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奇潭》 第189章 结伴同行:日常碎片 最初几日,队伍里的气氛难免有些凝滞与生疏。 廉贞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辰威仪。她总是走在最前面,或是稍稍领先几步,背影挺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高与疏离。她很少主动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低头感应着星符那微弱而执着的指引,要么便是望着天际某颗看不见的星辰出神,那双清澈的星眸深处,时而闪过追忆的痛楚(那是属于李小姐的角落),时而翻涌着寻找兄长的焦灼,时而又因体内依旧未能完全掌控、时而躁动的星辰之力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周身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凡尘的喧嚣与同伴的关切都轻轻推开。 霍恒则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他依旧是那具十二岁少年的躯壳,但内在主导的,是修炼千年的仙童华奇的意识。这使得他既有孩童般的好奇与偶尔的跳脱(这或许也掺杂了原身霍恒的一丝本性),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力与属于仙家的责任感。他时常需要平衡这两种特质:当浩南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时,他会像个小大人一样耐心解释,偶尔也会被浩南的憨直逗笑,露出属于少年的明朗;但当讨论正事,尤其是关乎翩翩的还魂秘术或是前路可能遇到的危险时,他的眼神会瞬间变得沉静而锐利,言谈间透出仙童的智慧与果决。他像一座桥梁,连接着看似高不可攀的廉贞与尚在成长中的浩南、赵子阳,也默默关注着沉浸在悲伤与决心中的青娥。 青娥的变化最为明显。往日的她,清冷自持,虽不乏温柔,但总带着一丝草木仙灵特有的、与尘世保持距离的淡然。如今,那份清冷之下,却多了一股沉静而坚韧的力量。她的话比以往更少了,常常一个人落在队伍后面,或是凝视着手中那方包裹着翩翩仙羽的软绸,眼神时而哀戚,时而燃起熊熊的决意。她修炼比以前更加刻苦,每当队伍停下休息,她总会寻个僻静处,引导着草木灵气,一遍遍锤炼自身的仙力,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转化为前进的动力。霍恒有时会担忧地看她一眼,递过水囊或是寻些话题,她也只是淡淡回应,但眉宇间那份拒人千里的冰霜,终究是因这默默的关怀而融化了些许。 浩南依旧是队伍里最活跃、也最“接地气”的那个。他就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试图驱散因沉重过往而笼罩在队伍上空的阴霾。他会咋咋呼呼地指着路边一朵奇怪的花,大惊小怪地描述它的形状;会缠着霍恒问东问西,从仙法口诀到天庭八卦,无所不包;也会在赵子阳捧着书卷研读时,凑过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然后挠着头表示头晕。他的赤诚与单纯,有时显得莽撞,却也在不经意间,打破了诸多尴尬的沉默,给这趟充满未知与压力的旅程,注入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他对廉贞既敬畏又好奇,不敢过分靠近,却总在她偶尔流露出与外表相符的孩童情绪(比如对某种没见过的凡间零食多看两眼)时,暗自记下,想着下次有机会一定买来“孝敬”星君。 赵子阳,这位年纪最小却老成持重的少年,则扮演着“记录者”与“智囊”的角色。他随身总是带着笔墨和一本厚厚的札记,不仅记录路途见闻、山川地貌、风土人情,还会将廉贞偶尔提及的星辰运转之理、青娥施展的草木法术要点、甚至霍恒讲解的修行基础,都认真记录下来,加以自己的思考和批注。他沉默寡言,但观察力极其敏锐,常常能注意到其他人忽略的细节。当队伍因为方向问题产生分歧时,他会默默掏出罗盘和自制的地图进行核对;当浩南与当地人交流因语言或习俗差点闹出误会时,他会适时地用温和而得体的言语化解。他的存在,像一块沉静的基石,让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多了一份稳妥与秩序。 南方的山林,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匆忙。这日,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露宿。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五人脸上明明灭灭。 浩南啃着干粮,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仰头望着星空的廉贞,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问霍恒:“师傅,廉贞星君……她真的能找到她哥哥吗?这都找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青娥和赵子阳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霍恒。 霍恒看了一眼廉贞的背影,见她似乎没有反应,才压低声音道:“星君之事,岂是我们能妄加揣度的?文曲星君转世非同小可,天机遮蔽,寻访艰难也在情理之中。我们能做的,便是尽力相助。” “可是……”浩南嘟囔着,“我看星君有时候看着好难过……是不是想她哥哥了?还有,她之前在新华镇……”他话没说完,就被霍恒用眼神制止了。李小姐之事,是廉贞心头的伤疤,无人敢轻易触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廉贞却忽然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流过玉石:“星符指引,并非总是直线。它受天道轨迹、地脉流转,乃至……人心执念所扰。有时看似绕远,或许恰是必经之途。”她没有回头,依旧望着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众人听,“兄长他……秉性温和,最是恪守天规。如今转世遗忘前尘,踪迹缥缈,或许……并非他本意不愿归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寻找兄长的细节与感受。篝火旁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青娥轻轻拨动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得更旺些,轻声道:“星符指引,自有其深意。或许正是要让我们经历这些,才能积累足够的缘法,去应对未来的变数,也……去实现那些看似渺茫的希望。”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不经意地拂过胸前的衣襟,那里贴身放着翩翩的仙羽。 廉贞终于微微侧过头,星光与火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交织,她看了青娥一眼,那眼神中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理解?同病相怜?她并未接话,但那股拒人千里的气息,似乎淡了些许。 霍恒趁机接过话头,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说起来,我们这一路,虽然波折不断,但也算见识了不少。从渡海镇的鲛珠传闻,到新华镇的狐妖报恩,再到如今这白莲教的惑众妖术……这凡间,远比天界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精彩得多。”他笑了笑,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聚在一起了。” 浩南立刻来了精神:“对啊对啊!而且我们还认识了廉贞星君!还有子阳这么聪明的家伙!虽然翩翩姐她……”他声音低了下去,偷偷瞄了青娥一眼,见她神色黯然,连忙改口,“……但是我们以后一定能找到办法的!等找到了文曲星君,学会了更厉害的仙法,什么都好说!” 赵子阳也放下手中的札记,温和地补充道:“浩南哥说得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等之力虽微,然同心协力,循正道而行,终有所成。况且,此行本身,亦是修行。” 篝火旁,五颗原本各自运行、轨迹不同的“星辰”,在这南国寂静的山林中,因为共同的经历、交织的悲喜与未来的目标,而悄然拉近了距离。那无形的隔阂,在真诚的言语与共同的守望中,似乎被这温暖的篝火融化了些许。 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乌云压顶,暴雨倾盆。 这日,他们行至一片地势低洼的河谷地带,突如其来的山洪截断了前路。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木泥沙,咆哮着奔涌而下,原本的渡口和小桥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办?这水太急了!”浩南看着汹涌的河水,有些发怵。 霍恒观察着水势,眉头紧锁:“强行渡河太危险,水下情况不明,恐怕有暗流。” 廉贞立于河岸高处,星眸中光芒微闪,她感应着天地间水汽的流动与地脉的走向,片刻后,指向河流上游一处河道相对狭窄、两岸有巨石依托的地方:“此处水势稍缓,河床下有巨石为基。我可暂时引动星力,镇住一方水脉,降低流速。但需有人迅速架设临时通道。” “架桥?这荒郊野岭,哪来的材料?”浩南疑惑。 青娥此时站了出来,她走到岸边,俯身将手按在泥泞的地面上,闭上双眼,周身泛起淡绿色的柔和光华。她低声吟诵着古老的草木咒文,沟通着这片土地上的植物精灵。 只见岸边的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开始疯狂地生长、交织,变得越发坚韧粗壮。一些倒在地上的枯木,也在她灵力的催动下,焕发出短暂的生机,变得更加坚固。 “我可以操控这些藤蔓和树木,编织成索桥。”青娥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此举消耗不小,“但需要有人将主索固定到对岸。” “我去!”浩南自告奋勇,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我力气大,把藤索扔过去,再爬过去固定!” 赵子阳则迅速观察着对岸的地形,指着几处突出的岩石:“浩南哥,你看那几处岩石,结构稳固,可以作为固定点。我会用绳索辅助你,确保安全。” 霍恒点头:“好!青娥负责制造索桥材料,浩南和子阳负责固定,我来协助廉贞星君稳定水势,并警戒四周,以防不测。” 分工明确,行动迅速展开。 廉贞悬浮在半空,双手结印,道道纯净的星辰之力如同金色的丝线,渗入咆哮的河水之中。霎时间,她所指的那片河域,汹涌的水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速度明显减缓,水色也变得稍微清澈了一些,露出了水下巨大的卵石。但她的小脸上也迅速失去了血色,显然维持这种对自然之力的干涉,对她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青娥全力施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更多的藤蔓如同灵蛇般舞动,缠绕上那些被催生的树木,编织成一道简易却坚实的网状桥面。 浩南看准时机,将青娥递来的、由数根最粗藤蔓拧成的巨大主索,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石索般猛地抛向对岸!主索准确地搭在了赵子阳指定的岩石上。浩南随即抓住另一根较细的藤蔓,如同猿猴般,凭借着惊人的勇气和力气,在依旧湍急但已被廉贞压制住的河面上方,惊险地攀爬到了对岸,迅速将主索在岩石上牢牢捆死。 赵子阳则在岸这边,利用自己携带的绳索和了解的力学知识,协助青娥将桥面的其他部分与主索紧密连接、加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五人的通力合作下,不到半个时辰,一座摇摇晃晃却足以通行的藤蔓索桥,便横跨在了咆哮的河谷之上! “成功了!”浩南在对岸兴奋地大喊。 廉贞缓缓落下,气息微喘,但看着那座凝聚了众人之力的索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那并非星辰之力,而是某种……名为“协作”的光芒。 霍恒扶住脸色苍白的青娥,递过水囊和一颗补充元气的丹药,眼中满是赞许与关切:“辛苦了。” 青娥微微摇头,看着顺利通过的伙伴们,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浅笑。 这一次,他们没有依靠某个人惊天动地的法力,而是凭借着各自的特点与能力——廉贞的宏观掌控与力量支援,青娥的草木亲和与创造,浩南的勇力与执行,赵子阳的智慧与辅助,霍恒的协调与策应——共同克服了难关。 风雨过后,天边挂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五人站在对岸,回望那座临时索桥,心中都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们不仅是同行的旅伴,更是在一次次考验中,逐渐磨合、彼此信赖、缺一不可的战友。 长途跋涉是枯燥而艰苦的。但在这些日常的琐碎中,情感的纽带也在悄然编织。 廉贞虽然依旧少言寡语,但浩南发现,她偶尔会在休息时,默默将一颗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星辉凝露丸放在明显疲惫的青娥身边;会在赵子阳深夜借着月光研读古籍时,指尖微弹,用一丝柔和的星光照亮他手中的书卷;甚至有一次,霍恒因为尝试一种新仙法不慎弄破了衣袖,第二天醒来,发现破损处已被一种闪烁着微光的、坚韧无比的星辰丝线细细缝补好,针脚虽然算不上精巧,却异常牢固。 她就像一只警惕而高傲的猫,小心翼翼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周围释放的善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星符的光芒时而明亮,时而微弱,指引着他们穿过城镇,越过山川,走过田野。 这一夜,他们宿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夜空如洗,繁星璀璨,银河横亘天际,壮丽非凡。 廉贞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静坐,而是罕见地坐在了篝火旁,仰望着那片她最为熟悉的星空。点点星辉落入她的眼眸,仿佛与她体内的星辰之力产生了共鸣,让她周身都沐浴在一层极其淡薄的、圣洁的银辉之中。 浩南看着这样的廉贞,忍不住感叹:“真好看啊……星星,还有星君你……” 廉贞闻言,目光从星空收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着脸,只是平静地说:“凡人仰观星空,见其美丽与神秘。殊不知每一颗星辰,皆有其轨迹,有其兴衰,有其需要承载的职责与光芒。看似自由,实则……亦在天道樊笼之中。”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迷茫。寻找兄长的压力,掌控力量的困难,以及对天规、对命运、对自身存在的困惑,或许也只有在这无垠的星空下,才会偶尔流露。 青娥轻声道:“但星辰之光,能照亮夜行人的路,能指引迷途者方向。这本身,便是意义所在。” 霍恒点头赞同:“是啊,就像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文曲星君具体在何方,也不知道复活翩翩姐的道路有多艰难,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总能离目标更近一步。这星光,不仅在天上,也在我们心里。” 赵子阳合上手中的札记,望着篝火与星空,若有所思:“星宿运行,自有其律。人间际遇,亦有其缘。我等五人,星君、仙童、仙灵、凡人,能于此间同行,便是难得的缘法。前路或许艰险,然心灯不灭,星辉为引,便无惧黑暗。” 廉贞听着同伴们的话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头望向星空时,那眼中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心里。 篝火噼啪,星光洒落。五个身影,在这片旷野之中,仿佛也化作了五颗微小的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却又因为彼此的引力,而构成了一个独特而稳固的小小星系。他们的性格在磨合中愈发鲜明,他们的情感在共处中日益深厚。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或许会更多,但这份在风雨兼程中建立起来的信任与羁绊,将成为他们面对一切未知的最宝贵的行囊。 星辉与尘心,在此刻交织,共同照亮了他们脚下,那通往迷雾重重却又不乏希望的前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市集烟火:星君被掳 连绵的群山终于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阡陌纵横的田垄与逐渐稠密的人烟。风尘仆仆的五人,在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暖橘色时,踏入了一座福建沿海的县城。