漂亮近乎冷意。
隔着人群,周衡超远远看见了这一幕。
那种清冷,太让人想亵渎了。
这也正是他为何要承包这次聚会的原因。
包厢里陆续有人点起了烟,顾安泽感觉胸腔有些闷,揣起手机,走出了包厢。
门刚一关上,耳边瞬间就清净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奢华的走廊仍然是安静优雅,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又一扇华贵厚重的大门,关住后面形形色色的世界。
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儿。
走廊实在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也不好一直站在别人门口,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只好往公共洗手间走去。
站在洗手池前,捧起冷水拍在脸上,顿时清爽了不少。
还是先回学校吧,一会儿给王宇航发个短信,让他帮忙转告一声好了。
顾安泽抽了张面纸擦脸。
蓦然。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安泽。”
他一惊,转身,是周衡超。
“好巧。”他微微颔首。
周衡超见他明明受到了惊吓,瞳孔还圆溜溜的,可转瞬又强撑着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心头那点子龌龊心思立马翻涌起来。
这样清冷的美人,被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念邪火起,他那副正人君子的伪装也维持不住了,手撑着门框语带调戏:“不是巧,我是出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吗?"顾安泽往后退了半步,他很少会将一个人归入讨厌的范畴。
他明白这社会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某些人利用特权满足私利之后,不以为耻反而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到处宣扬,就真的让人有点瞧不起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周衡超往前走了一步,语带促狭,"怎么,就这么怕跟我单独相处?"
"既然没事,那抱歉,我先走了。"
顾安泽侧身想走,手腕却被猛地握住,捏得他的腕骨很疼。
“我说让你走了吗?”
顾安泽垂眼看着被钳制的手腕,声音依然很平静:"请你放手。"
这种平静不是不在乎,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压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无意识地克制着情绪。
"放手?"周衡超舔了舔嘴角,反而握得更紧,"顾安泽,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在吊我胃口,欲擒故纵对不对?怎么样,陪我一晚?"
顾安泽怔了怔,随即脸色一沉:“我是男人。”
周衡超听了哈哈大笑,凑近暧昧道:“我听说……玩男人别有一番滋味,老子一直不信,碰上你我倒真想试试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就要触碰顾安泽的脸颊:"放心,跟着我亏不了你。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保博还是留校编制,随你挑。"
“做梦。”
顾安泽猛地打掉他的手,恶心透顶,抬脚往走廊走去。
没想到周衡超被他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后腰撞上大理石台面,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被压制,衣领被扯得歪斜,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锁骨。
"走开!"他的声音结了冰,眼里满是不再遮掩的厌恶。
"顾安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周衡超的鼻息带着酒气,粗重地喷在他脖颈上,"陪我一晚,条件随你开,不然——"
“周衡超!你放手!”
周衡超低头亲他的唇,千钧一发之际,顾安泽猛地偏过头。
恼羞成怒的人低头狠狠咬在了他的颈侧。
剧烈的痛感让顾安泽心头一凛,他咬牙奋力挣开束缚,抬手狠狠一拳打在了周衡超脸上:“混蛋!”
周衡超被打得一愣,顾安泽趁机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洗手间。
疼痛让周衡超神志清醒了不少,蹭了下嘴角,没出血,但骨子里的暴戾却也被激发了出来,“妈的,敢打老子。”
萧煜芃:让人欺负我老婆,还不让我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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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霓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