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泽动作一滞:“什么?”
一大早,拍卖行居然把《风雨归舟图》送到了建材公司。前台小姑娘没见过这阵仗,慌慌张张打电话让顾浩去签收。
“就是昨晚那个那个风雨……那个什么什么图!诶,就是那个六百六十万啊!”顾浩一时之间想不起画的全名,只记得那个令人咋舌的成交价了。
猫猫们吃火腿肠吃得直舔嘴,还想去撕扯袋子里剩下的那根,顾安泽没办法,只好将火腿肠握在手中,一边应付着小猫咪的撒娇,一边听电话那头顾浩的嚷嚷。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精英男也跟着来了,说是代表萧爷送来的心意!”
“我他娘的心脏都快吓停了!”
“弟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说那位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表达什么心意?”
“是不是你昨天不给面子把人给得罪了啊祖宗?”顾浩对昨晚堂弟的不留情面很是无语,哪能那样甩人脸子啊。
“他有病。”顾安泽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哥你别管了,我联系押运公司,让人送回去。”
挂了电话后,顾安泽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红皮火腿肠,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因为……这个?
一阵秋风吹过,枯叶悠悠飘落到脚边。
那个男人,如今都叫他“萧爷”,真是个麻烦。
顾安泽吐了口气,随即拨了导师的电话,要了个靠谱的押运公司联系方式后,安排好归还事宜。
翌日清晨,押运车停在了鸿隶地产的大楼门口,那幅命途多舛的《风雨归舟图》物归原主。
萧煜芃正开车在外环上,接到了林毅的电话。
“萧总,工地出事了。”
“说。”
“塔吊主绳断了,断口在第三节平衡臂,整节大臂拍在了B区顶板上。”
萧煜芃的手指握紧方向盘:“伤亡情况?”
“一个吊装工随料斗坠下去,当场没了。安全员被钢丝绳反抽,胸腹遭到严重挤压,现在还在抢救。”
停顿几秒,萧煜芃安排说:“听着,马上拉警戒线保护现场,立即通知建科院进场做第三方结构检测,然后事故段脚手架全拆全换,一根钢管不留。
医院那边不惜任何代价把人给我保住。
明早八点我要看到盖红章的检测报告,九点,总包、监理、安监、保险四方同步会议,会议室提前录音。告诉总包老板,谁迟到一分钟,谁的项目部整体清场。”
“是。”
“还有事?”
"那个……萧总,画被送回来了。"林毅的声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知道了。"
"要不要派人再送一次?或者,我约顾浩当面聊聊?"林毅试探性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不用。"萧煜芃的声音很沉,"算了。"
挂了电话,萧煜芃捏捏眉心,调转方向,车子驶向学府路。
绿荫环绕的Z美院,艺术的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校园与外面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
就像他和顾安泽——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交集。
车子停在路边,萧煜芃点燃一支烟,慢慢抽着,望着美院的校门,只要踏进那里,就可以找到那个人。
火星燃到指尖,微微的灼痛令他回神,狠狠碾灭烟头,萧煜芃一脚油门,将美院的校门甩在了后视镜里。
到此为止吧。
次日夜晚,霓尚会馆。
包厢内,琉璃色的灯光从水晶吊盏朦胧而出,映着桌上杯中半融的冰块,折射出细碎的光影。
窗外是北城的不夜天,万丈灯火,城市的脉搏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深处跳动。
忙了两天一夜的萧煜芃在沙发里一动都不想动。
“过年打算去哪儿?”韩晟把脚搁在茶几边,随口一问。
“T国。”萧煜芃没抬头。
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心情一不爽就飞趟T国,韩晟笑着调侃:"怎么着?财报不好看?要重操旧业?拳馆那帮人听见你订机票估计又要集体请假了。"
萧煜芃当年就是在地下黑拳比赛上被景爷看中的,随后才入了鸿门,一路走到今天。
最近各种破事积攒到了一块儿,他懒得理会韩晟的插科打诨,自顾自地喝着酒。
韩晟懒洋洋地摇着杯中酒,笑道:“你行不行啊,那破工地三天两头的出事,我刚给电视台那边打电话压下来了,但论坛已经有人在发帖子了,再闹大,就要惊动主媒了。”
萧煜芃有些嫌热似的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靠到椅背上。
一旁的樊林文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都不是意外,这次也是有人动了手脚,工地塔吊断的是主钢丝绳,切口整齐,抹过□□,算好了腐蚀一夜一准断裂。"
韩晟眯了眯眼:“又是姓陈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萧煜芃漫不经心抿了口酒,“上个月在议事厅,陈福海拍桌子说我和外资合作,是‘卖地求荣’,景爷没搭理他,他就眼红成这样。”
韩晟嗤笑,嘲讽道:"他还有完没完了?翻来覆去就那点下三滥招数。”
“那批老家伙,拿刀拿枪顺手了,见不得咱们穿西装,嘴里说的是‘祖宗规矩’,觉得景爷太像生意人,不像道上混的,其实……"”萧煜芃顿了顿,又抿了一口酒,嘴角微挑,“心里怕的不是洗白,是被洗掉。”
“他们说景爷砍了武装线,战斗堂快养不起人了。”樊林文接道,“可现在是啥年头?一个路口装好几个摄像头,真刀真枪还能打到哪儿去?再说了和气生财不好吗?非要手下弟兄拿命换钱才满意?”
