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光风》 第1章 竟然是他 北城今年的秋天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太阳落得早,最后一抹余晖在红墙金瓦上缱绻不去,琉璃瓦沿只残留下一线微光。 风贴着宫墙转过,带着松柏和老槐木的味道,卷着干枯的叶子在僻静处打着转儿。 慈宁宫大佛堂后头,旧时太妃们住过的西三所,如今成了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办公地。时光流转,曾经的繁华早已褪色成墨,只有那些古老的字画在静默中保守着岁月的秘密。 快到下班时间了,摹画室的灯还亮着,窗棂上结着一层淡霜,屋里暖气不足,带着点阴冷。 顾安泽换了支尖细的鼠须笔,悬腕极稳,蘸色时只蘸笔锋,顺着原有的走向,一点点把叶脉勾实。这是幅明代残卷,山脚一处杂草苔点剥落,还剩下三片叶脉留给明天继续。 小心放下笔,目光落在绢面残卷上打量数秒,还算满意,他关了桌上那盏老式放大灯,指腹在纸边轻轻按了下,确认托纸没起翘,这才放心。 他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揉了揉略显酸涩的肩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翻盖一看,堂哥的短信已是十八分钟前。 【安泽,我到了。】 他画得太投入,这才想起晚上约了顾浩。 “宋老师,我今晚有点事,先走一会。”他请示老师,声音清润,语气里带着恰当的分寸感。 其实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老师傅手头的活还没忙完,其他同事也没人走,顾安泽还是要招呼一句。 宋兴怀头也没抬:“去吧,到点就走,不用等我。”最后一个走,关灯落锁,是老先生几十年的工作习惯,并不要求年轻人陪他熬时间。 顾安泽应了声,收拾好笔洗,将笔搁到窗台,去水池边洗了手,凉水冰得指尖有点僵。 身后宋老师又叮嘱一句:“明儿上午开消防安全大会,你下午过来就行。” “好。” 顾安泽换上外套,收拾好书包匆匆离开,一晃,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了门边。 等他瘦削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外,摹画室里才有些细碎的谈论声冒出来。 林芷瑶给未用完的浆糊碗盖上湿布,率先忍不住开口:"小顾这么急匆匆的,不会是去见女朋友吧?" 坐靠着裱纸案的王瑾然把手里卷轴托好,单身男青年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小顾没有女朋友才奇怪呢。现在纺织部那几个小姑娘天天往咱这儿跑,每次来眼珠子都快掉人家身上了。” “陆老的关门弟子,还长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帅脸,”赵闻清咂咂嘴,起身拍掉围裙上的纸屑,“不给人留活路啊。”他从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自打顾安泽来了后,一下就见识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他口中的陆老正是近代山水画大家陆昌颐,其作品现今还珍藏在博物院的近代展厅。听说顾安泽三岁习画,六岁便拜入陆老门下,来摹画室工作后摹帖、调胶、上色,样样学得又快又精,技法比干了三四年的师傅都要利落。 林芷瑶装模作样叹口气:“可惜了……我要是年轻个五岁,天天朝夕相处,说不定还能日久生情呢。” 赵闻清又“啧”了一声:“你想得美。” 林芷瑶作势要拿排笔丢他,赵闻清笑着投降。 宋兴怀没有参与年轻人的聊天,但心中对小顾确实很认同。这孩子底子扎实,短短几个月,现在已经能放心把非重要文物的局部补绘交给他做了,节省了许多培养成熟摹画师的时间成本。 最难得的是,这年轻人不骄不躁,虚心好学,能坐得住冷板凳。 在这浮躁的年代,这样的品性实在难得。 说话间众人收拾妥当,宋兴怀落了锁,一行人往外走。 顾安泽出门时,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系上外套的拉链,跨上自行车,一路沿着院墙往停车场骑去。 渐渐地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巍峨的宫墙压在夜色里,一个人还真有点瘆得慌。 上了车,车里暖气开着,顾浩坐在驾驶位上抽烟,见他来,手指一弹,火星熄了。 顾安泽有些歉意地说:“哥,等急了吧?” 顾浩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摆手:“没事,知道你忙。真成,你这都画进宫里去了。” “学校和博物院的文保合作项目,实习。” “毕业后能留下不?” “嗯,宋老师说会推荐我。” 顾浩咧嘴一笑,“你这样的宝贝疙瘩,他们巴不得留下呢。不过这清水衙门,二婶能同意你来工作?” 2005年,文物修复师还是个鲜为人知的职业,薪资待遇很一般,仅略高于一般职工十个百分点,一个月三千出头的薪水,在生活成本越来越高、经济正在腾飞发展的北城实在不算一份理想的工作。 顾安泽沉默。 顾浩侧头瞄了他一眼:“看样子是不同意了?” “嗯。” “怪不得国庆时候二婶还在唠叨,说什么一屋子破书画,修好了没名声,修坏了还得担责任。” 顾安泽的母亲确实不看好书画修复这行,她希望儿子出名要趁早,好好搞创作,早点得个国际奖项,这样的荣誉才能真正光耀门楣。 不过实习的这几个月,顾安泽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就像宋师傅说的,“择一事,终一生”,与古人隔着纸墨跨时空对话,这份满足他人不会懂的。 冻僵的手指被空调暖气吹得有点痒,顾安泽轻点了下头。 顾浩叹了口气:“喜欢就做呗,别老听他们的。”堂弟从小到大太乖了,生来就背负着顾家书香传承的期许,什么都顺着大人的意思走,他都替他累得慌。 顾安泽又“嗯”了一声,望着远处放松眼睛。 北城的夜色被一盏盏街灯点亮,光秃的梧桐寂寥地立在路边,与来来往往的车流一同写尽这座城荒诞而喧嚣的底色。 顾浩笑着岔开话题:“二叔今年过年总该回来了吧?” “嗯,项目年底交接,顺利的话春节前能到家。”顾安泽的父亲顾致远是地质工程师,这些年主导非洲的援建项目,一走就是三年。 “太好了,老爷子一准儿高兴坏了。”顾浩说,“对了,我跟你说下晚上的拍卖会,客户说要买幅‘镇场子’的画挂入户主墙上显排场,还撂话说要‘看得懂、有讲头’才行。你不来我是真没底,现在暴发户不少,像你这样的行家可比大熊猫还珍贵,还好是自家人,不会忽悠我。” 他的装修公司最近接待了个大客户,顾浩怕看走眼,这不,亲自来接顾安泽去做顾问。 顾安泽思忖片刻,说道:“场景要具象化,还要有故事感,是吗?” “对对,就是这意思。” 车子开进停车场,新落成的"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大楼在夜色中光鲜亮丽,独树一帜,刚刚挂牌不久,是北城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 这一年,文化广场当时还叫“艺术中心”,尚在开发中的地界虽算不上繁华,却已聚集起一批先锋艺廊和时尚商业体。巨大的霓虹广告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图案,虽不如后来的LED幕墙流畅,但已然是灯火璀璨迷人眼。 怕堵车,他们到得早,去了二十三楼的贵宾室休息。 “怎么样?看出点门道没?”顾浩在真皮沙发上半倚着,捧着茶盏有些百无聊赖,说着随手往名册上一指,“就这?这玩意儿是名画?怎么看都像小孩儿涂鸦。” 顾安泽温声解释:"马蒂斯的风格本就是色彩奔放、大胆不羁的。" “你瞧我这想跟着附庸风雅吧,还真看不懂。”顾浩随意翻了两页,展品图片下全是中英文掺杂的大篇幅介绍,不禁咧咧嘴,“一看这文绉绉的就手疼。” 顾安泽想起堂哥小时候不好好背书,被爷爷拿着戒尺抽手心哭得天崩地裂的糗事,清冷的眸中染上笑意,轻轻抿了下嘴唇。 说来也是,顾家素以书香传家,族谱可追溯至宋朝,明清两朝都曾出过探花郎。偏偏传到这一辈,出了顾浩这样一个混不吝的长孙——自小便是让老师头疼的刺头,书读不进去,惹祸倒是一把好手,三天两头被叫家长,几乎将顾家的脸面丢尽。 如今混小子倒也混出一番模样,靠着跑建材发了家,成了老爷子口中“满身铜臭”的暴发户。 案几前,顾安泽翻阅着拍品名册,声音温和:“真要有讲头,还得看根基。我看了你们的设计图,还是中国山水和宅子的气场比较融洽。” 顾浩饮了口茶:“你做主,你就说咱拍哪个?” 铜版纸印刷的册子被白皙细瘦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顾安泽停在某一页上。 “《风雨归舟图》,吴子阑的真迹,晚春水乡,蚕桑归舟,寓意‘守拙、守成’,外人一听就懂,还能讲根基、讲福气。挂在门厅,客人一进门就知道这家富而不张扬,福泽深厚。” 顾浩一听就笑开了:"这话说得好!就这个。" 其实顾安泽早在高中时期就很喜欢这幅画了,那段时间他研究南宋水晕墨章的技法,一看到《风雨归舟图》就被吸引住了,他还专门找饰品店做成挂件挂在书包上。能在这次拍卖会上见到真迹着实是个惊喜,即便不能拥有,若是经他的手拍下来,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一叶扁舟,桑陌青绿。 画中光影清寂如诗,他总觉得乌篷船中那个看不清眉眼的少年,在隔着数百年与他对视。 拍卖会上商界名流云集,顾浩一路打招呼,和生意场上的熟人寒暄客套。 顾安泽跟在后面充当一个漂亮安静的背景板,看着顾浩圆滑老练地与众人周旋,不禁暗自庆幸,还是与书本字画打交道来得轻松自在。 当他们终于落座,会场的灯光缓缓熄灭,幕布徐徐拉起,聚光灯打在主持人身上。 主持人是北城艺术圈的熟面孔,台风稳健。寒暄几句后,声音变得高昂:"今晚我们荣幸地请到了北城的重量级嘉宾——萧煜芃先生!" 聚光灯瞬间将众人的视线牵引到二楼的贵宾席。 灯光聚焦处,气度非凡的男人微微颔首。 他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鼻梁挺拔,轮廓深邃凌厉,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和窃窃私语中,顾安泽不由自主地迎着那道刺眼的光线望去。 男人凌厉英俊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渐渐重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尘封多年的记忆如被轻抚去灰尘的古卷,缓缓展开一角。 顾安泽愣住了。 “是他?” 新人写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每晚日更~ 萧煜芃扒着门框:对呀对呀!老婆是我!放我出去!我要见我老婆!让我出场! 莯莯:哈哈,稍安勿躁,下章下章哈~ 注:本文所涉与主角相关的所有文物及书画作品,均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竟然是他 第2章 不甚相熟 仅凭一张工作照就能让财经杂志卖到脱销的男人,堂弟认识也不算稀奇。 顾浩啧啧感叹:“真没想到萧爷会来这场拍卖。哎你别说,附庸风雅还真见效,不然我哪有机会能当面见见这位爷。” 顾安泽微怔:“你叫他……萧爷?” 顾浩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咳,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叫,圈子里都这么称呼。平时谈起来都是''那位爷那位爷''的。我跟你说,别看他年轻长得跟明星似的,听说背景硬得很,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鸿隶可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尤其最近几年拿下的地标项目,城建和奥运场馆 ,那可都是这个。" 顾安泽看着顾浩比到自己眼前的大拇指,没有接话,纤长的睫毛微垂,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 后面的竞拍他有些走神,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微妙的恍惚。视线落在台上,却像是透过人声嘈杂,看见了另一个时空——很多年前,一个灰尘与阳光杂糅的夏日午后。 器材室里,一身伤痕的少年坐在体操垫上,额角挂着干涸的血迹,殷红骇人,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周边散落着绷带和纱布,碘酒的气味呛人而刺鼻。 顾安泽无意识地,食指弯曲抵上了嘴唇,像是要抹去那一点从前的残留。 耳边拍卖师的报价声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035号拍品——《风雨归舟图》。吴子阑晚年所绘,江南蚕陌、乌篷归舟,寓意衣食丰足、根脉可溯,是如今书画流转中的珍罕之作。” 顾安泽坐直了些,目光落在那幅悬挂在雪白展墙上的画卷上。 《风雨归舟图》的真迹,在聚光灯下比他书包上那块塑料挂件亮堂千倍。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画中那个蜷缩在乌篷里的少年,好像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坐在第三排,顾浩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右手搭在膝盖上,等着开价。 “起拍价,四百八十万。” 顾浩举起号牌:“四百八十万!” 台下人低语,几位买家也陆续举牌,叫价声不疾不徐。 “四百九十万。” “五百万。” “五百二十万。” 顾浩不甘示弱,换了只手举牌:"五百五十万!" 竞价迅速攀升,周围已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每一次加价都牵动着众人的神经。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自二楼悠然传来:"六百六十万。" 那声“六百六十万”一落,全场视线齐刷刷投向二楼贵宾席。 只见那个男人单手慵懒地搭在椅背上,半侧着身,指尖垂着竞价牌。浅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腕,露出骨节分明、线条流畅的手臂。他没有戴领带,两颗扣子随意敞着,却偏生比那些系着温莎结的人更显矜贵从容。 顾安泽拇指抵住食指关节轻轻划了一下。 “六百六十万一次。” 台上,拍卖师举起木槌,声音带着愉悦的节奏: "六百六十万第二次。" 顾安泽心中隐隐有点惋惜,客户预算有限,看来今天是拍不到这幅画了。 “六百六十万,成交!恭喜萧先生!” 一声清脆的落槌音,所有人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那掌声仿佛落在顾安泽的心口上,他没有鼓掌,只是轻轻呼了口气,看着那一叶乌篷船,被别人的名字写进了归处。 顾浩略感遗憾,随即又沾沾自喜地拍拍顾安泽的肩,“可惜啊,你这眼光真不赖,不愧是我们顾家的传承。” 拍卖会散场,两人随人流往外走,在门口却被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拦住。 “顾先生,萧总请您过去叙叙旧。” 对方笑容礼貌,语气不卑不亢,看样子是恭候多时了。 顾安泽抬眼看去,这人身后面还跟着两个气场十足的黑衣保镖。 好在顾浩是生意场上历练多年的老油条了,上前伸出手,“您好,请问是……真是萧煜芃萧总?” 精英男与顾浩握了握手,淡笑道:"我想,在北城没人敢假冒萧总的名号。"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顾浩连声点头,正想攀个交情,谁料顾安泽低下头,冷淡地拒绝了:"抱歉,我还有事,不好意思。" 精英男一愣,复又温声道:"萧总说与您是旧识,只是小坐片刻,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 顾安泽只轻轻抬眼,眸中一片淡漠,语气仍不见起伏:"不甚相熟,何谈叙旧。"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 红木门轻阖。 向窗而立的男人闻声微微转头,杯中的芝华士晃动出一圈琥珀色的波痕。 见林毅一个人回来,萧煜芃了然:“他不来?” 林毅点头应是,神色略显尴尬。 萧煜芃看着杯中的酒,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唇,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声一笑,自语道:“也是,肯来的话,就不是他了。” 拍卖会上,二楼俯瞰下去,令他随意一瞥就此移不开眼睛。 黑压压的人群中,一张瓷白如玉的精致脸庞卓尔不群,仿佛所有的世俗喧嚣都与他无关。 顾安泽。 那个他记了这么多年,放在心头如高悬皓月一样存在的人。 从未想过,会在今日重逢。 当年那个清冷不失锋芒的少年气质没有一丝改变,仍然如月色入水,疏离自持,不染纤尘。 只那一眼,萧煜芃所有的精明理智全部下线,没想过见面该说什么,没想过该怎么开口,只是情不自禁想把人叫来,后知后觉,才感到自己的冒昧。 “坐,陪我喝一杯。”他倒了杯酒递给林毅,随口问,“他怎么说?” 林毅坐下,迟疑了一下,只得如实转述,“顾先生说‘不甚相熟,何谈叙旧。’” 话音落下,空气顿时沉寂了几秒。 “还真是……”萧煜芃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不留情面。”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浮华人世,灯火璀璨,千般热闹,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终究不愿亲耳听到那句疏离决绝的话,所以派林毅去了。 林毅猜想或许新拍到手的画能让上司心情好一点,于是试探着问:"画送去临水湾吗?"临水湾是萧煜芃最常住的私宅。 萧煜芃没有应声,只是盯着远处车流穿梭的街景,忽然发问:“他身边的男人是谁?” 林毅微楞,很快回道:“是浩天建材的顾浩。” “送他公司去。” 林毅看得出萧总应该很喜欢这幅画才对,不然也不会亲自来参加拍卖会,还一口价压住全场。怎么转手就送人了?还送给一个做建材的小老板? 纵使心中诸多疑惑,林毅不会多问,按照吩咐去办理交付结算流程去了。 萧煜芃独自站在窗前,指尖点了点玻璃,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指印。 得不到的人,就送一份成全的心意吧。 次日,晚秋的风带着丝丝寒意。 顾安泽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白色针织外套配浅色牛仔裤,清爽得如同当日的天气。 到了研二,文化课程已经修完,只剩两门选修。上午博物院开消防讲座,他不急着去,先不紧不慢地在食堂吃了早午餐,又顺路拐进了校门口的小便利店。