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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柴门炊暖:隐俗世安

作者:司墨风吟43995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元平家的这座小小四合院,坐落在离海边不算太远的村落边缘,虽无亭台楼阁之胜,却也暗合着寻常百姓家对“规矩”与“安稳”的理解。院墙是就地取材的夯土垒成,表面粗糙,却刷得干干净净。一扇略显厚重的木门,每日都被秀娘擦拭得门环锃亮。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标准的“一正两厢”格局。正屋三间,坐北朝南,屋顶覆着黛瓦,虽有些年头,却无一片歪斜。东西两侧是略低矮的厢房,一间用作灶屋兼堆放杂物,一间闲置着,如今正好让廉贞暂住。院子正中,用青砖规整地铺出一条窄窄的甬道,直通正屋台阶。甬道两侧的土地,一边被秀娘开辟出来,种了几畦时令蔬菜,碧绿的葱苗、嫩生生的小白菜,沐浴着晨露,显得精神抖擞;另一边则栽着一株有些年岁的石榴树,枝干虬结,此刻正开着火红的花,如同点燃了一树小小的灯笼,为这朴素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灼灼的热闹与生机。这方寸天地间,轴线对称,主次分明,功能清晰,透着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属于农耕人家的秩序与实用之美,恰如古诗所云,“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虽无其规模,却得其意趣。


    廉贞便在这般规整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里,开始了她作为“玉衡”的暂居生活。


    天刚蒙蒙亮,村落里第一声鸡鸣尚未歇下,东边天际才透出“鱼肚白”,院子里便有了动静。是秀娘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正屋的门,先去灶屋生了火,拉动着老旧的风箱,发出“呼嗒、呼嗒”有节奏的声响。旋即,一缕带着柴草特有清香的炊烟,便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柔软的灰色纱带,融入拂晓的青霭之中。


    廉贞睡眠浅,往往在这风箱声里便醒了过来。她躺在厢房的土炕上,身下垫着秀娘特意翻晒过的、暄软的麦秸褥子,盖着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蓝印花布棉被。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院外的声响:秀娘在灶间忙碌的、细碎的脚步声,水舀子碰到水缸沿的轻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张元平在院里活动筋骨的沉稳呼吸声。这一切,都与天界的寂静清冷,或是旅途中的奔波不定,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沉甸甸的、扎根于土地的安稳。


    待她穿戴整齐,推开厢房那扇有些涩滞的木门时,清晨湿润微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秀娘正从水缸里打水,看到她,立刻露出淳朴的笑容,用带着浓郁津门口音的话招呼:“玉衡姑娘起啦?快,舀点水擦把脸,热水俺这就给你兑上!” 说着,便提起灶上温着的水壶,往铜盆里倒入热水,又兑上些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才递过来,“甭客气,就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那水温不烫不凉,恰到好处。廉贞弯腰洗漱,能清晰地看到水中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以及盆底雕刻的简单的莲鱼图案,寓意“连年有余”。这寻常百姓家最朴素的愿望与讲究,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触动。


    洗漱完毕,真正的乡村一日,便从一顿扎实的早饭开始了。


    饭桌就摆在正屋的堂屋,一张厚重的榆木方桌,漆色斑驳,却擦得油光发亮。张元平已经坐在了主位,虎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被秀娘按在旁边的长条板凳上。桌上摆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饭食:一大海碗金黄喷香、熬得米粒开花的小米粥,正冒着滚滚的热气;一碟子切得细细的、淋了香油和醋的咸菜丝;几个粗瓷盘里盛着秀娘自己腌的咸鸭蛋,用筷子一戳,红油便“滋”地一下冒出来,引得虎子直咽口水;还有一筐箩刚出锅的、喧腾腾的玉米面窝头,带着粮食最原始的甜香。


    “来来,玉衡,坐,趁热乎吃!”张元平招呼着,自己先端起碗,“吸溜”喝了一大口热粥,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米香的白气,“咱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吃饱了算!”


    秀娘一边给虎子剥着蛋壳,一边笑着对廉贞说:“姑娘,别瞅着简单,这咸菜是俺秋里自个儿晾晒的,脆生着呢!窝头也是新磨的玉米面,倍儿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儿?” 她将那油亮亮的咸鸭蛋往廉贞面前推了推,“这蛋也是俺们自家鸭子下的,黄儿流油,就着粥吃,最是下饭!”


