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事情哀家已经知晓,哀家吩咐你的事情,你也多上心些。免得全宫都晓得的事情,偏偏你这个贴身女宫一无所知,那哀家留着你还有怎么用?”
太皇太后的声音在芳团耳边不听回旋,好似扎根在其脑海,无论怎样都拔不出去。
“芳团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芳团尚未反应过来,眉头先一步蹙起,带着浓重厌恶。
而后才想起这是御前,自己虽厌恶对方,但也不应当表现得太明显,是以强行更改情绪,“没事。”
语调冷淡,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巧团最近正是得意之时,面上始终带着笑意,满面红光,看得人心头不快。
此时她诧异捂嘴,好不惋惜:“哎呀,芳团姐姐你怎如此不小心?”她快步走上前,硬生生卡在芳团身边,将她逼得往旁边退了两步。
芳团将将站稳,巧团翘着兰花指,食指拇指提起**的宣纸,一双眼睛躲在宣纸后,眼带笑意,分明欢喜至极。
嘴上却叹息:“芳团姐姐,怎不小心打湿了陛下作业?”
……刚刚芳团想得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此时景象,兀自斟茶,茶水过满则溢,好巧不巧,旁边摆放着的刚好是虞钰今日所写作业。
自己确实是闯了祸。
虽然虞钰还小,平日也是笑嘻嘻,几乎不拿皇帝架子。
但是芳团伺候时间越久,同虞钰相处之时,越发心头紧张:那种感觉,和太皇太后相处之时如出一辙。
现如今,芳团大脑空白,她夺过巧团手中宣纸,慌慌张张铺开,试图将之晾干。
“墨迹都已经晕染开来。”巧团叹息道:“芳团姐姐,想来是没用的,不如你还是朝陛下认错。”
“芳团无心和对方多费口舌,懒得理睬,小心翼翼地铺宣纸。
“哎呀,芳团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巧团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讨人厌。
芳团本就已经心急如焚,加之各种外界因素,使得她根本无法冷静。
对方还是螳螂一般,在自己身边耀武扬威。虽然句句恭敬,可落在芳团耳朵里面,却句句都是挑衅。
她强忍怒火,不想搭理。巧团却越发来劲,好像非要恶心芳团一遭才满意。
“芳团姐姐~”
她捏着嗓子,笑嘻嘻靠近。
芳团看着已经被墨色完全晕染,看不出原样的宣纸,猛得回身,抓住巧团手腕,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便重重按在已经晾晒开来的宣纸之上。
墨色不仅晕染白纸,同样蔓延到巧团掌纹之中。
她没有防备,衣袖、手腕、手心满是墨色,难以忽视。
“你这是干什么?!”巧团看着自己满手的墨,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她双眸瞪大,带着怒火:“这身衣裳可是陛下新赐,弄脏了你能担待得起吗?”
芳团冷笑:怪不得这人今日花枝招展来自己面前蹦跶,原来是为了炫耀?
可惜了,她来得不凑巧。
芳团面色阴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墨迹在你身上,今天的事情你最好拦在肚子里面,不然的话,这件衣服便是你毁去陛下作业的证明!”
巧团闻言,惊了片刻,随后大笑起来。
她面色未有被威胁的惊惶,反倒扯住芳团衣袖,得意洋洋:“威胁我?那我们就去看看,陛下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
居然全然不顾自己浑身“铁证”,生生拖着芳团往前。
坏事者本就容易心虚,现如今,芳团见巧团如此笃定,心头不免打鼓:近些日子以来,陛下对眼前的小贱人多加喜爱,一连许多天都是她贴身伺候,自己连进入养心殿的资格都快要被剥夺……万一,万一陛下被这个贱人蒙蔽,当真信了她的话要杀掉自己怎么办?
芳团很想告诉自己,不用害怕。
可一来:她确实是毁掉了小皇帝的作业。
二来:她无法猜测小皇帝究竟是怎么想,更加不敢想象,为什么巧团丝毫不惧怕对方,甚至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即将自己拉去小皇帝面前。
要是小皇帝真听了巧团的话,莫说是荣华富贵,只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芳团腿下一软,浑身无力,化作烂泥一滩。
巧团拉不动芳团,不得不松开手,略微嘲讽:“好姐姐,怎么走不动路了?”
芳团后背已经浸出一身冷汗,此时再开口,居然是三魂七魄全丢,“好妹妹,刚刚是姐姐的错,是姐姐鬼迷心窍,你看见姐姐平日里对你照顾有加的份上,就放姐姐一马吧。”
“照顾有加?”
巧团听了这句话,乐不可支。
她笑得前仰后合,非常愉悦:“好姐姐,这四个字,你怎么说出口的?”