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很多人在偷偷看他,他的出现在校园里总是能引来无数注目礼。 不一会儿,他提着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着几包无盐小鱼干,还有两根红色包装的火腿肠。 顾安泽绕到宿舍楼后,走到围墙边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有两只小猫摊着肚皮在晒太阳了,毛茸茸的一团,惬意得很。 似乎是形成了无言的约定,也似乎是小猫们不用忙着上课和论文,每天都守时地等在这里。 看到他提着塑料袋出现,两个小猫团子立刻像小炮弹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他所站的位置奔来,喵喵叫着。 顾安泽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它们软乎乎的脑袋,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又在等我?小馋猫。" 他拆开一包小鱼干儿,小黑猫喵呜喵呜凑了过来,护食地挡住小橘白,不许它吃,一整只猫扑在鱼干上大快朵颐。 小奶橘急得喵喵叫,似是知道好看的男生会为他撑腰,越喵越娇气,绕着顾安泽的脚边转圈圈,小脑袋使劲地蹭着。 顾安泽点了点小黑猫的鼻头,温声教育:"小黑,不可以欺负小橘,知不知道?" 可是小黑猫哪里听得懂这些,只顾着埋头干饭。 哦不,是干小鱼干儿。 顾安泽无奈,只好从"虎口"夺出几条小鱼干,放在手心,一个一个喂到小橘嘴边。 小橘一边吃,一边感激地蹭着他的手臂,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不时舔到他的手心,痒得他眉眼弯了些,不复人前的冷淡。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他真喜欢这两个小可爱,可惜寝室不允许养宠物,家里母亲也不准养。 小鱼干吃到一半,小橘又去撕扯塑料袋。 它看到了红色的火腿肠——那可是最最美味的东西! "这个盐分太高了,乖,一只小咪只可以吃一半。" 顾安泽无奈地将火腿肠拧开,公平地分给两个仰着头喵喵叫的小馋猫。 这种火腿肠基本成分都是淀粉,手指粗细的一根。 顾安泽从初中起就买来喂流浪猫。那时候还是一块钱四根,到了高中,涨价到一块钱三根,如今一块钱只能买到两根了。 物价在飞涨,时光在流逝,唯有他喂猫的习惯没变。 他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火腿肠盐份和淀粉含量太高了,不适合喂小动物。可惜两个小东西已经被他喂惯了,每次吃不到火腿肠就会一直扒拉他的裤脚,可怜兮兮的。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起身掏出手机,一看,是堂哥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顾浩的大嗓门就高分贝地从话筒传出:"卧槽!安泽!我说你跟萧爷到底什么交情?!" 顾安泽正低头撸着小猫,语气不紧不慢:"怎么了?"修长的手指在小猫柔软的毛发间穿梭,动作温柔而专注。 "不是,我说那幅画怎么送我公司来了?!"顾浩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萧煜芃举刀威胁:不是答应我这章见老婆的吗?!!! 莯莯:哈哈,是你老婆拒绝见面的,不能怪我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不甚相熟 第3章 到此为止 顾安泽动作一滞:“什么?” 一大早,拍卖行居然把《风雨归舟图》送到了建材公司。前台小姑娘没见过这阵仗,慌慌张张打电话让顾浩去签收。 “就是昨晚那个那个风雨……那个什么什么图!诶,就是那个六百六十万啊!”顾浩一时之间想不起画的全名,只记得那个令人咋舌的成交价了。 猫猫们吃火腿肠吃得直舔嘴,还想去撕扯袋子里剩下的那根,顾安泽没办法,只好将火腿肠握在手中,一边应付着小猫咪的撒娇,一边听电话那头顾浩的嚷嚷。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精英男也跟着来了,说是代表萧爷送来的心意!” “我他娘的心脏都快吓停了!” “弟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说那位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表达什么心意?” “是不是你昨天不给面子把人给得罪了啊祖宗?”顾浩对昨晚堂弟的不留情面很是无语,哪能那样甩人脸子啊。 “他有病。”顾安泽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哥你别管了,我联系押运公司,让人送回去。” 挂了电话后,顾安泽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红皮火腿肠,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因为……这个? 一阵秋风吹过,枯叶悠悠飘落到脚边。 那个男人,如今都叫他“萧爷”,真是个麻烦。 顾安泽吐了口气,随即拨了导师的电话,要了个靠谱的押运公司联系方式后,安排好归还事宜。 翌日清晨,押运车停在了鸿隶地产的大楼门口,那幅命途多舛的《风雨归舟图》物归原主。 萧煜芃正开车在外环上,接到了林毅的电话。 “萧总,工地出事了。” “说。” “塔吊主绳断了,断口在第三节平衡臂,整节大臂拍在了B区顶板上。” 萧煜芃的手指握紧方向盘:“伤亡情况?” “一个吊装工随料斗坠下去,当场没了。安全员被钢丝绳反抽,胸腹遭到严重挤压,现在还在抢救。” 停顿几秒,萧煜芃安排说:“听着,马上拉警戒线保护现场,立即通知建科院进场做第三方结构检测,然后事故段脚手架全拆全换,一根钢管不留。 医院那边不惜任何代价把人给我保住。 明早八点我要看到盖红章的检测报告,九点,总包、监理、安监、保险四方同步会议,会议室提前录音。告诉总包老板,谁迟到一分钟,谁的项目部整体清场。” “是。” “还有事?” "那个……萧总,画被送回来了。"林毅的声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知道了。" "要不要派人再送一次?或者,我约顾浩当面聊聊?"林毅试探性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不用。"萧煜芃的声音很沉,"算了。" 挂了电话,萧煜芃捏捏眉心,调转方向,车子驶向学府路。 绿荫环绕的Z美院,艺术的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校园与外面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 就像他和顾安泽——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交集。 车子停在路边,萧煜芃点燃一支烟,慢慢抽着,望着美院的校门,只要踏进那里,就可以找到那个人。 火星燃到指尖,微微的灼痛令他回神,狠狠碾灭烟头,萧煜芃一脚油门,将美院的校门甩在了后视镜里。 到此为止吧。 次日夜晚,霓尚会馆。 包厢内,琉璃色的灯光从水晶吊盏朦胧而出,映着桌上杯中半融的冰块,折射出细碎的光影。 窗外是北城的不夜天,万丈灯火,城市的脉搏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深处跳动。 忙了两天一夜的萧煜芃在沙发里一动都不想动。 “过年打算去哪儿?”韩晟把脚搁在茶几边,随口一问。 “T国。”萧煜芃没抬头。 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心情一不爽就飞趟T国,韩晟笑着调侃:"怎么着?财报不好看?要重操旧业?拳馆那帮人听见你订机票估计又要集体请假了。" 萧煜芃当年就是在地下黑拳比赛上被景爷看中的,随后才入了鸿门,一路走到今天。 最近各种破事积攒到了一块儿,他懒得理会韩晟的插科打诨,自顾自地喝着酒。 韩晟懒洋洋地摇着杯中酒,笑道:“你行不行啊,那破工地三天两头的出事,我刚给电视台那边打电话压下来了,但论坛已经有人在发帖子了,再闹大,就要惊动主媒了。” 萧煜芃有些嫌热似的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靠到椅背上。 一旁的樊林文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都不是意外,这次也是有人动了手脚,工地塔吊断的是主钢丝绳,切口整齐,抹过□□,算好了腐蚀一夜一准断裂。" 韩晟眯了眯眼:“又是姓陈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萧煜芃漫不经心抿了口酒,“上个月在议事厅,陈福海拍桌子说我和外资合作,是‘卖地求荣’,景爷没搭理他,他就眼红成这样。” 韩晟嗤笑,嘲讽道:"他还有完没完了?翻来覆去就那点下三滥招数。” “那批老家伙,拿刀拿枪顺手了,见不得咱们穿西装,嘴里说的是‘祖宗规矩’,觉得景爷太像生意人,不像道上混的,其实……"”萧煜芃顿了顿,又抿了一口酒,嘴角微挑,“心里怕的不是洗白,是被洗掉。” “他们说景爷砍了武装线,战斗堂快养不起人了。”樊林文接道,“可现在是啥年头?一个路口装好几个摄像头,真刀真枪还能打到哪儿去?再说了和气生财不好吗?非要手下弟兄拿命换钱才满意?” 鸿门刚刚经历了权利交替,以前的元老们看不惯他们这些年纪轻轻得到景爷重用的人。积极反对现在帮里优先白道经营的决策。 对喊打喊杀惯了的老江湖来说,认为武装力量才是帮派的根基,大量资金投入地产会削弱战斗力,所以陈福海为首的旧派势力三天两头就来给他们上点眼药。 萧煜芃抬眼:"他们还活在二十年前呢,以为砍砍杀杀能换钱。如今能赚钱的,是地皮,是批文,鸿隶一个项目抵得上他们三五年的。" 韩晟笑得更放肆了些:“鸿隶刚拿了城中心那块地,大家背地里都等着看你栽跟头呢。你的楼盖得太快,风头这么盛你是真不怕被盯上?” “快怎么了?”萧煜芃语调没波澜,“工期压得紧,不代表偷工减料。监理每天站在楼上撅爹骂娘,质量比那些豆腐渣工程强多了。” 韩晟摊手:"质量好有个屁用,你这又闹出人命了。" 空气安静了两秒。 樊林文看着萧煜芃,欲言又止。 韩晟往后一靠:"你知道的,帮里有人已经在背地里骂''白道吃肉、□□喝汤''了,你拿着鸿门的本金搞地产开发,又是拿地又是融资,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们呢?还在搞老三样。” 传统老三样无非是保护费、地下赌场和走私那一套,樊林文憋闷:"海叔那些年纪大的,总仗着自己资历老不服气,也不想想,就算景爷对咱们失望,也不会用他们那帮烂人啊。" 萧煜芃语气淡淡:“喝汤的就该端好碗,嘴太急,也不怕烫死。” 韩晟“噗”地笑了一声,放下杯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你啊,永远这么无所谓,难怪他们牟足了劲搞你,说真的,要真想安稳下来,不如干脆彻底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煜芃看了他一眼,声音冷静:"我是生意人。" "生意人啊,"韩晟歪头笑,阴阳怪气的,"是是是,萧大老板,我们北城冉冉升起的地产新贵,最年轻的开发商,前途无量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萧煜芃瞪他一眼,韩晟嗤嗤地笑,饮了口酒。 樊林文端起酒杯,又放下,犹豫着跟着说:"萧哥,再出一次事,省里的建委、安监都会下来查,到时候停工整改、工期延误,违约金都是麻烦。林毅说上周约谈的幕墙供应商今早传真来说要‘重新考虑合作’,昨晚他们厂房被人泼了红漆,漆里掺了水银,地面渗进去,整块地坪都废了。" 韩晟:“他们这是逼着你退一步呢。” “那我就往前走一步。”萧煜芃终于笑了一下,但没有任何温度,“他们拿□□切我钢丝,我就拿钢丝勒回他们脖子上。” 他偏头对韩晟道:“极星旗下那些报社、电视台,明天头条给我留着。” 极星娱乐虽然挂着娱乐公司的牌子,实际上半个北城的纸媒和新兴媒体都在他们手里。 现在趁事态还没发酵,先把伤者家属情绪安抚好,赔偿给到位,签好私下协议,不对外声张,然后再发一份“高度重视安全生产、立即停工自查”的声明,舆论就算压住了。 但谁心里都清楚,下次就不一定能这么容易摆平了,真要闹到上头查下来,可不是发个声明就能糊弄过去的。 韩晟油腔滑调:“放心,小的这就让人写稿,标题我都想好了,《鸿隶地产:北城最后一家敢讲良心的开发商》,萧总可还满意?” 萧煜芃没理他,只侧过身,贴在樊林文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窗外风起,霓虹依旧璀璨。 韩晟叫了几个年轻女孩进来陪酒,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唯独萧煜芃身边,像是划出了一道无形的界限,没有人敢靠近。 韩晟看不下去了,搂着身边的女人,盯着萧煜芃调侃:"你到底为谁守身如玉啊?该不会是不行吧?别不好意思说,能治。" 萧煜芃抬眼,凉凉地瞥他一眼:"你他妈才不行,不节制点小心*尽人亡。" 韩晟大笑,却也不再多言,这么多年,他看得出来,萧煜芃心里有人。 年底,顾安泽忙得脚不沾地。 博物院那边,明代残卷《秋山苔石图》的修复终于收尾,最后几片叶脉在他笔下重获新生。学校这边,期末汇报的PPT还没做完,导师要求的小论文也压在截稿日期上。 终于全部搞定能喘口气了。 傍晚的夕阳斜斜地洒入一片凌乱的男生宿舍,脏衣服堆在椅背上,泡面桶摞在垃圾桶边,空气里诡异地混杂着球鞋的汗味和廉价洗发露的香精味。 顾安泽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如同这片混沌中的一座孤岛,书桌周围井井有条,书本和工具收拾得一丝不苟。 他平时住在宿舍,周六早上回家,周日晚上回校,生活十分规律。 今天是寒假前最后一晚,他收拾着放假要带回家的东西。 几本从读书馆新借的书,打算在假期读的,导师借给他的资料,要补充进大论文里,对了,还有跟了他多年的狼毫笔…… “安泽,一会儿一起走啊!” 室友王宇航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游戏画面里,他操控的角色正在走位躲技能,紧张得额头都冒出了汗。 顾安泽整理书本的手微微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书脊上:"去哪儿?" "霓尚啊。" 顾安泽(温柔):猫猫?乖~ 顾安泽(冷淡):男人?麻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到此为止 第4章 霓光之下 王宇航头也不抬,目光还黏在游戏屏幕上,语气理所当然:“今年聚会周衡超请客,说好了的。” 另一位室友曲兴东正对着镜子拨头发,听见这话笑着回头:“他还特意打电话让我提醒你来着,让我们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读研以来,班里不常聚,甚至很多同学一个学期都打不上几次照面。寒假前的班级聚会是Z美院的传统,说是辞旧迎新,也不过是吃喝作乐。 顾安泽不想去。 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可也不想显得太孤僻,毕竟平日已经有不少人背地里说他“假清高”,再拒绝就更落人话柄了。 他低声答:“好。” “卧槽,又挂了!”王宇航拍着桌子,骂骂咧咧地扔下鼠标,转头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风衣,“走走走,现在过去正好。” 曲兴东搞好了头发,换上一双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新球鞋,“咱仨打一辆车过去,今晚好好见见世面。” 顾安泽在他们身后,默默穿上外套。就算是同住一屋的室友,他和他们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除了与谢时还算有得聊。 “谢时呢?”他问。 “他妈感冒了,他说得先回家里做饭,晚点直接去霓尚跟我们汇合。”曲兴东答。 王宇航忍不住笑:“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顾安泽没听说过“霓尚”,直到出租车驶入一条被霓虹染亮的繁华街道。 两侧灯红酒绿的招牌,无不彰显着夜幕降临后这里该是一片怎样的纸醉金迷的景象。 “我操,周衡超真他妈可以,他家到底是干嘛的,这也太豪华了吧……”下了出租车,王宇航不禁被眼前的金碧辉煌震惊到爆粗口。 “别土包子进城啊你。”曲兴东笑了笑,在他耳边小声道:“听说他爸是工商局局长,厉害着呢。” 说着撞了下王宇航的肩膀,交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校领导都得敬他三分。” “操,难怪了……”王宇航眼神里闪过对权势的天然敬畏,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辆黑色的7系宝马稳稳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周衡超从驾驶位下来,后头跟着几个笑得油滑的同学。 他走了过来,对顾安泽格外热络:“来了就进去啊,我跟经理打过招呼了,你们直接报我名字就行。” 他说话时,目光在顾安泽身上停留得太久,带着某种凝视的意味。 顾安泽轻皱起眉,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他对周衡超的印象不怎么好,这人太爱炫耀,举止轻浮,总爱有意无意地靠近他,有几次在食堂吃饭,周衡超会端着餐盘坐过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害他只能草草结束用餐。 王宇航热切地接话:“周少不带路,我们哪敢冒然进去啊。” 周衡超只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顾安泽不理他没关系,反正机会多得是,今晚他有的是时间。 霓尚,无疑是北城最顶级的私人会馆,电梯里铺着厚重的地毯,连空气都带着昂贵的香气。 能在这里消费的,不是企业老板就是官员子弟。一个包厢一晚上的消费,够普通工薪家庭一年的开销。 周衡超唾沫横飞地炫耀着:"知道吗,霓尚的会员卡最低门槛是五十万预存,还得有人引荐才行……" 这种近乎苛刻的门槛制度,无非是为了满足某些成功人士唯我独尊的排他性而已,用金钱和特权筑起的围墙,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顾安泽靠在电梯角落,神色淡漠,深感无聊。 若是被爷爷和母亲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估计会直接从有伤风化骂到愧对列祖列宗,罚跪是肯定免不了的。 周衡超时刻注意着顾安泽,电梯顶灯的照射下,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整个人瘦削清冷,像是会碎掉的瓷器,真想把这样的人压在身下,看他流泪颤抖。 