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乙女】花魁》 第1章 第 1 章 被抬起下巴,点上艳红的唇脂,美艳的花魁用指腹摩捻着柔软的嘴唇,看着原本苍白的唇色逐渐变得鲜艳可口。 眼尾也扫上淡淡的红色,或许是因为病弱的原因,你装扮起来并没有她那样的艳丽而夺人的美,反而有种泫然欲泣的脆弱感,泛红的眼角像是哭过一样,鲜艳的红唇反而显得脸色惨白。 蕨姬捏着你的下巴看了看,不满地偏过了头。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长得也挺漂亮的,结果怎么打扮也没有那种可口的感觉。”她甩开你,气鼓鼓地站了起来。 “真是的,完全是浪费时间。”蕨姬厌恶地俯视你,“让人连吃都不想吃了,啊真讨厌。明明是听老板娘说买到了很漂亮的孩子的,真是,太讨厌了!” 你跪坐在她脚边,有点迟钝地抬头去看她,火光摇曳下印照出的脸像人偶一样,只有反映出微亮火光的眼眸隐隐带着点人气。 感觉到蕨姬的怒火,你有点不知所措地想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拍开了手。“不要碰我。”美艳的花魁不耐烦地说着,提着自己的裙摆出去了。 今天的蕨姬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你。 你被父母卖给老板娘的时候,她抬着你的脸端详了很久。 你的父亲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他并不擅长推销自己的女儿,但这个贫穷的家庭费尽心力养出的女儿,总得换个合适的价格,不然剩下的一家人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一直很乖的,很听话,吃得也不多。”他急急忙忙地说。 老板娘和你对视了一会,你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当时并不懂的忧虑,她沉吟一会,抬眸看了看楼上,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在你的父亲等到心灰意冷想要带你去找下一家妓馆时,才听到老板娘说:“留下来吧,我会出个对得起这张脸的价格。” 然后你被带去吃了这辈子第一次饱饭,洗脸梳发后被带到了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间。 老板娘带着你跪坐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她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艳丽得像是要夺走他人的呼吸一样,看到你的时候,她偏过头斜着眼睛看了你一眼,你还没弄懂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身边的老板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然后你转过头,轻轻拉了拉老板娘的袖子,像是你的母亲被父亲殴打时一样。 【不要怕。】你用口型无声地说。 老板娘呆了一下,然后你面前的女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老板娘立马回过神,推着你的后背让你向她行礼。 “这是蕨姬,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了。你要服侍她。”老板娘说得又轻又急,说完之后伏地行了一礼,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蕨姬打量了你一下,不耐烦地对旁边两个服侍的女孩说:“你们也出去吧。”那两个穿红衣的女孩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你很熟悉那种态度,那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毕恭毕敬,你所有的家人都这样恐惧着你的父亲。 然后蕨姬站起来,绕着你慢慢踱步,居高临下地抬起你的脸看了看。 “还不错。”她好像高兴起来,甚至很柔软地对你笑了一下,笑颜让你都看得愣住了,然后她又不高兴地说,“老板娘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让你穿这样的衣服,快把衣服脱下来扔掉,不准再穿成这样。” 然后你不知所措地被她脱掉了衣服,这时候你九岁,因为饥饿而营养不良的身体上还留着被树枝打出来的伤疤,蕨姬看到那几道斑驳的痕迹非常生气,一边说着好丑一边试图用脂粉把它们遮起来,失败之后不太高兴地把你推倒在一堆华丽的衣衫里。 虽然被毫不留情地对待了,但你却并不是很害怕蕨姬。被推倒也没有受伤,栽倒在柔软的丝绸上也一点都不疼,华美的绸缎上全是蕨姬身上的香气,你全身**地蜷缩在里面,甚至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安宁感。 但是蕨姬很快把你拉起来,不准你再脏兮兮地靠近她的衣服(她已经忘记了是她把脂粉抹在你身上),然后让服侍她的【秃】去给你找衣服。 “不准再在我面前露出那么丑的样子。”蕨姬不满地说,“听好了,你要是一直漂漂亮亮的,我就让你多活一会。” 蕨姬伸手摸了摸你的脸,手指冰凉得让你打了个哆嗦:“让你活到最漂亮的时候。” 京极屋的老板娘第二天见到你的时候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她告诉你要听花魁的话,她会教你怎么变得讨男人喜欢。 然后你成了蕨姬的妹妹,跟她一起见客人,白天的时候就去学习歌舞琴艺。蕨姬花魁是个很惫懒的人,白天总是在房间里睡觉,她从来没管过你的学习,你也没有看见过她弹琴或是跳舞,好像她站在那里就可以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了。 你听其他的女孩子们说其他花魁对她们的妹妹都很温柔,但蕨姬花魁最常对你说的话常常以“不准”开头。 不准碰她的衣服,不准碰她的妆盒,不准在她接客的时候在旁边碍手碍脚,不准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不准露出不漂亮的表情,不准…… 蕨姬花魁脾气不好,京极屋其他的女孩子都很怕她,她对你也总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但你并不怕她,因为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你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在京极屋生活了两年之后,营养丰富的食物很快让你的脸颊丰盈起来,年龄的增长也让你的美貌逐渐显露出来。 于是蕨姬对你的脸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就算是有客人在场,她也常常旁若无人地把你搂在怀里,像玩娃娃似的抚摸你的长发,脸颊。如果客人这时候打扰她,蕨姬就会沉下脸把酒杯砸到客人脸上,然后看着客人狼狈的样子乐不可支。 她也常常给你化妆,但不知道是因为本性怯弱还是年龄太小的关系,就算涂抹上胭脂,你也没有她的美艳,反而一副被人欺负了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蕨姬非常讨厌你这副样子,一看到就把你推开,你半夜被她丢出去,又没有自己的房间,只好蜷缩在房门外睡觉,等着第二天有人来叫你去学习。 你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见到妓夫太郎的。 当时你正蜷缩在房门外,突然感觉到纸门被拉开了,你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的时候,看见妓夫太郎正皱眉盯着你。 他和你对视了一会,转头对屋内喊了一声:“喂,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储备粮的话就好好塞进腰带里啊。” “不要你管!人家就要养着她,要养成吉原最漂亮的花魁。”蕨姬气呼呼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你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入花魁的房间的? 虽然你也在上课的时候看见有女孩子聚在一起悄悄谈论花魁们的情人,但蕨姬花魁?谁都不会觉得蕨姬花魁会是被男人迷住的类型,更何况这个男人的相貌也并不俊美,脸上有大片黑色的胎记,虽然很高却一点也不健壮,佝偻着身子,散乱的头发下的目光阴狠得像狼。 妓夫太郎当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完全不在意。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弯腰拎起你的领子,像拎一只小猫似的把你拎了进去:“既然要养就不要把她丢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不小心,第二天你就只能看见尸体了。” 你看见蕨姬坐在镜子前化妆,明明今晚没有客人,她却非常专心地描眉画唇,看见你被拎进来也没动,只是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哥哥把她扔到角落去,不要让她碰我的东西。” 哥哥?你抬头看了看妓夫太郎。 妓夫太郎和你对视了一眼,嘶哑地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们不像兄妹?”他抬起一只手挠了挠自己脸上的胎记,“这也是难怪的嘛,毕竟我长得这么丑,怎么会和花魁是兄妹呢?” 你摇了摇头,小声说:“你们很像。” “哈?”妓夫太郎用一种“你脑子坏了吗?”的眼神看着你,然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用这种谎话讨好我是没用的哦,小鬼。” 你被扔到地上,慢慢地爬起来,抱着膝盖,视线在蕨姬和妓夫太郎身上转了转,然后轻轻笑了笑:“你们很像,都很锋利。” 妓夫太郎皱起眉:“果然是个脑子坏掉的小鬼啊,喂,还是吃了吧,你不想要的话就给我。” “谁说我不想要!”蕨姬把眉笔放下,转头看了你一眼,你看见她的脸上画着花朵一样的刺青,火光映照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还戴着发簪,但头发散了下来,看上去美艳不可方物。 “我还没看腻她这张脸呢,要好好养得更漂亮才行。”蕨姬伸手把你拽起来,推着你去一边的屏风后面,那里是你的床铺。 “快点睡觉!晚上不准出去,不然我就吃掉你。”蕨姬凶巴巴地说,然后把你按倒在床上。 你缩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看着蕨姬朝那个男人走去,她的背影妖娆得像蛇,妓夫太郎站在阴影里,用刀锋一样的眼睛看了你一眼。 他想吃了你。 你非常确信这一点,虽然蕨姬说过很多次要吃你,但只有今天,随时都会失去生命的感觉像绳索一样系在你脖子上,在他的视线下逐渐收紧。 你的心怦怦跳起来,于是只好把脸埋在被子里,好掩盖掉脸上的笑容。 第二天的舞蹈课上,严厉的【妈妈】看着你跳完一段,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很好,就是这样。你要像看着爱人一样去看人。 “女孩子最美的样子就是含羞带怯地看着爱人,就算是不露出脸,用这样的眼神就足够让他们爱你了。 “你一定会成为新的花魁的。” 其他的女孩子们围过来恭维你,你慢慢展开折扇,在扇子后羞涩地笑起来。 在那之后你又见了几次妓夫太郎,他又阴狠又暴戾,除了在面对蕨姬花魁的时候稍微柔和点,他几乎没有消去棱角的时候。 蕨姬花魁总是对他发脾气,她虽然平常也脾气不好,但面对妓夫太郎的时候格外的无理取闹,那种深知自己会被纵容的恃宠而骄从骨子里透出来,让她整个人都肆无忌惮地发光。 这个时候你总是谦卑地跪坐在蕨姬身后微笑,乖巧又温柔地给他们倒茶,第一次的见面像是某种象征,妓夫太郎问了你一句“你知道了吧。”之后就不再理你,而蕨姬更多的时候把你当只小狗似的呼来唤去,高兴了就抱在怀里揉一揉,不高兴就把你扔一边让你自己玩。 妓夫太郎出现的时候,往往也是他们一起在夜里出门的时候,你十二岁之后老板娘就来暗示过要给你单独的屋子,但蕨姬是不可能允许你住到外面去的,她说要多教导你一些东西把你留了下来,不过她所谓勾引男人的方法也只是【走过去看着他】这样。 “这是只有蕨姬花魁能用的方法吧。”你这样说着。 “你也能用的。”靠在窗子上的妓夫太郎说,他借着月光看着你的脸,“你这样一张脸,随便就能讨男人喜欢了。” 然后他就招呼蕨姬一起走,蕨姬一边不高兴地说着等一下,一边把你的头发解开。 “如果你今晚乖一点,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新的簪子。”她很满意地摸着你的长发说,自从你发现她晚上出门之后,蕨姬每次回来都会给你带点东西,用以【奖赏】你的乖巧。有时候妓夫太郎也会带,但如果他没买蕨姬的那一份,那蕨姬也不会允许他给你。 你跪坐在窗户前柔柔地下拜道:“请慢走,路上小心。”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不见了,只有风穿过窗檐上悬挂的风铃。 吉原的日子是平静而漫长的,对你来说,白日的辛苦练习和夜晚的浮华靡丽差别不大,那都是和现在的你没有太多关系的事情。 你十六岁的时候,老板娘来跟蕨姬说你差不多也该【张见世】了,其他的女孩子们十四岁就坐在栏杆后摆出美丽的姿态见客人了,是因为你格外美丽,想要将你当做花魁教养才多留了两年。 但这份特殊的优待好像并没有换来蕨姬的宽容,她偏过头斜着眼睛冷冷地盯着老板娘,然后冷笑一声:“哦呀,真奇怪啊,难道老板娘觉得我已经不够受欢迎了,才想要培养新的花魁了吗?” “……但是这孩子已经十六岁了啊,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她养在房间里。” 蕨姬微笑了一下:“我不是把这个孩子养得很好嘛,再多留一些日子也没关系吧。” “但她总是要见客人的啊。” 蕨姬拧起眉毛,你很熟悉她这副表情,通常她露出这样神情的下一秒就会开始砸东西了。但这次蕨姬却眼神一动,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意:“那就让她去吧,我会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当天晚上,蕨姬像所有的花魁那样去为她们的妹妹梳妆,她亲手给你围上腰带,在你耳边咬牙切齿地冷笑:“那你就去吧,你的客人在等你呢。” 你看着近在咫尺的蕨姬,她的皮肤像象牙一样光滑细腻,身上带着暖而靡丽的香气。 你轻轻应了一声,脸上慢慢浮起了红晕。 蕨姬太漂亮了,哪怕是拧着眉毛生气的样子也显得艳光四射。所以当那位老板娘安排的客人一脸垂涎地解开你的腰带时,突然间像活物一样动起来的腰带并没有让你感到害怕。 你用手扯着衣襟蜷缩在墙角,看着绘满繁花的腰带像蛇一样扭动着把男人缠住,然后那个鼓起的包慢慢消下去,腰带重新蛰伏下来,蜿蜒迤逦地拖曳在地板上。 门被拉开了,门外原本守着的女孩子已经不知所踪了,妓夫太郎揣着手站在门口,意义不明地看着你。 “我还在想她怎么会同意呢,果然是这样吗,啧。”他不悦地刮了你一眼,然后走进来把腰带拿了起来,“好了小丫头,回房间去,记得今天也要保持沉默。” 你拢着衣襟回了蕨姬的房间,她正在梳头发,看见你进来,挺愉快似的招呼了一声:“啊,你回来了。” “第一次接客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小孩子似的洋洋得意,好像非常为自己的小把戏而自豪。 你又想笑了,于是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的梳子帮她梳发,柔声说:“客人很慷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下了。” 蕨姬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指使你去给她铺床。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老板娘来看她的时候脸色格外苍白,看见你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位大人去哪了?” “大人已经离开了。”你声音温软地说,“他非常满意,临走前留下了所有的钱。” 老板娘沉默下来,许久之后说:“以后,你不要接客人了。就去帮其他的姐姐们跳舞吧。” 蕨姬很满意老板娘的识相,作为回报松了松手允许了你去做舞姬。或许你实在是长得漂亮,就算老板娘说明过很多次你不接客人,你的名声还是渐渐地流传了出去。 蕨姬为此很得意地去和妓夫太郎炫耀,将你搂在身边抬起你的脸庞,让他看看那个瘦弱又满身伤痕的小丫头被她养得多漂亮。 其实蕨姬基本没管过你,这只不过是京极屋里惯常培养女孩子的手段罢了,毕竟你总要看起来够漂亮才能赚钱啊。 但你是不会反驳她的,让她得意一会有什么不好呢?蕨姬花魁看什么都不顺眼,但她一旦高兴起来,那可真是漂亮得像在发光一样。于是你顺从地靠在她怀里,听她得意洋洋地说你刚来京极屋的时候简直像只小老鼠。 妓夫太郎倒是惊叹地盯着你的脸看了很久,好像终于发现你长大了,已经是个会让人心动的漂亮姑娘了。 他伸手摸了摸你的脸:“这张脸可真是不得了,换家店的话一定会是能迷倒所有男人的花魁吧。” 你按住他放在你脸上的手,乖巧又羞涩地笑起来。你似乎真的变漂亮了,哪怕是妓夫太郎也因为这个笑容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让她换地方,她要一直呆在我身边!”蕨姬气呼呼地说。 “诶呀,我又没说让她走。你这孩子真是的……”妓夫太郎回过神,收回手有些头疼地说,“不过有你在的话,这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头的吧。” “那当然,还是我比较漂亮。”蕨姬轻而易举地就被这句话哄好了。 你继续靠在她怀里,为这个可爱得像金平糖一样的女人神魂颠倒。 然后在一个夜晚,你遇见了童磨。 那是位有着白橡色头发和彩虹般眼眸的青年,他穿着暗红色的和服,相貌俊美气质温和。站在门外的时候,门槛后的姐姐们都在偷偷看他。 但蕨姬在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变得有点奇怪,然后就推着你往房间里去,不准你出来。你当然会听她的话,乖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很快妓夫太郎就拉开了门叫你出去。 你看到在他身后,散开头发的蕨姬咬着嘴唇,一副气到快哭出来的样子。 