甫一进城,一股与山林清寂截然不同的、蓬勃喧嚣的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 恰逢每月一度的盛大夜市开市。长长的、由青石板铺就的主街两侧,早已挂满了无数盏晕染着暖光的红灯笼,如同一条流淌在暮色中的火焰河流。灯笼的光晕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夜的深沉,将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比白昼多了几分朦胧梦幻的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气味: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撒着孜然与辣椒面的肉串香气;熬煮糖浆那甜腻腻、能拉出长丝的味道,来自正在绘制龙凤、花鸟的糖画摊子;刚出笼的包子蒸腾出的面食暖香;还有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摊位上飘来的、混杂在一起的馥郁气息……所有这些,都与小贩们此起彼伏、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以及远处戏台上传来的咿呀唱腔混合在一起,烹煮出了一锅名为“人间烟火”的、滚烫而真实的盛宴。 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与悲伤,似乎都被这浓烈的生活气息冲淡了些许。 浩南一踏入这流光溢彩的集市,眼睛便不够用了,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兴奋地左顾右盼。他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晶莹剔透、在灯下闪着琥珀光泽的糖画吸引,拉着身旁最为稳重的赵子阳,一头扎进了人堆,指着一条活灵活现的糖龙,嚷嚷着非要不可。 霍恒则被一个捏面人的老匠人吸引。那老人手指翻飞,各色面团在他掌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顷刻间便能化作憨态可掬的娃娃、威风凛凛的武将、或是栩栩如生的小动物。霍恒看得入神,忍不住凑上前,带着少年人的好奇与属于仙童的求知欲,向老匠人讨教起这凡间手艺的窍门。 就连一向清冷的青娥,目光也在一个售卖苏绣手帕的摊位上流连了片刻。那些帕子上绣着的缠枝莲、戏水鸳鸯,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流露出江南水乡般的温婉,触动了她心底属于草木仙灵对美好事物的天然亲近。 而廉贞,则安静地跟在队伍最后。她看着眼前这喧嚣而鲜活的景象,那双惯常清冷、或带着桀骜与焦躁的星眸,此刻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指尖那玄妙的星纹安安分分,没有丝毫躁动的迹象。周身那庞大而不驯的星辰之力,仿佛被这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红尘气息所包裹、所安抚,变得像浸泡在温水里一般,柔和而熨帖,不再有失控的征兆。一种久违的、近乎慵懒的松弛感,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开来。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几日仙力的异常平稳,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离开了特定的地域,更可能是因为……他们距离那位转世失忆的兄长,文曲星君,越来越近了。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希望的涟漪,让她对“找到哥哥”这个执念,平添了几分此前未曾有过的、近乎笃定的期待。 “廉贞姐,你尝尝这个!” 赵子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递过来一串刚出锅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果个个饱满,外面均匀地裹着一层亮晶晶、脆生生的糖衣,在灯笼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廉贞微微一愣,还是接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颗,酸甜交织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山楂的微酸中和了糖衣的甜腻,带来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愉悦。她刚想开口说声“谢谢”,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赵子阳递糖葫芦的手上。少年的手指干净修长,但在指缝间,似乎沾染了一丝极其淡薄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很特别,是清甜的桃花香,与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烟火气的檀木香混合在一起。这味道……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在浩瀚天界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某个庆典或是某次途经某位仙家的府邸时,曾经嗅到过。可那记忆太过久远缥缈,如同隔着一层浓雾,任她如何努力,一时之间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具体是在何处。 “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赵子阳见她拿着糖葫芦发愣,神色有异,不由温和地询问,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关切。 廉贞迅速收敛了心神,摇了摇头,将口中酸甜的山楂咽下,又把剩下的大半串糖葫芦三两口塞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微微鼓起,含混不清地说:“没什么,挺好吃的。” 她将那丝莫名的熟悉感归结于凡间常见的熏香或是集市上混杂的气味,并未深究,转身便朝着被杂耍班子吸引过去的霍恒那边走去。 夜市的气氛正值高潮,吞剑吐火的、顶碗走索的、猴戏狗钻圈的……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掌声与叫好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鼎沸、人人沉浸在欢乐之中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白莲寺外更加恐怖、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集市入口的方向炸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大地如同患了疟疾般剧烈地颤抖、颠簸!摊位上的碗碟、瓷器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地,瞬间化为齑粉;悬挂的灯笼疯狂摇晃,光影乱舞,如同受惊的群鸟;坚固的房屋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如雨点般簌簌落下!人群的欢声笑语在刹那间被掐断,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哭喊与杂乱的奔逃声!好好的繁华夜市,瞬间化作了混乱绝望的人间地狱! 五人骇然抬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只见集市入口处,那个他们绝不愿再见到的、如同梦魇般的庞大身影,正一步一顿地踏碎青石板,朝着集市中心走来!正是之前吞食了白莲教骗子及其妻儿的那只三丈巨人!它那青灰色的皮肤在灯笼混乱的光线下更显狰狞,浑浊的黄色巨眼中闪烁着暴戾与贪婪的光芒,参差不齐的利齿间滴落着腥臭的涎液。 而更让五人心惊的是,那巨人的一只巨手中,竟然捧着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线装古籍!那古籍的封面上,隐约可见《玄阴秘术》四个扭曲的古字——正是徐鸿儒视若性命、死后不知所踪的那本邪术秘籍! 巨人所过之处,如同狂风过境。它随手一挥,售卖零食小吃的摊位便被掀飞,糖葫芦、面人、糕点散落一地,被它巨大的脚掌踩得稀烂;它肩膀一撞,临街的店铺门面便轰然倒塌,砖石木料四处飞溅!它仿佛就是为了破坏而生,要将这人间最温暖的烟火气,彻底碾碎! “是它!它怎么会找到这里?!它还拿到了那本邪书!” 霍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浩南拽到了自己身后,周身微薄的仙力开始急速流转,严阵以待。 青娥亦是花容失色,但眼神迅速转为坚定与冷冽。她周身那属于草木仙灵的柔和光华瞬间变得锐利,翠绿色的仙力如同藤蔓般在指尖缠绕凝聚,目光死死锁定巨人,随时准备施展最强的束缚或攻击法术。 赵子阳虽无仙力,但也迅速冷静下来,拉着浩南试图向相对安全的角落退去,同时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巨人的动作与那本《玄阴秘术》,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应对之策。 混乱中,那巨人浑浊的黄眼珠,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他们五人身上!那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找到你了”的、混合着残忍与戏谑的意味! 它咧开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恶意的咆哮,随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它竟将手中那本《玄阴秘术》高高举起,然后,如同掷出千斤巨石般,狠狠地砸向了五人所在方向的地面! “砰——!!!” 古籍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并非物理的撞击声,而是一声沉闷的、仿佛源于灵魂层面的爆鸣!一股浓郁如墨、带着刺骨阴寒与无数怨念嘶嚎的黑色气浪,以砸落点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气浪所过之处,摊位被直接掀飞,离得近的百姓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首当其冲的五人,更是感觉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迎面撞上! “小心!”霍恒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与浩南、赵子阳一同被那恐怖的黑色气浪狠狠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七八丈外的青石板上。浩南和赵子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袭来,眼前发黑,险些直接晕厥过去。霍恒虽有仙力护体,但也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受了不轻的内伤。 青娥情况稍好,她在气浪及体的瞬间,周身绽放出璀璨的绿色光华,无数藤蔓虚影交织成盾,勉强抵消了部分冲击,但也被震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唯有廉贞! 在那黑色气浪袭来的瞬间,她小小的身躯之内,那原本平和温顺的星辰之力,仿佛被这极致的邪恶与挑衅彻底点燃!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炽烈、都要狂暴的金色星辉,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孽障!安敢如此!” 她清叱一声,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充满了北斗星君的无上威严!她甚至没有结印,只是意念一动,周身便爆发出如同小型太阳般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离她稍近的一些奔逃的百姓,都被这纯粹的光与威压震慑得瞬间失明,惨叫着捂着眼睛倒地。 金色的星辰之力在她掌心凝聚,不再是细碎的光点或柔和的光绳,而是化作了一柄凝若实质、燃烧着炽白火焰的星辰光矛!矛尖所指,空间都仿佛在微微扭曲! 她悬浮而起,衣裙无风自动,黑发在金色的光焰中狂舞,小小的身影此刻却散发着神只般的威势!她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无视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黑色气浪,以决绝的姿态,悍然冲向那庞然巨物! “死!” 星辰光矛带着撕裂一切邪祟的净化之力,直刺巨人那浑浊的黄色眼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巨人似乎也没料到廉贞此刻爆发的力量竟如此恐怖,它发出一声带着惊怒的咆哮,巨大的手掌裹挟着浓郁的黑色邪气,猛地拍向那柄光矛! “轰——!!!” 金色与黑色的能量在半空中狠狠碰撞!如同正午的烈日与最深沉的午夜正面交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浪席卷了整个县城,离得近的房屋如同纸糊般纷纷坍塌!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视觉! 能量的余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霍恒,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混合着神圣与邪恶的恐怖冲击波再次狠狠掀飞,后脑重重磕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娥拼尽全力撑起的草木护盾,在这等层级的能量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碎。她闷哼一声,被无形的巨力抛飞出去,撞在一堵残墙上,软软滑落,人事不省。 浩南和赵子阳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掼在地上,鲜血从口鼻中溢出,瞬间陷入了深度昏迷。 整个集市,仿佛经历了一场神魔大战的洗礼,一片死寂的狼藉。 而战场中心,廉贞与巨人的战斗仍在继续。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如同决堤的银河,汹涌澎湃,似乎无穷无尽。那狂暴的力量支撑着她,将巨人逼得连连后退,巨大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坑洞。金色的光矛在她手中挥舞,每一次刺击、劈砍,都在巨人青灰色的皮肤上留下焦黑的痕迹,逼得它发出痛苦的怒吼。 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廉贞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股力量太强了,强到超出了她目前能精确掌控的极限。那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神圣与威严,更带上了一种毁灭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气息。她周身的空间都因为力量的过度奔涌而开始变得不稳定,细碎的电弧在金芒边缘跳跃。 她就像一柄被过度拉开的强弓,随时可能弓折弦断! 而那巨人,虽然看似狼狈,处于下风,但它的眼神深处,却始终藏着一丝诡计得逞的冷静。它的招式看似凶猛,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要害,更像是在……引导,在消耗,在等待! 它在等待廉贞力竭的那一刻!它在等待她仙力彻底失控、无暇他顾的那一刻! 终于,在又一次硬撼之后,廉贞感觉到体内奔腾的星力猛地一滞,如同潮水般开始急速衰退——那是力量过度透支的前兆!她周身的金色光芒也随之骤然黯淡了许多。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那巨人眼中精光暴涨!它不再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那巨大的、散发着腥气的头颅,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瞬间凑到了廉贞的面前! 距离近得廉贞能清晰地看到它黄色眼珠里自己的倒影,能闻到它口中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声音糅合在一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蛊惑力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钻入了她的脑海,在她心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响彻她的意识: “想找文曲星?