电梯快到八楼时,侍者上前在周衡超耳边低语道:“周少,今晚萧爷也在八楼。”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这些富二代官二代都轻点作轻点闹,他们的老子在萧爷面前尚且都得点头哈腰的,小辈的别不开眼扰了那位的清净。 周衡超连连点头,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顾安泽这样安静温吞的性子,量他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不会惊扰到萧爷的。 电梯门一开,浮雕墙面白金交映,奢华得刺眼。王宇航和曲兴东小声嘀咕着,眼里全是新鲜。 顾安泽落在最后,像个影子。他实在想不明白,生活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意义的社交?这些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可有些场合,偏偏没法拒绝。 他从小被灌输太多“分寸”与“教养”,长大之后又被批评说"孤傲”与“不合群”,只能强撑着,把自己塞进这些热闹里,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这种感觉,很累。 走廊两侧的浮雕倒是有些看头,典型的欧式巴洛克风格极尽华丽繁复,与那个时代的油画一样,艺术元素大胆混搭,奢靡张扬,一反文艺复兴时的克制与庄重。 “安泽,想什么呢?” 突然被人点名,他回过神,才发现周衡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这里可都是大人物,你别乱走,冲撞了就不好了。” "……抱歉。"顾安泽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快走两步跟上室友。 包厢里,灯光暧昧,音乐震耳。吃过饭后,大家开始喝酒、唱歌,一群刚从期末考试中解脱的学生们很快就放飞了自我。 点唱区挤满了人,周杰伦的新歌《发如雪》被唱得走音跑调,环绕的音乐声充斥整个偌大的包厢,音乐和笑声把空气都震得发烫。 顾安泽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看着他们喝酒、打牌、桌游……像隔着一层玻璃。 他能看见一切,却又感受不到那种肆意欢笑的“快乐”,似乎有记忆开始,条条框框的规矩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不可以哭闹,不可以失礼,不可以给家族丢脸…… 他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不可以"。 久而久之,他很难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就如同今天这样热闹的场合,也无法感染到他。 手机振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明天早点回来,陪我去华联买年货。】 点唱区为了营造气氛,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头顶的宇宙球灯闪着炫彩的光。 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几秒,最后只打了一个字: 【好。】 顾安泽盯着手机屏幕,荧光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淡蓝,衬得那张眉眼越发漂亮近乎冷意。 隔着人群,周衡超远远看见了这一幕。 那种清冷,太让人想亵渎了。 这也正是他为何要承包这次聚会的原因。 包厢里陆续有人点起了烟,顾安泽感觉胸腔有些闷,揣起手机,走出了包厢。 门刚一关上,耳边瞬间就清净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奢华的走廊仍然是安静优雅,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又一扇华贵厚重的大门,关住后面形形色色的世界。 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儿。 走廊实在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也不好一直站在别人门口,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只好往公共洗手间走去。 站在洗手池前,捧起冷水拍在脸上,顿时清爽了不少。 还是先回学校吧,一会儿给王宇航发个短信,让他帮忙转告一声好了。 顾安泽抽了张面纸擦脸。 蓦然。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安泽。” 他一惊,转身,是周衡超。 “好巧。”他微微颔首。 周衡超见他明明受到了惊吓,瞳孔还圆溜溜的,可转瞬又强撑着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心头那点子龌龊心思立马翻涌起来。 这样清冷的美人,被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念邪火起,他那副正人君子的伪装也维持不住了,手撑着门框语带调戏:“不是巧,我是出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吗?"顾安泽往后退了半步,他很少会将一个人归入讨厌的范畴。 他明白这社会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某些人利用特权满足私利之后,不以为耻反而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到处宣扬,就真的让人有点瞧不起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周衡超往前走了一步,语带促狭,"怎么,就这么怕跟我单独相处?" "既然没事,那抱歉,我先走了。" 顾安泽侧身想走,手腕却被猛地握住,捏得他的腕骨很疼。 “我说让你走了吗?” 顾安泽垂眼看着被钳制的手腕,声音依然很平静:"请你放手。" 这种平静不是不在乎,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压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无意识地克制着情绪。 "放手?"周衡超舔了舔嘴角,反而握得更紧,"顾安泽,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在吊我胃口,欲擒故纵对不对?怎么样,陪我一晚?" 顾安泽怔了怔,随即脸色一沉:“我是男人。” 周衡超听了哈哈大笑,凑近暧昧道:“我听说……玩男人别有一番滋味,老子一直不信,碰上你我倒真想试试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就要触碰顾安泽的脸颊:"放心,跟着我亏不了你。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保博还是留校编制,随你挑。" “做梦。” 顾安泽猛地打掉他的手,恶心透顶,抬脚往走廊走去。 没想到周衡超被他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后腰撞上大理石台面,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被压制,衣领被扯得歪斜,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锁骨。 "走开!"他的声音结了冰,眼里满是不再遮掩的厌恶。 "顾安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周衡超的鼻息带着酒气,粗重地喷在他脖颈上,"陪我一晚,条件随你开,不然——" “周衡超!你放手!” 周衡超低头亲他的唇,千钧一发之际,顾安泽猛地偏过头。 恼羞成怒的人低头狠狠咬在了他的颈侧。 剧烈的痛感让顾安泽心头一凛,他咬牙奋力挣开束缚,抬手狠狠一拳打在了周衡超脸上:“混蛋!” 周衡超被打得一愣,顾安泽趁机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洗手间。 疼痛让周衡超神志清醒了不少,蹭了下嘴角,没出血,但骨子里的暴戾却也被激发了出来,“妈的,敢打老子。” 萧煜芃:让人欺负我老婆,还不让我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霓光之下 第5章 投怀送抱 顾安泽几乎是逃一样地跑。 胸腔被惊惧与羞耻挤得发紧,他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脖颈上那一口恶心的湿痕,不停回头张望。 他想找电梯下楼,可方向感一向不好,慌乱中根本分不清来时的方向。 走廊四通八达,每一条都铺着相似的暗红色地毯,墙上的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只好凭着记忆往回跑,那里至少有同学在,周衡超就算再嚣张,也不敢乱来。 一扇扇装潢相似的华丽大门,哪一间才是他们的? 是这间?还是那间? 犹豫不决的顾安泽殊不知自己完全跑错了方向。 “顾安泽,你他妈别乱跑!” 身后传来周衡超气急败坏的吼声。他虽然喝了酒,但还记得侍应生的叮嘱,不敢真闹出大乱子惹祸上身。 顾安泽心里一紧,几乎没多想,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冲了进去,进门时还往身后张望着,生怕人追上来。 他循规蹈矩的二十五年人生中,何曾遇到过如此下流龌龊的人。 而此时此刻,包厢门口。 萧煜芃恰巧站在那里,神色冷峻地看着手下审问刚抓到的在工地做手脚之人。 门被推开的刹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走廊里传来的熟悉名字——顾安泽。 萧煜芃微微皱眉,正准备出去看看,刚一转身,一个清瘦的人影猝不及防地撞进自己怀里。 纸墨沉香萦绕鼻尖,只需一瞬,萧煜芃便确定了怀中人的身份。 “顾安泽!站住!” 开门间隙,走廊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刚好将一切拼凑完整。 真的是顾安泽。 萧煜芃挑了挑眉梢,活久见,这世上竟然还有心上人自己投怀送抱这种好事。 顾安泽一头撞得发懵,好在对方手臂有力,将他稳稳托住。 等理智回笼,他才发现这个包厢的氛围完全不对。 灯光很昏暗,安静得出奇,这……根本不是他们班的聚会包厢。 头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顾学长,还没抱够?" 顾安泽愣愣抬头,昏暗的光线中,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正含着笑意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 顾安泽回过神来,略有尴尬地收回手,声音很轻:"抱歉。" 男人的身躯高大挺拔,遮挡在他身前,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那股压迫感令人窒息,却又在此刻莫名让人心安。 明明当初两人身高差不多,怎么几年未见,他高出自己这么多?顾安泽是标准的一米八,身材修长清朗,只是略微偏瘦。这么看来,面前的男人恐怕快一米九了,而且肩宽臂厚,看着就十分结实有力。 包厢里气氛异常安静,静得连心跳声都显得突兀。忽然,安静里传来皮鞋踏在地板的声响,还有几声含糊的低吟。 顾安泽下意识越过男人的肩膀往里边看去。 萧煜芃心头一凛,这才想起屋里还绑着人,立刻抬手捂住了顾安泽的眼睛。 “萧煜芃!放开我——”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顾安泽惊呼出声,本能地想挣扎,男人的掌心温热,牢牢覆在他眼上,尼古丁的苦涩味道随之闯入他的鼻腔。 萧煜芃好似笑了一下,转而声音里又带上几分委屈:"顾学长对每个''不甚相熟''的人,都能这样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吗?" 小心眼的男人显然还在记着前些日子顾安泽那句"不甚相熟,何谈叙旧"的拒绝。 不等顾安泽回答。 "嘘——"萧煜芃低声在他耳边说,另一个只手臂揽着他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别看。"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好在顾安泽没有看到,此刻沙发的后面,正有两个男人被捆着手脚跪在地上,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嘴里被塞上了布团。 视觉被剥夺,听觉和嗅觉格外灵敏,顾安泽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仔细分辨,空气中弥漫着烟味,还有……隐约可辨的血腥气。 顾安泽忍不住问:“你又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萧煜芃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脑。 一阵皮鞋的踏地声,有人走近。 萧煜芃搂着他的手臂动了动,应该是打了什么手势。紧接着就是窸窣的拖拽声,夹杂着压抑的闷哼,然后是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传来"咔哒"一声—— 房门重新落锁。 空气重新陷入死寂。 “放开我……”顾安泽伸手去扯那只捂住自己眼睛的大掌,指尖冰凉。 萧煜芃没有立刻松手,潜意识里不想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玷污顾安泽的眼睛,只是半搂着他,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男人的目的强势,但动作却温和得近乎矛盾,像是怕惊到他。 这下顾安泽更加紧张了,双手拽着男人遒劲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不肯配合。 “你要带我去哪?” “放开我!” “萧煜芃,你放开我!” 头顶男人一声低笑,顾安泽直觉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你这样我会报警的!” 可萧煜芃哪会理会这样的威胁,把人带进休息室,他才松开手。 顾安泽终于重见光明,呼吸一滞,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休息室不大,一张真皮沙发,一个小吧台,墙上挂着抽象派的油画。灯光是暖黄色的,比外面包厢要亮一些。 萧煜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无奈:"顾学长,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的,要报警,也该是我报吧?" 顾安泽警惕地看着他,后背抵着墙:"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走。" 萧煜芃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低头笑了下,又直直盯住他漂亮的眼睛:“想来就来,说走就走,顾学长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像我送出的礼物一样,可以想退就退?” 也不知道是今晚受到的惊吓太多,还是这氛围太过诡异。 顾安泽心头发慌,咬了咬下唇没吭声。他的心跳很快,不自觉又往后退,可惜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早已退无可退。 “萧煜芃,你到底想怎样?” 萧煜芃叹息,有些受伤地说:"七年了,学长还能脱口而出我的名字。怎么上个月请你叙旧,你却说''不甚相熟''?真让我伤心。" "你要说多少遍?我那晚有事而已。"顾安泽有些不耐。 "哦,这样。"萧煜芃点点头,又问,“那我将《风雨归舟图》赠与学长,学长为什么又退回来?” “我为什么要收?”顾安泽反问。 "那幅画,不是你高中时就很喜欢的吗?为什么不要?" 此话将回忆拉回到两人的高中时光——彼时顾安泽高二,萧煜芃高一。 一个是人人赞不绝口的优等生,一个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问题学生。 两条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却在那个秋天,产生了交点。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顾安泽避开视线低声说。 萧煜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巧,在今晚之前,我也这样想。" 他本已决定不再打扰顾安泽的生活。 偏偏,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他的世界,这让他怎么可能再放过他? 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此将人关起来,让他哪里都去不了,让谁都找不到他。 从第一次见到顾安泽开始,他就再也忘不掉了。 当年被罚抄《诗经》,抄到"有匪君子,如圭如璧"时,他骂了句:"狗屁!世界上哪他妈有这样的人,矫情。" 直到见到顾安泽,他才明白,是自己太浅薄。 可萧煜芃很清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安泽继续跟他讲道理:“价高者得,无可厚非。”希望对方能放下这件事。 "但现在,我想……"萧煜芃缓缓上前一步,将顾安泽困在墙角,"喜欢就该千方百计去得到,否则怎么叫喜欢呢?学长认为呢?” 他语气暧昧,语意不明,分不清是说画,还是说人。 顾安泽愈发局促,脸色不由染上几分红晕,连耳根都泛起淡粉,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分外可爱。 他被逼得呼吸发紧,比起周衡超,他对萧煜芃没那么厌恶,可正因如此,他更怕。他偏过头,不想被对方看透心思,却不经意露出脖颈那处狰狞的咬痕。 萧煜芃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他轻轻抚摸上那处扎眼的伤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外面那畜生弄的?" 顾安泽没说话,脸色却白了几分。 萧煜芃周身透出的压迫感在那一瞬间陡然加重,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沉默几秒后,他退后一步,“别怕,我让人送你回去。” 