看到你的时候蕨姬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边跺着脚一边哭起来:“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明明是我的人偶!明明是人家最喜欢的人偶了!” “他都说不会吃了。”妓夫太郎帮她擦着眼泪,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吧,那家伙只是没事找事而已。他又不会真的跟你抢,还不是你要把她藏起来,他才会好奇啊。” “但是人家就是不想要那些丑得要命的男人碰她啊!”蕨姬气得直掉眼泪。 “那家伙至少还长得挺好看的吧。”妓夫太郎敷衍地安慰着,又招呼小狗似的朝你挥手,“过来吧小丫头。” 妓夫太郎这次没有向妹妹的眼泪妥协,因为在他看来,因为豢养的储备粮和童磨产生矛盾的话实在是划不来。更何况童磨还说了不会吃掉你,那就更没什么拒绝他的必要了。 至于被交到童磨手上的你会被怎么对待,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事。 你跟着妓夫太郎走时还能听到蕨姬气得砸东西的声音。或许是你顺从的样子让妓夫太郎产生了一点怜悯之心,他很难得地安慰了你一句:“不要怕,不会死的。” 你进去的时候童磨正坐在窗下,月光洒在他白橡色的头发上,泛起一层浅浅的,柔和的光晕。他看见你进来,笑着朝你挥了挥手。 “你好呀,多么好的一个夜晚呀。”他轻快地说。 你向他行了一礼,低垂的头颅露出白腻的后颈,然后抬起头盈盈一笑:“是呀,今晚的月色真美。” 童磨有一双色彩斑斓的眼眸,像万花筒一样,里面是璀璨绚烂的繁华,随着灯火的摇曳反射出潋滟的光。你靠过去的时候,隐隐觉得他的眼中似乎有笔画一样的痕迹,但仔细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童磨转头好奇地看着你。 你抿唇笑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说:“您的眼睛真美啊,像阳光下的水一样。” “嗯?是说水反射出的颜色吗?”童磨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真是有趣的比喻啊。” 你抬起袖子,眼睛在艳丽的衣袖后弯起:“您也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呢。” “哇~好荣幸!不过你长得这么可爱,居然没有人喜欢你吗?”童磨好像很惊奇地说。 “诶,那倒不是……”你还没说完,就被童磨打断了,他看着你露出了哀伤的神色,然后突然落下泪来。 “好可怜啊……”月光在他身周落下一层白纱,白橡色头发的青年垂泪的样子像是被那层白纱隔离在了人世之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泪水从彩虹色的眼眸里滚落出来,于是那双眼睛真的像是被阳光照射的水洼一样反射出璀璨又潋滟的光。 “我看见你一直在看外面呢。”童磨用一种怜悯而悲伤的神色看着你,“好可怜,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能出去,也没有人爱你。你的人生太可怜了。” “诶……您看见我了啊。”你微微一愣,倒不是很在意他说你可怜的事,只是奇怪他是怎么看见你的,你一直在蕨姬的房间里,那可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蕨姬花魁不喜欢阳光,所以白天也是关着窗户的。这位客人怎么会看见你呢? 童磨握住了你的手,并不是男人想占便宜的那种意思。他低头看着你的手,就算是在京极屋里被用各种香膏保养了好几年,手指上也留下了曾经贫寒生活的痕迹,指腹上道道在寒冬破裂的口子,小指也曾经因为在父亲殴打母亲时试图阻拦而被惩罚得折断,京极屋的医生看过之后也只是叹着气让你用衣袖遮住。 “好可怜……”童磨喃喃道,“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却要经受这样的苦难,太可怜了。” “但是人生在世,又有谁不可怜呢?”你当然知道你的人生算不上多好,可谁又真正过得很好呢? 你贫寒的家庭,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母亲,每到冬天总是会死掉某个兄弟姐妹,而买醉的客人们喝了酒就开始呜呜大哭,打扮艳丽的姐姐们私下里也在害怕会得病,更别说那些倒在屋边的弃儿,不能赚钱了就只好住到街角店的游女,掌握游女们生死的老板娘也会在看到蕨姬时瑟瑟发抖。 这个世上有谁不可怜呢?你不明白,你生来所看到的都是些悲惨而毫无意义的人生,但这样大家不也都活着吗? “是呀,大家都很可怜。”童磨抬起头对你露出了笑容,他的眼角还带着隐约的泪痕,但这个笑容悲悯而温柔,像是神佛在莲座上投下的视线,“正因为大家都太可怜了,才应该要得到救赎。” “救赎?” “我会救赎你的哦。虽然可能会让她生气也说不定,但谁叫我是个热心肠的人呢,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遭遇这种苦难,让我来救赎你吧。”他拉着你的手语气轻柔地说。 “啊……”你感到有些为难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客人好像是真心地觉得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虽然并不赞同客人的说法,你也不愿意用粗鲁的言辞去伤害貌似在为你着想的他,于是只好委婉地想要扯开话题,“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客人您的名字呢?” “我吗?我叫童磨哦。在我引领你到达极乐之前请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吧,不管有什么苦难我都会好好聆听的。” “童磨大人。”你委婉地微笑着,开始觉得有些棘手了,这位客人似乎是深信着什么宗教的样子,但你是不信神的,你对从来没见到过的东西不感兴趣,“您不必如此费心,我并不感到苦难哦。” “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因为在他们身边,我已经到达极乐了。”你想起那对兄妹,他们既狰狞又美艳地燃烧着。 “真的吗?”童磨伸出手,在你的眼角一触而过,“但是你哭了哦,眼角都红了,好可怜。” 啊,那是因为—— 你想起来出来时看到的蕨姬和妓夫太郎的脸,蕨姬化着艺妓的妆容,眼角拉扯开的红痕凌冽得像刀锋,但却咬着嘴唇像个小孩子一样掉眼泪,妓夫太郎就算是给你带路的时候也走在阴影里,惨白的脸上是一双阴狠得完全不像人类的眼睛。 “因为我爱的人为我伤心了。”你柔声说,“他们伤心的样子真叫人难过啊。” “呀……”童磨有些愣住了,他的长相带着一种无辜而稚气的俊美,愣下来的样子像个孩子。 你却接着说了下去,看着童磨的眼睛温柔地说:“虽然我并不感到苦难,但非常感激您愿意救赎我。” 童磨看了你很久,慢慢地笑起来。他握住你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将脸埋在你手里,笑得乐不可支。 “童磨大人?” “呀,请别介意,因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呢。”童磨抬起头,彩虹般的眼眸因为笑出来的泪水而潋滟生光,“虽然并不相信可以到达极乐,却愿意这样安慰我吗?真是个好孩子。” “那么让我来给好孩子一些奖励吧。”他轻言细语地哄着你,“虽然现在还无法救赎你,但至少,我还可以给你另一种奖赏。接下来的事情可是极乐,闭上眼吧。” 童磨摘下了你的发簪,散落的长发像绸缎一样铺散在地面上,你生得稚气,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更是楚楚可怜。童磨想起他在窗檐边看到的你,一个小小的小姑娘,在风铃下露出一张素白的脸庞,眼睛像水一样温柔。 她肯定是太痛苦了吧。当时的童磨这么想着。所以在这样美好又喧闹的夜晚,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角落里。 于是他感到有些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小姑娘都在烦恼些什么,虽然想想也不过是些遇到难缠的客人或者姐姐故意欺负她之类无聊的事,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说起来应该也是很可爱的,童磨愿意去听一下。 然后月光像流水一样蔓延进了这个屋子,某种奇异又陌生的情绪随着那个女孩子的视线将童磨包围起来。 童磨感觉到自己在被撕裂,作为万世极乐教教主的他在握着她的手,为这双美丽的手上斑驳的伤痕落泪。作为鬼的童磨游离在这些情绪之外,毫无波动地注视着这个娇小的女孩露出无助的神情。 啊,她开始觉得困扰了。这时候应该放开她的手说之前只是在开玩笑了。童磨非常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对他放下戒心,但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你只是个柔弱无依的女孩子,堕姬喜欢你,但那是对宠物和玩具的喜欢,妓夫太郎似乎也挺在意你,但那只是因为妹妹而产生的爱屋及乌。不管对你做什么,不管你怎么想,都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只是吉原的游女,是花街的【花】,人们不必在花身上遵守人的道德。 所以童磨也不觉得他有让你放下戒心的必要,因为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不会对接下来的事情产生影响。 不过你既年轻又美丽,既善良又天真,所以童磨觉得,直接吃掉你还是有点可惜的,比起这个还可以再做些别的。 现在这个小姑娘在他身下解开了衣襟,落下的腰带像蛇一样扭动起来,童磨从袖子里抽出折扇,随手把它钉在地上。你看到腰带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地蛰伏下来,于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它。 腰带像小猫似的蹭了你一下,你抬起眼,看见童磨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一副被你逗到开心得不行的样子。 蕨姬的美是盛气凌人的,她知道自己的美丽,并且毫不客气地将它作为武器攻击所有人。但你的美却是脆弱的,像阳光下的薄冰一样,让人觉得你下一秒就会破碎。有些男人会怜惜你的柔弱,但有些却会更想揉碎你,想让你伏在地上啜泣,让小鹿似的黑眼睛盈满晶莹的泪水,让那具纤细易折的身躯在掌中折断。 不妙的是,你所认识的男人,都是后者。 第3章 第 3 章 童磨握着你的手,语气轻柔地让你放松下来。 “不要怕,我很温柔的哦,不会让你难受的。” 一只金色的折扇将腰带钉在地上,月光在上面划出一道锐利的光,你有点害怕地偏过头,然后压着你的男人低低地笑起来。 童磨亲了下你的脸庞:“第一次接客人吗?堕姬果然还是孩子啊,一直拖到现在,妓夫太郎也拿她没办法吧。” 堕姬?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童磨注意到你的视线,有点难过地说:“啊,你还不知道吗?真可怜啊,被所爱的人一直欺骗的。”他握住你的手拉到嘴边亲吻,“不要难过,我是不会骗你的,让我来带你去往极乐吧。” 其实你并不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想蕨姬大概只是忘了要告诉你这个名字,也可能是根本不在乎你知不知道她的真名。但要说欺骗,蕨姬花魁还没那个脑子。 你抿唇微笑了一下,但并不反驳他。蕨姬花魁经常对客人发脾气,但其他的姐姐们都告诉你最好对客人顺从一点。因为花是没有人的尊严的,不管客人对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为你出头。 所以乖巧一点,这会让男人们在品尝你的时候稍微温柔些。 童磨的眼睛在月光下看简直熠熠生辉,耀眼得像宝石一样。你在蕨姬花魁那里见过无数客人们送来的珍宝,却没有一样比得过这双眼睛。 “害怕的话闭上眼也可以哦。”童磨似乎误解了你的意思,非常体贴地说。他将折扇放在你鬓边,手指抚上你的脸庞。他的手比金属制的折扇还要冰冷,冷得让你打了个颤。 而貌似温柔体贴的童磨并没有对你的颤抖作出什么反应,他低头看着你,好像在那句话后有什么被撕了下来一样,他看起来像个机关出了故障的人偶,又或者别的什么非人的东西。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了。 你没有听他的话闭上眼,而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眼眸,那双透明的黑水晶一样的眼睛,慢慢被氤氲的水雾所浸透。 “怎么了?”童磨好奇地问。 “我……就算是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你细弱蚊咛地说,“我并不想害怕您的……” “但是我,想要被心爱的人拥抱。”你抬起脸,眼睛因为泪水的洗刷而明亮,“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童磨“唔”了一声,平心而论,对一个花街的游女来说,这已经不切实际到好笑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立刻打开扇子遮住脸,童磨一定会失礼地笑起来。 但是看着你在月光下的脸,因为哭泣而红起来的眼角像淡粉色的玉石,黑亮亮的眼睛干净得一点瑕疵也没有。 还是个小姑娘呀。童磨升起了异常的爱怜之心。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就是有这种魔力,叫人觉得她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更何况你又这么美丽,哪怕是童磨也觉得你应该得到特别的优待。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把我当做心爱的人呢?”童磨礼貌地询问。 你茫然地看着他,童磨彩虹般的眼眸微微弯起,他长着尖尖的小虎牙,笑起来又稚气又天真。他生得这么俊美,按理来说没人会不喜欢他的,就像蕨姬的美艳总是让人对她格外优待一样。 可是—— 你喏喏道:“您并不需要这么做……” “但是这么做也没关系呀,你会更开心的吧。”童磨托着脸颊,笑眯眯的:“我想让你开心一些哦,所以告诉我要怎么做吧!” 你为难地移开了视线,但童磨还在盯着你,于是半响之后你才犹豫着说:“可是,您是不会爱我的呀。如果您不爱我,我要怎么去爱您呢?” 童磨很孩子气地睁大了眼:“诶,有吗?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喜欢你了,没有表现出来吗?” “嗯……” “那么这样呢?”他握着你的手亲吻你的指尖,“这样你有感受到一点我的爱了吗?” 童磨看着这个奇怪又可爱的女孩子,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轻柔而愉悦的笑意,他体贴地对你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衣袖,蒙住了你的眼睛。 你看见他的眼眸如同浸在水中的宝石一样,随着摇晃不定的水波蔓延起暗沉沉的光,然后鲜红的衣袖盖下来,你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整晚,窗户是关着的,但从纸上透出的光来看应该已经快要到早上了。 “似乎快要日出了。”你说出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病了一样。 “嗯~是呀,时间过得真快呢,和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像是被偷走了一样呢。”童磨倒了杯水递给你,漫不经心地说。 你接过来喝了一口,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说,犹豫了一下才道:“您不要紧吗?” “啊。”童磨一呆,然后马上笑起来,“你知道的啊,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紧的!我完全没关系,比起那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想知道。” “嗯?是什么呢?” “那么,你现在有爱我一点了吗?”童磨仿佛迫不及待地问。 你偏过头,长发从滑腻的肩颈上流下,投过来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童磨大人,您为何要在我身上追寻您并不需要的东西呢?” 在你说完那句话之后,童磨的所有笑容都消失了。 不笑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完全不和蔼可亲了,反而因为那异于常人的俊美而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抽出钉在一旁的折扇,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居高临下地盯了你一会。 你觉得他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但过了一会,他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又笑起来。 他展开扇子,哈哈笑着说:“你真过分,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说这么过分的话嘛。” 你拢着衣襟仰头看他,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然后童磨就朝你挥挥手说再见啦,如果有机会他会再来找你玩的。 你向他行礼说慢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妓夫太郎他们这些人倒是挺像的,说要走就一点也不留念,你想起来那对兄妹,嘴角就不自觉地扬起。 蕨姬,或者说堕姬,现在大概正因为你一夜未归而暴跳如雷吧。你把腰带收拢起来,它很快缠到你身上,被童磨用扇子划出的口子委屈地一颤一颤的,你用手捂住那道伤口摸了摸。 过了一会,有同屋的游女来找你,暧昧又暗示性地问你那位大人怎么样。“那可是位俊美得像天神一样的大人啊。”游女不无羡慕地说,不是谁都能有那个运气的,居然遇上这么俊美的客人。 “客人很温柔呢。”你略带羞涩似的说,游女笑着说是因为你生得貌美才让客人对你心生怜惜。 “要好好保存这份美丽啊。”她略带感叹地摸了摸你的脸庞,带你去洗漱了。