……” 廉贞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寻找兄长,是她深入骨髓的执念,是她一切行动的根源! 那意念继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跟我走,我知道他在哪。” 巨人那浑浊的黄眼珠,如同最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霍恒、青娥、浩南和赵子阳。 “……你若不依,这几个凡人……” 意念在此处戛然而止,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那目光中蕴含的残忍与毁灭意味,让廉贞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下一刻,昏迷的同伴们就会在她面前,被这巨人生生撕碎、吞噬! 文曲星的下落……伙伴们的性命…… 一边是千年寻觅、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希望;一边是朝夕相处、虽短暂却已悄然刻入心中的羁绊与责任。 巨大的矛盾与抉择,如同两座大山,狠狠挤压着廉贞的心脏。她看着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生死皆系于她一念之间的同伴,又想起兄长那温润却已然模糊的笑容,想起自己私自下凡的初衷…… 她那紧握着、试图再次凝聚星力的小手,微微颤抖着,最终,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了。 周身那最后一点挣扎的金色星辉,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她停止了所有的攻击,小小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微微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那紧紧抿住的、失去血色的嘴唇,透露着她内心的挣扎与最终的选择。 巨人见状,那张丑陋狰狞的巨脸上,缓缓咧开一个计谋得逞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它不再犹豫,伸出那蒲扇般大小、指甲黝黑尖利的巨手,一把抓住了廉贞纤细的手腕! 那触感冰冷、粗糙,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腻感。 下一刻,巨人周身涌起浓稠如墨的黑色雾气,将它和廉贞的身影一同包裹。黑雾扭曲、收缩,最后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黑色流影,如同鬼魅般,撕破尚未完全散尽的能量余波与弥漫的尘埃,瞬间消失在县城另一侧的、深沉无边的夜色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也诡异。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嬉戏玩闹:离奇失踪 记忆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溪流,潺潺回溯,将时光拉回到不久之前,那些尚未被阴霾笼罩的、洒满金色光斑的山路上。 赶往下一个县城的旅途,总被仿佛用不完的精力与笑声包裹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轻快而温暖的基调。浩南和赵子阳凑在一起,就像是两只不知疲倦、叽叽喳喳交换着秘密的小山雀。浩南宝贝似的捧着他从渡海镇带出来、一直没舍得吃完的最后几块橘糖,那糖块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他非要拉着赵子阳,用那带着甜香和褶皱的糖纸,笨拙地学习折纸鹤。他那双更适合握柴刀、舞木棍的手,在面对柔软脆弱的糖纸时,总显得格外笨拙,不是这里撕破了,就是那里折歪了,急得他抓耳挠腮,引得赵子阳忍不住发笑。 而赵子阳,则会在他气馁时,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囊里,拿出那本厚厚的、页面泛黄却保存完好的杂记或游记,翻开某一页,用他那尚带稚气却已初具沉稳的嗓音,给浩南讲述书里记载的奇闻异事。或许是某地深潭藏着能预言天气的灵龟,或许是前朝某位将军凭借奇门遁甲大破敌军的传奇。讲到惊险刺激处,两人还会不约而同地凑近脑袋,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故事里的精怪听了去,然后互相挤眉弄眼,偷偷模仿故事里妖怪的狰狞或英雄的威武姿态,那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常常惹得偶尔路过的樵夫或农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露出善意的、被童真感染的微笑。 而与赵子阳年纪相仿的廉贞,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像是两捆被放在一起的、一点就着的干柴,三言两语便能擦出噼啪作响的火星。廉贞嫌弃赵子阳走路总是慢条斯理,像是在丈量土地,常常忍不住回头催促:“喂,赵子阳!你能不能快些?磨磨蹭蹭的,像个小老头游街!” 赵子阳则会扶一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如果他戴的话),不紧不慢地反驳:“走路当稳当,观景需细致。似廉贞姐姐这般风风火火,一步三跳,倒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更像……嗯,更像被爆竹惊着的小鹿。” 这话往往能精准地戳中廉贞那点属于星君、却又混合了孩童心性的傲娇,气得她星眸圆睁。 有一次,廉贞在途经一个小镇时,被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吸引了目光,买来咬了一口,却被那极致的酸味激得皱起了整张小脸。她想也没想,顺手就把剩下的塞到了旁边的赵子阳手里。赵子阳接过,看了看她皱成一团的脸,又看了看糖葫芦,故意慢悠悠地咬下一颗,细细品味,然后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嗯……酸得恰到好处,开胃生津。这滋味,倒是比某些人动不动就炸毛的脾气,还要温和几分呢。” 这话如同点燃了引信,廉贞瞬间炸了毛,也顾不得什么星君仪态,随手从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扬着就在田埂上追打起赵子阳来,边追边气呼呼地嚷着:“好你个赵子阳!看本星君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这个没大没小、牙尖嘴利的家伙!” 赵子阳则一边笑着躲闪,一边还不忘回头逗她两句,金色的稻田里,一追一逃的身影,洒落一串清脆(对廉贞来说是气急败坏,对赵子阳来说是乐在其中)的喧闹。 每当这对“小冤家”闹得不可开交,几乎要上演全武行时,青娥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个专职的、“灭火劝架”之人。她总是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地笑着,先上前拉住气鼓鼓、仿佛头顶都要冒烟的廉贞,柔声安抚:“好了好了,廉贞,你可是北斗星君呢,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仙力又要不稳了。” 转过身,她又会轻轻拍拍赵子阳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子阳,你也是,廉贞姐姐毕竟是姐姐,让着她些,不许总故意惹她生气。” 她那清丽的面容和如春风般和煦的语气,总能有效地平息大部分的“战火”。 而霍恒,则往往选择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偶尔,他还会故意火上浇油几句,比如对着被青娥拉住的廉贞调侃道:“哎呀呀,我们星君大人这脾气,再这么闹下去,别说找文曲星了,怕是这身好不容易平稳点的仙力,都要被气得当场失控,把这稻田给点着咯!” 结果自然是引火烧身,廉贞的怒火立刻转移目标,连他一起追着打。于是,山野田间,常常能看到三个身影追逐嬉闹,笑声如同山涧清泉,叮叮咚咚,能飘出很远很远,惊起飞鸟,也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那时的他们,沉浸在这样简单而热闹的同行时光里,内心深处,或许都悄悄地、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拌嘴、嬉闹、互相嫌弃又彼此依赖的日子,会如同这脚下蜿蜒却始终向前的山路,一直绵延下去,没有尽头。 浩南还曾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等到了下一个大点的镇子,一定要和赵子阳比赛,看谁能更快地吃完一个最大、最复杂的糖画,输了的人要帮赢了的人背一天的行囊。廉贞虽然嘴上总是嫌弃赵子阳走路慢、规矩多、爱掉书袋,但在路过食肆点餐时,却会记得他不喜辛辣的口味,状似无意地提醒店家“那份少放辣,有个小孩吃不得”。青娥和霍恒之间,虽未有逾矩之言,但偶尔在安排宿处、或是讨论前行路线时,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都藏着几分超越同伴的、未曾说出口的默契与温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群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霍恒躯壳的年纪,内里华奇则已千年),最小的才十岁出头的少年男女,在这段充满未知与艰难的寻人旅途中,意外地、也是幸运地,为彼此的生命里,悄悄攒下了满满一捧,足以照亮晦暗时光的、真挚而温暖的记忆。 (回归正文) 记忆的暖流戛然而止,被拉回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夜市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能量碰撞残留)、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原本流光溢彩的红灯笼,大多已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片,如同凋零的残花,沾染着污渍,无力地躺在冰冷破碎的青石板上,映照着这劫后的疮痍。远处,隐约还有受伤者的呻吟和失去家园亲人的悲泣传来,更添几分凄凉。 霍恒扶着旁边一堵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墙壁,勉强撑起疼痛欲裂的身体。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脑被磕碰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然而,所有这些身体上的不适,都在他意识清醒的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恐慌所取代—— “廉贞!廉贞!” 他几乎是嘶哑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显得异常突兀和无力。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断断续续的、属于陌生人的哭喊,以及夜风穿过残垣断壁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空洞回响。 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踉跄着,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地跑到之前廉贞与巨人激战的核心区域。那里,原本平整的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几个触目惊心的、深达数尺的巨大脚印坑洞。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丝未曾完全散去的、带着神圣气息却又隐含狂暴波动的金色星芒,如同萤火虫般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湮灭在夜色里。它们像是廉贞最后留下的、无声的告别印记。 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同那只恐怖的巨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廉贞姐……廉贞姐不见了!” 浩南揉着摔得生疼、已经淤青的膝盖,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他茫然地环顾着这片陌生的、充满破坏痕迹的废墟,巨大的恐惧和失落感攫住了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掉下来。那个虽然总是板着脸、却会在他们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挡在前面的星君姐姐,怎么会不见了? 赵子阳也挣扎着站起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环视着周围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场景,之前与廉贞拌嘴、被她追着跑的鲜活画面,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个气得跳脚、活力满满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可此刻,放眼望去,除了废墟和惊恐的陌生人,哪里还有她的半点痕迹?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空洞感,充斥了他的内心。 青娥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焦急与愤怒。她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是那个巨人!肯定是他把廉贞掳走了!廉贞仙力如此强横,若非被捏住了软肋,或是受到了难以抗拒的要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跟他离开!” 她想起之前在新华镇,廉贞因仙力失控而自我囚禁的脆弱模样,又联想到巨人手中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阴秘术》,心中更是警铃大作,一阵阵发冷——那巨人本身就诡异强大,若再辅以邪术,用来操控或利用仙力本就不稳的廉贞……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霍恒的脸色比青娥还要难看几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新华镇时,廉贞因为力量失控而蜷缩在阴暗地窖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想起她找到他们这些“同伴”后,那偶尔流露出的、与她星君身份不符的、带着一丝依赖和轻松的笑容;更害怕这一次的分离,会因为巨人的诡计和那本邪书,而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永别。巨大的恐惧与责任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焦急与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必须马上找到她!巨人带着廉贞,目标巨大,离开的时间还不长,肯定还没跑远!我们顺着它留下的这些脚印和破坏的痕迹追!一定能找到线索!” 赵子阳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理智回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分析道:“霍恒哥说得对。而且……我记得很清楚,那巨人手里拿着的,就是之前白莲教徐鸿儒的那本《玄阴秘术》。他处心积虑掳走廉贞姐,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或吞噬。恐怕……他是想利用廉贞姐那庞大而纯粹的星辰仙力,来修炼或是驱动那本邪书中记载的某种可怕法术!”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廉贞的仙力本就容易失控,若再被邪术引导、污染甚至操控……那不仅她自身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以其星君之能,一旦彻底失控或被邪恶利用,所带来的灾难,将远超这县城的损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别再多想了!越想越怕!” 