随即掏出手机,吩咐道:"阿文,让司机备车。" 他强压着怒火的样子让顾安泽有些害怕,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眼里沁出恐惧。 "你……你要做什么?"声音发颤。 "没你的事。"萧煜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戾气,"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周衡超他……" "听话。"萧煜芃打断他,声音放缓了些,"把今晚忘掉,回去好好休息。" 林毅适时推门进来:"顾先生,这边请。" 顾安泽迟疑地迈步。 “等一下。”萧煜芃忽然喊住他。 顾安泽回头。 萧煜芃一改之前的慵懒,正色道:“顾安泽,别把我跟那畜生归为一类。” “我是喜欢你,但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是宣告,也像是承诺。 萧狗狗:嗷呜嗷呜,老婆脱口而出我的名字!老婆没有忘记我!斯哈斯哈!什么?有人欺负我老婆?该死的家伙! 顾安泽默默擦掉萧狗狗过于激动狂流不止的口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投怀送抱 第6章 炮竹声中 顾安泽一早回到家时,书包里塞着一摞书,手里还拎着换洗的衣物和床品,进门时额前发丝有些凌乱,眼下有浅浅的青影。 他们家住在地质科学院的家属院里,三室一厅八十平的老房子。客厅很小,却专门留出一个角落摆放顾安泽获得的奖状和奖杯,从小学到研究生,大大小小几十个。 家里被周婷收拾得一尘不染,采光也好,并不显得逼仄。 周婷刚从阳台收衣服进来,一眼就看出儿子气色不好,皱眉问:“昨晚没睡好?” “嗯。”顾安泽低头换鞋。 同一个晚上,先被一个被男人性骚扰,后被另一个男人告白。 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顾安泽能睡好才怪。 周婷瞥见他拿了不少东西。 “拿这么多东西?打车回来的?” “嗯。” “打什么车啊,净乱花钱,叫你哥司机去接你不行吗?”周婷把袋子接过来,掂了掂,语气里带着心疼却也透着埋怨。她平时生活节俭,大大小小的开销都要盘得仔细。 顾安泽低声回道:“不想麻烦他。” “你不麻烦他,他麻烦咱家还少了?”周婷哼了一声,把东西放到地上。 顾浩和单颖结婚十几年了,还像小情侣似的,动不动就出去过二人世界,把女儿善善往二婶家一扔。周婷是高中的政治老师,善善在她这不光能吃好喝好,还会被看着把作业写好。 哦,要问顾浩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到自己父母家?因为顾明志和郝丽华今年退休了,开启了游山玩水的退休生活,一走就是两三个月。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些:“给你留了早饭,吃完跟我去买年货。” “好。” 离农历小年还有一周多,华联超市的年货区已经人声鼎沸,大红灯笼挂满天花板,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恭喜发财的音乐。 周婷拢着围巾在干果区挑挑拣拣,一袋花生抓在手里掂了掂,红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嫌个头不够圆润,再次放回去,嘴里小声嘟囔:“你爷爷那人讲究得很,吃个什么都得挑出个一二三来。红枣要肉厚核小,点心得买稻香村的……回头看见了不满意,又该在心里嫌我小门小户出身……” “年年都这样,爷爷也没挑过什么。”顾安泽帮她系紧袋口。 "你懂什么?"周婷没回头,把一罐盐焗腰果丢进购物车,语气有些尖利,"年前年后,多少人来看你爷爷。他那人,好听点说是重名声,其实就是好面子,爱摆谱。你大伯那家子指望不上,你爸又年年在外头漂着,我不操心谁操心?” 买完干果蜜饯,她又走到糖果区。 大白兔奶糖、金丝猴太妃糖、徐福记酥心糖,每样来点,一边装一边叹:“现在日子好了,糖都没人吃了,但还是得买点,看着喜庆。” 顾安泽从旁边货架上抽了两盒德芙巧克力放进车里:“巧克力善善喜欢吃。” 周婷看了眼价签,眉头立刻皱起来:"进口的,三十多块钱一盒!过年还得给她包红包呢,咱们家年年都是往外贴钱。你又没结婚生孩子,收不回来。" “堂哥每年不是也给我红包。” “他家什么条件,咱家什么条件?”周婷冷哼,“年前你大伯母去高档美发店烫头花了一千多!还有你堂嫂,连个饭都不会做,成天带着孩子下馆子,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她把围巾往上提了提,像是要挡住刺眼的顶灯光,也像是把后头那句更重的话咽回去。 购物车被装得满满当当,除了婆家要用的,还有不少是年初二她回娘家准备的。 顾安泽没再多说,推着车子往前走,人潮从他们身侧涌过去。 塑料袋摩擦声、小孩闹喊声、促销喇叭声混在一块儿,融进嘈杂而热闹的年味儿里。 2006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腊月三十这天,北城的雪从清晨下到黄昏。顾家老院子里,炉火噼啪作响,厨房弥漫着葱姜炖肉的香气。 顾家老爷子顾绍庭,是当代著名的古典诗词研究者,书画鉴赏大家,曾为《中国书画》期刊撰稿三十余年。老伴去世后,他脾气越发古怪不爱见人。顾浩说给他换套带电梯的楼房,老爷子死活不同意,非要一个人守着这小院。 只有过年过节,这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厨房里,周婷系着围裙忙得脚不沾地。案板上菜刀剁得鸡骨作响,锅里炖着排骨汤咕嘟咕嘟冒泡,灶台边还码着一溜待下锅的菜。热气熏得她鬓发潮湿,围裙上沾了炸货溅的油星子。 外头的客厅却是一派从容闲适。 顾老爷子站在花梨木写字台前,提笔作诗。墨香混着檀香在屋里散开,他精神头很好,写得字苍劲有力,落款一笔收得利落。 顾安泽穿着素白的羊毛衫,静静站在一旁替他研墨扶纸。老爷子偏头吩咐:“火盆边的‘福’字收了吧,别让金丝儿给碰了。”金丝儿是老爷子养的猫,白色长毛,尾尖带金。 “嗯。”顾安泽应了声,把晾好的“福”字托起来。 客厅另一头,顾明志和顾致远兄弟俩坐在皮沙发上,茶几上热茶氤氲,两人声音不大,偶尔传来几句含笑的闲谈。 春晚要八点才开始,顾浩和单颖带着善善窝在台式电脑前,看着Flash动画制作的恶搞视频,一家三口笑得前仰后合。 顾安泽拿着“福”字儿往窗边走。 郝丽华正对着玻璃窗反射的影子整理自己的卷发,见顾安泽过来,笑盈盈的:“安泽,你看伯母这边的卷是不是有点散了,跟左边都不对称了。” 她年轻时是文工团的当家花旦,如今退了休,依旧风韵犹存。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外面搭着白色兔毛披肩,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一看就是生活滋润顺心的女人。 顾安泽说:“没有,很好看。” 郝丽华这才放心,捏着兰花指给"福"字背面涂浆糊,两人一起将"福"字倒贴在窗玻璃上。 厨房里,周婷翻着锅里的红烧鱼,听见那阵轻盈笑声,心头堵得慌。 鱼翻面热油星子一下崩到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如同气球般膨胀起来。 这屋里,除了她,个个体面。 大嫂郝丽华从不进厨,顾明志舍不得她动一点手,结婚二十多年,连菜刀都没摸过。连带着他们家娶的儿媳妇单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做派。 正想着,单颖晃到厨房门口,甜甜地问:“二婶,要不要帮忙呀?” 帮忙?她能帮什么忙?会干什么? 剥个蒜都剥不明白,抠得坑坑洼洼的。 “不用,你们玩。”周婷挤出一个笑。 顾安泽陪爷爷写完字,进厨房洗了手:“妈,我帮你干点什么?” "哎呀,你的手是画画写字的,不用你。"周婷把他往外推,"出去跟你爸他们聊天去,别在这儿碍事。" 顾安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怕她太累,小声说:“都是家里人,差不多就行了。” “还差一个粉蒸肉,你爷爷最爱吃这道菜,我能马虎吗?” "那我去摆桌子了。"顾安泽往客厅喊,"善善,来帮小叔叔摆碗筷!" 善善应声跑过来,顾浩也跟着起身去搬桌子。 菜一道道端上桌,红烧鱼、油焖大虾、粉蒸肉、响油鳝糊、清炒虾仁、水晶肘子、八宝鸭……色香味俱全。 顾老爷子坐在首位,抚着胡须说:"二儿媳妇辛苦了,做这么一大桌子菜。" 周婷心里的那股怨气,随着这句夸奖散了大半,脸上也多了笑意:“爸,哪儿辛苦啊,该做的。今年咱家人齐,心里头高兴。” 吃饭间隙,顾老爷子首先讲话,提到国家今年取消了农业税,农民负担减轻了,老百姓日子越过越好了,祖国昌盛,赶上了好时代云云。 善善挨着顾安泽坐,小姑娘最黏他。 “小叔叔,我爸说你在故宫画画,你是宫廷画师吗?”小姑娘正是沉迷《还珠格格》的年纪,眼里全是崇拜。 说起儿子,周婷脸上掩不住的骄傲:"安泽啊,是在故宫修复古画,那可是天天跟文物国宝打交道的工作!"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要我说,他这时候不该去实习,该把精力花在创作上,多送作品去参展,争取拿个国际大奖,可修复室主任舍不得放人啊!” 郝丽华知道弟妹爱听什么,见她辛苦了一天,这时也愿意顺势附和她爱听的,“安泽争气,善善你以后啊,可得跟你小叔叔多学学,考个好大学。” 善善却不爱听这个,撅嘴说:“我爸说送我出国留学,不用高考。” 周婷给顾致远盛汤的手一顿:“我们家安泽还是要留在国内发展的,国外那一套花里胡哨的,不见得都好。再说了,人这一辈子啊,事业再好,最要紧还是成家。像浩浩,善善都上四年级了,家里热热闹闹,多好。” 这话看似无心,实则暗暗给郝丽华添堵。单颖当年大学还没毕业就怀了善善,顾浩刚毕业也没找到工作,顾明志和郝丽华两口子又花钱大手大脚,当时婚礼办得仓促又寒酸,着实是一段窘迫的日子。 郝丽华却只是轻轻一笑,捻了捻善善的头发,云淡风轻道:"孩子的路啊,总归是看他们自己想怎么走。咱家孩子各有各的出息就好。" 周婷还要说话,顾致远手肘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下。 电视里传来《一千年以后》的前奏,顾善善激动地跑到电视机前,蹦蹦跳跳:"啊——林俊杰!今年春晚有林俊杰哦!" "还有Twins!"小姑娘兴奋得直拍手。 顾安泽默默吃着饭。 屋外雪越下越密,院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老屋里热汤热菜翻着雾气,推杯换盏。 饭后爷爷给小辈们发了一圈红包,周婷给善善包了个厚实的,顾浩笑着把一个红包塞给顾安泽。 顾安泽推拒道:"哥,我今年开始实习拿工资了,不收了。" "多大了都是我弟弟,拿着。"顾浩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声音,"再说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 “我年底接了两个大单,你知道生意是怎么来的不?” 顾安泽不解。 “现在圈子里都知道萧爷给我送过画,好多人想来结交呢。”顾浩眯着眼笑:“弟弟,给哥透个底儿,你跟他,到底啥关系?别跟我说不熟。” 顾安泽勉强扯了下嘴角:“送错了吧。” "你就糊弄我吧。"顾浩拍了拍他肩膀,“行,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收拾完碗筷回到家,已是凌晨。 周婷一边挂羽绒服一边问:“顾浩给你包了多少?” 顾安泽粗略一看:“五千。” "这么多?!"周婷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顾安泽没解释,不然周婷一定会刨根问底。 随即周婷皱起眉,嘟囔着:“早知道我就该多给善善包点儿……这下好了,显得咱家小气,唉……” “你啊,总是这样。” "顾致远,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周婷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什么事儿都不管,还有脸指责我!" "我什么时候指责你了?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了?这个家要不是我操持着,早就散了!你倒好跑到非洲当甩手掌柜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累?!”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顾安泽站在客厅里,看着父母又开始了例行的争吵,默默转身回了卧室。 床头上放着的《詹森艺术史》刚看到中世纪时期,他翻开书,试图让自己沉浸进去。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 又是新的一年。 呜,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炮竹声中 第7章 孔雀开屏 按照北城的老礼儿,大年三十、初一要在男方家守岁、祭祖。 到了初二,才轮到女儿携女婿、孩子“回门”——带上双数的礼盒、糖果红包,中午在娘家吃团圆饭,傍晚前再赶回婆家,俗称“归宁”。 周婷的娘家在北城北边的兴宏县,车程三个多小时。 这不,初二早上四点钟,她就起来张罗了。 客厅的灯亮着,她穿着新买的玫红色羊毛衫,对着镜子细细描眉。 毕竟,这是她一年里最扬眉吐气的一天。在兴宏那样的穷地方,谁家女儿能嫁进北城,都是祖坟冒青烟的福气,更别提嫁到顾家这样书香门第。 "生儿子生儿子,最后逢年过节还不是得靠我这个女儿。"周婷最后检查了一遍要带的礼品,两条软中华、一瓶剑南春、一瓶五粮液、两箱牛奶,还有好几大盒稻香村糕点和各式保健品。 那瓶五粮液是年前有人探望顾老爷子带的礼,老爷子转手给了周婷,让她带给亲家。 周婷接过那瓶酒时,心里热乎乎的,这些年为顾家操劳,总算得了点认可。 她父母现在和弟弟周喜一家同住,村里人都知道她嫁得好,这几年,她为了撑门面没少往娘家送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喝的,往往都大包小包拎回去。 今年回娘家她简直太风光,顾致远终于从非洲回来了,儿子进了故宫工作,可以说两枚最耀眼的人生勋章都在。 早上六点半,车子出发。 顾安泽穿着一件驼色毛呢大衣,安静地坐在后排。 她在副驾驶不断回头叮嘱:“等会儿到姥爷家,别冷着个脸,笑一点,懂吗?乡里乡亲都在看你呢。” 顾安泽“嗯”了一声,早已习惯在各种场合成全母亲的体面。 到了外公家,果然,全村都知道周家在北城的女儿回来了。 他们一家三口一下车便成了焦点,孩子们凑在前头瞅新鲜,大人们在后面啧啧感叹。 “这车可真大啊,瞧那轮子!” “那可是北城的牌子,啧,气派!” 周婷平常爱板着脸,现在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屋子里蜂窝煤炉烧得旺旺的,挤满了人——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弟表妹都在,还有很多顾安泽不知道如何称呼的远房亲戚。 夸奖像潮水般扑向一家三口。 “哎呦,周婷对象可算回来了,好几年没回来喽!” “科学家在非洲晒黑哩!听说升大领导了,真能干啊!周婷你命好呀!” 顾致远坐在一旁抽烟,偶尔应和几句,比起他结婚时白净书生的模样,如今的他被岁月磨出了风霜,常年在风沙里工作,皮肤晒得黝黑,眼角也多了不少皱纹。 "安泽啊,听你妈说你在故宫修古董?可真了不得!" "这孩子长得真俊!跟电视里的大明星似的。" "姐啊,安泽有对象没?我家侄女在北城大医院当护士哩,过年也回来了,要不要见见?" 顾安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适时回应:"谢谢舅妈"、"还在读书"、"暂时没有考虑"…… 坐在旁边的周婷端着茶杯,一边嗑瓜子一边接话:"安泽还在读研究生呢!不着急,他导师说了,让他好好搞学术,故宫的领导也重视他,太忙了,哪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呦。" 她脸上洋溢着骄傲,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儿子的荣耀全是她一手栽培的成果。 顾安泽坐在堂屋被所有人观赏,他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快要窒息了。 终于,话题从他身上转移到别处。 这时,周喜插话:“听说隔壁兴平县出了个大老板,又是修路架桥的,又是修建学校的。" "是啊,听说才二十出头,年轻有为啊。" “还给村里装了自来水呢,可方便哩!” 兴平县和兴宏县虽然都是山区县,但兴平这些年生活水平改善很大,交通越发便利,逐渐富了起来。而兴宏还停留在依赖山楂和板栗这些低附加值农作物的慢车道。 "要不是他们先修了路,首钢也不会在那边开矿。咱兴宏的铁矿也不差啊。" 众人七嘴八舌,眼看着隔壁县越来越多的二层小楼,言语里满是羡慕。 顾安泽趁机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去吧。"周婷挥挥手。 顾浩的212吉普越野车停在院前,此时正在被人参观,还几个男人围着,有人扒着驾驶窗往里看,有人蹲着摸轮胎。 周婷好面子,出发前借了顾浩的车子开来撑场面。顾安泽一直没去考驾照,来的路上还被念叨了几句。 顾安泽顺着墙边往没人处走,奈何他与村子格格不入的气质,走到哪都会成为焦点。 "快看,那是周家的外孙,在故宫上班哩!" "长得可真俊……" “听说是研究生哩?” “研究生是啥?” “研究生你都不懂?就是……反正就是读书厉害着嘞!” 顾安泽叹了口气,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外公家。 院子里正在杀鸡做饭,周婷回到娘家,反倒养尊处优了起来,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唠家常,厨房的活儿都落在了弟媳妇手上。 中午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下午三点多,一家人告辞离开。 回北城的路上,天色渐暗。 春节期间高速公路上车流稀疏,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林和冬日的荒野。 开了近一个小时,车子突然"砰"的一声,方向猛地一偏。 "怎么了?"周婷惊呼。 顾致远稳住方向盘,打开双闪,缓缓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应该是爆胎了。" "爆胎了?!"周婷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开的车?怎么还能爆胎啊?这修车得多少钱啊?!" “车子爆胎跟我开车有什么关系?”顾致远皱眉解释,”估计是村里那段土路上扎到了东西。” “开了这么远的路,怎么就是在村子里扎的了?你就是嫌我家穷呗?” "我就事论事,你不要胡搅蛮缠。"顾致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火气。 "我胡搅蛮缠?” 眼看着父母又吵了起来,顾安泽赶紧说:“我下车去打救援电话。” 