洗漱完之后游女拿了自己买的药给你,说蕨姬一直不注意这些,但你可不能怀孕,万一运气不好怀孕就要被赶出去了,你还年轻,要趁着最貌美的时候多接些客人,这样也能早点被赎出去。 “不要学蕨姬花魁,她已经坏掉了。”游女告诫你,“美丽是不长久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蕨姬不愿意离开这里是因为这只有这里能容得下她,但你不一样。” 你笑着不说话,知道游女是好心提醒你,在大部分人看来蕨姬基本上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但她又实在是过于美貌,才在这以美丽为评判标准的花街过得风生水起。你觉得蕨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世上总有些人是生来就无忧无虑的,不会有着俗世的烦扰,那么为什么蕨姬不能是这样的人呢? “早点出去吧,没准将你赎身的也是那么俊美的大人呢。”游女笑着说,又担心地说,“你昨晚抢了蕨姬花魁的客人,她会生气吧,要不你暂时不要回去了,去谁的屋子里避一避吧。” 你摇了摇头说没事,又有些好奇道:“那是蕨姬花魁的客人吗?” “是呀,我看到蕨姬进了他的屋子,然后很快就出来了,头发都散开了,还在掉眼泪。她是不是惹客人生气了?”游女猜测着,蕨姬其实经常惹客人生气,因为她既娇纵又不讲理,还总是嘲笑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客人来找过她的麻烦,大部分都只是怒气冲冲地出去,就再也没有来过。 “可是谁又会真正对蕨姬花魁生气呢?她那么漂亮。”你天真地说,游女好笑又怜爱地摸了摸你的脸说:“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花街什么时候缺少过漂亮的女孩子呢,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也见到过不少美得像天女下凡一样的花魁,但她们慢慢地都消失了,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们的名字。” “早点出去吧,找个好客人,好好讨好他。”游女把你送到蕨姬的房间外。 你谢过她的好意,目送她离开之后才去拉蕨姬的房门,心里还想着要请来送东西的货郎买些好看的风铃送她做谢礼,手上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开。 “……咦?”你又试了试,往常可以悄无声息拉开的纸门好像被什么封上了似的,无声地对你表达着拒绝。 哎呀?这该不会是? 你愣了一下,然后在纸门外跪坐下来。像小时候被生气的蕨姬丢在外面一样靠在纸门上。 【啊,她很难过吧。】你忍不住这么想。 蕨姬花魁是个骄傲又放纵的人,又有那么宠爱她的哥哥,她大概从来也没有这么挫败过,一直以来自以为庇护着的娇花,自以为完全在掌握之下的人偶,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夺走了。 对蕨姬来说,这大概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吧。 你靠着纸门漫无边际地想着,现在是白天,蕨姬花魁应该在睡觉,不过也说不准,她很有可能会被昨天晚上的事气到睡不着吧。 你再低头看着腰上围绕的腰带,菱形的底纹上遍布着艳丽的梅花,明明并不是很娇艳的花朵,但却被画得比牡丹还妖娆肆意。那道被折扇划出的口子一直被你捂着,慢慢地就收拢了,你摸了摸那道口子的地方,腰带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无声无息地安静了下去。 一直到晚上蕨姬花魁都没有打开门,你也一直没有挪过地方,京极屋里养的女孩子们小声打闹着用布擦着地板,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慢慢睁开眼,浅浅地对她们微笑了一下,只是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女孩子们不敢在蕨姬花魁的屋子外大声说话,急匆匆地向你行了一礼就跑开了,你远远地听到她们在议论“好可怜啊”“蕨姬花魁在惩罚她吧”。 过了一会,老板娘过来了,她在走廊拐角处小声地叫你,等你有些迟钝地移过视线时才招手叫你过去。你拢着衣襟慢慢地走了过去,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你苍白的脸色让老板娘有些担心,她小声问你:“是昨晚那位客人太粗暴了吗?” 你笑了一下,小声说:“不,客人很温柔。是我做得不好,蕨姬花魁生我的气了。”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老板娘急急地说,“你现在也已经有名气了,很多大人来花街的时候都会提起你,你也差不多该有自己的房间了。 “一直跟着姐姐总不像样子,要不要搬出来呢?” 你抬起袖子遮住了脸,衣袖后的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老板娘,嘴角翘起了一瞬。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用了。”你弯起了眼睛,“因为,我是离不开花魁的呀。” 老板娘情绪复杂地注视了你半响,最后说:“……至少去吃点东西吧。蕨姬花魁不让你进去,你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呀。” 你顺从地跟她去吃了饭,然后打水来重新洗漱,长发脸颊都带着**的水汽,又跑到了蕨姬的房门前。 花魁的房门整晚都没有打开,你蜷缩在门外睡着的时候还在想,说不定她已经和哥哥出门了,所以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在你逐渐变漂亮之后已经很少会惹蕨姬生气了,更别说气到把你扔出来,像现在这样在门外睡觉对你来说还真有点久违了。 最近的天气并不冷,睡在门外也没有生病,最多是人们偶尔撇来的视线有点让人在意,不过那还不至于让你产生什么心情波动。 你泰然自若地抱着膝盖缩在门外,看着墙角摆放的花瓶,上面的绘法既高明又出色,是上次一位做瓷器生意的商人送给蕨姬的礼物,因为它非常漂亮,蕨姬难得地给了那个男人一个笑容,夜晚时她也曾摸着你的头发说等吃了你,就把你的头装饰在这个花瓶里。 蕨姬那时的眼神真是妩媚又尖锐,让你一看就心脏怦怦跳起来。 在你把脸埋进膝盖里,忍不住笑起来时,纸门被拉开了。 你抬起脸,妓夫太郎像是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你,目光冷淡地看着你。 “喂,你知道她生气了吧。”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但是她就是那种性格,你也知道不可能和她讲道理的。” 你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妓夫太郎皱起眉,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好像努力在耐下性子和你说话:“你这家伙,还真像个人偶一样啊,是被她养得坏掉了吗?所以我才说一开始就该吃掉你的。” 他别过脸朝你挥了挥手:“进来吧,我来教你让她消气的办法。” 你走进屋子的时候蕨姬坐在窗户前,她披散着头发,脸上是花朵形状的刺青,回过头来的时候,你看见她的眼睛里有着文字般的刻痕。 蕨姬冰冷地看着你一言不发,你顿了一下,然后柔柔地微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还没等你走两步,身上的腰带突然动了起来,像藤蔓似的蜿蜒扭曲着缠满了你的全身,然后紧紧地勒住了你的身体。 你不得不停下来了,从小腿到大半张脸都被束缚在腰带里,你想起那个被腰带吞掉的男人,现在它也像是要吞掉你一样紧紧地包裹住了你。 你在散乱的长发和腰带的间隙间看见蕨姬的脸,她眼里的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现在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类了,那种美丽也变得异常,艳丽逼人。 上弦·六,和妓夫太郎眼里的是一样的文字。 蕨姬慢慢走过来,冷笑着绕着你转了一圈:“你好像很开心嘛,那个家伙。”她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混蛋!他竟然敢,竟然敢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妓夫太郎好像在后面叹了口气,很烦恼似的挠着自己的脸说:“没办法啊,那家伙毕竟比我们强,而且他也遵守约定了不是吗?没有吃掉她。” “哥哥!”蕨姬生气地大喊,“他可是把她从我这里抢走了一晚上啊!还把我的腰带都弄坏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说到底都是你动作太慢,才会被他抢先啊。”妓夫太郎摸了摸你散开的头发,他的手上全是粗糙的厚茧,指甲尖利。 堕姬愤愤地咬着唇,突然抬了抬手。腰带顺从地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着分成几股,将你的四肢拉开。 “你这个臭丫头,我要让你长长记性……”她斜着头狠狠地盯着你,伸手扯开了你的衣襟。 童磨留下的痕迹完全没有遮掩的显露出,蕨姬一看到这些痕迹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生气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深呼吸着,又用愤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你。 “……哦呀,童磨那家伙做得挺彻底的啊。”倒是妓夫太郎在愣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地说。 “哥哥!”蕨姬尖利地说,妓夫太郎摆了摆手,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才一直生气吗。” “比起这个,还是来考虑考虑其他的事情吧。夜还很长啊。” 是啊,夜还很长。 第4章 第 4 章 妓夫太郎说要教你让堕姬消气的办法。 你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不是真的能让她不再生你的气,因为她看起来可不像是被安抚到了的样子。但是,她也没有拒绝你。 你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面前的屏风上印着大片繁花的纱面映出一团融融的火光,窗户关着,一点风也透不进来,房间里弥漫着蕨姬喜欢的熏香的味道,又暖又甜。 你慢慢坐起来,身上盖着的和服从肩膀上滑落下去,偏头时看到那糟糕的痕迹时连你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拉着衣襟遮拦住身体,慢慢地靠在屏风上。 屏风外有隐约的谈笑声,似乎是蕨姬的客人,说话很风趣,蕨姬难得地没有发脾气,反而像是很感兴趣地在问他什么。 “哦?是吗?他们会给小狗戴上项圈啊。”蕨姬的声音带着那种魇足的笑意,那种因为得愿以偿而自满得意的神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猫咪拖长的呻吟,娇滴滴的。 “是呀,您看过那种景象吗?他们牵着各种颜色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大大小小的狗,像是拖着什么包袱似的。”客人的声音是那种惯常的被蕨姬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哪怕看不见脸你也能想象出他使劲浑身解数想要讨蕨姬欢心的样子。 蕨姬吃吃笑起来,又略带轻蔑地说:“那样有什么意思呢?小狗当然是要抱在怀里才好呀,什么时候想摸摸她,难道还要弯下腰去吗?” “她?您养了小狗吗?”客人好像是因为这个代称而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殷勤地向蕨姬说,“我家是做西洋生意的,您如果喜欢,我可以去帮您带来西洋产的项圈,现在外边的人都以这个为时髦呢。” “我不要。”蕨姬懒洋洋地说,“我的小狗不戴那种东西,反正她也不会跑。” “当然了,以蕨姬花魁的容貌,有谁会舍得离开你呢。”客人感慨着,又好奇地问,“蕨姬花魁养的小狗一定也很可爱吧,是什么品种的狗呢?” 蕨姬偏头看了一眼屏风一角处露出的衣摆,炫耀似的说:“我的小狗可比他们都漂亮。” 今天的客人很讨蕨姬的喜欢,但他还是没能留下来过夜。蕨姬发现你醒了之后就不再对他感兴趣了。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之后就转到了屏风后。 你拉着衣襟仰头对她笑了一下,和服下的身体上还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比童磨那天留下的还吓人,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蕨姬很满意似的打量了一下你的可怜样:“小丫头,你昨晚做得还算不错。”她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既然你这么努力那就勉强原谅你】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恩赐似的说,“你今晚还睡在这吧。” 你乖巧地笑了一下,小声说:“蕨姬花魁,我的腰带……” 蕨姬“唔”了一声,转头去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她像每天换衣服时那样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乱七八糟地铺了一地,然后她把你叫过来,扔掉身上那件旧和服,然后拿着各种各样的布料在你身上比划。 你皮肤雪白,又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按理来说什么颜色都很合适,但蕨姬却好像什么都不满意,将一件又一件衣服披到你身上,然后又烦躁地把它们扔开。你乖乖地坐在那里让她打扮,微笑着看她提着裙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最后蕨姬还是挑了一件红色的和服,她的衣服比你的好多了,衣料上还印着繁复的暗纹,上面压着大朵大朵的花,色泽姝艳。你穿上之后像是人偶一样的黑发白肤,眉眼楚楚动人。 然后蕨姬花魁在你身边坐下来,很满意似的摸着你披散下来的长发,然后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尽量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堕姬。” “堕姬……吗?”你让这两个音节在舌尖上滚了一会,然后缠绵悱恻地吐出来,含笑看着堕姬像只猫似的得意地仰起了头。 “我喜欢这个名字。”她拉长着声音说。 “我也很喜欢。”你微笑。 京极屋里的女孩子都知道,如果蕨姬花魁不高兴了,就一定要快点把你找过来。倒不是说你能让她消气,大部分时候蕨姬反而会更生气。只是你在的时候,蕨姬花魁的怒气都发到你身上去了,完全看不见别人。而你又那么温柔,好像不管被怎么对待都不会生气。渐渐地连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得不偶尔找你来分担蕨姬花魁的怒火。 而你对这种待遇甘之如饴,堕姬对你发的脾气在你看来最多是只小猫在挥舞爪子,别说害怕了,你甚至会因为她太可爱而产生怜爱之情。而又因为你完全不会反抗,堕姬没几下就会悻悻地停下来,最多是在晚上做得过火一点。 自从那一次之后堕姬就开始用一种方式吃你了。她一直养着你不吃是因为还没有看腻你,但这么可口的女孩子呆在身边她也是会嘴馋的。 幸好在找其他食物之外,她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方式吃你。 你的身体一直不算好,有时候也会喘不过气来,最后怏怏地缩在被子里一整天,这时候堕姬就会把客人赶走,然后钻进你的被子里抱着你一下一下地亲你。妓夫太郎有时会说两句风凉话怪你太弱了,但也会出门给你带礼物。 你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堕姬厌倦了你的脸把你吃掉。 但在某个夜晚,你因为有点着凉而没有去帮其他姐姐跳舞,而是缩在堕姬的房间里休息,堕姬又和妓夫太郎出去觅食了,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 然后你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你,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你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他穿着和一些客人一样的西装,戴着一顶白色的礼帽,帽檐下黑色微卷的长发搭在苍白的脸边,眼瞳是冰冷而不祥的暗红色。 “堕姬的小宠物吗?”鬼舞辻无惨轻轻说了一句,好像也不是在问你,因为他完全没有听你回答的意思,说完这一句就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光淡淡地注视着窗外。 你坐起来理了理衣衫和头发,指尖触地向他行了一礼:“夜安,大人。” 无惨暗红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你。 你告诉自己要冷静,很显然他是和堕姬妓夫太郎一样的人,反抗是毫无意义的,而他既然没有动手,说明也并不是多么在意你的存在。 “您在等什么人吗?”你轻声问。月光下你的脸庞既娇小又可怜,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无惨冷淡地勾了下嘴角:“你的饲主出去觅食了吧。” “是的,堕姬大人和妓夫太郎大人一起出门了。”你乖乖地回答,然后感觉身体突然被什么一拽。 你扑倒在无惨面前,长发散落了一地,鬼舞辻无惨伸手抬起你的脸,低头凝视你。 “哦,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养了这么久没吃啊。”他平静无波地说,“或者还因为乖巧?” 于是你顺着他的话语,露出了一个乖得不可思议的笑容,好像不管面前的人对你做什么你都能毫无怨言地接受。 鬼舞辻无惨眯了眯眼,好像被这个笑容取悦了一瞬。他放开你,让你乖乖地跪坐在他脚边。 “你从出生开始就呆在这里吗?”无惨闲聊似的问。 “不,我家原本很贫穷的,九岁的时候被卖到了京极屋。”你回答道。 “哦,你的父母把你卖了啊。”无惨似乎是笑了一下,好像一个游女悲惨的身世也足以取悦他,“你憎恨他们吗?