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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牢笼

作者:楚雁南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月黑风高,凉风一缕一缕的吹在脸上。


    沈宴廷无聊的转着手中的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玉佩边缘描绘着雏形,墨色长发顺风飘扬。


    他手肘撑在桌子上,下巴扣在手掌上低着眉沉思着。


    脑中思路很分散,像大树的根脉一般四通八达。其中一条思路断了之后他没留念,而是沿着另一条思路接着思索。


    身边的人见他在思索都没打断他,就连沈十都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不说话。


    可是思路像打结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无数灵感纠缠在一起纷杂又混乱。


    往往在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在旁边有意无意的点他一下就好了……


    他走了会神,没想那些乱糟糟的案子而是在想和他同频共振的那个人。


    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梁汇。


    他们总是能准确的点出彼此的疑惑和结虑,捋着蛛丝马迹择取所有思路中不合理的地方,最后优中取优得到最明确最澄澈的思路。


    他们是互补的,能把对方没思考到的地方补充上去也能有耐心的捋清所有问题。


    可是现在她不在,她不在身边。


    习惯性并肩作战的人缺少了队友是件很糟糕的事,也是因为一人的不在才后知后觉对方有多重要。


    沈宴廷皱着眉,突然冒出深夜进宫的荒唐想法。


    他揉着眉间,自嘲的笑了,感叹自己真是昏了头,尝了点甜头就爱上了这滋味。


    周围几人看他粲然一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沈十上前问:“大人,您想明白了?”


    “没啊。”沈宴廷捏着玉佩,手指拨着流苏,笑意淡了。


    罢了,现在夜黑了不适合思考问题,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他低着头,把玉佩重新系到自己腰间,站起身吩咐旁边的人,语气挺随意的带着漫不经心:“去地牢把上次带来的人先审了,我待会过去。”


    这个时候确实还有更合适的事情干,既然这边得不到线索了那他就另辟蹊径。


    “是”心腹面无表情的应声离开,领命下地牢安排。


    ****


    沈宴廷先去了趟书房,细致的写下来他们在陈府的见闻和自己的想法和疑点。


    两张纸都写的密密麻麻,向来厌恶读书习字的人意外写得一手好字,纸张上的字迹带着几分潇洒随和却意外的好看。


    他放下毛笔,拿着信封仔细的把信纸包好嘱咐十二十三好好保存,天亮后带进宫交给梁汇。


    二人没多问,点头应下。他们在书房这边的情况已经从沈十口红得知了,除了陈于姝这个意外之喜一切都算得上有惊无险,也没什么好问的。


    想到陈于姝,沈宴廷才后知后觉之前把她给忘了。


    他招手把沈十叫到身前,问:“陈于姝现在怎么样了?”


    沈十答:“放在偏殿了,她没醒一直睡着”


    他隐隐有些担心,怕自己下手过重把人打出事来。


    沈宴廷看出他心中所想,随口道:“派两个有武功的婢女跟着她,别让她自尽,我留她还有用。”


    他整着领口,接着说:“找个太医给她看一下吧,到底是个娇小姐这一天一夜怕是过得不好”


    沈十是个温良的性子,对什么都很怜悯和友好,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女子。他早就想提这件事了,可就怕自己大人觉得多此一举。


    他拱手,欢快的说:“谢谢大人,我会好好安排的”


    沈宴廷不在意的应了一声,抬脚走到后院。


    *******


    朝堂不少达官显贵私下乱传,说沈府是个不折不扣的牢笼,只要被带进去出来就难了。


    这传言的由头是他很久之前抓了个不得了的人。


    这人像个活靶子,不少人有权有势的人佩服他的手段和武功想要收入麾下供自己派遣。


    但这个人本性凶残,曾经掠夺和残害不少孩童和民女,屡教不改,放出去是个祸害。


    沈宴廷抓住这人的时候被不少人抓住了马脚,反正也暴露了他干脆坦荡些直接把这人光明正大带回府里审问。


    他自然知道沈府周围埋藏着不少守株待兔的探子,当时他势力还是有些单薄,斩草除根也没有绝对把握。


    为了让他们彻底死心,他采取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直接把死人交了出去。


    那人被打的遍体鳞伤,身上满是火烤和鞭子抽打的痕迹,看起来像一块块被烹饪熟的肉细致的被针缝在一起。


    人是晚上被抓进府的,尸体是一大早被扔出去的。


    沈府对于没利用价值的人向来随意更何况是这般劣迹累累的人。


    他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在沈府门前,任凭躲在暗处的其他人处置。


    各路主家要的是这人的忠臣和服从,不是要给他收尸。探子见这景象悻悻的离开,没有人管这个尸体。


    探子把这事报告给主家,引起了主家的愤怒和不满。


    无他,他们之前从未把沈府放在眼里,即便这人被沈宴廷抓住了他们也做好了他交出来的打算,根本没料到他会直接丢给他们一个死人!