青娥率先从沉重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她猛地一跺脚,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当务之急是追上去!无论如何,先找到他们再说!”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迈开脚步,凭借着草木仙灵对气息和痕迹的敏锐感知,朝着巨人离开时那一路狼藉、脚印深嵌的方向疾奔而去。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呵护的、沉浸在悲伤中的妹妹,而是为了找回重要同伴而奋不顾身的战士。 霍恒毫不犹豫,一把拉起还在抹眼泪的浩南,沉声道:“跟上!” 赵子阳也立刻收敛心神,快步跟上。四个身影,带着满身的伤痕、疲惫,以及更加沉重的忧虑,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县城之外、那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隐藏着无尽危险的夜幕之中。 山路在脚下崎岖延伸,夜色浓重得化不开,如同墨汁泼洒,吞噬着前路的光亮。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是更强大的敌人?是诡异莫测的陷阱?还是……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的悲剧? 但此刻,这些担忧都被一股更强大的信念所覆盖。那信念源于插叙中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源于彼此之间悄然建立、未曾言说却真实存在的羁绊。 一定要找到廉贞! 绝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未知的黑暗与危险! 绝不能让之前那段充满了拌嘴、嬉闹、互相嫌弃又彼此依靠的热闹日子,变成再也回不去的、只能存在于回忆中的冰冷画面! 寻找同伴的急切脚步,踏碎了夜的寂静,也踏上了前途未卜、吉凶难料的新征途。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俗名易唤:真心可改 通往北方重镇天津的官道上,尘土在巨人庞大脚掌的起落间,一次次被扬起,如同黄色的薄雾,弥漫在午后略显燥热的空气里。他迈着看似沉重、实则刻意放缓了的步伐,每一步都地动山摇,却奇异地将掌心托举得异常平稳。廉贞就坐在他那如同小平台般的掌心里,小小的身子随着巨人的步伐微微起伏,周身那被迫收敛的星辉,在尘土与日光中,显得有些黯淡。 巨人低着头,那对浑浊却此刻带着几分好奇与促狭的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掌心里的“小仙女”,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行程:“喂,我说……小仙女,咱们这都走了大半天了,我总不能一直‘喂’、‘小仙女’地叫你吧?你这仙家,总得有个名号不是?你到底叫个啥?” 廉贞正为之前被他评价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星君”而暗自赌气,闻言,把小脸一扭,看向另一侧飞快倒退的田野,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带着十足十的傲娇与不满:“本星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廉贞便是。” “廉贞?” 巨人咂了咂他那张巨大的嘴,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他那如同乱草窝般的头发,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这名字……听着咋这么硬邦邦、冷冰冰的?跟块镇邪的石头似的,一点不像你这看着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名儿!感情你们天上那些神仙老爷们起名,都跟凡间那些掉书袋的老学究一个路子?专挑些听起来唬人、实则没啥滋味的字眼?听着就没劲,拗口!” 廉贞被他这番粗鄙却直击要害的“名字点评”给气笑了,没好气地回过头,丢给他一个十足的白眼,星光在眸子里流转,更添几分灵动:“不想叫就别叫!谁稀罕你叫似的!本星君还有另一个名字,唤作‘玉衡’!我们北斗星君,皆有两个名号,一为天文星名,乃天道所授,司职所用;一为民俗软名,便于凡人祈愿呼唤。你爱叫哪个便叫哪个,随你的便!” 她故意把“随你的便”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带着一种“本星君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意味。 “玉衡!” 巨人一听,那双巨大的黄眼珠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立马改口,连那瓮声瓮气的嗓音都刻意放软、放轻了几分,带着一种与他庞大体型极不相称的、尝试性的温柔,“玉衡……嘿!这名字好!这个好听!又软和,又透亮,跟你身上这股子仙气儿搭极了!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好好好,以后我就叫你玉衡了!” 他像是得了什么宝贝,欢喜得甚至故意轻轻晃了晃托着廉贞的那只手掌,如同逗弄掌心中的雀鸟。 廉贞猝不及防,被他晃得身子一歪,险些摔倒,连忙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他一根粗粝的指节稳住身形,忍不住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星光点点的眸子里,怒气之下,却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外貌年纪应有的、鲜活生动的情绪。 等踏入天津卫的地界,远远已能望见城墙巍峨的轮廓与运河上如织的舟船时,巨人(或许现在该称呼他为张元平了)突然在一处人烟稀少的郊野停下了脚步。他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周身竟开始泛起一层朦胧的、土黄色的光晕。 廉贞惊讶地站起身,只见他那三丈余高的庞大身躯,在那光晕的包裹下,如同缩水般迅速变小!筋骨收缩的细微噼啪声响起,那青灰色的皮肤褪去,狰狞的轮廓变得柔和……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吞人巨妖,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壮实、穿着一身半新不旧但料子尚可的绸缎长衫的青年男子! 他面容敦厚,皮肤是常年劳作的健康麦色,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嘴角天然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憨直之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家境殷实、没什么心眼的富家子弟或是年轻掌柜。 廉贞惊得微微张开了小嘴,星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刚想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能变化形态,却被他——此刻应该叫张元平——一把拉住了手腕。他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干惯了力气活的老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既不让她挣脱,也不会弄疼她。 “别出声,跟我来。” 张元平压低声音,脸上那憨厚的表情里透出一丝谨慎。他拉着廉贞,熟门熟路地拐进天津卫城墙外、一片民居栉比鳞次的区域,三绕两绕,钻进了一条僻静、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砖小巷。 巷子深处,藏着一座小小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四合院。红漆的木门虽然有些年头,边角处漆皮略有剥落,但门板却被擦得锃亮,铜环上也未见多少锈迹,显见主人家是勤快细致的。 张元平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木门。 “元平,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温婉柔和的妇人声音立刻从正屋里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关切。随着脚步声,一个穿着干净但朴素的粗布衣裙、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端着个水盆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清秀,未施粉黛,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利落地绾在脑后,眉眼间透着善良与操持家务的干练。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那孩子一看到张元平,立刻欢呼一声,如同小炮弹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回来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廉贞彻底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站在院门口,星眸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冲击。眼前这温馨寻常的一幕——温柔和善的妻子,活泼可爱的稚子,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这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安宁和乐的凡间人家!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在山林间咆哮、在集市上制造混乱、能一口吞下活人的恐怖巨人的家人?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间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哎,回来了。” 张元平脸上那面对廉贞时的些许狡黠与强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憨傻的、满足的笑容。他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举过头顶,惹得孩子咯咯直笑,然后才对妻子介绍道,“秀娘,这是……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叫玉衡姑娘。玉衡,这是内子秀娘,我儿子虎子。” 秀娘看到廉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淳朴的热情,她放下水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招呼:“玉衡姑娘?快请进,快请进!屋里坐,外面日头晒。” 那笑容真诚而毫无杂质,带着普通百姓对待客人最直接的善意。 “玉衡,你先坐,别拘谨,就当是自己家。” 张元平将廉贞让进正屋。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桌椅擦得一尘不染,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还放着两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处处透着女主人的勤劳与对生活的热爱。他给廉贞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粗茶,茶叶不算名贵,却香气扑鼻。 看着廉贞依旧带着戒备和疑惑的眼神,张元平叹了口气,脸上的憨厚褪去几分,多了些沉重与无奈,他摸了摸依偎在身边、好奇地看着廉贞的儿子虎子的头,眼神柔软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道出了原委: “玉衡姑娘,不瞒你说,一年前,我还是城外山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沧桑,“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上山砍柴,晌午时分,突然看到天上一道亮得刺眼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直直地砸在了离我不远的山坳里,地面都震了三震,撞出了好大一个深坑。”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按捺不住好奇,壮着胆子过去看。坑里还冒着热气,泥土都烧焦了。我在坑底,摸到了一块……一块拳头大小、触手温润、自己会发出淡淡白光的石头。说来也怪,我的手刚一碰到那石头,一股又热又麻的感觉就从手心窜遍了全身,然后……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能随心所欲地变大变小了,力气也变得大得吓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糙汉子,突然得了这莫名其妙的力量,一开始是害怕,后来……后来就想着,有了这身力气,或许能多砍些柴,多接些活计,让秀娘和虎子能过上好点的日子,不用再跟着我吃苦。” 他的目光温柔地看向正在外间灶台忙碌的妻子的背影。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的语气转而变得凝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被那白莲教的徐鸿儒知道了。他派人找到我,威逼利诱,非要我加入他的教派,替他做事,用我这身力气去吓唬人、去抢地盘。我不答应,他们……他们就扬言要抓走秀娘和虎子来威胁我!”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愤怒。 “我之前……之前在集市附近吞掉那个白莲教徒,” 他看向廉贞,眼神坦荡,“就是因为他认出了我,还想偷偷去报信,带人来抓我家人。我……我一时情急,也是为了永绝后患,才……”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廉贞握着那杯温热的粗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传递来的暖意,心里的戒备,不知不觉间,已然松动了几分。原来,那看似残暴的吞噬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个为了保护至亲而不得已为之的残酷抉择。 “那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用我同伴的安危相要挟,把我‘请’到这里来,” 廉贞抬起星眸,直视着张元平,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少了几分敌意,“究竟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张元平叹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更重:“徐鸿儒虽然伏法了,但他手下还有些漏网之鱼,并未死心。他们知道我身上有那‘奇石’带来的力量,一直不死心,想要抢走石头,据说是为了修炼什么更厉害的邪术。而且,他们也知道秀娘和虎子是我的软肋,几次三番想打他们的主意。我……我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又要护着家里,实在是应付不过来。” 他看向廉贞,目光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我隐约听说你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仙法高强。我这才……出此下策,想着把你请来帮忙。我知道这手段不光彩,对不住你,也吓着你的同伴了。” 他语气郑重地承诺:“玉衡姑娘,这两天,你先安心在我家住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跟我说,秀娘手艺不错,天津卫的小吃也多。我张元平虽是个粗人,但说话算话,绝不为难你,更不会伤害你。等过两天,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再跟你细说那些余党的藏身之处和他们的计划,咱们商量个对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后,他抛出了一个让廉贞心神剧震的筹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且……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护我家人周全,我张元平发誓,一定尽全力帮你找你哥哥文曲星!” 