如果恨他们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我……”你本想说你不恨他们,但话语出口前却反射性地觉得这大概不是对方想听的话,看着无惨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暗红色眼眸,你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那实在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了。”你似乎深感歉意地说。 无惨盯了你一会,突然笑起来。他长了一张俊美文雅的脸庞,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但眼神却又冰冷而阴暗。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大概是最近大堆的烦心事中终于出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无惨难得很温和地问你。 “无惨大人!?”这时窗口突然传来了有些惊慌的声音,你转过头去,看见堕姬慌慌张张地跳进窗子里,在窗边向那个男人跪下,把额头深深地埋向地面。 鬼舞辻无惨没有看她,虽然自从她进来起房间里就不停响起吵闹的声音,但他目前还不太想理会她。 “你想要什么?”鬼舞辻无惨低头看着你。 你看着堕姬,想起来那个游女对你说的话,明明是那么美丽的花魁,但渐渐地,连名字也不被人所记了。美丽的堕姬,有一天也会被人忘记吗? 【没有人记得她们的名字。】 “我想永远……”你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想永远,永远地美丽下去。” 你捂住了自己泛红的脸颊,好像因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害羞:“我想永远美丽,永远被所有人爱着。” 真无聊。鬼舞辻无惨不自觉地想。既无聊又浅薄,很显然是个在花街长大的游女应该有的幼稚,只要永远漂漂亮亮的,有足够的客人喜欢她们,她们就会心满意足了。 鬼舞辻无惨很清楚,强烈的心愿是会带来力量的,执念越深,想要留存在人间的**就越深,而这份**会使他们无限地渴望力量,就如同其他的十二鬼月一样。 而这份仅仅是在渴望美丽的**简直浅薄得不值一提,就算是将你变成鬼,也很快就会被杀掉吧。 无惨对你失去兴趣了,说到底也只是被豢养的人偶啊,他有点烦躁地想着。 然后这时候堕姬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堕姬一直恭敬地跪俯在窗前,但作为赐予她血液的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血液流速加快了,心跳也在不停地加快。 【在想什么啊快跪下快求饶啊是白痴吗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 【快跑!】 无惨微微眯起了眼。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颈间一凉,然后细微的痛意蔓延开。你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脖颈,摸到一手温热的血。堕姬惊慌地睁大了眼,你从没见她那么恐惧过,想要伸手安慰她一下,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疼痛将你包围了。像是曾经被生父扔在地上用棍棒殴打一样,全身像是要碎掉了一样,你摔倒在地,痛得连动都动不了,只能拼命地张开嘴呼吸。 【如果喘不上气的话会死。】这个认知拼命地拽住你游离的思维,牢牢地扎根在你脑内,让你一动不动地缩在地上接受这份痛苦,然后将全身的力量用于对抗它。 无惨转头看了一眼堕姬的脸,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很痛苦吧。”无惨轻轻地开口,“很痛苦,很难受,很想去帮帮她。你是这么想的吧。” 堕姬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惨不再看地上挣扎的你,而是慢慢地走过去,捧起了堕姬的脸庞。 “我不喜欢你这种想法,你不应该去关心她的,你所效忠的人只有我,你所注视的人也应该只有我。”他猩红的眼眸冰冷地盯着她。 “现在,明白你应该做什么了吗?去杀死更多的柱,去变得更强。”无惨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带着一点雅致的笑意说,“如果我高兴的话,说不定你还可以见到活下来的她呢。” 这时,身后的动静突然平息了下去。 无惨放开堕姬,让她狼狈地瘫倒在地,有些惊异地回头望着你。 他下手的时候并没有控制给血的量,按理说你要么化成一摊血水,要么变成鬼。 但此刻,蜷缩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女孩身上所散发出的,却依旧是人类的气息。 无惨一步步朝你走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你,堕姬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乱糟糟地响成一片,但他却一点也没注意到。 没错,尽管非常虚弱,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死掉一样。但你的身上确实是人类的气味。 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堕姬惊骇又茫然地看着你,无惨也一言不发,直到你咳了一声,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咳嗽像是惊醒了什么,无惨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你睁开眼,无惨和堕姬都清晰地看到,在月光的映照下,你的眼里是猫一样细长的瞳孔。 第5章 第 5 章 你在无限城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外貌。 鬼舞辻无惨换了一件黑色的和服,坐在你不远处,而另一边是一个抱着琵琶的黑发女人,厚重的长发遮住了上半张面孔,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颔。 你迷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凌乱的建筑和上下颠倒的地板都让你觉得陌生,而现在的自己也让你感到陌生,你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 发了好一会呆,你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应该想想自己是谁。 那么,我是谁呢? 你慢慢爬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黑色的长发从你的肩膀上滑落下去,把你整个人包裹成小小的一团。你很认真地想着这件事,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头绪。 然后坐在不远处背对着你的鬼舞辻无惨回过头,阴沉地说了一句:“不用想了。” 你抬起头看他,鬼舞辻无惨黑色的卷发垂落下来,更显得脸色惨白,在这里他一点也不作掩饰,竖线般细长的瞳孔像一道深渊的缝隙。 鬼舞辻无惨冰冷地盯着你。 那个晚上,鬼舞辻无惨试了很多次,他扯断了你的胳膊,割下了你的舌头,挖出了你的眼睛。艳红的血一片一片地溅到地板上,屏风上,堕姬僵硬的脸庞上。 你的眼睛复原了的瞬间,看见堕姬脸上花朵的刺青被你的血涂抹成一片乱糟糟的红色,然后无惨的手盖下来,又一股陌生的血液进入了你的身体。 你不由自主地发出惨叫,属于鬼的血液在你身体里强势地入侵了每一个细胞,然后将它侵蚀改造,完完全全变成另一种生物。剧烈的疼痛将你完全包围了。 无惨面无表情地看着你,在他的脚边,原本断裂的肢体又一次重新复原了,你喘息着蜷缩起来,大睁的眼里是纤细的竖成直线的瞳孔。 眼睛,牙齿,伤口恢复的速度,不管怎么看都是鬼。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还早,无惨真想把你挂在窗外迎接太阳,看看在阳光的照射下你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人类的气息。 你哆嗦着慢慢缓过来,剧烈的疼痛和变成鬼的副作用让你的大脑一片混乱,感觉到面前恐怖的气息后反射性地往后缩了一下。 鬼舞辻无惨立刻就被刺痛了。 软弱的,无力的,胆怯的,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游女。 明明是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家伙,就连感受到他的气息都会恐惧后退的家伙—— 居然完全承受住了他的血液,而且不管多少都依旧维持着那份属于人类的独有的气息。 让他想到了某个脱离他掌控的女鬼,她们的存在就是在嘲笑他自以为的无所不能。 鬼舞辻无惨伸手掐住你的脖子把你提了起来,缺氧和疼痛很快让你陷入了昏迷,但无惨一点也不在乎。 “你不应该存在。”他阴阴沉沉地说,“像你这样的生物,又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如果说在此之前你还能有取悦我的资格,那么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去死。” 说着他就想要杀了你,你的存在太碍眼了,他一刻也不想看到你。 但即将下手的那一刻,某种奇异的冲动拉住了无惨的理智。他突然停了下来,掐着你脖子的手有些游移不定,似乎是拿不准该不该继续。 “诶呀诶呀,出了好多血啊。”白橡色头发的男人笑嘻嘻地探进头,惊讶地对着满屋子的血“哇”了一声,然后看向了无惨。 “好久不见呀大人,感觉到您的气息出现在附近,我立刻就赶过来啦!”童磨开开心心地说,“您又制造了新的鬼吗?我好高兴哦,又有新的同伴了呢。”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鬼?你瞎了吗?这很明显是人类的气息。” “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是鬼了呀,细节上的东西完全不必在意啦,鬼也是有各种各样类型的嘛~”童磨貌似是在劝着无惨,但语气又轻快得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他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谁都能看出是在装模作样的善解人意说:“如果您是觉得她会逃离您的掌控的话,大可不必担心哦。我呢,以前也见过这个孩子,她是个很可爱又很可怜的好孩子,不会让人烦恼的。 “因为,她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鬼舞辻无惨想要冷笑,他难道会在意这个弱小的初生的鬼吗?他是完美无缺的生物,是掌控所有鬼的生命的天,这只不过是他漫长岁月中必然会出现的轻微失误,只要抹除掉这点污渍就可以了。 但低头看了看已经昏迷的你,无惨突然觉得,这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人类气息,似乎还可以有别的用处。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好好教导一番才行。 又一声琵琶弦响的声音过来,无惨带着你离开了。 —————— 直到脸上,身上原本温热的血液干涸冷却,堕姬才猛然惊醒似的,扑到了那摊血液上,伸手拽住了地上破碎的布条。 那是很高档的布料,上面印着银色的暗纹,她在早上亲手把它披到你身上。现在只有一截血迹斑斑的衣角停留在她指间。 像她永远也握不住的,天上落下来的雪花。 鬼舞辻无惨完全不在乎他原本要找的堕姬现在怎么样,他注视着这个因初生而失去所有记忆的鬼。 得找个机会再试一次。无惨想。就找个印着紫藤花的家族好了,那里应该会有猎鬼人,如果猎鬼人也发现不了你身上的气息有问题,那么他的计划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你还在抱着膝盖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许久之后他才露出一个文雅的微笑,温声告诉你:“你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就够了,不必探究已失去的记忆,那不重要。” 他慢慢走近你,动作轻柔地抬起你的脸庞:“你不需要自我的思想,只要完全地服从我就好。对你这样的人来说,顺从,即是莫大的幸福。不会有迷茫,不会有错误,所有的行事都依照我的意志而进行—— “然后,我会赐予你更多的血。” 你慢慢地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柔软至极的微笑。 无惨把你在无限城里圈养了起来,这里很大,有充足的空间供你每天慢悠悠地转来转去活动身体,无惨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这里只有你和安静地坐在无限城中枢的鸣女。 空荡荡的无限城几乎只能听见你的脚步声,有时候走得远了,你也会听到有隐约的声响,然后就是清凌凌一声琵琶声,你被高高地抛起,又一脸迷茫地被扔回原位。 好在你完全没有好奇心,在没有人对你说话的时候,你几乎不会主动对任何东西作出反应。被扔回了原地,你就抱着膝盖坐起来,安静地看着鸣女调试琴弦。 过了几天之后,无限城里来了新的人。 黑死牟进来的时候你正缩成一团睡觉,因为之前的伤再加上没有进食,你的身体非常虚弱,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 然后黑死牟在你身边跪坐下来,伸手推醒了你。你睁开眼睛之后,他就心平气静地对你说:“无惨大人……让我给你带了食物……” 他推过一个放在地上的小盒子,里面的盘子上放着一块切好的肉。 “你的体质很特殊……”黑死牟慢慢地说,“贸然进食的话,可能会对此造成影响……所以,只能吃一点……” 后面的话你完全听不清了,饥饿的本能控制住了你的身体,放在那里的那块肉所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像绳子一样牢牢拽住了你的视线,你几乎是扑了过去。 黑死牟平静地注视着你进食,如他所说,他只带来了“一点”食物,没多久你就吃完了,这点东西当然完全不够果腹,但他也不会给你更多。事实上,如果不是怕你饿死,无惨连这点都不会给你,谁知道吃人会不会让你染上恶鬼的气息。 你吃完之后还恋恋不舍地舔砥着手指上的血迹,黑死牟把你的手抓过来,用手帕慢慢地擦干净。你这才注意他的六只眼睛,看得有些愣住。 “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黑死牟说着,又扳过你的脸擦着弄上去的血。 你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失忆,你对日语理解得非常慢,再加上黑死牟说话时不紧不慢的语气,你直接把他当成了类似摇篮曲的声音,捧着他给你擦血的那只手甜甜地笑了。 黑死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做了下去。直到把你的脸擦干净,他才收起手帕,把盒子盖上收好。 你一直坐在他身边,这时有些好奇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脸颊。黑死牟停下来,转头看你。 你干脆凑过去攀在他的肩膀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眼周的皮肤。 少女的手指冰凉而脆弱,触感柔软,指甲碰到的地方微微地痒。 黑死牟等你摸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在数他脸上的眼睛。 第6章 第 6 章 上弦们在无限城都有自己的地盘。 或者当做据点,或者用来储存粮食,或者干脆当成仓库,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上弦们会偶尔去无限城住一段时间。 无惨不会总让他们呆在一起,上弦们的位置都互相隔得挺远。鸣女此刻不在无限城,黑死牟带着你走了很久才到他的地方。 你走到半路就开始犯困,跟在黑死牟身后头一点一点的,黑死牟回头看了看你,默默地握住了刀柄。你迷迷糊糊地看见一柄刀鞘递到你面前,是黑死牟把刀柄往后推了推,正好是你伸手就能摸到刀鞘的地步。 “拉着……不要跌倒……”黑死牟说,“还有很远……” 你“唔”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刀鞘,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 黑死牟的住所是很简单的和式居所,空荡荡的大片土地上只有那一座屋子,穹顶很高,但没什么光,四周都很暗淡。他牵着你走过去的时候,你连头都不敢抬。 太安静了,好像这片地方只有你们两个活人。 屋子里也是昏暗又寂静的,只有你们踩在木板上轻微的咯吱声,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虽然也没什么灰,但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在黑死牟带你去给你的房间时,你才发现这里确实只有你们两个人,因为这里虽然大,但只有这个房间是点了灯的。 一点明亮的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着,你看见了铺好的床褥和衣柜,黑死牟在房间门口跪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对你说:“你要学会……人类的生活方式……现在的你……破绽太多,还派不上用场……” “要变得……更像人类……”他慢慢抬起手,指了指你的眼睛示意,“像这双眼睛一样……你要将属于鬼的那一面藏起来……” 他移过了一面镜子,你看见自己的脸庞。你不记得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别人是怎样夸赞你这张脸的。你看不出这张脸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只有一点…… 你抬起头看了看黑死牟,又低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落了起来。 