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团松了一口气。
她肉眼可见地放松,对着虞钰解释:“陛下,巧团当真不是我所害。”
“可是我听闻,你有向着宫人购买什么药物。”虞钰问:“你买了什么?”
芳团面色惊惶。
她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左右瞟,嘴巴紧抿,面露纠结,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好姐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虞钰牵住芳团双手,心疼安抚:“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过去你能够在我即将被饿死的时候送东西给我吃,这是救命之恩……我想你大抵是误会了我,此前我虽然同巧团亲近,但不过是看你工作过于劳累,想要找个人来替你分担一下。只是没有想到,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现如今,巧团身死,皇祖母不会容忍我身边有一个如此心狠婢女。我本想吓唬你一番,你将人供认出来,皆是我送你出宫、亦或者是先贬再提。”虞钰说得情真意切,“我整夜整夜地想,终于想出这个解决办法,我却没有想到,你居然不相信我。”
一记重锤狠狠敲击芳团心门。
她不由自主下跪,手扶着虞钰小手,贴在脸上,姿态恭顺。
“陛下,是芳团太愚蠢,没能领会到你的意思。”
她心中百转千回,朝着虞钰露出讨好微笑:“现如今,你还信任芳团吗?”
虞钰反问:“若我不信任你,又何必同你说这么多?”
芳团欣喜若狂。
她还有生机!
她不是非死不可!
只要能够赶在太皇太后清理虞钰之前出宫,那她就安全了!
可是……当真要远离此处吗?万一太皇太后并不打算清理虞钰,甚至虞钰会坐稳皇位,到时候自己便是御前第一人,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出宫之后,还能有这些机遇吗?
两股念头纠缠着芳团,逼迫她快速作出决定。最后,还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过于恐惧,她哑着嗓音开口:“陛下,倘若我告诉您真相,您能放我出宫吗?”
“当然。”虞钰答应得极为爽快。
芳团心中不安,继续追问:“哪怕我确实做了错事。”
虞钰神色不变:“就当是朕偿还一饭之恩。”
“好。”
芳团终于下定决心,她视线坚定,从衣襟处掏出一小袋粉末,捧在手心中,呈给虞钰。
虞钰接过粉包:“这是什么?”
“毒药。”芳团说完后,面露心虚:“陛下,奴婢不敢欺瞒。此前奴婢确实嫉妒巧团,觉得她夺了陛下您得宠爱与亲信,所以奴婢特意寻到那人,花重金买来此物。”她跪在地上,脑袋紧贴地面,“但奴婢未曾想要巧团的命,此药不过是哑药,喝了此药后巧团便再不能言语,绝对不会出人命。”
她紧接着补充道:“而且奴婢才将东西换了回来,未曾开封,偏偏巧团就赶在这个时机离世。”
“奴婢是被冤枉的。”芳团道:“定是有人知晓奴婢同巧团之间的恩怨,故意使计陷害,不仅除了巧团,更是想要趁机将奴婢从陛下你身边赶走!”
她气得不行:“其心可诛!”
虞钰捏着粉包,没有应答,倒是反问:“你说这药只是哑药,可有证据?”
芳团急忙辩解:“陛下可将其移送太医院检测。”
看来是没有撒谎。
虞钰点头:“不必,我相信你。”
芳团面上一喜,觉得自己过了生死大关。谁知虞钰话锋一转,继续问:“可朕怎么知道,你当时买来的东西,只是这一件呢?”她垂眼,视线中带着凉薄:“若你换了两件物事,一件为哑药一件为毒药,现如今你用了毒药,将哑药献给我来推脱呢?”
芳团微愣,没想到虞钰会突然发难。
虞钰继续:“朕想放你出宫,但你得告诉朕,你手上干干净净,没有沾其他人的血。”
她将哑药收下,双手背在身后,冷静自持:“否则朕放你出宫,不是放一个杀人凶手,去为祸百姓?”
芳团两眼发直,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如何能够证明。”她面露难色,急得抓耳挠腮:“奴婢确确实实只换了一种药,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啊!”
虞钰缓缓摇头:“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芳团如遭雷劈,许久缓不过劲来。
虞钰见状,不无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倘若无人替你作证,无人证实你当时只是买了一幅哑药,哪怕一饭之情没齿难忘,朕也不能放你出宫。”
“作证……作证……”芳团双眼无神,下意识地重复虞钰说出口的话。
突然,双眼发光,嘴角亦浮现笑容:“有得!”
