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城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林依跟在萧柯身后,踩着满地瓦砾潜行。
她的手腕还在流血,是被戍庐国士兵的青铜剑划伤。
伤口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士兵,更多的是平民。
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倒在路中间,婴儿还在啼哭,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林依想停下脚步,却被萧柯拽着继续前进。
"别看了。"
萧柯的声音冷硬,"这就是战争。"
林依咬紧嘴唇。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举起青铜剑时的恐惧,现在却恨不得多杀几个敌人。
这种转变让她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前面就是镜宫。"
司鹤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黑袍在火光中猎猎作响,水晶罗盘悬浮在她掌心,指针疯狂旋转!
"陛下就在里面。"
镜宫是精绝国最神秘的建筑,据说由上古青铜铸成,能映照人心。
林依跟着萧柯穿过重重回廊,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王,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催促她。
温泉池的水面上漂浮着血花。
林依看见一个身影倚在池边,银白长发散落在水面,像月光织就的绸缎。
那伽海抬起头时,林依感觉呼吸一滞。
罕见的紫罗兰色此刻却黯淡无光。
"你们来了。"
那伽海的声音很轻,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林依下意识地上前扶住她,触手的肌肤冰凉刺骨。
"陛下受伤了。"萧柯单膝跪地,"请允许末将护送您离开。"
那伽海却看向林依,目光落在林依腕间的手链上。
“你……”
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
司鹤翎的水晶罗盘发出刺目的光芒。
"戍庐国的祭司来了!他们带着青铜浑天仪!"
"带陛下走!"萧柯拔剑出鞘,"我去拦住他们!"
林依点头,扶着那伽海往密道走。
女王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微弱却坚定。
密道很窄,她们不得不贴得很近。
那伽海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混着血腥气,莫名让人心安。
"为什么来救我?"
林依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
她想起那个为她挡箭的女卫兵,"我不想再看见身边有人死去了。"
密道尽头是一面青铜镜。
那伽海伸手按在镜面上,镜面泛起涟漪。
"这是通往城外的密道。你走吧。"
"那你呢?"
"我是精绝国的王。"
那伽海站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却依然威严,"我不能丢下我的子民。"
林依看着女王紫罗兰色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转身往回走,"我跟你一起。"
"你……"
"我不是你的子民,"林依打断她,"但我选择站在你这边。"
她们再次回到镜宫时,正好看见萧柯被击倒在地。
一个身披青铜甲胄的祭司站在浑天仪前,手中权杖指向那伽海。
"终于找到你了。"
林依挡在那伽海面前。
她能感觉到浑天仪发出的诡异震动,那频率让她腕间的手链开始发烫。
祭司举起权杖的瞬间,她突然扑向那伽海!
"小心!"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林依低头看见胸口透出的青铜尖刺,鲜血顺着纹路滴落。
她听见那伽海在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
"原来如此……"祭司的声音忽远忽近,"你……就是那个变数。"
林依感觉意识在流失。
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伽海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她逐渐消散的身影。
手链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整个镜宫吞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囚车里,手腕上还戴着完好无损的手链。
远处,三颗血月依旧高悬。
林依在囚车里尖叫着醒来。
她的胸口还残留着被青铜尖刺穿透的剧痛,那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心脏。
"安静!"
押送的女卫兵用刀鞘敲打囚车,林依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她记得这个女卫兵。
记得她叫程子君,记得她会在戍庐国突袭时为自己挡箭而死。
记得她倒下时,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不甘。
这一次,敌袭来临时林依拼命摇晃囚车!
"小心!有埋伏!"
没人理会她的警告。
箭雨如期而至,女卫兵依然扑向囚车。
林依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无能为力。
"不!不要!"
她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接住女卫兵滑落的弯刀。
这一次,她提前砍断了镣铐,却依然救不了任何人。
鲜血溅在她脸上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撕裂了一部分。
萧柯清点伤亡时,林依蹲在女卫兵的尸体旁。
她还记得对方递来的水囊,记得那声"别乱动"。
现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你认识她?"萧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依摇头,又点头。
"她……她是个好人。"
萧柯沉默片刻,"战争中没有好人坏人,只有活人和死人。"
王城的火光再次映红天际。
这一次,林依提前找到了密道。
她拉着那伽海的手,感觉对方的手心比上次更冷。
"你很熟悉这里。"
那伽海突然这么说,林依前进的动作僵住。
她该怎么解释?说她曾经死在这里?说她已经经历过这一切?
"我……"
林依刚要开口,突然听见浑天仪的震动声。
声音像一把钝刀在她脑海里搅动。
她看见祭司举起权杖,看见青铜尖刺穿透自己的身体。
第三次循环开始时,林依已经不再尖叫。
她麻木地坐在囚车里,看着熟悉的一切重演。
这一次,她提前告诉了萧柯戍庐国的埋伏位置,救下了更多士兵。
但那个叫程子君的递水囊的女卫兵依然死了,只是换了一种死法。
"为什么……"林依跪在尸体旁,"为什么我救不了你……"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
每一次循环,都有人死去。
她救下一个人,就会有另一个人死去。
就像命运在跟她开玩笑,让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煎熬。
那伽海的目光依然让她心悸。
这一次,女王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你很痛苦。"
林依再一次在密道前愣住。
她看着那伽海紫罗兰色的眼睛,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她不能哭,因为眼泪会模糊视线,会让她错过救人的时机。
当祭司的权杖指向她们时,林依主动挡在了那伽海面前。
这一次,她隐约看见祭司面具下的和那伽海一模一样的眼睛。
疼痛来临时,她听见那伽海在喊,"不要!"
第四次循环。第五次。第六次……
每一次死亡都像一把钝刀,将她的灵魂一点点剜去。
她开始害怕睡觉,因为梦里全是死去的人。
那些琥珀色的眼睛,那些倒下的身影,那些未说完的话语……
第七次循环时,林依在囚车里崩溃大哭。
她捶打着铁栏,直到双手血肉模糊。
押送的女卫兵递来水囊,她一把打翻!
"不要对我好!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程子君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林依捂住脸,"因为我经历过……太多次了……"
这一次,当那伽海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时,林依终于说出了真相。
"因为我是异乡人,是变数,是灾星!"
她声音颤抖!
"我受够了无休止的循环!受够了对死亡的无能为力!受够了一次次重来的希望又绝望!"
那伽海愣住,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泛起涟漪。
"你说……循环?"
林依点头,泪水终于落下。
"每一次,我都会看着你死去,或者为你而死。我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
那伽海突然握住她的手!
"也许……不止你一个人在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