黑死牟不明所以地看着你,犹豫了一下才试图探究道:“不要难过……完成那位大人给予的任务……是荣幸。” 你不听他说话,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死牟伸手拉着你的手腕试图让你放开:“不要……捂着……” 你抵不过他的力气,被拉开手之后干脆闭着眼不看他。黑死牟拿你没办法,又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暂且先放下这个问题,继续按原定的计划说下去。 他告诉你,你要变得像普通的人类一样。像一个传统的,养在深闺的,毫无见识的女孩一样。安静,优雅,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毫无反抗能力。 “弱小……会让人失去警戒心……”他和你面对面坐着,语气平淡地说,“你要表现得……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你听得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睁开眼看着黑死牟,因为脸上的六只眼睛,黑死牟的情绪不太明显,不过看见你睁开眼,他的语气倒是隐约缓和了一些。 “箱子里有衣服……你可以换下这件衣服了……不过不必去在意和服的穿法……之后会有人教你……”他慢慢地说着,示意你去打开屋子里的箱子。 你还穿着堕姬那里的那身衣服,被无惨拉扯得七零八落,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已经风干成暗褐色,破碎的衣料下露出雪白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可怜。虽然鬼基本没有新陈代谢这回事,但总是这样也是不行的。 你依言打开了箱子,里面有很多层层叠叠的衣服,每一件都精致又华丽。你总觉得你应该是见到过这副景象的,而且它们不应该摆得这么整齐。于是你伸手进箱子里,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拽出来扔在地上,让各色的衣料在地板上绽放成大朵的花。 黑死牟开始没明白你想做什么,等你把衣服扔了一地才反应过来,但阻止你是来不及的了,于是只能沉默地看着你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开。 色泽鲜艳的衣料上印着大团大团的花,用金线镶嵌的花纹在烛火上闪着光,这些华丽得过分的和服满满地铺了一地,几乎要把这个普通得有些寒酸的房间都照映得繁华靡丽起来。 你站在这一堆华美的衣衫间迷茫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你总觉得,这时候就该有个人走上来,拿着这些衣料在你的身上比比划划了。 那个人还会趾高气昂地对你挑毛病,绕着你一圈又一圈地打量你,然后亲手帮你系上腰带。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呢? 黑死牟默默地看着你发了一会呆,开口道:“你不换衣服吗?” 你茫然地看向他,半响之后磕磕跘跘地说:“穿,衣服,带子,穿……” 黑死牟沉默了下来,从你攀着他的肩膀开始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本以为是鬼化的副作用,但现在看来,你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简直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 难怪无惨大人会说你还需要教导,就算是在鬼里,你也算是非常罕见的类型了。 “你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那特殊的气息……像你这样的鬼立刻就会被那位大人视为无聊的失败品而处决……” 黑死牟只能把六只眼睛都闭上,然后命令你张开双臂,随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到你身上,然后拿了腰带将你的腰束紧。 在这期间好奇地摸着他眼睛的手,只能无视了。 穿好衣服之后,黑死牟掀开被子让你躺进去:“晚上理应是鬼活动的时间……但你不一样……你要习惯像人那样生活……” 他吹灭了灯:“睡吧……至少今晚,我会在隔壁……” 你缩进被子里,其实睡觉倒不是很难,你基本一直处于虚弱状态,睡觉对你来说也是补充体力的手段。但是更难熬的是黑暗。 在灯火熄灭之后,房间里就一点光也没有。你的瞳孔逐渐变化着,先是变化成纤细的竖线,然后逐渐扩大,一点点调整到适应黑暗的状态。 你扒着被子四处看了看,有点不安的样子,黑死牟坐在你身边,似乎是酝酿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要遮住眼睛……” 你愣了一下,努力去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然后捂住了一只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说:“眼睛……不一样。” 黑死牟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 ……这孩子,竟然因为眼睛和他的不一样而感到害羞了? 黑死牟真是无言以对,只好说:“睡吧……我会在隔壁……” 你把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黑死牟走出去关上门。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你蜷缩起来,觉得很冷,作为鬼的你原本是不该这么觉得的,但是这时候没有人抱着你,让你觉得很冷。应该有人抱着你的,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渐渐暖和起来。 他为什么不抱抱我呢?你有点委屈地想。 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一声琵琶声叫醒的。鸣女拨动了两下琴弦,把你直接移到了面前。 你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个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在你看过去的时候立刻把头扭开了。她身边一个高瘦的男人对你微微点了下头,就去拉她。于是你好奇地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受不了地回过头狠狠瞪了你一眼。 你甜甜地对她笑了起来,那个女孩子一愣之后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但你听不见,倒是她另一边的男人笑着看了她一眼。 那是个有着彩虹般眼眸,白色头发上有一抹泼血似的痕迹的男人。你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兴高采烈地朝你挥了挥手,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除此之外还有粉色头发,苍白的皮肤上印满藏蓝色刺青的男人,他没看你,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远方。形容怪异的老人躲避在楼梯后惊恐地小声抱怨着什么。倒是一个声音从你身旁不远处的壶里传了出来。 “哎呀哎呀,这就是那位小姐吗?看起来真弱啊,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壶里慢慢升起来的东西,甚至很难被称之为人类,他的眼球镶在两张嘴里,而呆在本该是嘴的位置发出声音的却是眼眶。 你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茫然地寻找黑死牟,不多时就在另一边的帷幕下看见了他的身影,他坐得很远,只留给你一个背影。 你爬起来,提着裙摆就想跑过去,但一柄金色的折扇横在了你面前,白橡色头发的青年笑哈哈地说:“不行哦,现在不可以乱跑,那位大人还没有来呢。” 你一字一句地复述着他的话语:“那位,大人?” 童磨像是在教导小孩子那样耐心地哄着:“是的哦,要等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好好地向他请求,才可以去找黑死牟阁下。否则的话,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睁大了眼,好像一下子被吓住了。童磨立刻笑着摸摸你的头说好乖好乖。 “说起来,我们以前见过的呢。”他兴致勃勃地说,“虽然你应该不记得了,但我们可是有着相当美好的回忆的哦。” 他自顾自地回忆着:“你那个时候真可爱呀,又年轻又乖巧,一点不好看的样子都没有。叫人一看就知道,养大你的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才把你教得这么让人喜欢。” 后面那个白色头发的女孩看上去愤怒得快要疯掉,如果不是她身边的男人死死拽住了她,她一定会马上跑过来。 而童磨还在开开心心地和你说话,他把手搭在你肩膀上,既温柔又诚恳地说:“我是很喜欢你的哦,所以一直想要帮你。你也喜欢我的吧?” 你看着他,慢慢地抿唇笑起来。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笑容!”童磨合掌惊喜道,“我最喜欢看你这样笑了,多可爱呀。年轻的女孩子笑起来甜美得像糖果一样呢。” 你继续笑着,却用还不太熟练的语言说了声:“骗人。” “诶?”童磨愣了一下,然后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你,你害羞地往后面缩了下,却被他轻轻松松地钳制住,几乎是抱在怀里问,“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我可是从来不骗人的呀。” 你本能地不想回答,也不太能组织得了这么复杂的语言,只能红着脸在他怀里挣扎,然后被童磨笑嘻嘻地抱住。 “够了……”黑死牟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那位大人……到了……” 你和童磨同时抬起头,在你们的面前,穿着白色西装的鬼舞辻无惨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那里。 他似乎是刚从一场宴会上出来,身上还带着浮华靡丽的香气,此刻正冷淡而漫不经心地解开了自己的袖口,又把口袋里明显沾上了唇印的手帕厌恶地扔在了地上。 然后鬼舞辻无惨转过视线,冰冷地盯着你。 “跪下。” 第7章 第 7 章 无惨可以听到你心里的声音 初生的鬼都一样,他们的声音空洞而茫然,像荒原上刮过的风。一部分的鬼会在后来记起曾经的回忆,但更多的则会永远地将这份回忆和人类的身份一起舍弃。 而在这个时候烙印在他们心里的声音,往往也会成为强力的咒。 变成这片荒原上,高挂在空中的月亮。 鬼舞辻无惨看着跪坐在他面前的你,跪下去的时候,童磨状似不经意地抚摸了下你的头,让本想好奇地看看无惨的你顺着那股力道低下头去。 老实说,没什么特别的。不管是外表,还是心里的声音。你都和以前制造出的鬼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就是你的声音要格外微弱,不仔细听的话就会淹没在几个上弦的声音中。 不过也没什么好听的,鬼的声音都差不多,恐惧的,贪婪的,充满**的,都在拼命嘶喊着想要更多的血,想要变得更强。 太可笑了,这群被他制造出来的鬼。不过是可以被轻易操作的工具罢了。恐惧可以令他们臣服,而利益可以诱使他们去为他效劳。 鬼舞辻无惨恶心得想吐,上弦们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更多他的血,他们的声音格外强烈。而在这之间,你的声音既微弱又不起眼,他甚至很难辨别出你在想什么。 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鬼,居然是他千年来唯一见到过能够在变成鬼后依旧保持人类气息的特例。黑死牟已经确认过了,作为上弦之一的他依然无法分辨出你的气息。这样的能力居然出现在你身上,原本只是单纯想要拿来驯服堕姬的你,简直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无惨慢慢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急,再多等一段时间,等到你已经没用了……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随意地处置你了。 “你们也见到了,这就是那个有着人类气息的鬼。”鬼舞辻无惨向其他的上弦示意了一下。 “人类的气息……”猗窝座打量了你几眼,“确实如此,单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她是鬼。” “是呀,真少见呢。不过我想,单纯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把我们都叫过来吧。”童磨轻快地说,“大人是想用她做什么吗?” 鬼舞辻无惨正摘下自己的领结,闻言冰冷地看了一眼童磨:“与其问我,倒不如反省一下你们的无能……”他阴沉沉地说,“产屋敷一族的驻地直到现在仍未被发现,青色彼岸花也杳无踪迹。” 他把那条在宴会上被女伴**似的拉扯过的领结甩到地上:“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无用,要说我有什么后悔的事的话,就是我竟然相信你们能为我解决一些问题。” “属下无能。”童磨干脆地跪下了。你悄悄抬起眼,看见他对你眨了眨眼,又示意你噤声低头。 其他的上弦们也都一言不发地跪下,等过了一会,站在原地的无惨好像已经逐渐冷静下来,重新开口道。 “不用在我面前做无用的保证了,我想我自己来会比你们更有效率。这个女人。”他对着你抬了抬下巴,在说到你时流露出一瞬难以忍受似的表情,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她会成为我新的道标。 “她的实力无关紧要,只要依旧保持着这份人类的气息就足够了。她只需要尽快地,变得更像人类,而不是现在这副随时都会露馅的蠢样。 “在此之前,她会一直呆在无限城,你们可以先决定一下之后她去谁的地方。诱导几个柱注意到她,让他们把她救走,该怎么做不用我一步步教吧。” 跪在他身前的你穿着简单的里衣,披散着长发,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娇弱可人。你还在努力理解他的话语,心里的声音微弱而单调。 没有什么好注意的地方,只要找到机会把你丢过去就行了。 “……大人,我!”女性的声音第一个响起,你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白发的女孩子有些着急似的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就苍白着脸闭上了嘴。 无惨尖利的指甲抵住了她的额头,毫无起伏的声音慢慢地说着:“堕姬,不要让我对你失望……你需要做的只有变强。” 堕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透明的汗珠顺着她脸上华美的刺青滚落下来,她真漂亮啊,发着抖的样子都像是在寒风中颤颤的梅花,你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 童磨拉了下你,对你竖起一根手指让你噤声。 堕姬旁边的男人按着她的头跪俯下来,两个人都低着头做出谦卑的姿态:“请您原谅……她还是个孩子,总会有闹不清该做什么的时候,今后她会吃更多的柱,更多地为您效劳的,请您原谅她。”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你不怎么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定非常非常的难受,大概不比他身边的堕姬好多少。 “交给我怎么样!”童磨突然开心地举手,“我很会照顾女孩子的哦!” “闭嘴。”鬼舞辻无惨冷冷地说。他收回了手,转身慢慢走到你身边,你刚才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到堕姬面前去的,这时候他走到了你身边,你就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 无惨看都没看你就往前去了,只冷冷地扔下一句“不准让她死。”就离开了。 “诶呀诶呀,我要专心烧制壶,恐怕没有什么时间照顾这位小姐呢~”玉壶发现了无惨恐怕不太喜欢你,立刻就想撇清这件事,“而且,我还有新的发现呢。嘻嘻,没准能在这位小姐派上用场之前先达成大人的期望。” “我已经是老人家了……诶呀,我这样的老人家难道不该享享清福吗?要我照顾小姑娘,那可是……”半天狗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个准话。 猗窝座压根没理你,直接对鸣女说:“我要出去了。” 你坐在原地等他们一个个地离开,童磨也坐在你身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扇子。你回过头去看看他,他就笑着拿出另一把折扇,将两柄扇子合在一起,在你好奇地凑过去的时候又突然打开,然后一个小小的冰雕的童磨就跳了出来。 你惊异地睁大眼,小小的童磨跳下来,绕着你转了一圈,然后站在你面前向你伸出手,你把手递给他,然后在你握住那只手的瞬间,化做一团清凉凉的气息拂过你耳畔。 几朵冰冰凉凉的花落在你手上,摸起来光滑冰冷,只有你的指肚大小,但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伸展的花瓣精巧细致。 你惊喜地捧住花瓣,却因为寒冷而反射性地有些发抖,一件外袍当头罩下来,你伸出一只手扯住从头上滑落下去的衣服,仰着脸对黑死牟笑了起来。 看见你冷把衣服给你了的黑死牟没有太在意你的反应,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你可以……去那个地方等我……让鸣女送你去……” 说完他就走了,好像也不太在意的样子。你有点想爬起来拉着他的刀鞘跟他走,但他说去那个地方等他,是不是意思是他现在不回去呢?如果他要出去的话,你就不能跟着了。 你想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跟着他了,但是你也不想一个人去那个房子,那里太冷了,也没有人会抱抱你。在他回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坐在门外等着的话,他一回来就能看见你了。 