鸿门刚刚经历了权利交替,以前的元老们看不惯他们这些年纪轻轻得到景爷重用的人。积极反对现在帮里优先白道经营的决策。
对喊打喊杀惯了的老江湖来说,认为武装力量才是帮派的根基,大量资金投入地产会削弱战斗力,所以陈福海为首的旧派势力三天两头就来给他们上点眼药。
萧煜芃抬眼:"他们还活在二十年前呢,以为砍砍杀杀能换钱。如今能赚钱的,是地皮,是批文,鸿隶一个项目抵得上他们三五年的。"
韩晟笑得更放肆了些:“鸿隶刚拿了城中心那块地,大家背地里都等着看你栽跟头呢。你的楼盖得太快,风头这么盛你是真不怕被盯上?”
“快怎么了?”萧煜芃语调没波澜,“工期压得紧,不代表偷工减料。监理每天站在楼上撅爹骂娘,质量比那些豆腐渣工程强多了。”
韩晟摊手:"质量好有个屁用,你这又闹出人命了。"
空气安静了两秒。
樊林文看着萧煜芃,欲言又止。
韩晟往后一靠:"你知道的,帮里有人已经在背地里骂''白道吃肉、□□喝汤''了,你拿着鸿门的本金搞地产开发,又是拿地又是融资,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们呢?还在搞老三样。”
传统老三样无非是保护费、地下赌场和走私那一套,樊林文憋闷:"海叔那些年纪大的,总仗着自己资历老不服气,也不想想,就算景爷对咱们失望,也不会用他们那帮烂人啊。"
萧煜芃语气淡淡:“喝汤的就该端好碗,嘴太急,也不怕烫死。”
韩晟“噗”地笑了一声,放下杯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你啊,永远这么无所谓,难怪他们牟足了劲搞你,说真的,要真想安稳下来,不如干脆彻底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煜芃看了他一眼,声音冷静:"我是生意人。"
"生意人啊,"韩晟歪头笑,阴阳怪气的,"是是是,萧大老板,我们北城冉冉升起的地产新贵,最年轻的开发商,前途无量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萧煜芃瞪他一眼,韩晟嗤嗤地笑,饮了口酒。
樊林文端起酒杯,又放下,犹豫着跟着说:"萧哥,再出一次事,省里的建委、安监都会下来查,到时候停工整改、工期延误,违约金都是麻烦。林毅说上周约谈的幕墙供应商今早传真来说要‘重新考虑合作’,昨晚他们厂房被人泼了红漆,漆里掺了水银,地面渗进去,整块地坪都废了。"
韩晟:“他们这是逼着你退一步呢。”
“那我就往前走一步。”萧煜芃终于笑了一下,但没有任何温度,“他们拿□□切我钢丝,我就拿钢丝勒回他们脖子上。”
他偏头对韩晟道:“极星旗下那些报社、电视台,明天头条给我留着。”
极星娱乐虽然挂着娱乐公司的牌子,实际上半个北城的纸媒和新兴媒体都在他们手里。
现在趁事态还没发酵,先把伤者家属情绪安抚好,赔偿给到位,签好私下协议,不对外声张,然后再发一份“高度重视安全生产、立即停工自查”的声明,舆论就算压住了。
但谁心里都清楚,下次就不一定能这么容易摆平了,真要闹到上头查下来,可不是发个声明就能糊弄过去的。
韩晟油腔滑调:“放心,小的这就让人写稿,标题我都想好了,《鸿隶地产:北城最后一家敢讲良心的开发商》,萧总可还满意?”
萧煜芃没理他,只侧过身,贴在樊林文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窗外风起,霓虹依旧璀璨。
韩晟叫了几个年轻女孩进来陪酒,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唯独萧煜芃身边,像是划出了一道无形的界限,没有人敢靠近。
韩晟看不下去了,搂着身边的女人,盯着萧煜芃调侃:"你到底为谁守身如玉啊?该不会是不行吧?别不好意思说,能治。"
萧煜芃抬眼,凉凉地瞥他一眼:"你他妈才不行,不节制点小心*尽人亡。"
韩晟大笑,却也不再多言,这么多年,他看得出来,萧煜芃心里有人。
年底,顾安泽忙得脚不沾地。
博物院那边,明代残卷《秋山苔石图》的修复终于收尾,最后几片叶脉在他笔下重获新生。学校这边,期末汇报的PPT还没做完,导师要求的小论文也压在截稿日期上。
终于全部搞定能喘口气了。
傍晚的夕阳斜斜地洒入一片凌乱的男生宿舍,脏衣服堆在椅背上,泡面桶摞在垃圾桶边,空气里诡异地混杂着球鞋的汗味和廉价洗发露的香精味。
顾安泽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如同这片混沌中的一座孤岛,书桌周围井井有条,书本和工具收拾得一丝不苟。
他平时住在宿舍,周六早上回家,周日晚上回校,生活十分规律。
今天是寒假前最后一晚,他收拾着放假要带回家的东西。
几本从读书馆新借的书,打算在假期读的,导师借给他的资料,要补充进大论文里,对了,还有跟了他多年的狼毫笔……
“安泽,一会儿一起走啊!”
室友王宇航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游戏画面里,他操控的角色正在走位躲技能,紧张得额头都冒出了汗。
顾安泽整理书本的手微微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书脊上:"去哪儿?"
"霓尚啊。"
顾安泽(温柔):猫猫?乖~
顾安泽(冷淡):男人?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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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