挂了电话,顾安泽跟车里说:"救援车还得三个小时才能到。" “三个小时?”周婷喊道。 “是,春节期间人手紧张,要从北城调车过来。” 车气氛太压抑,顾致远下来站在路边抽烟,顾安泽宁可吹着冷风,也不想回车上。 “在学校挺好的?工作还适应吗?”顾致远试图找话题。 顾安泽点头:"都好。您在非洲还好吗?" "我也都好。"顾致远说。 随后父子俩相顾无言,各自转开了视线。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从后方缓缓驶来,在他们车后停下。 车门打开,萧煜芃穿着黑色长款羊绒大衣下了车,身后跟着司机小王。 "需要帮忙吗?"萧煜芃走过来,声音温和有礼。 顾致远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人,客气地说:"谢谢,我们已经叫了救援。" 周婷也下车,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萧煜芃的目光越过顾致远,落在顾安泽身上,惊讶道:"顾学长?这么巧?" 顾安泽整个人僵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在霓尚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顾安泽拇指重重捏着食指关节。 "我回兴平祭祖,现在回北城。"萧煜芃笑着说。 周婷一听“学长”两字,神情立刻转变,细细打量眼前人,年轻俊朗,气度出众,开的还是奔驰。 “你是安泽的同学?” 萧煜芃转向周婷和顾致远,恭敬地说:"伯父伯母好,我叫萧煜芃,和安泽是R大附中的校友,比他小一届。" “兴平人?” “是的。” "莫非你就是……"周婷眼睛一亮,不由想起弟弟他们上午的议论,"你就是隔壁村那个修路架桥的大善人?" 萧煜芃谦虚地笑了笑:"不敢当,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回馈家乡。" 周婷脸色多了几分客气:"哎呀,小萧啊,真是年轻有为!你看看你,事业有成,还不忘本。呵呵,我们家安泽都二十五了,还没走出校门呢。" 顾安泽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煜芃却接得滴水不漏:"伯母您太谦虚了。顾学长专注学术,不慕虚名,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范。他在高中时就是我的榜样。"说着他含笑看向顾安泽,后者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婷被这话哄得心花怒放:"安泽就是太老实了,画画是好,可不会钻营人际关系,吃亏啊。小萧你以后要多帮帮他。" "一定。"萧煜芃郑重点头。 这时司机小王已在他们寒暄的时候检查好了车况,走到萧煜芃身边。 “萧总,原车自带的备胎老化了,内侧已经出现裂痕,不能用了。您车上的备胎要比这辆车大一号,装不上。” "那只能等救援车了。"萧煜芃转向顾致远,"伯父,您刚才说救援要多久?" "三个小时。"顾致远无奈地说。 "三个小时太久了。"萧煜芃沉吟片刻,"这样吧,伯父伯母,这地方离服务区还有一段距离,天马上黑了又这么冷,在路边等不安全。不如我先开车送你们去前面的服务区,让小王留在这里等救援。等轮胎换好了,再把车开过去跟你们汇合。" "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顾致远推辞。 "不麻烦,伯父。"萧煜芃诚恳地说,"小王刚退伍回来,身体好着呢,在车里等一会儿没问题。再说了,能遇见您们二位和顾学长也是缘分,举手之劳而已。" 周婷已经被冷风吹得打寒颤了,一听立刻附和:"是啊,老顾,人家小萧一片好心,咱们也别推辞了。" 她转向萧煜芃,笑得更热切了些。 萧煜芃亲自打开奔驰后座的车门:"伯父伯母,请。顾学长,你坐副驾驶吧。" "……嗯。" 顾安泽坐在副驾驶,浑身不自在。萧煜芃开车时,手指修长有力地握着方向盘,偶尔换挡时手臂的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 那晚在霓尚,就是这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环住了他的肩膀…… 顾安泽赶紧移开视线,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餐厅里,萧煜芃一边点菜,一边自然地和顾家父母说话。 顾致远这时也开口了:"小萧,听说你是做地产的?" "是的,伯父。我在北城做地产开发,公司叫鸿隶地产。" "鸿隶地产?"顾致远略有惊讶,"最近承建奥运场馆配套项目的那个?" "是,我们很荣幸能参与到这样的国家项目中。" 顾致远来了兴致:"那你对地产行业未来的发展怎么看?我在非洲这几年,国内变化太大了。" "伯父您问到点子上了。"萧煜芃侃侃而谈,"奥运会在即,北城的城市化进程会进一步加快。我认为未来十年,房地产会是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不过现在地产行业也面临一些问题,比如土地供应、金融政策、市场监管……" 两人越聊越投机。 周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丈夫难得这么有兴致,也不好打断。 顾致远赞叹:“没想到你考虑得这么透彻。” “做项目嘛,总得多跑多看。”萧煜芃微笑着,举止从容。 他有分寸、有见识,谈吐不卑不亢,每一句话都踩在父母的兴趣点上。 用餐接近尾声,周婷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小萧啊,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我在R大附中的光荣榜上见过你的名字!当时安泽是高二年级榜首,高一榜首就是你,照片上也是个帅小伙儿。当年我还想难得有跟我儿子一样,长得又好成绩又好的。" “妈——”顾安泽真是服了自己母亲了,他闭了闭眼。 顾致远:“让你见笑了。” 萧煜芃勾唇:“高中时候顾学长的仰慕者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 “萧煜芃。”顾安泽平静地看着他,警告。 顾父顾母只当是客套话,一笑而过。 吃完饭,顾致远去付钱,才知道萧煜芃已经结过了。 “你这孩子,帮我们的忙怎么还能让你花钱呢?” “晚辈请长辈是应该的,您若过意不去,以后让顾学长请我吃顿家常饭就行了。”萧煜芃笑着说。 顾安泽抬头,正撞上萧煜芃的目光。 那一瞬,灯光柔和,空气里有微妙的暧昧。 他忽然觉得,萧煜芃似乎早就引导好了每一步。 只为在他父母面前完成今晚华丽的孔雀开屏。 萧狗狗狂刷岳父母好感度?1?1?1?1 顾安泽:请停止你的孔雀开屏[没眼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孔雀开屏 第8章 给你吃吧 春节假期一过,博物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正月初八,早晨的阳光穿过灰蒙的天,落在红墙灰瓦上。 早上八点半,摹画室的门被推开,林芷瑶拎着包慢吞吞走进来,打了个哈欠:"哎呀,这年过得,感觉刚眯了一觉就要上班了。" "谁说不是呢。"赵闻清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昨晚打麻将打到凌晨两点,现在眼皮还睁不开。" 王瑾然泡了杯速溶咖啡,边喝边抱怨:"我家亲戚太多,天天挨家去吃饭,我现在一闻到油腥味就想吐。" "你这算什么?我大姑非要给我介绍对象,大年初三到初七,天天安排相亲。"林芷瑶翻着白眼,"我现在看见男的就想吐。" "哈哈哈,你这是相亲恐惧症了。"赵闻清笑得直拍桌子。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能逃得了?"林芷瑶没好气地说,"等着吧,明年就轮到你了。" 几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门口传来脚步声。 宋兴怀推门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拎着搪瓷保温杯。三人立刻闭了嘴,各自回到工作台前,装模作样地整理工具。 "师父新年好。"众人齐声问候。 "好,你们也好。"宋兴怀放下保温杯,用布擦拭案上的画框,"新年第一天上班,都精神点。年前那批明代绢本修复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宋老师。"林芷瑶赶紧回答。 "嗯,抓紧进度。过两天专家组要来验收。" 众人齐声应了“好”。 顾安泽坐在最角落,安静地磨墨。他其实挺高兴上班的。 这里安静、有序,每个人都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他可以完全沉浸在古画修复的世界里,剥蚀的绢面、褪色的颜料……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吵架,不会让他心烦意乱。 他能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定。 早上顾致远也早早去了地科院报到,顾安泽猜,父亲很快又会接长时间外出工作的项目,那时家里就能安静一些了。 上午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顾安泽负责修复《群禽图》,他调好颜色,用最细的笔尖一点一点勾勒,每一笔都要极其小心,既要保持原画的风格,又不能过度修复。 中午同事们去食堂吃饭,赵闻清还特意喊他:“小顾,一起啊?” 他礼貌婉拒了,最近睡眠不好,整个人都觉得疲惫。 食堂在东华门御茶膳房北侧,有点远,他胃口本就不好,去了也吃不下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让你邀请小萧来家里吃饭,你问了没有?】 顾安泽捏了捏眉心。 在服务区附近吃饭那天,他被周婷逼着与萧煜芃互换了联系方式。 当时周婷说:"安泽,你跟小萧留个电话号码啊,以后好联系。" 萧煜芃说:"不用让顾学长为难,伯母。" "这有什么为难的?"周婷瞪了顾安泽一眼,"都是校友,留个电话以后保持联系。" 顾安泽只好掏出手机,和萧煜芃互换了号码。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萧煜芃突然找他说一些让他不知如何应对的话。幸好,对方没有发过一次消息,也没有打过电话。 他刚松了口气,手机又响了。 是周婷打来的。 顾安泽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妈。" “你到底请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质问,“我刚从市场回来,买了好多菜。鲈鱼、大虾、排骨,全是挑好的买的。" “我……我等下问问。”顾安泽小声说。 “等什么等呀?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慢性子?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人家小萧帮了咱们的忙,请人家吃顿饭是应该的。你马上打电话去问,听见没有?” “好。” “问完了给我回电话。”周婷说完便挂了。 顾安泽盯着屏幕发呆。 他真的不想给萧煜芃打电话。 深吸一口气,他打开短信编辑界面,反反复复地措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最后干脆省略了称呼,直接发了一条:【你今晚有时间吗?我妈请你来家里吃饭。】 顾安泽盯着手机屏幕,心跳莫名加快。 不到一分钟,对方回了。 【让阿姨不用放在心上,那天的事情换了谁都会帮忙的。】 顾安泽盯着那行字,心里忽然有点乱,没想到对方会拒绝。 他一直把萧煜芃当成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人家也是有分寸的。 那天在高速路上,他和父亲站在路边有二十多分钟,像萧煜芃说的"换了谁都会帮忙",还真未必。 一辆又一辆车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没有一辆停下来。 只有萧煜芃停了。 他甚至留下司机等救援,自己送他们去吃饭。 想到这里,顾安泽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发了一条: 【我妈买好菜了,你来吧。】 这次萧煜芃回得很快:【好。】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顾安泽:【不用了。】 萧煜芃又发来一条:【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公司离故宫不远,顺路。】 顾安泽犹豫了几秒,最后回复:【五点。】 萧煜芃:【好,晚上见。】 另一端,萧煜芃看着手机,唇角微微弯起。 "萧总,上午的会议纪要……"林毅拿着文件推门进来,看到上司笑得一脸放浪,咳,一脸春风得意,愣了一下,"那个……保证金的事情解决了?" 他还以为是国土局临时追加保证金的纠纷解决了呢。 "没有。"萧煜芃收敛了笑容,恢复正常的表情。 "那您这么高兴是……"林毅小心翼翼地问。 "私事。"萧煜芃简短地回答,接过文件翻看。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工作,林毅正要离开时,萧煜芃突然说:"下午四点之后的行程全部取消。" "啊?"林毅愣住了,"可是四点半您还要见朝阳区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推到明天。"萧煜芃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 "怎么,我不能有点私人时间了?"萧煜芃抬眼看他。 "不是不是。"林毅赶紧摇头。 心想,工作狂老板什么时候还需要私人时间了? "那我这就去通知对方。" 傍晚,四点五十分。 萧煜芃提前十分钟到了,把车停在停车场入口,打开车窗。 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回去。 冬日的傍晚来得早,天色暗得很快,路灯亮起昏黄的光。 五点刚过,顾安泽从大门里出来。他肩上挂着帆布包,步子不快,整个人显得更瘦了,连米色的围巾都松垮地搭在脖子上。 萧煜芃皱了皱眉。过年不是该长肉吗?他怎么反而更瘦了? 上次一起吃饭,他就注意到了。顾安泽吃东西的样子太安静了,像是在“应付”一件社交任务,也像是在用吃东西来掩饰不自在。筷子拿在手里,每一口都咬得很慢,连一颗香菇都要咬很久。 萧煜芃推开车门下车。 "学长。"他站在车旁,冲顾安泽挥了挥手。 顾安泽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过来:"你来了。" "嗯,提前到了一会儿。"萧煜芃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 顾安泽坐进车里,把书包放在腿上,习惯性地揉了揉肩膀。 萧煜芃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有他雪白皮肤下眼底那一层淡淡的青色。 "没休息好?"萧煜芃问,语气很自然,像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顾安泽摇摇头:"还好。" 他不想说,父母隔三差五的争吵让他很焦心。早上在地铁上听到有人大声说话,他心里都会莫名其妙升起巨大的不安。睡眠成了难题,有时失眠到半夜,他就干脆不睡了,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书,一直看到天亮。 萧煜芃没有追问,只是启动了车子。 车里暖气开得刚刚好,不冷不热,空气中隐约有淡淡的薄荷香味,清冽而不浓烈。 顾安泽说了地址后,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感觉这是这几天来第一次真正放松。 车里温暖的空间,轻缓的音乐,还有萧煜芃沉稳的呼吸声……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 萧煜芃侧头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心疼。 明明应该被好好珍惜的人,怎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不知过了多久,顾安泽再次睁开眼睛,恍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小区楼下。 "到很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萧煜芃温声说,"看你太累了。" 顾安泽愣了一下,低下头在包里翻找钥匙。 因为太急,不小心把一袋东西掉了出来。 萧煜芃弯腰帮他捡起来,发现是一袋无盐小鱼干。 他笑了:"还喜欢喂猫?"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这句话里藏着太多往事。 萧煜芃不禁想起七年前那个燥热的夏日午后。 下午上学的路上,他遇到之前结过仇的一群小混混。一人打六人,他虽然没输但也落得一身伤。他翻墙进学校,躲在体育馆破旧的器材室里,自己涂药处理伤口。 突然,器材室沉重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束阳光照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光芒中,走进来一个身着干净校服的清朗少年。 看到他,少年愣了一下。萧煜芃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捏着两根红色包装皮的火腿肠。 萧煜芃没理他,低头从散落一地的碘酒、棉签中捡出一根干净的,继续给自己上药。 前来喂猫的顾安泽环视了整个器材室,没有发现那只被他偷偷安置在这里的流浪小狸花,捏着火腿肠不知该走该留。 犹豫片刻,终于鼓气勇气问道:“你看到小猫了吗?” 呵,好学生也会逃课喂猫。 原来当只野猫都会有人关心。 萧煜芃冷冷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擦拭流血的伤口。 可莫名的,一天没吃饭的饥饿感却被少年手中的食物勾了起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萧煜芃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操! 顾安泽听到声音,慢慢走过来,轻轻地将火腿肠递到萧煜芃眼前:"那……给你吃吧。" 萧煜芃抬头,凶狠地瞪着他:"以为老子也是流浪猫啊?滚开,离我远点!" 少年被吓了一跳,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坚持把火腿肠放在他手边。 小声地说:"我没有把你当流浪猫。" 说完,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猫猫很可爱的。” 