她抓住虞钰衣摆,眼睛比烛火更加耀眼:“陛下,我有人证,他可以为我作证!!”
虞钰挑眉:“谁?”
“卖我药的那个太监!!”芳团因为激动,声音都高昂几分。
“陛下,卖我药的人,他知晓我究竟都买了什么。他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虞钰嘴角浮现淡淡笑意,却缓缓摇头。
芳团失望至极:“为什么?难道还是不行吗?”
“若是我询问,此人迫于威压,定然不敢说真话。”虞钰说:“如何能够证明你?”
大喜大悲之下,芳团已经紧绷到极致,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想着尽快证明自己,从此处逃离。
她哀切拽着虞钰袖子,姿态卑微,低声祈求:“陛下,我真是清白的,求求你相信我。”
芳团已经无计可施。
她找不到更多的办法来证明自己,只能如此求饶。
虞钰垂眼:“我为你指明方向如何?”
芳团急忙点头:“好!”
虞钰轻笑:“你将他约出来,继续交易。我会躲在暗处,听你们所有对话,倘若对方亲口承认你购买为哑药,我便放你出宫。倘若对方否认……”虞钰眼神意味深长:“那,朕只能让你继续留在宫中,但你不必担心,朕会保你一生平安。”
芳团如走投无路之困兽,突然被虞钰点明方向。
此刻她看虞钰之身影,只觉得对方如此宏伟高大,早不是十岁幼儿。
芳团急忙点头:“好,陛下,我这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且慢。”虞钰道。
芳团期待又忐忑:“陛下,可还有交代?”
虞钰缓道:“你不得暗示他、言语引导他。若是朕发现你在给他使眼色、让他配合你。”
她拉长语调,幽幽摇头:“那,朕不会承认这个结果。”
芳团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大可放心,奴婢不会暗示他。”
“哦?”
芳团道:“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什么暗示明示。”
芳团领命去安排见面,虞钰一人独站在庭院之中,良久,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小鱼儿。”
虞钰面上笑容终于真切了些,她回头,冲着来人笑:“夏眉姐姐。”
能够在皇宫之中如此称呼虞钰的人,只有夏眉。
夏眉从角落里走出,面色担忧:“芳团此人巧言令色,你与她打交道,我担心你被骗。”
“你觉得她在说谎?”虞钰问。
“嗯。”
“哪部分?”
“我也说不上来。”夏眉抿唇,担忧望向虞钰:“我只是觉得,你太容易相信她。她说人不是她杀的,你便想方设防为她证明清白……况且与他交易的太监是不是瞎子,我们还不知道。怎能凭借她三言两语,你就如此轻易许诺?”
她轻叹:“你太善良,太单纯,会被他们骗的。”
虞钰眼角浮现些许笑意。
她轻声道:“巧团不是她杀的。”
夏眉却未听进去,依旧摇头:“你看,现如今,太监都还没有见到,你已经信了她。我看,见卖药太监不过是走个流程,你最后还是会放她出宫。”
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虞钰嘴角笑意浓重,暂时将满腔心事抛开,笑眯眯问夏眉;“那依夏眉姐姐看,我该怎么办?”
“……杀了她。”
虞钰眼睛猛得睁大。
她不可置信地打量夏眉,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温温柔柔、气质贤淑娇弱的夏眉,能够说出这三个字。
割裂感太强,以至于虞钰开始思考,是不是夏眉最近遭遇了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或许虞钰视线过于夏眉,夏眉支支吾吾好久,不得不解释:“不是我想杀她。”她垂着脑袋,小声说:“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觉得,你可以杀了她。”
“什么事情?”虞钰问。
夏眉不安地搅衣摆,低声道:“一定要问吗?”
这态度,着实不对劲。
“夏眉姐姐不是说,你我乃姐妹,应当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吗?”虞钰一脸受伤:“怎么现如今,却不愿意告诉我?”
夏眉焦急不已:“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是我害怕你听了这个消息会伤心。”
虞钰尾随而上:“无论什么消息,都不会有夏眉姐姐有事情瞒着我,更让我伤心。”
她可怜兮兮地眨眼,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小狗:“其他消息,远没有夏眉姐姐重要。”
夏眉如何能够忍受虞钰的攻势?
愧疚感将她淹没,虽然担心消息过于沉重,但夏眉依旧说出自己藏了许久的内容。
“芳团每天夜里,都会去太皇太后宫中,朝她汇报。”
她犹豫着说:“我打听到,你每日行踪,都被记录,如被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