    廉贞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丝放入口中,果然咸鲜脆爽,十分开胃。又掰了一小块窝头,那粗糙的口感与她过去食用的琼浆玉液、仙果灵丹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填充肠胃的满足感。她小口喝着温热的小米粥,米油的醇厚包裹着味蕾,那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也似乎温暖了她那颗因漂泊而略显清冷的心。耳边是张元平“呼噜呼噜”喝粥的酣畅声响,秀娘轻声细语地哄着虎子多吃点,偶尔还有几句关于今天活计的、带着乡音的商量。这嘈杂而温暖的氛围,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何为“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哪怕她并非凡人。


    白日里,张元平多半会出门,或是去打理他那几亩薄田,或是去海边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零活,依旧是为了“多挣几个嚼谷”。秀娘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喂鸡、洒扫、侍弄菜园,手脚不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廉贞有时会待在院里,看秀娘做活。秀娘纳鞋底时,那针线在顶针的辅助下,穿过厚厚的千层底,发出“嗤、嗤”的、富有韵律的声音。她也会教廉贞辨认菜园里的蔬菜,告诉她“黄瓜要顶花带刺儿才新鲜”,“西红柿红了屁股才甜”。廉贞听得新奇,偶尔伸手去触摸那带着细茸毛的叶片,指尖沾染上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有时,她也会独自在村里走走。脚下的土路并不总是平坦的,前几日下过雨的地方,还有些泥泞。她那双原本纤尘不染的、缀着星纹的软底绣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黄色的泥点,鞋底也会嵌上些许潮湿的沙土,走起路来,感觉沉甸甸、湿漉漉的,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实在感。路边的柴垛堆得齐整,篱笆墙内偶尔传来犬吠鸡鸣。有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妪,会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看着她,或许还会用含糊的乡音问一句:“谁家的小闺女?长得真俊!” 她只能含糊地笑笑,快步走过,心里却并无厌烦,反而觉得这质朴的打量,比天界那些或敬畏或疏离的目光,要真实得多。


    夕阳西下时,张元平扛着农具归来,裤腿上往往也沾满了泥星草屑。他会打水在院中冲洗,那带着田土气息的水流溅在青砖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细流。晚饭往往比早饭更丰盛些,或许有秀娘用新摘的豆角炖的猪肉,或许有张元平从海边带回的、用盐水简单煮过的蛤蜊。一家人围坐桌边,就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谈论着一天的见闻,哪家的豆子长得好,海上的风浪大不大。此情此景,正如陶渊明笔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所描绘的那份田园躬耕的辛劳与满足,虽无诗人那般超然,却有着同样扎实的生活根基。


    入了夜,村落便早早沉寂下来。没有天界的星河流转、仙乐缥缈,只有四野的虫鸣蛙声,如同大自然的催眠曲。


    秀娘会为廉贞准备好热水,让她在厢房里擦洗。那木盆边缘,也被岁月磨得光滑。洗漱完毕,吹熄那盏摇曳的油灯,屋内便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宁静。只有透过窗纸上小小的格子,才能望见窗外那方被切割的夜空,以及偶尔闪烁的、遥远的星辰。


    躺在坚硬的土炕上,身下的麦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被褥间弥漫着阳光与皂角的干净味道。她能听到隔壁正屋里,张元平沉稳的鼾声,以及秀娘偶尔翻身、压得炕席发出的轻微“吱呀”声。虎子睡得香甜,呼吸均匀。这一切声响,构成了一个安全的、令人安心的背景。


    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在这极度静谧与平凡的夜晚,似乎也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倦鸟归林,安然栖息。偶尔,她会下意识地感应一下那遥远星符的方位,思绪也会飘向不知在何处的霍恒等人,但更多的,是一种难得的、心神放空的松弛。她的鞋子,沾着白日里行走留下的干涸泥痕,静静地放在炕沿下,与张元平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虎子那双小小的虎头鞋并排放在一起,仿佛她也真正成了这个朴实家庭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星君的职责,没有失控的仙力,没有寻找兄长的焦灼,只有“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般的日常。这短暂的、浸润在柴米油盐与乡音俚语中的时光,如同给一直紧绷着弦的廉贞,悄然渡入了一缕人间最平凡的温柔,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留下了一抹难以磨灭的、属于尘世的温暖底色。夜色温柔,包裹着这小院,也包裹着院中暂歇的星君,直至晨光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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