萧煜芃涂药的手一顿。 操,什么意思?说老子不可爱呗??? 他盯着手边那根火腿肠,最后还是拿起来,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 那是他那天唯一的一顿"饭"。 顾安泽看他还拿着小鱼干,解释说:“院子里有几只猫。” "呦,那可都是宫廷御猫的后代,皇亲国戚啊。"萧煜芃半开玩笑地说。 顾安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这是三次见面以来,萧煜芃第一次看见他笑。很淡,但确实是笑了,让他心里生出一种酸涩。 如果他不打扰他的生活,他仍然过得不开心…… 那他克制远离的意义是什么? "上楼吧。"他把小鱼干放回顾安泽包里,语气轻松,"别让阿姨等急了。” 七年前的萧煜芃:“你当老子是流浪猫?” 七年后的萧煜芃:“老子给你当流浪猫叭!喵~” 顾安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给你吃吧 第9章 纳入羽翼 离开顾家,萧煜芃开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 这似乎是北城冬季最冷的一天。他降下车窗,任由夜风灌进来,冷得刺骨,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额前的头发被吹得凌乱。 但似乎只有这样的寒冷,才能驱散胸口那股憋闷的怒火。 一顿晚饭尚且如此压抑,他不知道顾安泽是如何在这种氛围里度过了漫长的二十五年。 城市灯火在车窗外模糊流动,他几乎没看清前路,只能凭着惯性开着。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顾安泽在饭桌前的样子。 安静的,背脊挺得笔直的,是一种长期训练出的抽离防御状态。 红灯亮起,萧煜芃踩下刹车。 周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安泽啊,你都画了二十几年了。你这个年纪,别说Z美院的学生了,就是普通美术学院的都开始接展览、办画展了。你呢?窝在故宫里修那些破画,有什么用?" "你不推广自己,结交人脉,谁看得见你?修复师的工作一眼望到头了!一个月三千块钱!等你三四十岁了,还能一坐坐一天吗?腰也坏了,眼睛也花了,到时候凭什么养活你老婆孩子?" "就凭你的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你妈我这些年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倒好,一点都不为我着想。你看小萧,当初跟你成绩一样好,出了社会人家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再说成绩不如你的,顾浩,上学时门门功课不及格,现在怎么样?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你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谋划谋划呢?你这个性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周婷说话的时候,顾致远和顾安泽都一言不发。 他们都知道,不反驳不接话,这场数落才能结束得快一点。 后来周婷又说了很多,无非是“小萧啊,你以后可要多帮帮安泽啊”之类的嘱托。 萧煜芃努力应和着。 整顿饭,顾安泽总共只吃了小半碗米饭,菜几乎没碰。这样的气氛下,再多的珍馐美味,食者也味同嚼蜡。 绿灯亮了。 萧煜芃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件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关系比较好了。 一个晚上,萧煜芃在冷饮店打工。快到打烊时间,顾安泽突然推门进来,脸色很差,眼角有点红红的。 "怎么了?"萧煜芃放下手里的搅拌勺。 "没什么。"顾安泽摇摇头,声音发哑,"就是……不想回家。" 萧煜芃看了看墙上的钟,跟老板请了假,拉着顾安泽就走。 "去哪儿?" "发泄。"萧煜芃说,"打游戏发泄愤怒,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你的方式了。不然怎么办?打人、骂人你哪样都做不来。" 顾安泽低喃:“干嘛,打人骂人又不会开心。”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就有一家网吧。 推门进去,烟雾缭绕,空气中混着令人不适的味道。 有人在打《星际争霸》,有人在玩《红警》。 萧煜芃熟门熟路地开了两台机器,点开《三角洲部队》。 "来,我教你。"他拉过椅子坐在顾安泽身后,伸手越过他的肩膀,帮他操作,"这个是射击类游戏,先看武器装备有……" 武器界面刚加载出来,顾安泽突然站起身,动作很大,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啦”一声。 他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 萧煜芃追出去,在网吧门口拦住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顾安泽脸色发白,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慌:"我……我不能玩游戏。玩游戏会影响学习,会变坏,会……会堕落……我不能……" 他的声音在颤抖,双手也在发抖,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萧煜芃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玩游戏怕成这样,不是怕被抓到,而是从内心深处的恐惧,仿佛真的相信玩游戏会让自己"变坏"。 "好好好,不玩了。"萧煜芃赶紧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顾安泽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送你回去。" 那天,萧煜芃把顾安泽送到家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是因为高二了,好学生家里管得严。 如今七年过去,看来顾母对顾安泽的控制并没有因为高考的结束而消失,只是换了个形式,打着"为你前途着想"的旗号,变得愈演愈烈。 而顾父呢?常年在外,即使回家了,也始终沉默得像个局外人。 萧煜芃回到临水湾的别墅,没开灯,站在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 他想起顾安泽在饭桌上的样子——低着头,米饭一粒一粒地吃。 他想起顾安泽说"我喜欢这份工作"时,那一丝微弱的坚持。 心就开始丝丝缕缕地疼。 萧煜芃狠狠吸了一口烟,呛得自己一阵咳嗽。 在博物院上班没几天,学校那边就开学了。 顾安泽又恢复了两头跑的生活,上午在学校忙课业,下午去博物院实习。虽然辛苦,但他并不觉得累,反而有些庆幸,这样就有了正当理由,不用去爷爷家过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开学没几天,导师赵康辉把他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靠窗的书桌上堆满了画册和资料。 "安泽,坐。"赵康辉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拭,"你的论文选题想得怎么样了?" 顾安泽在椅子上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有几个备选的,但我还不是很满意。" 他是一个擅于学习吸纳知识的人,可一到需要自主探索的时候,就有些找不到方向。 一个满意的论文选题,一直是他苦恼的问题。目前有几个想写的方向,但都不够有深意。他不想研究生阶段仅仅交出一个及格分数的论文为学业画上句号,那太应付了,不符合别人对他的期待,也不符合他对自己的要求。 尤其是去年参加的全国青年美展。 那是国内很有分量的比赛,他准备了大半年,画了改,改了又画,最后拿了第二名。 而第一名,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同宿舍的室友——谢时。 失败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至今还在畏惧不前。 从那以后,他就有点对创作产生了恐惧,怕被人看出灵气枯竭,怕被人说"陆老的关门弟子不过如此",怕自己再也画不出好作品。 选择当摹画师,也有这部分原因。 摹画不需要创作,只需要技法和耐心。他不用担心自己画不出好作品,不用担心让别人失望。 可他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一种逃避。 赵康辉看着他,叹了口气,戴回眼镜:"安泽,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论文慢慢想,还有时间,不着急。" 顾安泽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赵康辉话锋一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今天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博物院和讯霆科技要合作做文物数字化保护项目,文保部的吴主任跟我提了,说高学历人才他们很稀缺。宋师傅年纪大了,具体细节还是需要年轻人去落实,所以希望你能作为书画部的代表跟进这个项目。" 顾安泽愣了一下,抬起头:"文物数字化保护?" "对。"赵康辉推了推眼镜,把文件递给他,"简单来说,就是用高精度扫描设备,把馆藏的书画作品数字化,建立一个线上的虚拟博物馆。这样既能保护原作,又能让更多人看到这些文物。" 他顿了顿,继续说:"讯霆科技会提供设备和技术支持,博物院负责提供文物和专业指导。这个项目意义很大,既是文物保护的创新尝试,也是科技与文化的结合。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顾安泽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项目书里写得很详细——扫描精度、色彩还原、防反光处理、数据存储……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声音里有了难得的起伏:"这样的话,那些脆弱的古画就不用频繁展出了?喜欢的人也不用非要在博物馆才能看到细节了?" "没错!"赵康辉欣慰地笑了,"你想到点子上了。很多珍贵的书画因为保存条件要求高,常年都在库房里锁着,普通观众根本看不到。但如果做成数字化版本,不仅可以让更多人欣赏,还能用于学术研究和教学。甚至还可以做虚拟修复,在数字版本上模拟修复效果,为实际修复提供参考。" 顾安泽点点头:"这确实很有意义,我愿意参与。" "那就好。"赵康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具体事宜等你回博物院找吴主任了解,希望新的经历也能让你找到论文的创新点。" 顾安泽浅笑了一下,"嗯。" “好了,你去忙吧。” 他起身准备离开,赵康辉突然又叫住他。 "安泽。" "老师?" 赵康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以你的条件,继续读博是更好的选择。" 顾安泽的手指微微收紧。 "国内任何博导我都能帮忙引荐。"赵康辉认真地说,"你要是想深造理论,清北我都能帮你联系。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不应该这么早就给自己定性。"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修复师这条路,说实话,成不了''画家''也成不了''学者'',最后只是个''匠人''。你这么好的天赋,就这样局限在一个小小的修复室里,太可惜了。" "老师,我……"顾安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赵康辉摆摆手,"慢慢考虑。不过这个项目你先做好,跨学科研究做好了,将来不管你怎么选,都是很有分量的成绩。" 顾安泽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关门的瞬间,他听见赵康辉轻轻叹了口气。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光影。 顾安泽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读博?母亲会很高兴。爷爷也会很骄傲。 为什么不读? …… 顾安泽苦笑了一下,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早春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泥土和新芽的气息。 算了,不想了。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 此时,大洋彼岸,M国的深夜。 霍霆刚结束一场谈判会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萧煜芃。 "喂?"霍霆打了个哈欠,用英语跟助理交代了几句,才切换回中文,"大半夜的,什么事?" “你没事吧?公司破产了?要来给我打工啊?” 萧煜芃开门见山地问:“你就说行不行?” 霍霆能不答应吗? 大学毕业那年,他跟家里出柜,被父亲赶出家门,断了所有经济来源。创业的第一笔资金,是萧煜芃借给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讯霆科技。 不过他不明白:“你跑我这来管什么数字化?又不是你擅长的行当。你一个搞地产的包工头子,懂什么文物保护。” “你少废话。别的我不管,我就负责对接博物院书画部这一块儿。”萧煜芃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霍霆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挑眉:“哦——原来如此,你这是铁树开花了?” “你别婆婆妈妈的。” "书画部有谁啊?"霍霆来了兴致,"能让你这么上心?这么大魅力?" "我就当你同意了。"萧煜芃直接无视他的问题。 霍霆笑:“行,为了帮你告别处男之身,兄弟怎么着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滚,处男之身怎么了?老子洁身自好!” 霍霆笑得停不下来。 “你他妈的,快闭嘴吧。” 萧煜芃啪地按掉电话。 萧煜芃:笑那么贱,以后找个小男朋友有你受的。 霍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纳入羽翼 第10章 甲方乙方 星期一的早上。 顾安泽提前十分钟到达导师的工作室,习惯性地选了靠窗的位置。他低头整理下午对接会议的笔记,等着每周例行组会的开始。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诶,开学都一周了,怎么没见到周衡超?"说话的是班里的女生张晓薇,"他平时不是挺活跃的吗?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你不知道啊?"另一个男生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周衡超休学了。" "休学?为什么?" "听说班级聚会那天晚上,他回家路上遇到抢劫的,被打得可惨了。"男生压低声音,说得绘声绘色,"牙都掉了好几颗,嘴肿得老高。最严重的是右手,粉碎性骨折。" 顾安泽握笔的手微微一紧。 "这么严重?"张晓薇倒吸一口凉气,"那……以后还能画画吗?" "谁知道。不过他家那个条件,肯定找得起最好的医生。"男生顿了顿,又说,"听说要去国外做康复治疗,M国还是R国来着,反正都是顶级医疗资源。" 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平时嚣张得要命,该不会是谁看他不顺眼报复他吧。" "嘘,小声点……" 顾安泽坐在位置上,盯着笔记本上的字,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周衡超被抢劫,受了重伤,就在班级聚会那天晚上…… 他误闯了萧煜芃的包厢,萧煜芃看到他的伤后让人送他回家…… 然后周衡超就出事了。 这么巧? 脑海中浮现顾浩的话:"萧煜芃背景硬着呢,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如果真的是萧煜芃做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攀上心头。 中午,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 顾安泽整理好资料,乘地铁前往博物院。出了地铁站,感觉就快要下雨了,他拢了拢外套,加快脚步穿过广场,走进博物院侧门。 文保科技部会议室内,已经到了一半人。桌面铺着干净的亚麻布,上方悬挂着一盏柔光灯,墙上是几件重要馆藏的复制品。 各工艺组负责人陆续进场:青铜组、漆器组、织绣组…… 宋兴怀提着保温杯进来,拍了拍顾安泽的肩:“今天书画组靠你了。” “我会尽力。”顾安泽低声回答。 紧接着,文保科技部主任吴达走进来,以及博物院的两位副院长。 吴达环视一周,看了看手表:"讯霆科技的人应该快到了。"他在主位坐下,语气严肃,"诸位,这次数字化保护项目是博物院史无前例的技术合作,涉及馆藏一级文物二十三件、二级文物四十七件。各组要高度重视,有任何技术疑问当场提出,不要留后患。" "明白。"几位组长齐声应道。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吴达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为首走进来的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三十岁上下,气质干练。他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统一黑色制服的技术人员。 队尾,还有一人。 那人颀长挺拔,黑色西装,肩背宽阔,步履不紧不慢,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萧煜芃。 顾安泽心口一颤。怎么会是他? "吴主任,久仰大名。"为首的眼镜男人主动伸手,语气礼貌而专业,"我是讯霆科技项目经理祝鸿志,负责此次合作的整体协调工作。" "祝经理客气了,客气了。"吴达连连握手,"欢迎欢迎,路上辛苦了。" 祝鸿志逐一介绍自己的团队:"这位是三维扫描技术组长庄峰,这位是数据处理组长王思乐......" 