童磨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你,看上去完全不介意你在他面前走神,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还会好奇地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你慢慢地组织语言:“在想,要去哪里。”你无意识地捏着冰花的花瓣,圆润光滑的表面摸起来像玉石,“不能出去,也不能走,会找不到,想要去,不知道去哪里。” 说完,你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看见童磨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掌,然后同情地摸摸你:“是哦,你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呢。好可怜哦。要不要去我那里玩呢?” “无惨大人说她不能死。”鸣女淡淡地提醒道。 “我知道的呀,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但她实在太可怜了,我又是一个看不得别人受苦的人,所以呀——”童磨兴致勃勃地说,但还没说完,鸣女就拨动了琴弦,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你还捧着冰花,小巧的花朵被你温热的掌心捂了很久也一点没有化的迹象。你看着那小小的花发了会呆,然后拉开了衣襟开始试图把花往衣服里塞。 “喂,住手啊。”你的手被拉住了,你抬起脸来,看到了那个站在白头发女孩子身边的男人,他个子很高,瘦得不正常,脸颊上还带着形状奇怪的胎记,神情阴郁,看着你的脸色也很不好。但你完全不怕他,反而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思索着要怎么组织语言表达你的意思。 但是妓夫太郎好像完全不用你开口就领会了你的意思,皱眉道,“不是把它抱在怀里就能把它暖热的,再说了这是冰,它也不会觉得冷,不需要你担心。真是越来越傻了,变成鬼之后脑子都坏掉了吗?” 你愣愣地被他训了一会,手上的花也被拿出来扔到一边。这个景象莫名地让你觉得熟悉,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左看右看地望着,脸被妓夫太郎掰回来,他问你:“你在找什么?” 你慢慢笑了一下,小心地问:“我们以前,认识?” 堕姬在不远处,但是不肯过来。你变成鬼以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弱得不行的样子,呆在这里肯定一点堕姬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这样还是想找她吗? 妓夫太郎想起你那时候躺在他和堕姬中间的样子,因为晚上被欺负得很可怜,眼睛都哭红了,眼角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睡着的时候也难受地蹙着眉。然后他摸了摸你的脸颊看你有没有发热,你就睁开眼,黑亮亮的眼睛里还带着水意,又茫然又羞涩地对他笑起来。 那时候妓夫太郎就在想,再等你大一点,就把你赎出去吧,找个偏僻点的地方给你买个屋子,然后过上平静的生活。他和堕姬也可以时不时去看看你,直到你寿终正寝,在幸福的美梦中闭上眼睛,他和堕姬会在那个时候陪着你的。 结婚生子,在平凡又琐碎的小事中日复一日地老去,你这么乖,又这么漂亮,肯定会很受男人欢迎。性格温柔,又擅长诸多才艺,将来也一定会是很好的母亲。而如果你的丈夫对你不好,他就把他吃掉再给你找个新的。 如果说作为鬼的他们已经无法获得人类所能得到的幸福,那么看着你得到也不错,你一直都这么乖,从来没有惹人生气过,这么努力地活下去了,难道不应该得到点什么吗? 那个时候的妓夫太郎是这么想的。 那是梦吧,只能是梦了。 妓夫太郎看着你茫然又带点为难的微笑,冷淡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我们不认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妓夫太郎似乎以为你左转右转地是在找他拿走的冰花。把你的手握在手里牢牢拽住,警告性地瞪了你一眼:“我说了它不冷,别老去碰那些脏东西。”想起童磨那张脸就恶心。 你歪头看了看他,凑过去轻轻地说:“你,生气了?” 妓夫太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说不出话。 他不回答你,你就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歉意地一笑,然后继续磕磕跘跘地猜着:“不是生气,伤心?”你把脸贴在他脸上,安慰似的蹭了蹭,“难过?愤怒?” 你亲了亲妓夫太郎的脸庞,然后直起身体抱住他的头:“不要哭。” 妓夫太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你搂进怀里,看来变成鬼之后你确实变强了,一定是变得很厉害了,所以他被抱住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手也麻麻的动不了,身体像是僵住了一样,一点反抗也没有地被你抱进了怀里。 你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抱着他,下巴蹭蹭他的头发:“不要哭呀。” 妓夫太郎的手动了动,抬起来抱住了你的腰。 堕姬一直在转角的地方,但直到最后也没出来。妓夫太郎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她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但就是不肯看一眼你在的地方。 妓夫太郎说:“她不记得了。” 堕姬一下子生起气来,愤怒和委屈在她脸上交织,她一会想着【她竟然敢忘记我!】又一会想着【她怎么能忘记我。】,咬着嘴唇恨恨地不说话,但没一会就有水汽在眼中凝结了起来。 妓夫太郎摸了摸她的头:“哥哥呢,虽然是个讨债人,但对现在的她是什么都讨不到的。 “我们还有时间,去变得更强吧,比谁都强。” 妓夫太郎走了之后你在那块地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被扔掉的冰花,不经觉得有些遗憾。冰做的花朵很漂亮,在这暗无天日的无限城中是难得的一抹亮色,你很喜欢这个颜色,漂亮得一点瑕疵也没有。 鸣女一直平静地调试着琵琶,对提着衣摆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你视而不见,直到你放弃了,抱着膝盖在她面前坐下的时候,才对你有了点反应。 鸣女拨了下琴弦,平静地问你:“你要去哪里?” 你茫然地看了看她,犹犹豫豫地说:“……不知道,去哪里?我可以去的地方,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吗?” “除了外面,去哪里都可以。” “这样啊。”你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地上,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指尖搭在膝盖上的时候袖子几乎是一模一样地垂在两侧,你觉得如果要请求人的时候就一定要这么做,然后再用很可怜的眼神看过去,“那,可以呆在这里吗?” 鸣女没有说话。 “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我。”你越说越不安,虽然黑死牟说你可以去他那里,但是那里太空旷也太安静了,一点点声音就会传出很远,“我不会吵,会很安静,不发出声音。” 说完你就抬起两只袖子,几乎把下半张脸都埋在袖子里,用行动向她表示你会很安静。 长发遮住了鸣女的大半张脸庞,你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她拨了拨琴弦,不经意似的说:“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于是你松了一口气,姿势也放松下来,手乖乖地搭在膝盖上看鸣女。 鸣女对你的存在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抚摸着琵琶,少顷,一声铮铮弦响过后,悠长的乐曲声响了起来。琵琶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在空旷的城内凛然地回荡着,顺着各个缝隙回旋传递,一层层环绕着越响越高。 当鸣女停下拨弦的手时,你已经揪着自己的领子不断喘息,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鸣女沉默着注视了你好一会,才悠悠地说:“我并没有用血鬼术。” 你被吓了一跳,又想起自己刚才出声了,连忙捂住嘴。但捂上嘴又意识到鸣女在问你问题。于是为自己的笨拙而羞怯地低下了头,回答时的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术。”你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还在怦怦跳着,“是,声音?不是,是琵琶声,很——”你努力思考了一下措辞,尝试说道,“辽阔,也很孤独。” 你停下来,注视着一言不发的鸣女,眼里渐渐积蓄起了透明的泪水,又茫然又难过:“好像,只有一个人的感觉。” 鸣女没有对你的话作出回应,她只是低下头,调试了两下琴弦,继续弹了下去。 等到黑死牟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等得睡着了,鸣女用一声清冽的拨弦叫醒了你。黑死牟站在你面前,六只眼睛平静无波地盯着你。 “为什么……没有回去……” 你仰着脸对他笑:“想等你。” 黑死牟默然:“不必如此……你可以先回去……我并不是你所要在乎的人……只不过是监视者与教导者罢了……” 你停顿了一下去理解他的意思,然后继续柔软地对他微笑:“监视者,是看着我的人。我要在这里,才能让你看着。” 黑死牟摇了摇头,想说不是你理解的意思,他对你没有丝毫温存与怜悯,最开始他就知道你只是道具,不必投注心思的工具,照顾你只是想让你尽快成为好用的工具。 但他最终没有反驳你,只是转过身向鸣女示意:“劳驾……送我们回去吧……” 你爬起来拽住他的刀鞘,偏头对鸣女浅浅地笑了一下:“晚安,再见。” 鸣女拨了下琴弦,没有回应你。 第8章 第 8 章 无惨的命令是要把你教导得像人类的女孩子一样。 那么,要怎样教导呢? 黑死牟对此的回答是,写信。 对初生而心智不全的鬼来说,与人交流是最快的摄取信息的方法,他人的言谈,举止,乃至更深刻的思想,都会影响到像白纸一样的你,与他人的交流越多,你对于人类这种生物的理解也就越深刻。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你暂时还不能去见其他人。黑死牟深知太多的变数会使事情变得不可控。就算是在这无限城内,他都担心上弦们会影响到你。 所以,你与他人的交流,最好是单向且可控的。 写信就很合适,文字也是交流重要的途径,你可以通过写信来逐渐锻炼说话的能力,想要阻止这种交流也很简单,只要不给你纸笔就行了。 黑死牟把纸墨铺好,然后慢条斯理地教你如何研墨。你坐在他身边,学着他挽起袖子,素白的手指捻起墨块,在黑墨的衬托下你的手指白得像冰雪一样剔透,研墨的时候手腕微微转动着,黑死牟一言不发地看着,偶尔在你看过去的时候微微点头示意你做得不错。 教你写字比黑死牟想的要容易,你非常聪明,而且似乎以前学过的样子,你得心应手地学会了基础的对话,于是黑死牟开始让你自己学着给他写些对话。 不过很快黑死牟就发现,你写信时总是习惯性地带上些撒娇似的词句和柔婉的口癖,写出来的话语不免显得有些暧昧,但看你懵懵懂懂的眼神,好像又不是故意要这样做。 细想之下,黑死牟很快想起你原本是堕姬饲养的口粮。在花街那种地方长大,也难怪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对你而言,去向男人撒娇卖乖是本能吧。 说不定这也会成为某种助力。抱着这样的想法,黑死牟并没有试图阻止你,虽然写给他的信上温软的爱意越发浓厚,如果有外人看见,一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女孩子写给情郎的爱语,不过黑死牟觉得,这也不算坏事。 在你已经能够不出语法错误地写完一整封问候他的信时,黑死牟觉得也差不多可以让你去向其他的上弦送信了。 于是他对你说:“从明天开始……不必再给我写……之前见过的诸位上弦……去给他们写信吧……” 你闻言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不可以给你写吗?我想给黑死牟写信。”得益于写信对你语法的锻炼,你现在已经能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黑死牟沉默不语,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写给谁都是一样的,在这一阶段,他根本就不会把信给别的上弦,这些信,会统一作为你学习进度的汇报,出现在无惨大人的书桌上。 “给我写……也可以……但也要注意其他的上弦……”黑死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慢慢地说完这句话,就摸了摸你的头,告诉你今天到此为止。 于是你开始写信,你的记性很好,所有的上弦你都记得很清楚。虽然对他们完全一无所知,但能给别人写信总是让人开心的。黑死牟问你第一个要写给谁,你想了想,说想给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写信。 “她的脸上有花一样的刺青。”你比划着对黑死牟描述。 “那是堕姬……上弦之六……要用敬语,言辞应当谨慎……”看来是完全忘记了,就连被当做储备粮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黑死牟想。那么要提醒你对堕姬应当用谨慎的言辞,因为那个上六的小丫头脾气可不好,尤其是对这样弱小无用的鬼。 你笑着答应了,但黑死牟接过你写好的信时,依旧看到了满纸羞涩甜美的语句,连问候的词句都温婉动人。 黑死牟沉默了一下,在想果然只对自己写信还是人太少了。这里的环境也太单一了。 他没有把这封信交上去,只是向鸣女请求让你去别的地方多走走。鸣女无所谓地答应了,反正只要不打扰她,你去哪里都一样。 无限城非常大,而且结构凌乱环境丰富,你曾经在拉开某扇门的时候看见飘摇的红叶,但走过这个种满红枫的庭院之后,又是一片开满莲花的湖。 鬼是不会疲惫的,你在尝到甜头之后立刻兴致勃勃地在无限城里转了起来,反正不管转到哪里,只要喊一声鸣女,就会被琵琶声送回最开始的地方。 有一天你在一个院子里看见了非常漂亮的梅花,上面落着很厚的一层雪,把枝头都压弯了,但把雪拂去之后,下面的花朵依旧楚楚动人地绽放着。于是你站在那里,伸着手一点点拭去枝上的雪,一直到落下的雪把你的衣襟和袖子都打湿了,你才停下来。 上面的够不到了有点可惜,但是至少,在你能够触碰到的地方,梅花都不再被雪压着了,非常漂亮地,姿态凛然地绽放着。你实在是喜欢它们,连摘下来都舍不得,于是只好把地上的花瓣连着雪一起捧到了怀里。 于是鸣女拨动琴弦后见到的你,衣服和头发都被雪打湿,露出的手指和脚踝都被冻得红红的,还在捧着雪与梅花对她微笑。 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 你走到鸣女面前,因为脚被雪打湿了容易滑倒,手里又捧着东西怕洒出来,走得又轻又美,只有腰肢轻轻扭动着发力,姿态像水面上浮动的荷叶。 鸣女一直沉默着看你走到面前跪坐下来,然后笑着把怀里的雪与花捧给她。 “看呀,多美呀!”洁白的雪与艳红的梅花,确实很美。但更美的是你此时的笑容,那是曾经在花街迷倒了无数男人的,像透光的水波一样澄澈的笑容,谁看到都会被倾倒的,被那无忧无虑的,又温柔纯净的美。 鸣女低下了头,许久之后才说:“左转……那里有个温泉。” 在无限城里除了黑死牟,能和你说话的人只有鸣女。但他们都不喜欢说话,于是你的信越写越长,一点小小的细节都能让你兴致勃勃地聊上很久。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这封信,在开头的【致堕姬大人,展信安】之后,是一长串对身体和心情的问候,看上去你正忧心着天气这么冷了,堕姬会不会生病,因为她穿得很少。 再打开一封,是写给童磨的,上面谢谢了他第一次送给她的冰花,然后说自己在无限城里找到了很美的花,希望送给他作回礼。随信附着一枚被制成干花的槐花。 看上去黑死牟做得不错,在带孩子这方面他还挺有心得的,毕竟曾经也是当过一家之主的人。无惨嘲讽地笑了一下,然后合上了书信。 但是太慢了,实在太慢了,如果说与人交流能够让你更快地学会装作人的样子,那就多找几个鬼来吧。 鬼舞辻无惨将信收拢在一起,正准备扔掉,却在其中看到了一封标着【致鬼舞辻无惨大人】的信。 他皱起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等把信抽出来之后,上面写着的名字确实是【鬼舞辻无惨】。 ……虽然也完全没对这些鬼抱什么希望,但难道还会出现这种蠢事吗?鬼舞辻无惨几乎要感到荒谬了。 他怀着一点难以置信的心情打开了信封。 【展信安,鬼舞辻大人。】 【今日落雪了,鸣女大人将我送到了一处温泉,泡温泉的时候,雪落在身上的感觉很奇妙,叫人分不清冷热。 温泉旁有一株雪松,风吹过的时候会有很奇妙的声响,像一个人在走路时衣服的摩擦声。在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人来了呢。 雪下了很厚一层,我将黑死牟大人的灯挂在树梢上,雪映出的灯光会照得很远。听闻您时常在夜里参加宴会,灯火也会将天空照耀得和白昼一样吗? 您今夜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鬼舞辻无惨合上了信,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没有。” 过了几天,下弦们也被召集了起来,你跪坐在无惨的脚边看着鸣女拨弦,直到无惨的手指抚上你的脸庞。 “看着这边。”他轻柔地说,“来见一下我的下弦们。” 你顺着他的力道转过头去,看见你们面前的地上已经跪了几个没见过的人。 “抬头。”这句话是对下弦们说的,无惨向他们示意了一下你的存在,然后不出意料地听见他们都在惊讶为什么自己身边会有一个活着的人类。 无聊透顶的想法,不过这至少证明黑死牟教得不错。无惨漠然地想,然后拉着你站起来,对下弦们说:“她会一直呆在无限城里,以后你们来到无限城里时,和她说说话。” 他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她是鬼,怎么对待都不会死,而要怎么对待她取决于你们。让我看看,在我用上她的时候,她会被你们改变成什么样子吧。” 