他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之前在山里活动的时候,我好像……好像隐约感应到过一股气息,跟你描述的文曲星那种温和又带着书卷气的仙家感觉……很像。只是当时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个线索。” 找文曲星! 这五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廉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她私自下凡的唯一目的,是她千年寻觅、支撑她走过无数迷茫与痛苦的执念!如果……如果张元平真的见过,哪怕只是疑似的气息,那这趟被迫的“天津之行”,或许就不再是纯粹的劫难,反而可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廉贞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张元平的话,有真情,也有可能是为了利用她而编造的谎言。但看着院里那不似作伪的温馨母子,感受着这平凡小院里踏实的生活气息,她潜意识里更倾向于相信这份为了保护家人而流露出的无奈与诚恳。 ‘先稳住他,’ 廉贞在心里暗暗盘算,‘弄清白莲教余党的具体情况,确保霍恒他们找不到我时不会过于慌乱(她相信霍恒和青娥的能力)。同时,借着张元平可能掌握的线索,顺藤摸瓜,说不定……真的能更快找到哥哥的踪迹。这或许……是危机,也是契机。’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沉入天津卫连绵的屋瓦之后。金色的余晖透过擦拭干净的窗棂,柔和地洒在廉贞那身依旧闪耀着微弱星辉的鎏金短打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温暖的光晕。她端坐在朴素的木椅上,小小的身影与这凡俗的小屋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这场看似充满敌意与胁迫的“掳走”,其下隐藏的,竟是如此不为人知的无奈与隐情。而廉贞此刻尚不知道,她这暂时的、无奈的天津栖居,或许正悄然将她引向那条寻觅了千年、关乎兄长文曲星下落的、至关重要线索的边缘。命运的织机,正在这平凡的津门小院里,悄然编织着新的经纬。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海滨戏鱼:情窦初开 在张元平那处靠近海边的家中住了几日,廉贞才渐渐弄明白,此地并非她想象中的天津内陆城池,而是一座倚靠着茫茫大海、带着咸腥海风的滨海村落。张元平每日里依旧是早早出门,声称是去探查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莲教余党的动向,倒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每每出门前,总会憨厚却又认真地反复叮嘱:“玉衡姑娘,这附近你尽管逛,只是千万别走得太远,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海上也时有风浪,小心为上。” 廉贞本性便不是能安坐一隅的性子,几日下来,早已将这不算太大的村落摸了个底朝天。纵横交错的街巷,哪条路通向热闹的集市,哪条小径能最快走到海边,她都了然于胸。甚至连村里哪家老婆婆做的糖葫芦糖衣最脆、山楂最甜,哪家手艺人捏的面人儿最是栩栩如生、眉眼传神,她都暗自记了下来,仿佛要将这凡间最细微的乐趣都品尝个遍。 这日,用过了秀娘做的、带着家常温暖的晚饭后,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廉贞又觉得闲来无事,怀里揣着两颗刚在集市上买的、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信步由缰,便又溜达到了那片无垠的海边。 落日熔金,将原本碧蓝的海水晕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红色锦缎。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涌上来,温柔地拍打着黝黑的礁石,溅起无数细碎如钻石般的水花,发出哗啦哗啦的、令人心安的节奏声。她蹲在柔软的沙滩上,随手捡起脚边被海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漫无目的地往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扔去。石子落入水中,发出“咚”的轻响,激起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偶尔惊起几尾在浅水区游弋的、闪着银光的小鱼,四散逃开。这简单重复的游戏,竟也让她玩得唇角微扬,眸中带笑,暂时忘却了仙凡琐事。 “噗通——!” 突然,一声远比她扔石子要响亮得多、如同巨石落水般的巨响,猛地从身旁不远处的海面炸开! 廉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片金红色的海水中,一个人影如同矫健的海豚般,毫无预兆地破开水面,猛地窜了出来!带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烁如碎金,哗啦啦地落回海面。 然而,让廉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的是——那跃出水面的身影,竟是赤条条的!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下,肌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几步冲上了岸,正好停在了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沙滩上! “啊——!!” 廉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蹲姿弹了起来,整张脸“唰”地一下红得如同天边最艳的晚霞,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羞窘和惊吓而拔得又尖又细,带着颤音:“你……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嘿!” 那上岸的人影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发出了一声清脆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少年笑声,那笑声如同海风拂过贝壳风铃,干净而明朗,“我说你这小姑娘,胆子怎么比海螺里的肉还小?这傍晚的海边,向来就我一个人在这儿洗澡游水,谁知道你会突然蹲在这儿?再说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所谓,“看你这模样,顶多也就跟我差不多大,都是半大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廉贞心脏还在砰砰狂跳,闻言,更是气得想跺脚,却又不敢放下手。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在掌心下不安地颤动,只能透过死死并拢的指缝,偷偷漏进一丝模糊的光影。隐约间,她看到那身影似乎动了起来,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几息,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穿戴妥当,她才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一条更宽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方转过花阴,便见石边立着个少年。瞧他年纪,不过十二三光景,身上穿件半旧的粗布短衫,下面配着青布裤,腰间衣带松松挽着,倒显出几分潇洒自在。身量虽清癯,却如庭前新竹般挺秀,不见半分委靡。 最出奇的是他那肌肤,白腻莹洁得紧,竟不似常年在海边经风受日的模样,反如上好的羊脂玉,映着斜坠的夕阳,泛出淡淡柔光。两弯似展非展烟峦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星眸,眉梢眼角带着几分疏懒,又藏着几分跳脱野趣。鼻直口方,唇色是天然的淡红,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间,竟有几分摄人心魄的韵致。 额角鬓边还沾着湿发,几缕青丝贴在颊畔,发梢垂落的水珠,或滚过光洁的下颌,或滴入微敞的领口,落在玲珑的锁骨上,溅起细碎水光。这般人物,清灵如空谷流泉,不羁似山间野鹿,两般气韵揉在一处,偏生和谐妥帖。初见只觉眼目一亮,再看时,竟教人怦然心动,暗自思忖:这海边渔乡之地,怎生养出这般清俊出尘的少年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像被烫到一般,赶紧彻底放下手,却不敢再直视他,只能强自镇定地、故意板起小脸,瞪向那片还在荡漾的海面,语气硬邦邦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谁……谁跟你一样没规矩!洗澡也不知道找个隐蔽没人的地方!吓……吓死人了!” “规矩?” 男孩走到她身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也随意地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语气轻松自在,“我在这片海边从小玩到大,洗澡游水更是常事,从来都是这样,也没人说过什么。” 他侧过头,看向廉贞,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星的海水,“我叫陈小玉,家就住在那边。” 他随手朝着村落里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宅院方向指了指,“你呢?看你的打扮和口音,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是外头来的吧?” “我……我叫玉衡。” 廉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廉贞”这个属于星君的名字,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含糊带过,只低声道,“我……是来这边走亲戚的,暂时住一段时间。” “玉衡?” 陈小玉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眼睛似乎更亮了些,他笑着点头,“这名字真好听!又清亮,又特别,比我们村里那些‘阿花’‘阿草’的名字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廉贞还带着些许红晕的侧脸上,笑着提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想要吸引注意力的直接,“你刚才是在扔石子玩?光自己扔多没意思,要不要比一比?看谁扔得更远,能在水面上打出的水漂更多?” 廉贞骨子里那份属于孩童(或者说她此刻外表年龄)的爱玩好胜之心,立刻被这话勾了起来。她暂时抛开了方才的尴尬,星眸一挑,带着几分不服气:“比就比!谁怕谁呀!” 于是,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外”的少年少女,就这么并排蹲在了渐暗的海岸边。你一颗,我一颗,将挑选好的石子用力掷向那片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眷顾的海面。石子划出不同的弧线,落入水中,溅起高低不同的水花。偶尔谁扔得偏了,力道小了,或是石子沉得太快,便会引来对方毫不客气的、带着善意的打趣和笑声。 陈小玉似乎对这片海熟悉得如同自家的后院,他知道哪块礁石的缝隙里藏着最肥美的螃蟹,哪个时辰涨潮时的浪花最为汹涌澎湃,甚至能根据海风的咸度和云彩的形状,预测第二天是晴是雨。他兴致勃勃地给廉贞讲着海边的种种趣事,声音清朗,眉飞色舞。他还热情地邀请她:“等明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来找你,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能看到海上最美的日出!我敢说,比你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壮观,都要好看!” 廉贞也难得地放松下来,跟他聊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些许经历。当然,她巧妙地隐去了关于仙力、星君、寻找兄长以及张元平真实身份的种种,只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跟着家中长辈和朋友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的普通少女,含糊地提及遇到过会用戏法骗人的江湖术士,也远远见过体型异常高大、力大无穷的怪人。 说着,听着,廉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悄悄飘向身旁的陈小玉。看着他说话时亮得惊人的眼睛,听着他毫无拘束、爽朗开怀的笑声,感受着他身上那种与霍恒的沉稳可靠、赵子阳的温和博学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带着些许野性与自由的气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而陌生的情愫,如同海面上初升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在她的心湖间弥漫开来。 就连和他这样拌嘴、互相打趣,都让她觉得格外轻松、有趣,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能在这海风与笑声中被暂时吹散。尤其是当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些海边趣事,眼中闪烁着如同最璀璨星辰般的光芒时,那一瞬间的神采,竟让廉贞觉得,比她在天界俯瞰了千万年的、那些永恒却冰冷的星辰,还要来得耀眼,来得……动人心魄。 “那……说好了,明天早上,我来这儿找你?”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金边也沉入了墨蓝色的海平面之下,天际开始泛起青黛色时,陈小玉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沾在衣裤上的细沙。他的声音在渐起的海风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廉贞也跟着站起来,闻言,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刚刚恢复常态的脸颊又隐隐有些发烫。她微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鞋尖前的一枚贝壳,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家具体在哪个位置?明天……明天我好去找你。”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暂住在张元平家,那牵扯太多。 陈小玉闻言,笑容更加灿烂,他伸手指明了村落中那处宅院的具体方位,又冲她用力地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踏着轻快而矫健的步伐,沿着海边那条被月光微微照亮的小路跑去,清瘦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与起伏的沙丘之后,不见了踪影。 廉贞却依旧独自站在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海岸边,清凉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带来远方潮汐的呢喃。她望着陈小玉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清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摊开手心,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方才陈小玉帮她捡到的、被海水冲刷得异常光滑圆润的白色小石子,触手温凉,却仿佛带着一丝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 她还不知道,这场在海边的、充满了意外与羞涩的邂逅,将会给她这段原本只为寻找兄长而存在的旅程,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波澜与变数。她更无从知晓,眼前这个如同海风般自由不羁、笑容清爽的少年,在未来的命运洪流中,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掀起何等的风浪。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海如画镜:颤心弦动 翌日清晨,海天相接处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廉贞便已醒了过来。