    这就像从兔子口中抢食物,兔子却张嘴吐了口吐沫!这是一种**裸挑衅和示威,不是一个软弱的兔子该做的。


    他们习惯了弱肉强食和弱者对他们的趋炎附势,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年轻人胆大妄为到把他们都得罪了。


    也是从这次开始,京城各路达官显贵才真正开始重视这个沈府的这个遗孤,毕竟一个能残忍到把人活生生折磨致死,根本不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草包。


    早些年沈府也是风光无限,登上门主动交好的怕是要把门槛给踏破。


    可后来沈老夫妇接连病逝,这个战功无数的大将军也变成从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那段时间沈宴廷情绪很低沉,整日整日的闷在府中,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卯足了劲折磨自己。


    府中几个老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这般折煞自己的身体他们疼在心里。


    但沈宴廷这个人从小就执拗,自己认定的东西即便撞破南墙都不会回头。


    他们怎么哄都没用,只能私底下偷偷抹泪。


    沈大将军风光最盛的那几年结识了不少朋友和仇家。


    但官场恩怨,所谓的朋友,也只不过是被利益捆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利益断了那所谓的友谊也就断了。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的那些仇人可不会因为人死了就草草算了,既然本人死了但儿子好歹还活着……


    那个时候沈宴廷年幼天真、孤立无援,遭到了不少人的白眼和落井下石,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变了。


    年幼的时候在父亲臂弯下茁壮成长,直到现在才面对世间的风风雨雨。


    庇护没了之后他总是把自己逼得很紧,强迫着自己成长变强。


    后来他一个人在权利中打转摸索,渐渐地变得狠厉和阴晴不定。


    他学会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即便身如浮萍但还是在官场中努力立身。


    早的时候他无意争权夺利,培养势力只是想保护自身和在意的人。


    可是后来发现生在这个朝代总是有几分身不由己……


    官场上人都是老油条,不会因为他一句轻飘飘的‘我只想自保’就天真的相信他的承诺。


    所以后来他的势力每大一分就自然而然的收获到一批人的忌惮和陷害。


    那些人打着“要把猛虎摁死在摇篮中”的旗号变着法子找他的不痛快。


    为了自保和抵抗,沈宴廷只能进一步变大变强。


    这就陷入一个循环,所有人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往前走,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每个人都是时代洪流中的小小尘埃,避不开也躲不掉,只能被推搡着不断向前。


    直到后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成为不少人巴结和奉承的对象,自然也是不少人的眼中钉心中刺。


    即便多了不少对手,他也不会再像过去那般浮躁。


    他变得沉稳内敛,深知这个地方的规则后来也成为制定规则的一员。


    成长的代价是失去。


    他学会了虚以为蛇却少了年幼时那般潇洒和率真,只有在梁汇面前他才会短暂的恢复少年意气。


    ******


    这个地下“牢笼”引得不少人好奇和调查,但无一例外都是悻悻而归。


    不少和他共事的同僚借着酒劲拿这事打趣他,他总是痴痴地笑着,眼里带着些醉酒的潮意,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清楚地感受周围的胆怯,温和的堆砌起一个笑颜用玩笑话敷衍过去。


    但实际上,这个‘牢笼’是切实存在的。


    沈府底下暗藏玄机,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玄机到底是什么。


    有些东西越是神秘越是招惹忌惮和畏惧,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威胁和梦魇。


    沈宴廷手指一顿,脑中发散的思维渐渐聚拢。玉色手掌推开后院的偏房的门扉,闲庭信步的走进去。


    这间屋子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与其他屋子相比只是稍微显得有些脏,不少地方都落了灰尘,看样子是好久没人住了。


    往里面走是一张没有放被褥的床板,旁边立着两座木质架子,架子上摆了了些书籍。


    在往前看就是一面光秃秃的墙面,墙面前方是两盆已经死了好久的花草。


    这确实是有些不寻常,原因也很简单。


    高门大户对家中每个地方的装饰都很有讲究,最起码不会让任何一面迎客的墙面出现那么一大片空白。


    沈宴廷在装饰架前面停下脚步,低着眉仔细的审视。


    装饰架上面摆了几个窑子烧的瓷器和进贡的胡族玩意,现在看来有些过时了,更像是十年前的玩意。


    制品的模样实在不算特别精美,摆在前厅迎接客人多有不适。


    但从另一方面讲,主人家应该比较喜欢这些东西,或者是觉得有纪念意义。


    因为它们虽然被放置在偏殿却和周围灰扑扑的环境千差万别,它们被擦得很干净,透出文物特有的晶莹白光。


    沈宴廷摩挲着其中一个白釉盘口花瓶,控制着角度转了个方向。


    随后,他又把手指放在了胡族进贡的三彩马上面,“咔”得一声把马脖子拧了下来。


    这行为过于直率了,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被惊一声。


    但他似乎是常做这件事,做起来也没觉得不合适。过了片刻,面前的空墙像是被机关控制似的缓缓的往旁边移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楼梯。


    沈宴廷背着手走进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沈府下面的这道“玄机”其实是他母亲一手创制的。


    她是一个很有设计天赋的人,对于这些方面总是有止不住的兴趣。


    未出嫁之前家里有意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严令禁止她玩弄这些图纸设计,直到嫁进沈府才好了不少。


    他父母都是名门贵族,算得上门当户对。生在这种家庭平时也见惯了肮脏事,对此也不会特别忌讳。


    某次母亲在房内画图纸,父亲刚好进门看见这一幕觉得十分惊讶,像意外捡到宝贝一样。


    母亲眼里泛着明亮的光,诉说起理想来带着把握和淡然,父亲见此景象当即说不然我们实践一下?


    两人一拍即合,速速动功。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沈府的“地牢”竣工了。她母亲也知道这里的用途,但她不是不能理解相反她还觉得这样更保险和方便。


    于是从二十年前这个地下牢笼就存在了,先前只是关押些犯人,后来他才决定用于培养死士。


    律法明文规定禁止这件事,但众人心照不宣,就连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事干了就干了,不让人抓住把柄就行。


    这种私下里培育那么多死士不是一间简单的事,就光安置他们的地点和吃食问题就已经够很多人头疼的了,只要有心之人沿着吃住问题往下查很容易就水落石出。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被找到些马脚,唯独他藏得紧紧的,紧到不少人都觉得他没有死卫。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关于他的一切都影影绰绰,其他人只能凭借日常与他的相处和感觉来判断他的行事。


    即便有时候猜的**不离十了也会因为找不到任何佐证的证据而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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