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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师妹要杀我

作者:你再说一遍6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看见喻桐站在她面前。


    月光应该是没有颜色的,可那柄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剑,却流淌着一种粘稠的、仿佛凝结了的暗红。


    是玄鬼。


    昨天,那剑还死死插在秘境里那尊跪地男人石像的胸口,锈迹斑斑,死气沉沉,像一段被遗忘的枯骨。可此刻,它在喻桐手中醒着,剑身上的每一道暗纹都在呼吸,吞吐着不属于人间的气息。那气息是冷的,带着铁锈和腐朽的血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上喻桐的手腕。


    “喻仔……”


    谢宁想开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微弱的气音。她看着喻桐,她的小师妹。那张总是带着点撒娇意味、显得天真又无辜的脸,此刻在剑光映照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冽。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笑。


    “师姐。”喻桐唤她,声音轻轻软软,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尾音还带着点依赖的钩子。


    可与此同时,她握着剑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玄鬼剑动了。


    缓慢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向前递送。剑尖刺破了谢宁胸前的衣料,那轻微的撕裂声,在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然后是皮肤,肌肉,骨骼……一种被冰冷异物强行楔入的剧痛,猛地炸开。


    谢宁低下头。


    她看见那暗红色的剑身,正一寸寸地没入自己的心口。没有血流如注,那剑仿佛在吞噬,所有涌出的生命力都在触及剑身的刹那被吸吮殆尽,只留下一种迅速蔓延开的、彻底的冰冷。


    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喻桐的眼睛。深得像井,映不出任何光。


    痛楚变得模糊,一种更深沉的寒意从骨髓里渗出。


    “为……什么?”她用尽力气,挤出这三个字。


    喻桐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她做起来向来可爱,此刻却只让人脊背发凉。她凑近了一些,呼吸几乎要拂过谢宁的睫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残忍:


    “师姐,你拿了我的东西……不准备还给我吗?”


    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玄鬼剑猛地一颤,更深地凿入。


    那冰冷的触感,那脏器被挤压、撕裂的钝痛,那生命随着剑身的推进被急速抽离的虚无感……


    “呃……”


    谢宁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然后视线开始模糊,喻桐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在眼前晃动、重叠。她想问“什么东西?”,喉咙里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玄鬼剑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将她钉穿。


    谢宁的思绪混乱如麻,她从未拿过喻桐什么重要的物事。是儿时分享的糖果?是某次任务中让给她的法器碎片?还是……师尊偶尔偏心的关注?无数碎片闪过,却抓不住任何头绪。剧痛和冰冷席卷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看着喻桐,看着这个她从小带大,会软软叫她师姐,会偷偷拽她衣袖,会在练剑累了耍赖趴在她背上的小师妹。此刻,喻桐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冰冷的索取。


    “还给我……”喻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随着这句话,玄鬼剑上暗红色的光芒骤然暴涨,谢宁感觉自己的神魂、修为、乃至所有的意识,都像退潮般被那柄诡异的剑吸了过去。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淹没了她的视觉、听觉。最后一丝感知,是心口那彻底的、贯穿一切的冰冷,以及喻桐那双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死了。


    ---


    “嗬——!”


    谢宁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沁满了冷汗,连中衣的后背都被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窗外,天光微熹,晨曦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寝殿内安宁静谧,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她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胸心口。


    那里,肌肤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心脏在掌下疯狂地、失序地跳动,咚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肋骨,证明着方才那濒死的体验是多么的真实。


    没有剑。


    没有血。


    没有喻桐那冰冷又残忍的眼神。


    “是梦……”她喃喃自语,声音还带着梦魇后的沙哑和惊悸,“只是一个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然而梦中那被玄鬼剑贯穿的冰冷痛楚,以及喻桐那句“你拿了我的东西”,却如同鬼魅般萦绕在识海,挥之不去。


    喻仔……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心口那幻痛般的冰冷似乎还残留着,谢宁坐在床沿,缓了许久,才将那股萦绕不散的惊悸勉强压下去。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鸟鸣声清脆地传来,提醒着她新的一日的开始。