心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轻快的期待,让她再也无法安睡。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对着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竟难得地仔细端详起自己。 犹豫了片刻,她从随身的、藏着星辰之力的袖囊里,取出一支素雅的铃兰花发簪。玉质的花瓣温润剔透,形态娇俏,是她私心里颇为喜爱的一件小物,平日却觉得与星君身份不甚相配,很少佩戴。今日,她却小心翼翼地将它簪在了乌黑的发间,那一点莹白,恰似晨露中的花苞,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她又换下常穿的便捷短打,挑选了一身淡黄色的汉代交领襦裙,衣袂飘飘,裙摆绣着若隐若现的缠枝暗纹,外罩一条淡青色的轻盈披帛。这身装扮,与她平日利落的样子大相径庭,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仿佛是从某幅古卷中走出的、不染尘烟的仕女。 当她踏着熹微的晨光,再次来到昨日那片海滩时,朝霞正开始渲染东方的天际,由粉紫渐变为橘金,瑰丽无比。她拢了拢被海风吹拂的披帛,在岸边寻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学着昨日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往海里投着石子,目光却不时地飘向那条通往村落的小径。 没过多久,一个蓝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野尽头,正快步向海边跑来。 正是陈小玉。 他今日果然穿得齐整了许多,一身干净的书童蓝色上衣,配着奶白色的裤子,头发也用发带规规矩矩地束在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只是,那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短发,依旧随着他的跑动和海风,恣意地向后飘扬着,为他这身略显文气的打扮,注入了一抹独属于他的、潇洒不羁的活力。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被先生逼着念书、却又忍不住偷跑出来玩耍的灵动少年,可爱又鲜活。 “玉衡!” 他跑到近前,气息微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目光落在廉贞身上时,明显亮了一下,闪过一丝惊艳,“你……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像……像画里的人似的!” 廉贞被他直白的夸奖说得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臂弯间的披帛,轻声道:“你……你也穿得挺精神的。” 陈小玉嘿嘿一笑,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一颗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便“嗖”地飞了出去,在海面上连续点出七八个漂亮的水漂,才悠然沉入水中。“那是!答应要带你去看最好的日出,总不能太邋遢嘛!”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眼神清澈而坦荡:“走!我知道有个好地方,看日出角度最好!” 廉贞看着他那双在朝霞映照下愈发显得明亮的眼睛,和他那自然伸出的、带着邀请意味的手,心中最后一点属于星君的矜持与疏离,仿佛也在这一刻被海风吹散了。她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被他温热的手掌稳稳握住。 陈小玉拉着她,沿着海岸线奔跑起来。披帛与裙摆在身后飞扬,如同翩跹的蝶翼。少年的笑声与少女清脆的回应,洒落在清晨空旷的海滩上。他带着她绕过几块巨大的礁石,爬上一处微微凸起的海岬。 当他们站定在那处海岬之上时,恰好是日出最为壮丽的时刻! 一轮红日如同巨大的、燃烧着的玛瑙盘,猛地从海平面之下跳跃而出!万道金光瞬间刺破云霞,将整个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了无比绚烂辉煌的金红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被铺上了一层流动的、熔化的黄金,耀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海鸥披着金光,在他们头顶盘旋鸣叫,远处归航的渔船也成了这壮丽画卷中的剪影。 “看!是不是比任何地方都好看?” 陈小玉兴奋地指着那轮旭日,转头看向廉贞。 霞光为他清秀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飞扬的发丝,那亮得惊人的眼眸,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这朝阳般炽热的笑容……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令人心折的生命力。 廉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天地间最为壮阔的景致,再看看眼前这比景致更鲜活的少年。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铃兰花簪在鬓边轻轻摇曳,淡青披帛与鹅黄裙裾猎猎舞动。她仿佛真的置身于一幅名为《朝霞海韵》的绝世画作之中,而画中不止有海天一色,旭日东升,更有两个身影,一个潇洒不羁,一个清丽绝尘,并肩立于这天地之间。 她忘记了星君的职责,忘记了寻找兄长的焦虑,甚至忘记了体内那偶尔躁动的仙力。在这一刻,她只是玉衡,一个在海边邂逅了有趣玩伴、并被这世间至美景象与至纯笑容所打动的少女。 “嗯!”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无比真切、毫无负担的灿烂笑容,那笑容如同瞬间绽放的昙花,纯净而炫目,“真的……太好看了!” 两人在海岬上停留了许久,直到日头升高,金光渐转为明亮的白光。陈小玉又带着她去礁石缝里找小螃蟹,教她辨认各种被海浪冲上来的、奇形怪状的贝壳,甚至脱了鞋袜,赤脚在浅浅的浪花里追逐嬉戏。 廉贞彻底放下了所有包袱,学着他的样子,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润的沙滩上,感受着海水漫过脚踝的清凉。当他故意踢起水花溅到她身上时,她也会不甘示弱地回击,清脆的笑声如同玉珠落盘,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阳光下,她发间的铃兰仿佛也在轻笑,那淡青与鹅黄的衣裙,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鲜亮得如同刚刚描绘完成的工笔重彩。而她身边那个穿着蓝衣白裤、发丝飞扬的少年,便是这幅生动画卷中,最不可或缺的、点睛的一笔。 海风温柔,涛声依旧,却似乎都在吟唱着一段刚刚谱就的、轻快而明媚的乐章。画中人不自知,却已成了彼此眼中,最动人的风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柴门炊暖:隐俗世安 张元平家的这座小小四合院,坐落在离海边不算太远的村落边缘,虽无亭台楼阁之胜,却也暗合着寻常百姓家对“规矩”与“安稳”的理解。院墙是就地取材的夯土垒成,表面粗糙,却刷得干干净净。一扇略显厚重的木门,每日都被秀娘擦拭得门环锃亮。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标准的“一正两厢”格局。正屋三间,坐北朝南,屋顶覆着黛瓦,虽有些年头,却无一片歪斜。东西两侧是略低矮的厢房,一间用作灶屋兼堆放杂物,一间闲置着,如今正好让廉贞暂住。院子正中,用青砖规整地铺出一条窄窄的甬道,直通正屋台阶。甬道两侧的土地,一边被秀娘开辟出来,种了几畦时令蔬菜,碧绿的葱苗、嫩生生的小白菜,沐浴着晨露,显得精神抖擞;另一边则栽着一株有些年岁的石榴树,枝干虬结,此刻正开着火红的花,如同点燃了一树小小的灯笼,为这朴素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灼灼的热闹与生机。这方寸天地间,轴线对称,主次分明,功能清晰,透着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属于农耕人家的秩序与实用之美,恰如古诗所云,“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虽无其规模,却得其意趣。 廉贞便在这般规整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里,开始了她作为“玉衡”的暂居生活。 天刚蒙蒙亮,村落里第一声鸡鸣尚未歇下,东边天际才透出“鱼肚白”,院子里便有了动静。是秀娘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正屋的门,先去灶屋生了火,拉动着老旧的风箱,发出“呼嗒、呼嗒”有节奏的声响。旋即,一缕带着柴草特有清香的炊烟,便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柔软的灰色纱带,融入拂晓的青霭之中。 廉贞睡眠浅,往往在这风箱声里便醒了过来。她躺在厢房的土炕上,身下垫着秀娘特意翻晒过的、暄软的麦秸褥子,盖着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蓝印花布棉被。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院外的声响:秀娘在灶间忙碌的、细碎的脚步声,水舀子碰到水缸沿的轻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张元平在院里活动筋骨的沉稳呼吸声。这一切,都与天界的寂静清冷,或是旅途中的奔波不定,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沉甸甸的、扎根于土地的安稳。 待她穿戴整齐,推开厢房那扇有些涩滞的木门时,清晨湿润微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秀娘正从水缸里打水,看到她,立刻露出淳朴的笑容,用带着浓郁津门口音的话招呼:“玉衡姑娘起啦?快,舀点水擦把脸,热水俺这就给你兑上!” 说着,便提起灶上温着的水壶,往铜盆里倒入热水,又兑上些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才递过来,“甭客气,就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那水温不烫不凉,恰到好处。廉贞弯腰洗漱,能清晰地看到水中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以及盆底雕刻的简单的莲鱼图案,寓意“连年有余”。这寻常百姓家最朴素的愿望与讲究,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触动。 洗漱完毕,真正的乡村一日,便从一顿扎实的早饭开始了。 饭桌就摆在正屋的堂屋,一张厚重的榆木方桌,漆色斑驳,却擦得油光发亮。张元平已经坐在了主位,虎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被秀娘按在旁边的长条板凳上。桌上摆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饭食:一大海碗金黄喷香、熬得米粒开花的小米粥,正冒着滚滚的热气;一碟子切得细细的、淋了香油和醋的咸菜丝;几个粗瓷盘里盛着秀娘自己腌的咸鸭蛋,用筷子一戳,红油便“滋”地一下冒出来,引得虎子直咽口水;还有一筐箩刚出锅的、喧腾腾的玉米面窝头,带着粮食最原始的甜香。 “来来,玉衡,坐,趁热乎吃!”张元平招呼着,自己先端起碗,“吸溜”喝了一大口热粥,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米香的白气,“咱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吃饱了算!” 秀娘一边给虎子剥着蛋壳,一边笑着对廉贞说:“姑娘,别瞅着简单,这咸菜是俺秋里自个儿晾晒的,脆生着呢!窝头也是新磨的玉米面,倍儿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儿?” 她将那油亮亮的咸鸭蛋往廉贞面前推了推,“这蛋也是俺们自家鸭子下的,黄儿流油,就着粥吃,最是下饭!” 廉贞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丝放入口中,果然咸鲜脆爽,十分开胃。又掰了一小块窝头,那粗糙的口感与她过去食用的琼浆玉液、仙果灵丹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填充肠胃的满足感。她小口喝着温热的小米粥,米油的醇厚包裹着味蕾,那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也似乎温暖了她那颗因漂泊而略显清冷的心。耳边是张元平“呼噜呼噜”喝粥的酣畅声响,秀娘轻声细语地哄着虎子多吃点,偶尔还有几句关于今天活计的、带着乡音的商量。这嘈杂而温暖的氛围,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何为“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哪怕她并非凡人。 白日里,张元平多半会出门,或是去打理他那几亩薄田,或是去海边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零活,依旧是为了“多挣几个嚼谷”。秀娘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喂鸡、洒扫、侍弄菜园,手脚不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廉贞有时会待在院里,看秀娘做活。秀娘纳鞋底时,那针线在顶针的辅助下,穿过厚厚的千层底,发出“嗤、嗤”的、富有韵律的声音。她也会教廉贞辨认菜园里的蔬菜,告诉她“黄瓜要顶花带刺儿才新鲜”,“西红柿红了屁股才甜”。廉贞听得新奇,偶尔伸手去触摸那带着细茸毛的叶片,指尖沾染上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有时,她也会独自在村里走走。脚下的土路并不总是平坦的,前几日下过雨的地方,还有些泥泞。她那双原本纤尘不染的、缀着星纹的软底绣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黄色的泥点,鞋底也会嵌上些许潮湿的沙土,走起路来,感觉沉甸甸、湿漉漉的,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实在感。路边的柴垛堆得齐整,篱笆墙内偶尔传来犬吠鸡鸣。有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妪,会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看着她,或许还会用含糊的乡音问一句:“谁家的小闺女?长得真俊!” 她只能含糊地笑笑,快步走过,心里却并无厌烦,反而觉得这质朴的打量,比天界那些或敬畏或疏离的目光,要真实得多。 夕阳西下时,张元平扛着农具归来,裤腿上往往也沾满了泥星草屑。他会打水在院中冲洗,那带着田土气息的水流溅在青砖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细流。晚饭往往比早饭更丰盛些,或许有秀娘用新摘的豆角炖的猪肉,或许有张元平从海边带回的、用盐水简单煮过的蛤蜊。一家人围坐桌边,就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谈论着一天的见闻,哪家的豆子长得好,海上的风浪大不大。此情此景,正如陶渊明笔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所描绘的那份田园躬耕的辛劳与满足,虽无诗人那般超然,却有着同样扎实的生活根基。 入了夜,村落便早早沉寂下来。没有天界的星河流转、仙乐缥缈,只有四野的虫鸣蛙声,如同大自然的催眠曲。 秀娘会为廉贞准备好热水,让她在厢房里擦洗。那木盆边缘,也被岁月磨得光滑。洗漱完毕,吹熄那盏摇曳的油灯,屋内便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宁静。只有透过窗纸上小小的格子,才能望见窗外那方被切割的夜空,以及偶尔闪烁的、遥远的星辰。 躺在坚硬的土炕上,身下的麦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被褥间弥漫着阳光与皂角的干净味道。她能听到隔壁正屋里,张元平沉稳的鼾声,以及秀娘偶尔翻身、压得炕席发出的轻微“吱呀”声。虎子睡得香甜,呼吸均匀。这一切声响,构成了一个安全的、令人安心的背景。 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在这极度静谧与平凡的夜晚,似乎也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倦鸟归林,安然栖息。偶尔,她会下意识地感应一下那遥远星符的方位,思绪也会飘向不知在何处的霍恒等人,但更多的,是一种难得的、心神放空的松弛。