芳团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里面,自己究竟“照顾”了对方什么?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芳团瘫在地上,她抓住巧团裙摆,手紧紧攥住刺绣,精细阵脚磨得她手指生疼,“此前是姐姐的错,妹妹如何能够不生气,姐姐都愿意的。”
她放低姿态,摇尾乞怜。
“当真?”巧团脸上带着恶劣笑容。
“当真。”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在小皇帝心中地位越低。
若是此后被赶出养心殿,太皇太后她哪里无法交代,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却又知道许多事情——到头来,只有一个死字。
她不能被赶走,她必须留在养心殿。
芳团垂着头,谦卑又可怜。
“妹妹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巧团慢悠悠,“只是姐姐之前所为,确实是让妹妹伤心,倘若姐姐能够跪在妹妹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妹妹便既往不咎,如何?”
……贱人!
贱人!!
芳团看见巧团的第一眼,便不喜欢对方。
现在更是深感厌恶:果然,自己此前不喜欢是有缘由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芳团捏着裙边,裙边未有刺绣,一片平坦。
久久不动。
芳团见状,笑眯眯弯腰,附在芳团耳边慢悠悠道:“对了,妹妹今天想去见陛下,是打听到了另一件事。”
莫名的,芳团后背汗毛倒竖,好似有女鬼对着她耳垂吹气。
巧团就是这个女鬼。
她笑容甜腻阴森,说出口的话,能要了芳团半条命。
“妹妹打听到,姐姐当值的第一天,便赶上太皇太后来养心殿查看陛下,毕竟挑选贴身女官。”
芳团身形僵住,她眼睛猛得瞪大,瞳孔紧缩,身体亦不受控制颤抖。
巧团依旧慢悠悠道:“陛下大抵是小孩子心性,没有记住对方的模样。”她笑得柔媚:“姐姐也是厉害,明明才来养心殿当值,怎么就能够在此前,便悄悄投喂陛下呢?”
她问:“陛下是个小孩不清楚,姐姐这般年纪,想来应当清楚才是。”
芳团冷汗已经流干。
她脑海中所有念头皆消散,等到巧团起身之时,她机械地、毫不犹豫地往下低头,作五体投地之大礼。
整个人趴在地面上,芳团的脸颊紧贴地面。
她声音沉闷,好似从胸腔之内发出:“此前的事,是我之过错,还请你不要生气。”
巧团笑吟吟:“芳团姐姐,你早如此,我何必费心去搜寻这些东西,是不?”
她笑着离去,没有再说什么要找陛下的话。
芳团依旧趴在地面上,并未起身,等到四周寂静,风将宣纸吹干,又哗啦啦吹散开,作业纷纷扬扬落下,盖在芳团身上,将她遮掩而去。
良久,宣纸下传来一声冷笑。
虞钰课后,请教了广济一些问题后,将人送走。
待到觉得时机差不多,正欲回到养心殿之时,却于御花园拐角处,遇见夏眉。
夏眉嫌少在白天出现,此时她穿着寻常衣裳,悄悄朝着虞钰挥手。
虞钰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没有眼线后,悄悄溜到夏眉身边,“夏眉姐姐,怎么了?”
“小鱼儿,你宫里的两个丫鬟吵架了。”夏眉小声道。
虞钰并不意外:“芳团和巧团?”
“嗯嗯。”
虞钰笑:“巧团吵赢了?”
夏眉略微吃惊:“你怎么知道?”
虞钰咧嘴笑:“她就在我身边伺候,是什么脾气,我还是知晓。”
“原来如此,小鱼儿真厉害。”夏眉点点头,片刻后,她压低了声音:“芳团似乎不服气,我听说她在和宫中一个小太监联系……据说那太监能够搞到许多民间东西,稀奇得不得了。”
“哦?”虞钰挑眉:“此前我居然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
夏眉煞有其事道:“这种线人倘若是无人引路的话,根本找不到。我也是误打误撞发现,但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确实不清楚。”
虞钰眼珠子一转,思索起来。
夏眉见状,轻声问:“小鱼儿,你想要和他联系吗?”
“想。”虞钰在夏眉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掩饰自己的无能。
夏眉笑起来,她拍拍虞钰肩膀:“姐姐帮你。”
因为虞钰知道,当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夏眉会帮自己。
她笑:“谢谢姐姐。”
夏眉亦回以微笑。
两人还未说上几句话,便听得匆忙脚步声响起,他们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只能散开。
待虞钰从隐蔽处走出,不久后便被人发现。
眼生的太监慌张跑到她面前,惊惶不已。
“陛下,巧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