介绍到最后,他转向身后的萧煜芃,语气比之前更加恭敬:"这位是我们影像采集组的......萧组长。"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萧组长"的身份有些不寻常,项目经理祝鸿志在介绍他时,姿态明显放低了一截。 吴达何等人精,立刻会意,笑容更加热络:"萧组长年轻有为啊,能参与这个项目,是我们博物院的荣幸。" 萧煜芃微微颔首,只简短地说:"合作愉快。" 吴达转身介绍己方人员:"这位是我们青铜器组的李组长,这位是漆器组的陈组长......" 介绍到书画组时,他特意放慢语速:"这位是书画修复组组长宋兴怀,从事古籍书画修复工作三十余年,是我们院的首席修复师。旁边这位是他的助手顾安泽,别看年纪轻,可是我们院最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今年刚入选传承人培养计划。" 萧煜芃先是礼节性地与宋兴怀握手:"宋老师,久仰。" 接着,他目光转向顾安泽,伸出手,嘴角带起一抹笑意:"顾学长,又见面了。" 顾安泽愣了一瞬,只好伸手。 掌心被那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温度高得惊人,像要把他的手掌烫出印子。顾安泽本能地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旁边几位同事露出恍然的笑容:"哟,这可真巧了,萧组长和小顾还是校友啊。" 顾安泽尴尬抽手:“……是。” 吴达笑着打圆场:"那感情好,大家都是自己人,沟通起来更方便。好了,都坐吧,咱们开始正式会议。"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庄峰打开笔记本电脑,用VGA线连接到投影仪上,开始详细讲解技术方案。 "此次数字化项目,我们将采用德国进口的Cruse高精度扫描设备,"他切换到设备参数页面,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各项技术指标,"这个精度可以清晰呈现每一根笔触、每一处皴染,甚至纸张的纤维纹理都能完整保留。" 吴主任频频点头:"这个想法很好。不过,文物的拍摄需要非常专业的技术,光源、角度、色彩还原都有严格要求,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这正是我们希望与贵院深度合作的原因。"祝鸿志接过话头,态度诚恳,"讯霆科技提供设备和技术支持,但文物保护的专业规范必须由博物院方面主导。我们会安排技术人员全程跟随各位老师学习,在确保文物绝对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数字化采集。" 宋兴怀沉吟片刻,看向顾安泽:"小顾,你看过他们的技术方案,有什么意见?" 顾安泽被突然点名,翻开提前准备好的手写记录本:"我昨天仔细研读了讯霆提供的技术白皮书。" "有几个关键细节需要跟各位确认……" 他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首先是光源的选择,必须用LED冷光源,避免热量对文物的伤害,而且要确保色温在5000K左右,这样才能准确还原色彩。" "其次是环境控制,拍摄时温湿度要恒定,温度18-22摄氏度,湿度50-60%,避免文物因环境变化受损。" 庄峰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顾老师说得很专业,这些我们都会严格执行。" 萧煜芃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顾安泽——专注、自信、眼里有光。 顾安泽继续说:"还有,所有接触文物的人员必须佩戴无酸手套,设备架设时与文物保持至少50厘米安全距离。这些基本操作规程,需要写入合同条款。" 祝鸿志:“这些细节我们会逐条落实,并提交修订后的操作规程供贵院审核。” 吴达满意地点点头:"小顾这孩子就是细致,跟着宋老师学得好。" 宋兴怀笑着摆手:"我可不懂这些。"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双方就文物清单、时间安排、人员配置、应急预案等细节逐一敲定。 "那就这么定了。"吴达站起身,与祝鸿志握手,"全员大会先到这里,后续的具体对接工作由各组负责人直接沟通。下一次全员会议,就是文物正式出库前的点交大会了。" "合作愉快。"祝鸿志转向萧煜芃,"萧、组长,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萧煜芃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目光看向顾安泽:"我这边没问题。不过有个小请求,能不能让书画组的老师带我参观一下摹画室?我对古画修复很感兴趣,想多了解一些。"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单纯的好奇。 宋兴怀笑着说:"当然可以。小顾,你带萧组长去看看吧。" 顾安泽抿了抿嘴唇,站起来:"好的,宋老师。"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 “走吧,顾学长。” 萧煜芃拿着文件夹往外走,顾安泽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很安静,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顾安泽突然叫住他。 “萧总。” 萧煜芃转身:“顾学长怎么这么客气?” 顾安泽声音压得极低:“周衡超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萧煜芃走到他身边,靠在墙上,双手插进裤袋:"什么事?" “他被人抢劫,伤得很重。”顾安泽盯着他。 “我缺钱到需要去抢劫?”萧煜芃不以为然地整理袖口,语气淡漠,“他作恶太多,遭报应了吧。” 顾安泽呼吸微乱:“不是你干的,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在我们班级聚会的那天晚上?” 萧煜芃冷笑一声:"他穿得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他爸贪了多少钱,大半夜在街上晃荡,浑身名牌,不抢他抢谁啊?" 确实,周衡超最喜欢穿那些印着大logo的Gucci、LV、Burberry……logo大得恨不得怼到每个人脸上。 "你——"顾安泽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 萧煜芃有些不高兴了,突然往前一步,逼近他:"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顾安泽差点被气笑,他关心周衡超?他担心的明明是…… 突然也不想带萧煜芃参观什么摹画室了,顾安泽转身就走。 “顾学长。”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顾学长?”顾安泽微恼。一口一个‘顾学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不浅是不是。 “那我叫你什么?”萧煜芃缓缓靠近一步,带着明显的挑逗,“安安?” 顾安泽怒瞪他:“萧煜芃!” 自霓尚那晚的告白后,萧煜芃一直表现得像个君子,没有半点越界,礼貌得让顾安泽都怀疑那晚是不是自己受了惊吓后产生的幻觉。直到此刻,男人暧昧的调笑让他确认,这人的坏心思一点没变。 萧煜芃轻轻合掌,投降:"开个玩笑。" "并不好笑。"顾安泽冷着脸,"我跟你很熟吗?" 萧煜芃反问:“不熟吗?安安都带我见过父母了,顾伯父伯母看起来对我很满意。”他神情认真极了,却说着极为不要脸的话,“如果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我们现在已经可以订亲了。你知道的,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就算在也肯定会对这门亲事双手双脚赞成的。” “萧煜芃!”顾安泽这下真恼了,快步走了。 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拍卖会见过的眼镜精英男,他知道这是萧煜芃的秘书,连带着也冷冷扫了对方一眼。 林毅:“……”被无辜波及。 萧煜芃走上来:“你怎么在这?” 林毅小心翼翼:“我、我也没想到老板您工作时间……调戏甲方负责人啊。” 萧煜芃神秘兮兮地说:"你说,要是甲方负责人成了你老板娘,咱们这项目是不是就高枕无忧了?" 林毅犹豫了一下,弱弱地问:"要是追求失败了呢?" 世界上最惨的乙方,莫过于甲方是前任。毕竟,人家都被气得脸那么红了。 萧煜芃瞥他一眼:“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毅立刻赔笑:"那当然了老板,狗嘴里怎么会吐得出象牙呢。"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如果您能给涨点薪水,说不定我真能吐出象牙来呢。" 萧煜芃微笑。 林毅秒怂,尬笑:"哈哈,开个玩笑。" 萧煜芃学着顾安泽刚才的语气,淡淡道:"并不好笑。我跟你很熟吗?" 也转身走了。 林毅在后面追:"老板,我们一天十四个小时都待在一起,还不算熟吗?" "靠!你别他妈说得这么暧昧!" 萧狗狗:去顾家吃饭≈见过父母≈同意婚事≈订婚≈可以结婚≈结婚≈安安是我老婆啦! 顾安泽:你要不要找个医生好好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甲方乙方 第11章 我都喜欢 下午的摹画室静悄悄的,早春的日光微薄,色调柔和。 然而门还没推开,就隐约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我是真搞不懂,那个数字化项目怎么派一个实习生去挑大梁?”王瑾然语气酸溜溜的,"采集涉及那么多馆藏,万一出点差错,谁担得起责任?" 顾安泽在门口顿住脚步。 "人家是高学历人才呀。"林芷瑶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调侃的意味,"美院研究生,还是保送的,跟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能一样吗?" 摹画室里安静了一瞬。 目前文物修复还没有成为大学里的正式专业,业内大多数修复师都是传统的师徒相传路线。首先是父传子,再不济就是收亲戚邻居家信得过的小辈。 就比如现在摹画室里的几个年轻人,赵闻清的爷爷是宋兴怀的老师,当年在故宫博物院共事多年,这层渊源让赵闻清从小就泡在修复室里,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本事。 林芷瑶是宋兴怀师兄的女儿,从十五岁起就跟着父亲学习裱画装裱,基本功扎实。王瑾然的父亲是青铜器组的老组长,退休前特意托宋兴怀照看儿子,让他转行学书画修复。 而顾安泽,是博物院第一个走学院派路线来实习的年轻人,美院科班出身,专业第一保送的研究生。 顾安泽推门而入。 "项目是院里安排我去的。"他语气平静,放下公文包,"如果师兄也对项目感兴趣,可以向吴主任争取,我相信主任会根据实际需要做安排。" 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王瑾然手里拿着调色盘,脸色有些涨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牢骚会被当事人听见,更没想到顾安泽会这么直白地当众说出来。 一般人就算听见了,也会装作没听见,给彼此留点面子。 可顾安泽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他就一张破嘴,调色调烦了,瞎说八道。"赵闻清出来打圆场,"小顾你别放在心上,老王就这个脾气,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眼儿。" 顾安泽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过头,神色认真:"调什么色?" "啊?"王瑾然愣住。 "你说调色调烦了。"顾安泽走过去,目光落在工作台上摊开的画作上,"在补什么?" 那是一幅清代的《仕女游园图》,绢本设色,画面虽然褪色严重,但人物衣纹流畅,神态生动。王瑾然正在修补画中仕女的衣角,那一小块缺损的地方需要补色,但他调了一下午,怎么都调不出与原画相符的颜色。颜色太深,显得突兀;颜色太浅,又失去了厚重感。调色盘里已经堆满了废弃的颜料,练习纸上画满了试色。 王瑾然有些憋屈:"衣角这块儿,怎么调都不满意。" 顾安泽在他身边站定,仔细端详,室内的光线从高窗洒下,照在画作上,褪色的石青色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蓝绿色光泽。 他沉默了片刻,说:"师兄再加一点藤黄,先用花青色薄涂打底,干透之后,再用石青厚涂两遍。第一遍要薄,第二遍稍厚,这样能呈现出清代矿物颜料的质感。" 王瑾然半信半疑地在练习纸上试验。 花青、藤黄、石青,按照顾安泽说的比例混合,薄涂,等干,再厚涂...... 当第二遍颜料干透,王瑾然拿起练习纸对着原画比对,整个人愣住了。 相差无几。 不仅色相对了,连那种经过岁月沉淀的厚重感都完美复刻。 "这......"王瑾然喃喃自语,看向顾安泽的眼神变了。 顾安泽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位上,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画数字化影像采集技术规范》,低头做着笔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为冷静而专注的眉目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 王瑾然看着那个沉浸在书本中的背影,心里的不服气悄然瓦解。 林芷瑶凑到赵闻清身边,压低声音:"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长得帅,学历高,专业能力强,品性还好,刚才那情况换成别人早翻脸了,他竟然就那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 赵闻清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别花痴了。你这么恨嫁,不行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滚。"林芷瑶白他一眼,"我可不找比我小的,我要找个大的,会照顾人。" "你要给自己找个爹?" "赵闻清你找打是不是!" 晚上九点,顾安泽才回到学校宿舍。 推开门,室友谢时正坐在书桌前写论文,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是顾安泽,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欣喜:"你最近够忙的,都见不着你人影了。" "嗯,项目比较急。"顾安泽放下包,脱掉外套,整个人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谢时转过椅子面对他:"你在博物院实习的项目?" "嗯。"顾安泽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在做的数字化项目,"博物院要对馆藏的书画文物进行高精度数字化采集,和科技公司合作。我负责书画组这边的对接。" "听起来挺酷的。"谢时若有所思,"那今年的‘青奖’,你还参加不?" 顾安泽动作一顿,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扣着,沉默了几秒:"不了,没有精力。" "哟。"谢时挑眉,笑得有些促狭,但眼底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怎么了,我这个万年老二好不容易去年超过你一次,你还记仇了?" "怎么会。"顾安泽失笑,眼神柔和下来,"你本来就很厉害,我一直觉得你油画的情感表达比我好。" 谢时一脸“你逗我吧”的表情:"少来,你少谦虚。" 顾安泽问:"对了,你妈妈的病好点了吗?上次听你说她感冒了。" 谢时最近总往家跑,经常不在宿舍住,顾安泽还担心过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妈?"谢时一愣,随即笑起来,"感冒早就好了。就是我爸出差去深城了,要一个月才回来。我妈一个人在家不会做饭,晚上还怕黑,我只能每天回去陪她。" "那就好。"顾安泽松了口气。 谢时站起来,走到顾安泽面前,俯身打量他:"安泽,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是王宇航他们打游戏太吵了?还是项目压力太大?" 这个角度,顾安泽看不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心疼。 "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没有。"顾安泽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今天早点睡就好了。" 谢时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只是说:"行吧,你要是忙不过来,需要人手,记得跟我说。" "嗯。"顾安泽应了一声,闭眼休息。 谢时回到书桌前,但时不时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顾安泽的方向。 接下来的一周,数字化项目正式进入实操阶段。 博物院专门成立了一间可以调控湿度和温度的拍摄室,德国进口的高精度扫描仪、多光源矩阵系统、色彩校准设备,整整齐齐排列在室内,银色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 因为项目时间紧急,在博物院也不得不加班到晚上**点。为了保证文物安全,院里安排了安保队陪同加班,在拍摄室外值守。 以前在文保部,五点钟准时下班,绝对不允许有人逗留。现在为了这个项目,博物院破了多年的规矩。 顾安泽公事公办地与萧煜芃对接工作,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懂影像采集技术。 "这幅《秋山行旅图》的画心部分有明显的折痕,扫描时要特别注意光源角度。"顾安泽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古画平铺在扫描台上,"光线如果直射,会在折痕处形成阴影,影响数字化效果。" "好。"萧煜芃站在设备前,熟练地调整光源矩阵的角度,"45度斜射光,配合顶光补光,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阴影。扫描完成后,我们会用算法进一步优化。" 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操作,调出参数设置界面,一项项核对数据。 