下弦的鬼有六位,你有点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十二鬼月却有十三个,但无惨不想对你解释,鸣女也只是淡淡地说这不重要,你就只好把关于那对兄妹的疑问压在心底。 现在下弦的鬼们终于出现在你面前了。一个高大的,肩膀上似乎镶嵌着鼓的男人,他是跪得最远的,姿态也最谦卑。而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白色头发的男孩却刚好和他相反,在离无惨最近的地方,你看过去的时候,他用冰冷的绿色眼睛回视了你,眼神像是节肢动物一样毫无感情。而一个眼睛里刻着下壹的男人长着少女一样楚楚动人的脸庞,和你对视的时候有些恍惚又妩媚地笑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长相相似,似乎是兄弟的少年,一个长发垂到脚踝在身后披散了一片的美艳女人,和一个一直盯着你看的男人。 听到鬼舞辻无惨的话之后,他们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跪在最远处的男人低着头毫无反应,美艳的女人和那对兄弟意思意思地打量了一下你,那个白色的头发的男孩子歪了歪头,好像在认真考虑执行【随便怎么对你】这项指令。而反应最大的是那个一直盯着你的男人,他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哪怕无惨就在那里也没能阻止他将狂热的视线投向你。 你将手交叠在膝盖上,偏过脸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无惨干脆地把你丢给了下弦们,但下弦们基本对你兴趣不大,当时的你还不知道鬼舞辻无惨那条【不允许鬼与鬼之间走得太近】的禁令,也不知道大多数的鬼之间只有在抢夺猎食场的时候才会产生交际。大概是上弦之间平静的相处给了你错觉,实际上大多数的鬼根本没时间来与其他的鬼熟起来。 在告知你名字之后,下弦们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那个一直用狂热眼神注视你的男人在离开时恋恋不舍地说自己现在有事必须走,请你一定要第一个给他写信。你微笑着说好,然后俯身行礼送他离开。 大概是这妻子为丈夫送行似的动作触动了什么,你抬起身子时,发现那个白色头发的男孩蹲在你旁边看你,他看上去还很小,皮肤和头发都是苍白的,脸上却有着血色连成图案的痣,眼白也是红的,这过于强烈的色泽对比让他精致的脸庞有种非人的美感,也赋予了他极强的侵略感。 “你在干什么?”这个自称“累”的男孩问你。 “我在为他送行。”你温和地回答了他。 “你们明明不认识的,今天才知道名字。”他冷静地指出。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为他送行呀。他要出门了不是吗?” 累盯着你微笑的脸,突然说:“喂,无惨大人说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的是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主动和被动可不一样呀。你无奈又好笑地想。这孩子恐怕还分不清吧。 累不在乎你在想什么,他拉住了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那么,你就来做我的家人吧。”他平静地命令你,“接下来,来做一些姐姐会做的事。” 你有点愣住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要求。 不过说起来,做姐姐的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姐姐”这个词汇代表着什么呢?你思考了一下,然后一片迷雾似的记忆里,似乎有个可以代替的人。 你找到那个代替的人,回忆了一下那抚摸你长发的动作,轻柔地摸了摸累的头:“那么累,今晚要早点睡觉哦。 “我会一直在累的身边保护累的,所以累就算做了噩梦也不用害怕哦。” 记忆里有个人是这么做的,因为是年长的那个,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一定要细心地保护好,因为他们就是自己的生命的一半。 你抱住小小的累,让他躺进你怀里。 【所以睡吧,我的妹妹们。】记忆里的那个人说。 “所以睡吧,我的弟弟。” 在你怀里的小小的身躯动了动,抬起手抱住了你。 “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姐姐了。” 梦魇神情恍惚地看了看你们,不怎么感兴趣地一笑,转头向琵琶女请求了离开。倒是响凯忍不住看了看你们,似乎是觉得你有些不正常,但作为最下位的下弦,最近又因为吃不下人而地位岌岌可危,他一向在同僚面前保持谦卑,此刻当然也不会扫兴,只是低低地对你说了声:“我会给你寄信。” 你微笑说好,然后轻轻抚摸着累的头发哄他入睡。 下弦们与你相见的第一晚,你与累相拥着在无限城里睡着了。 鸣女抚摸了一会琵琶,最终还是没有鸣弦,让这片空间,一直保持着平稳的寂静 第9章 第 9 章 像人偶一样。 不管什么时候去无限城,都能看见你坐在那里,有时怀里抱着一束梅枝,有时只是听着鸣女的乐曲,偏着头安静地微笑。而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朝你走过去,就一定会得到回应。 累枕在你膝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问道:“今天有遇到什么好的事情吗?” 他抬起眼看你,这张脸是大众意义上的无可挑剔,不论是谁,在看到你的脸时,都一定会因为那毫无瑕疵的,冰雪一样剔透的美丽而惊叹。甚至就连鬼舞辻无惨都认为你可以靠脸得到他人的信任。 但累不喜欢,你的长相是完完全全人类的样子,气息也是,如果不是无惨说了,他一点也不觉得你像鬼。 和他一点也不像的长相,太让人讨厌了。姐弟的话应该会长得很像的吧,会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如果连长相都不相似的话,不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了吗?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你有点担心地说:“不舒服吗?今天好像特别没精神呢。” 啊,就连这种地方也和你一点都不像,体温也是,完全没有鬼的感觉。累漠然地想着。 “遇见不好的事了吗?”你问。 累摇了摇头,抱住你的腰把脸埋在你怀里,这样就不用看到你的脸。 “如果有不好的事的话,累可以告诉我呀。”你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累的头发,雪白得一点颜色都没有的头发,柔软又蓬松,摸起来像某种小动物。 累的眼球无所谓地转动了一下,觉得就算说了也是没用的,无惨大人说要让你变得更像人类,那么不管他怎么受到宠爱也不能违背这个命令,不能把你的外表变得和自己一样的话,其他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让姐姐变成和我一样的样子,姐弟如果长得一点都不像的话,不是很奇怪吗?”他声音平淡地说。 “这样吗……”你其实不觉得姐弟应该长得一样,但既然累这么说了,那作为姐姐,也应该努力一点才是。 “累,抬头。”累听到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点奇怪地抬起头。累惊讶地睁大了眼。 在他的面前,你漆黑的鸦羽似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颜色,属于人类的气血充足的柔软皮肤也逐渐变成了非人的惨白。 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双眼瞳变成了和累别无二致的薄绿色。 “这样的话,我和累看起来就是一样的了吧。”你轻声说。 然后累用力地抱住了你,他把头埋在你怀里,用颤抖得几乎要带上哭腔的声音说:“啊,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我们之间有着家人的羁绊才会这样——就这样,完完全全地成为我的家人。” 鬼舞辻无惨在知道这件事后难得地亲自过来看了你,他来的时候你正在给响凯写回信,虽然鬼舞辻无惨已经不再限制十二鬼月给你回信,但真的会回的也没几个。梦魇倒是给你写过一次,但里面全是描述他人痛苦的样子,让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委婉地说他很厉害。这个反应似乎让他挺失望的,于是再也没给你写过信。 玉壶的信完全是出于对无惨命令的服从,他送了你一个壶,以及大段对于自己技术的吹嘘。而童磨的信看起来十分晦涩,你理解得很困难,黑死牟看过之后告诉你很多是经书和极乐教的教义,不必去理解。 而响凯的信在其中就格外突出,用词谈吐既文雅又恰当,甚至偶尔还会出现你看不太懂的词汇,也会细心地附上注解,你非常喜欢和响凯通信,虽然他给你的信里写的也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 通信的时间久了,他也会随信附赠上一两个小故事,虽然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写得不好,只盼能博您一笑吧。】,但对于在无限城里的你来说,这已经是难得有趣的事情了,所以每次你都会附上大段的感想。 鬼舞辻无惨来的时候你正在信的末尾写下落款,他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一眼你写的字,冷笑道:“响凯吗?虽然是个挺无能的家伙,倒是和你相处得不错。” “不过。”他轻蔑地抬起了你的脸,“他最近似乎,很少吃人呢。吃不下人的话是不会变强的,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被猎鬼人杀掉吧。” 他猩红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没准在这之前我就会剥夺他十二鬼月的身份了,无能的家伙不配占有十二鬼月的称号。” “说起来。”无惨蹲下身盯着你的眼睛,你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样子,漆黑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鹅卵石,“在那之后一直没有让你吃过人呢。就算这样也没有变得虚弱,反而掌握了新的血鬼术吗?真奇怪,居然会出现你这样不需要吃人的例外。” 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惊人的阴沉:“你最好不要是,我不喜欢例外,例外意味着不可控。如果你的存在是鬼中的例外,那么,哪怕会失去这个道标,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你感到难以呼吸,对鬼来说只要不是日轮刀,就算脖子断了也不会死。但也许是人类的印记在你身上烙印得太深,就算是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你还是反射性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这份惊恐似乎取悦了无惨,他放开手,让你倒在地上捂着喉咙连连咳嗽。 “看起来你的能力并不是什么保持着人类的气息,而是拟态。虽然是很可笑的血鬼术,不过能为我派上用场,也算是难得的用处了。那么之前的很多准备都不必继续下去了。”无惨冷淡地打量着你,然后打了个响指。 “遵从您的吩咐,大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因为激动而难以自持的颤抖。 你茫然地抬起脸,看见了那个眼睛里刻着下弦三的男人,他从第一面起就对你十分狂热的男人,他送来的信黑死牟看过一次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抱有如此大的兴趣。 “从今天开始,你去他的驻地,跟随他,直到与鬼杀队碰面。”无惨对你露出和缓的笑容,“感到高兴吧,你很快就能吃饱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你抱着几套衣服跟去了下弦之三的驻地。 下弦之三的鬼是个对美人很狂热的人。但那又并不是好色。他并不渴望一定要触碰那些美人。他只是喜欢,像画家看见葛饰北斋的画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也确实是个画家,他的宅院里每个房间都挂上了他的画,每一副都是美人。你来到他的住宅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穿着里衣的你站在月光照映下的走廊上,给你画了一幅画。 你依照他的话站在那里,目光忧郁地看向远处,一直到天边开始微微泛光,你才被允许回到屋子里。 他也不只是画你一个人,他似乎很有钱,常常有人带着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来找他,然后这个女孩子会短暂地成为他画布里的美人,再被他杀死和你分食,某种程度上来说,无惨说得没错,自出生以来,你确实第一次吃饱了。 “从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注定要活在故事里的美人。”下弦之三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看啊,你多么美丽。这么美的女人难道能出现在现实里吗?不行的,你会让人发疯。” 你好奇地看着他的画,画上的你确实绝美无比,简直不像是凡间的人,而像是随时都会随着月亮而去的天女了。不过你在看着镜子的时候倒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漂亮过。 “美人是不应该活在世上的,美人就应该活在故事里,画里,唯有这样,她们的美才不会引来灾难,也不会被人摧毁。”下弦之三说,他所有的画都意味着有一个女孩的美丽被他永远地固定在画上。 因为太繁华的城市会容易被发现,所以下弦之三的驻地是个治安很混乱的地方,有什么人消失了也不会被发现,突然出现什么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你突然出现在下弦之三的宅院,周围的男人们也只是悄悄谈论,说那个院子的主人又娶了新的妻子,不知道这个能活多久。 不过下弦之三告诉你,你不会在这里留很久,只要等鬼杀队的成员来到这里,然后验证一下是不是鬼杀队也发现不了你的拟态,你就可以回无限城了。 当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最好来的猎鬼者级别高一点。所以下弦三毫无顾忌地狩猎着,弄出的动静越大,来的猎鬼者越强。 “来的猎鬼者太强的话,你没关系吗?”你礼貌地发问。 “不会有事的。无惨大人说过,鸣女大人会把我也带回无限城的。”下弦之三不太在意地说着,然后指使着你再换个姿势,穿着艳丽的红色和服倚靠在窗檐上,艳红的色泽把你的皮肤衬托得像象牙一样洁白,泛着微微的银粉色的柔光。 不死川实弥看到的你就是这样倚靠在窗上的样子,漆黑的鸦羽似的长发垂落在窗外,一只白皙的手按在朱红的窗檐上,你的脸朝着屋内看不清楚,但那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的气息。 【被抓住的女人,还有幸存的吗?】 这么想着的不死川对身边的匡近做了个手势,向他示意那个坐在窗子上的女人是人类。匡近一愣,然后露出错愕的神情。 这里的鬼因为闹出来的动静很大,之前来的队士们也都一去不回,所以被判定为要甲级以上的队士才能解决的危机,今天他们两个只是来踩点的,援军还在路上。 但这里还有活着的女人,那个屋子里的鬼,等画完画之后就会把他画的女人吃掉,如果今天不能杀了他的话,这个女人的性命就危险了。 不死川实弥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鬼在他面前吃人,如果因为自己没有在今晚动手就害死一个女孩子的话,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加入鬼杀队就毫无意义了。 那么,就只能动手了。 你还靠在窗子上,不死川一脚踩碎窗檐,将刀向下弦三挥砍过去的时候,你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无惨所说的猎鬼者来了。 猎鬼者意外的年轻,看上去不比你大多少,白发下是一张印着伤疤的稚嫩脸庞,但挽起的袖口露出的手臂结实而有力,轻而易举地掀翻了下弦三的桌案,飞扬的墨与纸洋洋洒洒地飞舞着。 不死川一眼也没有看你,只是目眦欲裂地紧握着刀柄,迎上了冷笑的恶鬼。 “你没事吧!快下来!”楼下有个人在喊你,你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猎鬼者在下面对你张开双手,他和屋里的猎鬼者一样脸上带着伤疤,但神情温和,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我会接住你的。”他大声喊。 你就拎着衣摆从窗口跳下去,扬起的衣摆像一滴艳红的氤氲开的血。 条野匡近接住你,然后悄悄对你说:“别怕,躲到楼梯下面去,我们不会让他接近你的。” 你点点头跑到一边,匡近就拔出来刀冲进屋子里帮不死川。 你没怎么见过人打架,也不了解屋子里的声响是什么意思,你只是缩在屋子外面的楼梯下,默默地等待着。 不管结果是什么,都不是你能改变的。 一直到天边逐渐泛起微光,屋子里的声音才渐渐弱下来,你抬起头,看见下弦三被丢出了窗户,身体和头分离的,变成两部分砸到了你面前。 无惨没有让鸣女救他,这个之前一直胸有成竹的男人大睁着眼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但此刻的他估计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吧。 在看到那个头颅逐渐消散的时候,你难得地感到了一点难过,倒不是因为下弦之三死了,不管是人还是鬼,死亡都是很常见的事。 你只是有点难过,他怎么会觉得无惨会救他呢?那个男人是最讨厌弱者的呀。 不死川抱着匡近的身体走了下来,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空荡荡的,而那个之前笑着对你说“我会接住你。”的青年,带着一头一脸的血停止了呼吸。 啊,这也是难免的。毕竟是下弦。他们的刀上都没有刻着【恶鬼灭杀】四个字,应该不是柱。这么年轻,大概进入鬼杀队的时间也不长吧。 不死川的上半身几乎全部是血,几道深深的伤口从他左边的肩膀越过胸膛一直划到了右边腰上,几乎要把他斜着砍成两半。如果不是稀血的气味让鬼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恐怕他现在内脏都流出来了。 