她的鞋子,沾着白日里行走留下的干涸泥痕,静静地放在炕沿下,与张元平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虎子那双小小的虎头鞋并排放在一起,仿佛她也真正成了这个朴实家庭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星君的职责,没有失控的仙力,没有寻找兄长的焦灼,只有“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般的日常。这短暂的、浸润在柴米油盐与乡音俚语中的时光,如同给一直紧绷着弦的廉贞,悄然渡入了一缕人间最平凡的温柔,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留下了一抹难以磨灭的、属于尘世的温暖底色。夜色温柔,包裹着这小院,也包裹着院中暂歇的星君,直至晨光再次降临。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偷窥花轿:眼生怪症 闽南之地的日头,仿佛在熔炉里淬炼过,带着一股子黏稠而灼人的热浪,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蜿蜒的山路与路旁蔫头耷脑的草木。霍恒、青娥、浩南、赵子阳四人,顺着那早已变得模糊难辨、时断时续的巨人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走了大半日。脚下的布鞋底被滚烫的地面烙得发烫,仿佛再多走几步,就能冒出青烟。喉咙里干渴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般的刺痛。 直到日头偏西,午后最酷热的劲头稍稍过去,前方才隐约现出一个集镇的轮廓。灰扑扑的屋瓦连成一片,镇口一棵老榕树下,挑着一面褪色的“酒”字旗幡,正有气无力地晃动着。一股混合着食物油脂香气和淡淡酒曲味道的气息,顺着偶尔拂过的、带着热意的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精准地勾起了浩南腹中早已按捺不住的饥虫。 “吃饭!必须先吃饭!再不喝口水,我嗓子就要冒烟了!” 浩南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许多,拉着身旁的赵子阳,如同脱缰的野马,率先朝着那酒馆冲了过去。 霍恒与青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与疲惫。这几日追踪下来,情况愈发不容乐观。那巨人的脚印到了这闽南地界后,不仅变得稀疏,更是在一处溪流边彻底失去了踪迹,显然是利用了水道或是其他方法掩盖了行迹。他们一路询问,线索却寥寥无几,仿佛那庞大的妖物凭空消失了一般。走岔了方向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可如今天大地大,除了依据最初的方向和微弱的直觉继续前行,他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两人轻轻叹了口气,也迈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浩南和赵子阳。 这镇口的酒馆不大,门面陈旧,桌椅也多是些有年头的旧物,擦拭得却还算干净。此刻并非饭点,馆子里人不多,只有靠里的两三桌有客,多是些走脚歇息的商贩或本地闲汉,低声聊着天,显得有几分冷清。 四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木窗支棱着,透进些许带着热度的风,也带来了街面上零星的嘈杂。刚招呼伙计点了些简单的饭食茶水,浩南那不安分的目光,就被邻桌的一个少年吸引了过去。 那少年看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质地尚可的绸缎衣衫,料子算是体面,只是穿在他身上,领口微敞,袖口也带着些许褶皱,透着一股不甚在意的浪荡气。他面容算得上清秀,眉眼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浮与此刻显而易见的焦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正用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右眼,不停地揉搓,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嘴唇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仔细听去,竟是带着哭腔的哀求: “别吵了……求求你……别再说话了……让我清净一会儿……” 浩南本就是好奇心极重的人,见他这副痛苦又古怪的模样,忍不住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喂,兄台,你这眼睛……是怎么了?进沙子了?还是让马蜂蜇了?” 那少年闻声,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他的左眼正常,右眼却红肿得厉害,眼皮鼓起一个明显的包,使得他半边脸都显得有些怪异。他看了看浩南,又扫了一眼霍恒等人,见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但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路人,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懊悔:“唉!别提了……都是我自己作的孽,活该受这份罪!” 原来这少年名叫王三郎,是这镇上一户家境殷实的富户独子。年纪不大,却早早染上了一身纨绔习气,尚未娶妻,便终日游手好闲,最爱与镇上的年轻女子们调笑嬉闹,名声早已败坏,是镇上人尽皆知的“花心萝卜”。昨日上午,他闲来无事,又在镇外晃荡,恰巧遇到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那花轿装饰得极其华丽,大红的轿衣,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王三郎一时心血来潮,竟是恶向胆边生,不顾媒婆和送亲之人的阻拦,嬉皮笑脸地就要冲上去掀那轿帘,想瞧瞧里头的新娘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我……我刚一碰到那轿帘,手指头还没沾稳呢!” 王三郎苦着脸,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那花轿就跟突然活过来、发了疯似的!猛地就往前一窜!轿夫都差点没拉住!车轮子碾过地上的碎石,崩起来好几颗,有一粒不偏不倚,正正打在我这右眼上!当时就疼得我眼前一黑,眼泪直流,再也睁不开了!”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右眼,语气愈发惊恐:“我起初只当是运气不好,被石子崩伤了,回家抹了点药膏就想歇着。可谁承想……到了晚上,我这耳朵里,不对,不是耳朵里,就好像是……是从我这眼睛里面!开始有声音跟我说话!” “眼睛里有人说话?” 霍恒闻言,眉头立刻蹙紧,意识到此事绝不寻常。他站起身,走到王三郎身边,语气温和地说道:“王公子,可否让我查看一下你的眼睛?或许……” 他伸出手,想仔细探查那红肿的眼部,王三郎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一缩,连连摆手,脸上恐惧之色更浓:“别!别碰!真的!我没骗你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昨晚我躺在床上,疼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尖尖的声音,好像是个女子,就在我眼睛里头说:‘你这登徒子,轻薄无状,活该受此惩罚!’还说……还说要把我这眼睛弄瞎,让我以后再也不能看女子!我起初以为是做梦,或者是疼得幻听了!可今天早上起来,这眼睛肿得更厉害了,又胀又痛,看东西都模糊!那声音非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楚,不停地在我脑子里骂我,吵得我心神不宁,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青娥眼神骤然一凝,她悄然运转体内仙力,指尖泛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翠色光华。她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王三郎那红肿的右眼周围,正萦绕着一股微弱、却异常阴冷刁钻的邪异气息!这绝非普通外伤感染所能致,更像是一种……带有明确惩戒与诅咒意味的阴损咒术!她沉声开口,声音清冷:“王公子,你昨日掀轿帘时,除了看到红色的轿帘和鸳鸯绣样,可还曾注意到其他异常?比如,轿子周围是否有不寻常的光晕?或者,是否闻到了什么奇特的气味?” 王三郎被青娥清冷的气质所慑,努力镇定下来,仔细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光?没看到……味道?好像也没有……就是普通的尘土和鞭炮味儿。哦对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那个拦我的媒婆,年纪挺大了,脸上褶子很多,她当时死死拽着我胳膊,嘴里好像急急地念叨了一句什么……‘莫窥他人姻缘线,否则必遭天谴责’!对!就是这么句话!我当时只当她是在吓唬我,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那花轿,那媒婆,肯定都有问题!” 一旁的赵子阳也皱紧了眉头,他博览群书,尤其对各地奇闻异事、民俗秘术有所涉猎,此时沉吟道:“我曾在一本记述闽粤巫傩文化的杂记中看到过,有些地方,若有女子修行某些特殊的护身法门,或是请了高人作法,便会以一种奇特的‘姻缘咒’来护持自己的婚嫁过程。此咒意在惩戒心怀不轨、意图扰乱姻缘之人。若有人心存淫邪,强行窥探花轿内的新娘,便会立刻触发咒术,轻则如王公子这般眼痛耳鸣,重则……据说可能真的会目盲,甚至心智受损。” 浩南听得瞪大了眼睛,咋舌道:“我的老天爷!这么邪乎?那……那他眼睛里那个小人……哦不,那个声音,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总不能一直这么吵吵下去吧?” 王三郎一听“一直吵下去”和“目盲”这几个字,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连忙向着霍恒四人作揖,声音带着哀求:“几位!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帮帮我吧!我王三郎在此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只要能让我的眼睛好起来,让那该死的声音消失,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赔钱、赔罪,怎么都行!” 霍恒与青娥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均是犹豫不决。他们心系廉贞的安危,追踪巨人是当务之急,每一刻都耽搁不起。可眼前这王三郎,虽说是咎由自取,但那附于眼上的咒术确实诡异阴毒,若放任不管,恐真有性命之虞或是落下终身残疾。见死不救,非他们所为。 青娥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她看向王三郎,开口道:“我等确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但你这咒术,拖延下去恐生变数。我们可以先试着帮你探查一番,看看能否暂时压制住那邪气,缓解你的痛苦。但若要彻底根除这‘姻缘咒’,非得找到那下咒之人,或是明晰其咒术根源,设法化解不可。” 王三郎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上眼睛的疼痛,连连躬身:“多谢!多谢几位!大恩大德,我王三郎没齿难忘!只要能找到那施咒的人,我一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绝无二话!” 酒馆窗外,夕阳正缓缓沉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霍恒四人原本打算稍作歇息便继续赶路的计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不得不中止。他们心知,这一停留,或许会让寻找廉贞的线索变得更加渺茫,离她可能所在的方向也越来越远。 然而,他们此刻尚且不知,这场因王三郎花心之举而引发的、看似偶然的停留与援手,将会把他们卷入一场更为诡谲莫测、关乎古老“姻缘咒术”与地方隐秘的奇事漩涡之中。而那支神秘莫测、拥有诡异力量的迎亲队伍,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此刻想象的,还要深沉与危险。命运的丝线,再次悄然缠绕,将他们的旅途引向了一条未曾预料的岔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门破胀模:视物前非 时间在王三郎的痛苦煎熬中,又缓慢地滑过了两日。他那右眼的红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严重,鼓胀的眼皮如同熟透的、濒临破裂的李子,泛着不祥的紫红色。更折磨人的是眼内那无休无止的“说话声”,起初还只是在他静卧时絮叨,后来竟发展成无论昼夜、无论他做什么,那尖细怨毒的女声都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脑颅深处、在他那只坏死的眼球里喋喋不休,斥责着他的轻薄,宣告着他的罪责,吵得他心神俱裂,几近崩溃。夜晚变得尤为难熬,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在那声音的衬托下都如同惊雷,让他根本无法合眼,只能在黑暗中睁着左眼,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凌迟,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眼窝深陷,面色灰败。 直到这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窗外传来早起的鸟雀啁啾。王三郎正捂着剧痛刺痒的右眼,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都要随着这无尽的折磨而流逝殆尽。 就在这时,一个与右眼那怨毒女声截然不同的、略显稚嫩却也带着几分灵动的细细声音,突兀地在他左耳(或者说,是直接在他左眼的感知里)响了起来: “唉,这条隧道弯弯曲曲,又暗又窄,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真真不方便!憋屈死我了!不如……不如我自己开个门户吧!通亮些才好!” 这声音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 紧接着,右眼那熟悉的女声立刻尖锐地反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长期对抗后的疲惫:“哼!你这新来的,懂什么!我这边的墙壁厚实坚韧,之前我试了多少次,想凿开一丝缝隙都未能成功,白白耗费力气!你莫要逞强,徒劳无功!” 那左眼的声音却不肯放弃,坚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成了呢?若是真能开个门户,咱们以后便能待在一处,气息相通,看这外头的世界,定然也能清楚明澈许多!总好过现在这般,你在那边受苦,我在这边憋闷!” 话音刚落,王三郎猛地感觉自己的左眼眶内,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剧烈的刺痛!那感觉绝非寻常的眼疾疼痛,更像是有无形的、细小的锥子和钩子,在他眼球内部的深处,生生地扎刺、蛮横地撕扯!仿佛真要在他眼球上硬生生开辟出一个“门户”来! “呃啊——!” 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楚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瞬间便有温热的液体渗出,那是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怎么回事?!” 住在隔壁的霍恒本就警醒,闻声立刻推门而入。紧随其后,青娥、浩南和赵子阳也匆匆赶了过来。只见王三郎蜷缩在床榻之上,左手捂着眼,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枕褥,他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情形看起来骇人无比。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伤到自己!” 霍恒一个箭步上前,沉稳地按住王三郎的肩膀。青娥指尖翠色光华流转,一股温和的草木灵气缓缓渡入王三郎体内,试图安抚他那因剧痛而濒临崩溃的心神。浩南和赵子阳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束手无策。 这阵突如其来的、源于眼球内部的可怕痛楚,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王三郎脱力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衣物已被冷汗浸透。 