顾安泽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矛盾的特质,表面上玩世不恭,工作时却一丝不苟。 "色温5000K,分辨率1200dpi,色彩深度48bit。"萧煜芃核对完参数,回头看向顾安泽,"这样可以吗?" "可以。"顾安泽点头,"开始吧。"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机械音,光束缓缓移动,一寸一寸地记录着古画的每个细节。 室内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转的声音。 晚上七点半吴达去附近的饭馆订了餐,拎了十几份盒饭回来,分发给在场的每个人。 "大家辛苦了,先吃饭。"他招呼着。 萧煜芃也不搞特殊,跟所有人吃一样的盒饭。他顺手帮顾安泽也拿了一份,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吃点东西。" 顾安泽看着那份盒饭,没什么胃口。 昨晚父母爆发了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顾致远又接了一个外派项目,这次是去东南亚的援建工程,工期三年。三年又三年,结婚二十多年,顾父在家的时间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周婷彻底崩溃了。 顾安泽住在学校宿舍,但周婷打电话给他让他评理,相当于隔着听筒直播了整个吵架过程。 他怕吵到室友休息,只能披着外套到走廊去听。 早春的夜晚,走廊里冷风阵阵,他站在窗边听母亲哭诉,听父亲沉默后的爆发,最后听到摔门声和母亲压抑的啜泣。 吹了一夜的风,今天一整天头都昏昏沉沉的。 盒饭很油腻,红烧肉、炒鸡块,油汪汪的一层浮在米饭上。顾安泽打开看了一眼,胃里翻涌,实在吃不下。 "跟你换。"萧煜芃突然把自己的盒饭递过来,"这个清淡一点。" 顾安泽愣住。 他抬起头,看到萧煜芃手里的盒饭是素菜,清炒时蔬、鸡汤豆腐、米饭,确实清淡很多。 "你......" "你不是喜欢吃清淡的?"萧煜芃已经拿起顾安泽那份油腻的盒饭,打开开始吃,"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顾安泽盯着他,心口发紧。 拍摄室的灯光很亮,照得人轮廓的阴影都清晰可见。萧煜芃低头吃饭,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格外立体,英挺的鼻梁,硬朗的眉峰。 他吃得很快,看起来很香,边吃边跟其他同事谈天说笑,随时能和别人混成一片。 顾安泽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热。 "萧煜芃。"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萧煜芃侧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脸上,等待着。 "你没必要这样。"顾安泽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可能的。" 房间里很吵,几个技术人员正在讨论下午拍摄出现的色差问题,有人在抱怨盒饭太咸,说明天换一家订餐。 但萧煜芃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句话。 他嘴里还嚼着东西,神色看起来毫不在意,语气淡淡:"什么不可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安泽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手里的盒饭,"霓尚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当你喝多了胡说八道。我们不合适,你别再......" "我很清醒。"萧煜芃放下筷子,打断他,"那天晚上我滴酒未沾,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顾安泽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他想到无法面对失败、懦弱逃避的自己,想到听说父亲又要外派三年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扭曲的暗喜,想到不肯读博,故意让母亲和爷爷希望落空的隐秘快意。 "我很差劲的。"他低声说,"你看到的都是假象。" “顾安泽,没有人是完美的,你是人,不是神,我喜欢的你就是你,是你本身。” 萧煜芃拿起筷子,继续吃那份油腻的盒饭,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别说什么''不够好''这种傻话,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顾安泽低头看着手里的素菜盒饭,喉咙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煜芃:“老婆老婆,你记什么呢?” 顾安泽:“给你加分。” 萧煜芃:“(^-^)V我多少分啦?” 顾安泽:“100” 萧煜芃:“(^-^)V多少分可以追到老婆?” 顾安泽:“ ∞” 萧煜芃:_(??`」 ∠)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我都喜欢 第12章 早春复苏 数字化项目进入第三周,工作节奏越来越紧张。 萧煜芃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周一,顾安泽手上总会添新伤。 第一次注意到,是在周一下午的拍摄工作中。 "顾老师,麻烦帮我看一下这幅画的色彩校准参数。"庄峰叫住正在记录数据的顾安泽。 顾安泽走过去,伸手接过色卡。 萧煜芃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白皙修长的食指,指节侧面有伤口,像是被指甲划出来的,新鲜的,还没有完全结痂。 他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或者被画框边缘刮到了。文物修复工作精细,手上有点小伤很正常。 然而第二周周一,他又看到了。 那天他们在拍摄一幅明代山水长卷,需要分段拍摄。顾安泽蹲在地上协助调整画卷的位置,手上的伤痕很显眼。 还是那个位置,食指外侧,又添了新的抠痕。 萧煜芃的心一紧。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巧合了。 他开始回忆顾安泽的状态。 周一的顾安泽,总是比其他时候更沉默,偶尔盯着某件文物发呆,叫他好几声才能反应过来。午饭吃得很少,有时候一整个下午就只喝水。 而到了周二、周三,顾安泽的状态会慢慢恢复。到周四、周五,他又变回那个专注、高效、眼里有光的文物修复师。 周末回家,周一状态就不好,手上就会有新伤。 这之间的关联,不言而喻。 那意味着伤不是意外。 萧煜芃想到总是强势、苛求完美的周婷,胸口生出一种暴躁的闷痛。 他悄悄联系了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将观察到的迹象、家庭情况都说了。 医生听完他的描述说:“这是抑郁性自伤行为,情绪超负荷的信号。患者无法用语言表达愤怒、悲伤、恐惧,只能用身体的''疼''来转移精神痛苦。也是他渴望自我控制的表现,受伤的行为会让他感受至少他能决定自己流不流血。” 萧煜芃握着手机,青筋突起。 “如果有一个环境持续性地给他施加压力,让他感到窒息,那首要任务就是让他脱离那个环境。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起到缓冲作用。” 远离压力源。那就是,别回家。 当晚加班,影像扫描设备运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三月初的夜晚还有些凉,拍摄室里开着暖气,温度恒定在二十度。 顾安泽坐在电脑前,头发落下一缕挡住眼睛,安静得像是光线的一部分。 萧煜芃走近,语气随意道:“顾老师周末有什么计划吗?” 顾安泽手顿了顿:“回家。” 萧煜芃深呼吸,笑了笑:"这么没有新意。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用了,谢谢。” 萧煜芃也不回应他的拒绝,自顾自话,“我帮你跟周阿姨请假。” "不用。"顾安泽抬起头,眼神平静。 萧煜芃没给他反对的机会,直接当面拨通了周婷的电话。 接通那一刻,他的声音礼貌得无可挑剔:"阿姨,我是小萧。" 对方语气立刻亲切起来:"哎哟小萧啊,好久没见,安泽最近跟你们合作得好不好?他不太会跟人打交道,你多照顾照顾他......" 萧煜芃不动声色地笑:"放心吧阿姨,顾学长很优秀。其实我正想跟您说,我有几位书画界收藏家朋友,周末想请学长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您看他周末就不回家了行不行?" "哎呀,这太好了!"周婷欣喜答应,她原本就对萧煜芃印象好得不得了,一听能帮顾安泽拓展人脉,满口答应,"那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就拜托你了小萧。" "我会照顾好学长的,阿姨放心。"萧煜芃的声音温和可靠。 “好好!” 萧煜芃挂掉手机,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安泽淡淡道:“……我没答应跟你一起过周末。” “你过河拆桥是不是?嗯?”萧煜芃气结,眉毛都挑了起来,“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来的自由,转身就把恩人忘了。” 他生气的样子居然有一点可爱。 顾安泽抿着唇,垂下眼帘。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周日给你自由支配,周六必须和我在一起。”萧煜芃大度道。 顾安泽沉默僵持着。 萧煜芃脸垮了下来:"顾老师可怜可怜我吧,我周末太无聊了,一个人在家都快长蘑菇了。" “看在我天天和你换盒饭的份上,求求你了。”他索性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做出拜托的姿势,耍起无赖一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庄峰在旁边偷笑,王思乐低头憋着笑。 顾安泽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无奈妥协:"......好吧。那我们周末可以去图书馆找一下资料,今天采集的时候有一个……” “停停停。”萧煜芃打断他,哭笑不得,“休息,周末是用来休息的顾老师。你就没有什么放松时候想做的事?” "那......"顾安泽认真思考,"我想躺在床上看书。" 萧煜芃看着他,沉默了两秒:"......您就没有一点点世俗的**吗?" “什么?”顾安泽不解。 “吃喝玩乐啊。” “……” 萧煜芃无奈地摇头:“算了算了,我来安排吧。” 星期六上午九点,萧煜芃准时出现在美院宿舍楼下。 顾安泽下楼,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 "在这儿呢。"萧煜芃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顾安泽转过头,看到萧煜芃正跨坐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修身的黑色机车夹克,深色牛仔裤,整个人英姿飒爽,带着一股不羁的野性,引起了不少人围观。 "上车。"萧煜芃扔给他一个头盔。 顾安泽接住头盔,有些不知所措地拿在手里:"这个......怎么戴?" 萧煜芃失笑,下了车,走到他面前,接过头盔。 "低头。"他声音温柔。 顾安泽乖乖低下头。 萧煜芃小心地把头盔套在他头上,调整位置,扣好卡扣。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会碰到顾安泽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电流感。 顾安泽不自在地收紧手。 "会不会太紧?"萧煜芃问。 "不会。"顾安泽的声音闷闷的,从头盔里传出来。 "那就上车。"萧煜芃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抱紧我,别掉下去了。" 顾安泽犹豫地坐上后座,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萧煜芃回头看他:"抱腰,用力抱,不然真的会掉下去。" "哦。"顾安泽伸手,轻轻抓住了萧煜芃的衣角。 隔着机车夹克,他能感受到对方紧实的腰腹肌肉,带着温暖的体温。 萧煜芃一个坏笑,引擎轰鸣,摩托车冲了出去。 “啊——”顾安泽低声惊呼,突然后仰吓一跳,连忙紧紧抱住了萧煜芃的腰。 这时萧煜芃使坏,又减速下来,这下顾安泽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背上。 他闷闷地笑。 顾安泽锤了一下他的后背。 他笑得更放肆了。 早春的风扑面而来,带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耳边是风声和引擎声,心脏跟着车速一起加快跳动。 顾安泽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自由的、肆意的、没有束缚的。 劲风掠过脸颊,仿佛将陈年压抑全吹散。 摩托车冲出城区,驶上郊外的公路,视野开阔起来,远处是绿意盎然的山坡,近处是大地回春的野花和小草。 三月的郊外,到处是新生的气息。 "爽吗?"萧煜芃大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嗯!" "爽就大声说''爽''啊!顾安泽!喊出来!"萧煜芃扭了一下油门,车速又快了几分。 "爽!"顾安泽真的喊了出来,声音被风吹散在旷野里。 "过瘾吗?" "过瘾!" 萧煜芃没回头,却感受到他背后那份依赖。 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摩托车最终停在一处小山丘上。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土路蜿蜒通向山顶。 "跟我来。"萧煜芃拉着顾安泽的手往山上跑。 阳光温暖而不炙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小路两旁长满了刚冒出来的不知名的野花,黄色的、白色的,随风摇曳。 顾安泽很少运动,才跑了一半就开始喘。 "跟不上了?"萧煜芃回头,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加油,快到了。" 最后几十米,顾安泽几乎是被搀扶着跑上去的。 到达山顶,他气喘吁吁的,学着萧煜芃躺倒在草地上。 蓝天,白云,飞鸟。 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有身边男人身上的薄荷凛香。 "好久没看到这么干净的天空了。"顾安泽喃喃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是吧。"萧煜芃侧过头看他,"所以要多出来走走,别总闷在工作室里。" 顾安泽也侧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阳光照在萧煜芃脸上,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格外柔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温柔。 顾安泽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慌忙移开视线,看向天空,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那天,两人在山顶躺了很久,躺倒睡意缱绻,躺倒太阳西斜,才慢悠悠地下山。 有了第一个快乐的周六,很快就迎来了第二个。 周五晚上下班,萧煜芃对他说:"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今晚好好休息。" 顾安泽没问去哪,心里却隐隐期待起来。 周六下午,萧煜芃带他来到一家拳馆。 "打拳?"顾安泽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拳馆,有些不解。 "嗯。"萧煜芃推门而入,"相信我,很解压的,这比你在宿舍看书有用多了。" 拳馆里灯光昏暗,几个年轻人正在擂台上对练,拳头碰撞发出闷响。 顾安泽换上拳击手套,有些局促不安。 萧煜芃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臂,引导他:“肩别僵硬,脚步放松一点,别把自己缩成刺猬。” “我不是刺猬。” “嗯,不是刺猬,是小猫。”萧煜芃贴近他耳边,带着笑意,“瘦瘦的,看起来安静,急了会炸毛。” 顾安泽耳朵发烫,回头瞪他:“……你在胡说什么。” 萧煜芃笑着退回一旁,让他打沙袋:"来,试试看。" 第一拳弱得像挠痒。 沙袋纹丝不动。 "这是拳吗?"萧煜芃摇头,"把沙袋想象成周衡超,出拳!顾安泽!" 顾安泽咬牙,又一拳砸出—— 疼,却意外畅快。 "对,就是这样。"萧煜芃走到他身后,手把手地教他,"出拳要快,收拳也要快。用腰部发力,不是用手臂。" 他的手覆在顾安泽的腰侧,带着他的身体转动。 顾安泽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满脑子都是身后那个人的气息,还有腰间那只手的温度。 "想什么呢?"萧煜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心不在焉的。" "没、没有。"顾安泽慌乱地否认。 "那再来一次,这次认真点。"萧煜芃的声音里带着鼓励。 又练了半个小时,顾安泽已经累得抬不起手臂。 他从来不知道全身酸痛也可以这么过瘾,汗珠从从鬓角滑落,从脖领滑落,一路滑过起伏的胸膛。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怎么样?"萧煜芃递给他一瓶水,"是不是很过瘾?小口喝,别喝太急。" "嗯。"顾安泽抿了一口水,眼睛亮亮的,"从来不知道运动出汗是这么过瘾的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萧煜芃看着他,心口有些酸涩,但还是笑得阳光:"那以后的周末都拜托顾老师陪陪我,好不好?" 顾安泽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水瓶。 萧总:我怎么不算书画界收藏家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早春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