但不死川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他只是抱着朋友的尸体,提着自己的刀,一步一步地,艰难地从那个屋子里走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了你,穿着那件艳红色的高档和服,像人偶一样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悲伤神色。 不死川的脑子“嗡”的一声。 你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抬起头来,看见高大的猎鬼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你的面前。 “喂。”砍下恶鬼头颅的男人提着刀走到你面前,低头看你,在他的身后,死去的队友的遗体被好好地安放在一边。 “为什么要露出难过的表情。”不死川实弥面无表情地问你,“那是鬼啊,杀了无数人的鬼,如果不是我们赶到,你也会被他杀了吃掉的啊。” “你在同情他?开什么玩笑,鬼被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杀掉鬼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吃。你居然在同情鬼?”他好像是被气笑了,“喂,我说,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回答我啊,为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起来。 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不死川神色一僵,方才露出凶恶神色的男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着倒下了。 你茫然地搂住他,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这时候的你完全注意不到他的血有什么不对劲,你的拟态十分彻底,变成人类之后好像就连这样的稀血也不再对你具有吸引力。你只是迷茫又有些紧张,因为就算你对人类的身体不太了解,也能看出他此刻状态很不好。 “嘎——嘎——”乌鸦在楼道的上空盘旋着,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现在的状况,才慢慢降落了下去。 “去紫藤花之家!”乌鸦说出了嘶哑的男性嗓音,“受伤了,要去紫藤花之家!” “紫藤花,是什么呀?”你小心翼翼地问。 乌鸦跳到你的肩膀上,好像也有点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绕着你的脑袋在肩膀上左右跳了跳,然后无奈地挥了挥翅膀。 “照顾他!在伤好之前!照顾他!” 你想了想,无惨大人现在还没来接你,大概是觉得昨晚那样的战斗不足以让猎鬼者注意到你身上的气息吧。这个男人能杀掉十二鬼月,那么他的实力应该足够了,接下来,只要等他睁开眼睛,就能确认自己的血鬼术,是不是对猎鬼者中的强者也有效了。 你很艰难地把不死川拖进了屋子里,年轻的大男孩身体已经发育得足够高大,而变成人的你几乎连鬼的力量也没有了,要把不死川移到干净一点适合养伤的地方可不容易。 在你拖动不死川的过程中他的伤口还在不停出血,乌鸦不停地绕着你喊要你轻一点,就算是你也知道人如果失血过多是会死的。把不死川放下后为难了一会,你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提着裙子跑去了自己的房间找针线。 伤口被你缝上之后就不再出血了,但不死川很快就开始发热,你担心地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又去打来井水给他敷额头。 他应该真的年纪不大,闭上眼不露出那种可怕眼神的时候,看上去就更年轻了,不过脸上一道伤疤横过鼻梁,让他的脸庞平白带上点凶悍的气息。 不过就算是受伤昏迷,不死川也一直皱着眉,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不停转动着,显得很不安稳。你用湿掉的手帕擦到他的手腕时,才发现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拳,手腕上青筋爆起。 你停下手上的动作,实在是有点担心,于是忍不住俯下身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不要怕……”你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一直都在这里……” 在第三天的夜里,不死川醒了。 当然,这完全得益于不死川本人强大的身体素质,这才让他撑过了你胡来的治疗法,高烧也很快退了下去,只是后遗症还是让他头痛欲裂,手也提不起劲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不死川愣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视线里的是那个鬼宅的天花板,而自己正躺在一楼的厅堂里,身上盖着薄被,伤口都被干净的布条缠起来,虽然说不上是多好的包扎手法,但很明显也是被精心对待了的。 他试着动了动头,就这个动作也让他痛得眼前一黑,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想找的那个人。 你穿着一身里衣,那件华丽的红色和服早就因为照顾病人时不方便被你换下来了。此刻正站在一座墓碑前,双掌合十闭目祈祷。 “……咳!”这是想说话却□□渴的嗓子噎到出不了声的不死川。 你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不死川醒了,马上开心地去拿了水过来喂他喝。 不死川靠在你膝上,逼着自己咽下几口水,然后才嘶哑地开口:“那是什么?” “诶?您指什么?”你有些不解地问。 “那个墓碑啊墓碑!你该不会是给那个鬼立了墓碑吧?”不死川不耐烦地说,然后又冷笑道,“他配吗?那些被他吃了的女人可是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呢!” “啊……不是的。那是给那位剑士大人立的墓碑。”你说着,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的力气太小了,也没有办法去为他挖坟,只能先立碑为他祈福。” 不死川实弥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了上方。 “别做多余的事。”不死川看着天花板平静地说,“他不应该被埋在这种地方,我会带他回故乡。” 第10章 第 10 章 不死川在那天夜里醒了之后就没有再睡了,一直大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脸上空荡荡的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小心翼翼地建议他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却被他反问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里不是你原本的故乡吧。”他说。 “诶?很明显吗?”你把干净的布浸在温水里打湿,不死川还是有点发烧,你担心他的病会加重,于是只好笨拙地学着照顾病人。 不死川嗤了一声:“一看就知道,这种地方可养不出你这样的人,是被拐过来的吧。”皮肤娇嫩白皙,头发也乌黑发亮,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家才能养出的女孩子,更别提那种明显没怎么干过活的样子了。 “唔……”你用热水浸过的布擦去他额上的冷汗,思索着应该怎么回答,变成鬼之前的事你都不大记得了,不过在无限城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活,某种程度上来说,说你是被娇养的闺秀也未尝不可。 不过说起来……你总觉得自己还是做过一些事的呀,看到灶火的时候,脑子里也还是会浮现出怎么用的方法,只是做起来很不熟练罢了。 你走神的样子似乎让不死川误会了什么,他把目光移到你脸上,有点犹豫地漂移了一下,才慢慢地说:“等鬼杀队的人来了,会给你一些钱送你回去,就说是去看望亲戚了吧。” 你愣了一下才发现这位剑士大人是以为你在担心自己的名节,被掳走这样的名声,就算是在开放的人家也是不太好听的。 你笑了笑,提起了一边的水盆:“请您慢慢休息吧,早上我会再来的。” 下弦之三的宅屋很大,但其中大多数都是笔墨纸张,和用来打扮女孩子的华服美饰,华美的和服和各种各样的发簪首饰摆了好几个屋子,食物的储藏却很少,你找了很久才在一楼靠着厨房的房间里翻出了小半缸米,想来也是,下弦三带回来的女孩子没几天就会被吃掉,自然用不到太多的粮食。 你用木勺舀出小半勺米准备熬粥,不死川昏迷的时候一直没吃东西,刚才也没开口,你觉得那可能是饿太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最好先准备好适合病人的食物。 犹豫了一下,你又舀出了小半勺。 虽然他没有对你产生疑问,但还是谨慎点好,在他面前一起吃人类的食物的话,多少也会打消一点疑惑吧。 储存的食物很少,你在心里算了一下,觉得两个人的话差不多也就够几天的量吧,但愿无惨大人能在这段时间想起你来。 不死川虽然想要逞强地睁着眼到天亮,但下半夜又开始逐渐发热,脑子一片昏昏沉沉的,视线也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你提着新换的热水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脸色泛红呼吸急促的样子,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掀开了被子。 唔,不出所料的,伤口化脓了啊。 乌鸦飞到你身边,“嘎嘎”地叫了两声,你回过神对它安慰地笑了笑,小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然后你用热水煮过的剪刀剪开线,挤出脓血,又用热水冲洗伤口,再重新缝上。在你这么做的时候不死川就被痛醒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你缝好之后抬起头,被他大睁着眼不停喘息的样子吓了一跳。 “您没事吗?”你趴在他耳边小声问。 不死川说不出话,他现在连呼吸都痛。并且只要想到现在趴在他耳边好像很担心的女孩子,刚才正面不改色地用线把伤口缝起来,他就完全不想理你。 “剑士大人?”你看不死川疼得咬着牙冷汗直流的样子,想了想,在他身边躺下来,轻轻地伸手环抱住了他,你怕压到他的伤口,只是虚虚地搭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 “不怕不怕,痛痛都被我收走了。”你轻轻念着,把脸贴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温度没有继续升高了,虽然很烫,但已经控制住了。 不死川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在你一下一下的轻拍中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早上了。 首先席卷而来的是饥饿,好像胃里被掏出了一个洞似的,烧灼的饥饿感让他的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揉成一团了。头痛地睁开眼,不死川不意外地看见你提着衣摆匆匆地跑过来。 “剑士大人,您醒了吗?”你惊喜地说着,然后从一边端来了小桌,扶着不死川让他靠在你身上,“这里没有太多吃的东西,我熬了粥,先吃一点这个吧。” 不死川脸色僵硬得惊人。他当然饿,不如说饿得胃都开始消化自己了。但是身后娇小柔软的身体实在是让他没法把注意力移到面前的粥上。 “你怎么了?”身后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疑问。 不死川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嘴唇动了动,但自己的身体明显还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直接提出来要你注意的话,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于是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不重吗?” 你当然不觉得重,他只是半靠在你身上而已,而且这个大男孩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结实,倒不如说他看起来还有点营养不良,看来以前的生活不大好。 你回答之后不死川也实在找不到话题了,慢慢吐出一口气,端起碗吃了起来,粥熬了很久,上面厚厚一层米油,你特意晾到不烫才端给他,一口气喝下去,只觉得胃里都暖了起来。 不死川吃完还问了你吃没吃,你回答说吃了,并没有骗他,你做事总是考虑很多,既然要装作人,那必然会做得面面俱到。更何况,乌鸦一直看着你呢。 虽然那天起就没有说过话,但乌鸦一直都在,你记得它是有不逊于人的智慧的。于是熬好粥后,首先给自己舀了一碗,坐在桌边慢慢地喝了下去。 就算看上去与常人毫无差别,但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到底是改变了什么,醇厚微烫的米粥喝在你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不是因为食物的寡淡,而是鬼的血在提醒你,这不是你应该吃的食物。 但你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然后平静地收拾碗筷,再到不死川的身边等待他的醒来。 等不死川吃完之后,你收拾好碗筷,端着小桌走了出去,不死川躺在地上,看见你走在廊下的阴影里,纤细的身体慢慢地绕过了回廊,但从头到尾一点也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 等你回来的时候,看见不死川竟然靠着廊下的柱子强行把自己撑了起来,一柄刀横在了膝上,那把斩杀恶鬼的刀被你捡起之后就一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注意到你的视线,不死川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理所当然的问话。 “我不能被阳光照到。”你轻轻说,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不死川的神色瞬间凝固了。 毕竟是猎鬼者,对于这种事情真敏感啊。你这样想着,但并不是很着急。因为已经有人教过你该怎么说了。 【如果有人要问你为什么躲着太阳呢,就这么说——】 “那个人,不,那个鬼给我们喂了药。”你将鬓边的长发挽到耳后,跪坐在了不死川身边,看着屋檐外的阳光。 【这种药是西方传来的,好像在那边还挺普遍的样子哦~】 “是西方传过来的药,吃了以后就不能照太阳了。他不喜欢我们晒到太阳,说那样会让我们的皮肤被晒黑的。”你平静地说,“他喜欢肤白如雪的女人。” 【没有人比你更具有说服力啦!】 确实,坐在阴影里的你,皮肤雪白得像是精心打磨的象牙,看上去就是一副完全没有被阳光晒过的娇贵模样。 不死川神色不定地看着你,看上去也不知道信没信你的话。 你继续说着童磨一字一句教你的话:“所以我现在,已经不能再走到阳光下去了。”你安静地望着不死川身体另一侧的庭院,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将整个庭院都染得金灿灿的。虽然那天晚上战斗的痕迹让这里显得乱糟糟的,但那也是很温暖的,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象吧。 “啊,是吗?”不死川扯了扯嘴角,然后突然伸手一个用力,把你拽倒在了自己身上。 “剑士大人?”你惊慌地抬手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却直接栽倒在不死川的伤口上,看着衣下逐渐氤氲开的血色,你顿时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不死川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疼了,疯长的恨意压住了所有感官,让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一种抑制不住的想法从他的心底冒出来。 【如果,这个女人已经被变成鬼了的话……】 【我是为了救一个鬼,让匡近去送死了吗?】 他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揪住你的领子,狰狞地冷笑起来:“那么,让我来验证一下也没事吧。不是鬼的话,再怎么吃药也不至于晒到太阳就死吧!” 你当然知道一两句话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告诉你这个办法的童磨当然也知道,但他笑嘻嘻地摇着自己的扇子告诉你没关系。 【猎鬼者啊,越是憎恨鬼的,就越爱人。对他们来说,保护人类就是生存的意义呀。】童磨装模作样地摸着你的头发,【如果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害死了人的话,那么支撑着他们的信念也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不用害怕哦~越是强大的猎鬼者,面对人的时候反而会越束手束脚呢!】 【只要不是把你是鬼的证据摆在眼前,那么不管多么怀疑,他们都不会拿你的命去赌的。诶呀,这算不算是弱点呢?嗯嗯要好好记下来。】 利用他人的原则来欺骗他人,这是无耻的恶事。 但无惨压着你逼你直视着外面的太阳时对你说,如果不想被这样晒死,就听他的话。阳光融化了你的眼球,你被扔在地上,因为吃不到人肉,那一次用了好久才恢复。 你低垂着眼睑,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说:“如果这样能够证明的话,就遵从剑士大人您的意愿吧。” 你抬起了一只手向廊下伸去,在不死川的身体另一侧,是会将你灼烧致死的阳光,你所倚靠的是憎恶恶鬼的猎鬼者,他的刀正横在你的小腹上。你能感觉到他正盯着你,用冰冷暴戾的眼神衡量着要不要相信你。 但你知道他最终会做出选择的。 不死川握住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