    起身,更衣,将昨夜被冷汗浸湿的中衣换下,穿上那身惯常的、绣着流云暗纹的素白弟子服。冰凉的丝绸触感让她略微清醒了一些。她对着水镜整理仪容,镜中的女子面容依旧清丽,只是眼底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倦色,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恍惚。


    将那荒诞不经的梦境强行抛到脑后,谢宁推开门,走向小厨房。


    晨间的空气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润,吸入肺腑,驱散了些许疲惫。


    她习惯在清晨为自己和喻桐,煮一些清淡的粥食。


    厨房里弥漫着米粮特有的温和香气。她熟练地取米、淘洗,将莹白的米粒倒入陶罐,加上适量的清水,引动灶下的灵火符。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罐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水汽便氤氲开来,带着米香,温暖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她静静地守着粥罐,看着米汤渐渐变得粘稠,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这日常的、重复了无数次的劳作,带着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就在粥将成未成之时,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甜得能沁出蜜来的呼唤:


    “师姐——”


    谢宁握着木勺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转过身,看见喻桐正倚在门框上。少女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衬得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只是发梢有些微的凌乱,显然也是刚起。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整理了一下发髻。


    “好香呀,我就知道师姐又在煮粥了。”喻桐笑嘻嘻地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谢宁的手臂,将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带着刚离开被窝的暖意,“我昨晚睡得可沉了,就是好像梦到在追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跑了一晚上,累死啦。”


    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里面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和亲昵,与梦中那个手持玄鬼、眼神冰冷的形象判若两人。


    谢宁低头,看着臂弯里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那真实的、带着体温的重量,心中最后一点因梦境而产生的怪异感,也在这熟悉的暖意中悄然消散了。


    她轻轻抽出手,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清浅:“去桌边等着,粥马上就好了。”


    “知道啦!”喻桐欢快地应了一声,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眨着眼问,“师姐,你今天脸色好像有点白,是没睡好吗?”


    谢宁舀粥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停滞。


    “并未,”她将清粥盛入白玉碗中,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可能残存的最后一丝波澜,“许是昨夜风有些凉。”


    喻桐听了谢宁那轻描淡写的回答,撅起了嘴,非但没有转身去洗漱,反而更贴近了些,仰着脸细细打量谢宁,那双杏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师姐骗人,”她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不依不饶的执拗,“你眼底都有青影了,肯定是没睡好。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还是哪里不舒服?”她说着,甚至试探性地想去碰触谢宁的额头。


    谢宁微微偏头避开,将盛好的粥碗轻轻推到她面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真的无事,喻仔不必担心。”


    然后,喻桐挽着谢宁手臂的手松开了,站在原地,眼圈几乎是瞬间就微微泛了红,嘴角向下撇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师姐总是这样……”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从来不肯跟我说。是不是在师姐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根本不足以分担师姐的烦忧?”


    她抬起眼,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些微湿润,眼神里混合着失落、生气和一种被拒绝的难过,直勾勾地望着谢宁。


    “我不是……”谢宁最见不得她这般模样。明明知道这小师妹有时是故意作出这副情态,可那七分真三分假的委屈,总能精准地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可以对敌人的刀剑冷酷,可以对世间的风雨淡漠,却独独无法对眼前这人红着眼眶的样子硬起心肠。


    她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些许无奈的纵容:“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有把你当小孩子。只是真的没什么要紧事,或许……只是昨夜歇得晚了些。”


    见她语气软化,喻桐终于重新挨蹭过来,小声嘟囔:“那师姐下次不许这样了,有事要告诉我嘛。”


    “好。”谢宁应着,将筷子也递到她手中,“快用饭吧。”


    两人坐下,执起玉箸,不久一道清冷的流光便穿透晨雾,无声无息地悬停在了膳桌旁。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冰蓝色玉符,表面萦绕着淡淡的寒气,正是慕斯寒独有的传讯符。


    玉符微微震动,慕斯寒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便传了出来,音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言简意赅到了极致:


    “来。”


    只有这一个字,说完,玉符便光芒一敛,“啪”地一声轻响,碎裂成冰晶,消散在空气中。


    喻桐眨了眨眼,看向谢宁:“师尊突然叫我们过去做什么?”


    谢宁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放下碗筷,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


    “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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