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们在无限城都有自己的地盘。
或者当做据点,或者用来储存粮食,或者干脆当成仓库,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上弦们会偶尔去无限城住一段时间。
无惨不会总让他们呆在一起,上弦们的位置都互相隔得挺远。鸣女此刻不在无限城,黑死牟带着你走了很久才到他的地方。
你走到半路就开始犯困,跟在黑死牟身后头一点一点的,黑死牟回头看了看你,默默地握住了刀柄。你迷迷糊糊地看见一柄刀鞘递到你面前,是黑死牟把刀柄往后推了推,正好是你伸手就能摸到刀鞘的地步。
“拉着……不要跌倒……”黑死牟说,“还有很远……”
你“唔”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刀鞘,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
黑死牟的住所是很简单的和式居所,空荡荡的大片土地上只有那一座屋子,穹顶很高,但没什么光,四周都很暗淡。他牵着你走过去的时候,你连头都不敢抬。
太安静了,好像这片地方只有你们两个活人。
屋子里也是昏暗又寂静的,只有你们踩在木板上轻微的咯吱声,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虽然也没什么灰,但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在黑死牟带你去给你的房间时,你才发现这里确实只有你们两个人,因为这里虽然大,但只有这个房间是点了灯的。
一点明亮的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着,你看见了铺好的床褥和衣柜,黑死牟在房间门口跪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对你说:“你要学会……人类的生活方式……现在的你……破绽太多,还派不上用场……”
“要变得……更像人类……”他慢慢抬起手,指了指你的眼睛示意,“像这双眼睛一样……你要将属于鬼的那一面藏起来……”
他移过了一面镜子,你看见自己的脸庞。你不记得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别人是怎样夸赞你这张脸的。你看不出这张脸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只有一点……
你抬起头看了看黑死牟,又低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落了起来。
黑死牟不明所以地看着你,犹豫了一下才试图探究道:“不要难过……完成那位大人给予的任务……是荣幸。”
你不听他说话,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死牟伸手拉着你的手腕试图让你放开:“不要……捂着……”
你抵不过他的力气,被拉开手之后干脆闭着眼不看他。黑死牟拿你没办法,又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暂且先放下这个问题,继续按原定的计划说下去。
他告诉你,你要变得像普通的人类一样。像一个传统的,养在深闺的,毫无见识的女孩一样。安静,优雅,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毫无反抗能力。
“弱小……会让人失去警戒心……”他和你面对面坐着,语气平淡地说,“你要表现得……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你听得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睁开眼看着黑死牟,因为脸上的六只眼睛,黑死牟的情绪不太明显,不过看见你睁开眼,他的语气倒是隐约缓和了一些。
“箱子里有衣服……你可以换下这件衣服了……不过不必去在意和服的穿法……之后会有人教你……”他慢慢地说着,示意你去打开屋子里的箱子。
你还穿着堕姬那里的那身衣服,被无惨拉扯得七零八落,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已经风干成暗褐色,破碎的衣料下露出雪白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可怜。虽然鬼基本没有新陈代谢这回事,但总是这样也是不行的。
你依言打开了箱子,里面有很多层层叠叠的衣服,每一件都精致又华丽。你总觉得你应该是见到过这副景象的,而且它们不应该摆得这么整齐。于是你伸手进箱子里,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拽出来扔在地上,让各色的衣料在地板上绽放成大朵的花。
黑死牟开始没明白你想做什么,等你把衣服扔了一地才反应过来,但阻止你是来不及的了,于是只能沉默地看着你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开。
色泽鲜艳的衣料上印着大团大团的花,用金线镶嵌的花纹在烛火上闪着光,这些华丽得过分的和服满满地铺了一地,几乎要把这个普通得有些寒酸的房间都照映得繁华靡丽起来。
你站在这一堆华美的衣衫间迷茫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你总觉得,这时候就该有个人走上来,拿着这些衣料在你的身上比比划划了。
那个人还会趾高气昂地对你挑毛病,绕着你一圈又一圈地打量你,然后亲手帮你系上腰带。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呢?
黑死牟默默地看着你发了一会呆,开口道:“你不换衣服吗?”
你茫然地看向他,半响之后磕磕跘跘地说:“穿,衣服,带子,穿……”
黑死牟沉默了下来,从你攀着他的肩膀开始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本以为是鬼化的副作用,但现在看来,你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简直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
难怪无惨大人会说你还需要教导,就算是在鬼里,你也算是非常罕见的类型了。
“你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那特殊的气息……像你这样的鬼立刻就会被那位大人视为无聊的失败品而处决……”
黑死牟只能把六只眼睛都闭上,然后命令你张开双臂,随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到你身上,然后拿了腰带将你的腰束紧。
在这期间好奇地摸着他眼睛的手,只能无视了。
穿好衣服之后,黑死牟掀开被子让你躺进去:“晚上理应是鬼活动的时间……但你不一样……你要习惯像人那样生活……”
他吹灭了灯:“睡吧……至少今晚,我会在隔壁……”
你缩进被子里,其实睡觉倒不是很难,你基本一直处于虚弱状态,睡觉对你来说也是补充体力的手段。但是更难熬的是黑暗。
在灯火熄灭之后,房间里就一点光也没有。你的瞳孔逐渐变化着,先是变化成纤细的竖线,然后逐渐扩大,一点点调整到适应黑暗的状态。
你扒着被子四处看了看,有点不安的样子,黑死牟坐在你身边,似乎是酝酿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要遮住眼睛……”
你愣了一下,努力去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然后捂住了一只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说:“眼睛……不一样。”
黑死牟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
……这孩子,竟然因为眼睛和他的不一样而感到害羞了?
黑死牟真是无言以对,只好说:“睡吧……我会在隔壁……”
你把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黑死牟走出去关上门。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你蜷缩起来,觉得很冷,作为鬼的你原本是不该这么觉得的,但是这时候没有人抱着你,让你觉得很冷。应该有人抱着你的,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渐渐暖和起来。
他为什么不抱抱我呢?你有点委屈地想。
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一声琵琶声叫醒的。鸣女拨动了两下琴弦,把你直接移到了面前。
你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个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在你看过去的时候立刻把头扭开了。她身边一个高瘦的男人对你微微点了下头,就去拉她。于是你好奇地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受不了地回过头狠狠瞪了你一眼。
你甜甜地对她笑了起来,那个女孩子一愣之后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但你听不见,倒是她另一边的男人笑着看了她一眼。
那是个有着彩虹般眼眸,白色头发上有一抹泼血似的痕迹的男人。你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兴高采烈地朝你挥了挥手,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除此之外还有粉色头发,苍白的皮肤上印满藏蓝色刺青的男人,他没看你,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远方。形容怪异的老人躲避在楼梯后惊恐地小声抱怨着什么。倒是一个声音从你身旁不远处的壶里传了出来。
“哎呀哎呀,这就是那位小姐吗?看起来真弱啊,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壶里慢慢升起来的东西,甚至很难被称之为人类,他的眼球镶在两张嘴里,而呆在本该是嘴的位置发出声音的却是眼眶。
你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茫然地寻找黑死牟,不多时就在另一边的帷幕下看见了他的身影,他坐得很远,只留给你一个背影。
你爬起来,提着裙摆就想跑过去,但一柄金色的折扇横在了你面前,白橡色头发的青年笑哈哈地说:“不行哦,现在不可以乱跑,那位大人还没有来呢。”
你一字一句地复述着他的话语:“那位,大人?”
童磨像是在教导小孩子那样耐心地哄着:“是的哦,要等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好好地向他请求,才可以去找黑死牟阁下。否则的话,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睁大了眼,好像一下子被吓住了。童磨立刻笑着摸摸你的头说好乖好乖。
“说起来,我们以前见过的呢。”他兴致勃勃地说,“虽然你应该不记得了,但我们可是有着相当美好的回忆的哦。”
他自顾自地回忆着:“你那个时候真可爱呀,又年轻又乖巧,一点不好看的样子都没有。叫人一看就知道,养大你的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才把你教得这么让人喜欢。”
后面那个白色头发的女孩看上去愤怒得快要疯掉,如果不是她身边的男人死死拽住了她,她一定会马上跑过来。
而童磨还在开开心心地和你说话,他把手搭在你肩膀上,既温柔又诚恳地说:“我是很喜欢你的哦,所以一直想要帮你。你也喜欢我的吧?”
你看着他,慢慢地抿唇笑起来。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笑容!”童磨合掌惊喜道,“我最喜欢看你这样笑了,多可爱呀。年轻的女孩子笑起来甜美得像糖果一样呢。”
你继续笑着,却用还不太熟练的语言说了声:“骗人。”
“诶?”童磨愣了一下,然后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你,你害羞地往后面缩了下,却被他轻轻松松地钳制住,几乎是抱在怀里问,“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我可是从来不骗人的呀。”
你本能地不想回答,也不太能组织得了这么复杂的语言,只能红着脸在他怀里挣扎,然后被童磨笑嘻嘻地抱住。
“够了……”黑死牟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那位大人……到了……”
你和童磨同时抬起头,在你们的面前,穿着白色西装的鬼舞辻无惨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那里。
他似乎是刚从一场宴会上出来,身上还带着浮华靡丽的香气,此刻正冷淡而漫不经心地解开了自己的袖口,又把口袋里明显沾上了唇印的手帕厌恶地扔在了地上。
然后鬼舞辻无惨转过视线,冰冷地盯着你。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