痛感渐渐消失,一种奇异的、冰凉的麻木感取代了之前的撕裂感。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睁开了那只刚刚经历了一场“内部风暴”的左眼。 起初是片刻的迷茫与模糊,仿佛眼前还蒙着一层水雾。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随即,他脸上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伸手指着房间中央那张榆木桌子,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 “看见了!我看见了!桌子!桌上的茶杯!还有那边的盘子!花纹……我能看到盘子边缘的花纹了!” 霍恒心中一凛,连忙凑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翻开王三郎的左眼眼皮。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左眼的眼球上,原本覆盖着一层导致他视物模糊的“障膜”,此刻,在那障膜的正中央,赫然破开了一个约莫芝麻粒大小的、边缘不甚规则的孔洞!透过那小小的孔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黑亮的眼珠,如同刚刚裂开硬壳、露出黝黑内核的花椒籽,虽然还蒙着一层极淡的薄翳,但已然能够模糊地透出光影,感知外界的物事! “只是……障膜破了个洞?” 浩南挠着头,有些不解,“这……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霍恒轻轻放下手,眉头却并未舒展,他沉吟道:“眼下看,似是能视物了,算是好转。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这‘破洞’来得太过诡异,不似寻常病理消退,倒真像是……像是他眼内那所谓的两个‘灵识’,真的合力‘开辟’了一个通道门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个猜测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果然,事情的发展印证了霍恒那不祥的预感。到了第二天清晨,王三郎早早醒来,只觉得左眼一片清明,再无任何阻碍之感。他兴奋地跳下床,也顾不上洗漱,径直冲到霍恒房外,激动地拍着门:“霍大哥!青娥姐姐!你们快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了!” 当霍恒四人再次仔细查看他的左眼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惊愕。 王三郎的左眼,那层障膜已彻底消失无踪。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绝非正常的眼眸!在那只左眼的眼眶之内,虹膜之上,竟然并排存在着两个漆黑如点墨、深邃无比的瞳孔!两个瞳孔一上一下,挨得极近,如同双星并曜,各自清晰地倒映着众人惊诧的面容。它们黑得发亮,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光芒。 而相比之下,他的右眼虽然肿胀消褪了大半,不再如之前那般骇人,但整个眼球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调,原本应该清澈的瞳仁区域,被一层形似螺钿、质地坚厚的翳膜完全覆盖,浑浊不堪,显然已是彻底失明,再无复明的可能。 “我……我虽然瞎了一只右眼,” 王三郎似乎并未因这奇异的双瞳而感到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他伸出手,极其准确地从桌子上拈起一根细长的竹筷,又指向窗外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但是我这左眼看东西,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真的!连那树顶最细的叶子,阳光照下来的脉络,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好像把以前两只眼睛该看的,都集中到这一只眼睛里来了!” 青娥凝视着他眼中那并生的双瞳,秀眉微蹙,神色异常严肃,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王三郎,你左眼这双瞳之象,乃是眼内两个本应独立的瞳仁灵识,因缘际会,合居于一眼眶之中。此等异状,世间罕有,虽看似让你因祸得福,视物超凡,但你需谨记,这并非侥幸,而是对你此前孟浪行为最直接、最深刻的警示!望你莫要辜负了这……代价换来的清明。” “我知道!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王三郎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悔悟与后怕。他用力地点着头,往日那双总是滴溜溜乱转、带着轻浮挑逗意味的眼睛(如今只剩一只,且是异瞳),此刻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澄澈,“以前是我混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家里有几个钱,自己生得不算丑,就可以不尊重女子,可以随心所欲,肆意窥探他人隐私,甚至……甚至以此为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瞎了一眼,生了异瞳,皆是报应!我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懂了,做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贫是富,都得守规矩!心里得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万万不能做!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浩南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插嘴,带着少年人的直率:“王三郎,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可千万记住这个教训,别再干那些偷看花轿、调戏姑娘的荒唐事了!不然下次啊,恐怕就不是瞎一只眼这么简单咯!” 赵子阳也温和地补充道:“浩南说得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方能立身处世,求得内心的安稳与平和。你家中颇有资财,若能从此收心养性,将心思用在正途,或是读书明理,或是学着经营家业,踏踏实实过日子,远比以往那般虚浮浪荡要强上千百倍。” 王三郎将众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他面向霍恒四人,整理了一下衣袍,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多谢!多谢几位这些时日的照顾、救治和金玉良言!若非遇到你们,我王三郎恐怕就算不疼死,也要被那咒术逼疯!你们的恩情和告诫,我铭记于心!从今往后,我定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绝不再行那些龌龊出格之事,安安分分做人!” 解决了王三郎这桩意外插曲,霍恒四人心中虽牵挂廉贞,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婉拒了王三郎及其家人再三挽留和酬谢,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再次踏上了路途。 只是,当他们站在镇外那条四通八达的岔路口时,望着眼前延伸向不同方向的、被日光晒得发白的土路,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更深的茫然与焦虑。 东南西北,条条大路似乎都通往未知的远方。 廉贞,你到底身在何方? 那掳走你的巨人,又将你带往了何处? 我们这般追寻,方向究竟是对是错? 还要经过多少波折,跨越多少山水,才能重新找到你的踪迹? 南国的热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也吹不散心头那越积越厚的阴云与思念。前路漫漫,寻人之旅,依旧迷雾重重。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夜市烟花:狂奔情话 在那座滨海小城的日子,仿佛被南方特有的、带着咸润水汽的暖阳细细浸泡过,每一寸光阴都变得柔软而绵长,带着一种慵懒而真切的温度。于廉贞而言,这片暂居之地,因着那个名叫陈小玉的少年,悄然涂抹上了一层与寻找兄长、仙力隐忧全然无关的、明媚而私密的色彩。每日里,她最隐秘、也最雀跃的期盼,便是那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待得张元平那憨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前去打探那些似乎总也探不完的“消息”后,她便如同被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总会悄悄揣上几颗在集市上精挑细选的、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脚步轻快地溜出那方规整的小院,朝着城中那座气派府邸的方向走去。 而陈小玉,似乎总与她心意相通。每每她刚转过巷角,便能看见那道穿着蓝色书童服、发带随风轻扬的熟悉身影,已然等在了老地方。他脸上挂着那种清爽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仿佛等候是她理所当然的义务,也是他乐在其中的权利。见面时,他常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递出一支刚蘸好的、晶莹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糖葫芦,那山楂果饱满圆润,糖衣在夕阳余晖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便极有默契地并肩而行,或是走向那片无垠的海滩,或是融入那开始点亮万家灯火的市集,将身后拉得斜长的影子,交织在青石板路上。 夜市,无疑是他们最为流连的去处。当夜幕如同缓缓垂落的深蓝色丝绒,将小城温柔包裹,一盏盏、一串串红灯笼便次第亮起,如同夜明珠串,将长长的青石板街道映照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生动而鲜活的气息:炭火上烤肉串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阵阵焦香;转盘上,糖画艺人手腕灵动,金黄的糖浆瞬间便勾勒出飞禽走兽的轮廓,甜香四溢;小贩们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喧嚷声、以及孩童们兴奋的嬉笑声,共同烹煮出一锅名为“人间烟火”的、滚烫而喧闹的盛宴,足以让任何初涉此地的人目眩神迷,挪不动脚步。 陈小玉似乎对廉贞的口味了如指掌。他总是先领着她,径直走向那位手艺最受称赞的糖画摊子,带着一种小小的、不容置疑的慷慨,让她挑选自己最心仪的造型——往往是那须爪张扬、气势非凡的金龙。而廉贞,在享受着这份甜意的同时,也会细心地记起他曾随口提过不喜酸涩,于是在买糖葫芦时,总会轻声嘱咐摊主,劳烦多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两人各执着自己喜爱的甜食,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看到捏面人的摊位前围满了人,也会相视一笑,挤上前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起哄劲儿,央求老师傅照着他们的模样,捏两个神气活现的小面人儿,然后互相指着对方那个夸张滑稽的形象,笑得前仰后合。 若逢节庆,海边空地上便会燃放起烟花。那对于廉贞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天界自有其永恒的清辉,星辰运转,光华璀璨却冷静恒常,何曾有过这般瞬息万变、极致燃烧又骤然凋零的绚烂?第一次目睹那璀璨的光束呼啸着升空,在墨蓝天幕上轰然炸开,化作万千流金碎玉,如雨如瀑般倾泻而下时,她不由得微微怔住,星眸中倒映着那瑰丽的光影,竟有些痴了。 陈小玉在一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份罕见的、近乎孩童般的迷醉。他悄悄解下自己那件半新不旧的外衫,动作轻柔地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挡住了夜风中一丝微凉。他侧过头,看着她被烟花映照得明明灭灭的侧脸,声音在烟花的轰鸣间隙中,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许下诺言般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喜欢看吗?以后……每年节庆,只要我在,都带你来放烟花,看个够。” 廉贞闻言,倏然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一刻,漫天华彩仿佛都坠落其中,在他清澈的眼底燃起两簇最亮的火焰,竟比她在九天之上俯瞰过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要来得灼热、来得动人心魄。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微醺般的暖意悄然蔓延开来。她慌忙垂下眼睫,假意去瞧地上两人被拉长、又随着烟花明暗而变幻的影子,生怕被他窥见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然而那悄然弯起的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份悄然滋生的、名为“喜悦”的情绪。 也有些时候,他们并不去凑集市的热闹,只是寻一处僻静的海滩,并肩坐在微凉而柔软的沙地上,仰头望着那片无垠的、缀满钻石般星辰的夜空。陈小玉会指着浩瀚的星海,给她讲述那些流传于渔民口中的、关于星辰与大海的古老传说,煞有介事地说哪一颗星是掌管风浪的龙女所化,哪一片海域之下,栖息着能在深夜里发出幽蓝光芒、为迷航船只引路的奇异鱼群。他的故事总是带着海边少年特有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却又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而廉贞,在这宁静而私密的氛围里,也会暂时卸下心防,给他讲述一些“天上”的趣闻。她会说起那些“星君”们古老而威严的名字,会描述“云朵”并非凡人所见的水汽,而是某种更轻盈、带着清甜气息的凝聚物。她巧妙地编织着话语,分享着那片苍茫与壮丽,却小心地隐去了自身澎湃的仙力、失控的忧虑,以及那沉重如山的、寻找兄长的使命。海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面颊,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与湿润,偶尔,他们的肩膀会在不经意间轻轻相触,又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发间清雅的芬芳(或许是她暗自用仙力维持的、类似铃兰的香气)与少年身上干净的、混合着阳光与海风的气息,以及那份弥漫在彼此之间、无需言说却心照不宣的、青涩而美好的悸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是纵情恣意的一次,是某日傍晚,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沉入海平面的咸蛋黄,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片辉煌的金红色。陈小玉望着远处一块突出于海面的、形态奇特的黑色礁石,忽然心血来潮,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对廉贞说道:“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跑到那块大礁石下面!输的人……明天请吃双份糖画!” 话音未落,他甚至不等廉贞回应,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大笑着撒腿向前冲去。 廉贞先是一愣,随即也被他那份毫无顾忌的快乐所感染,清丽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提起身法便追了上去。金色的星纹在她指尖本能地微微一亮,流淌的仙力足以让她瞬间抵达,但她却在下一刻刻意收敛,只是让自己的步伐比寻常少女更轻盈、更迅捷些,却始终保持着落后他半步的距离,看着他蓝色的身影在夕阳下奔跑,发带与衣袂齐飞,充满了蓬勃的活力。 最终,自然是陈小玉先一步踏上了那块粗糙的礁石。他转过身,面向着大海,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朝着正“气喘吁吁”跑来的廉贞用力挥手,大声喊道:“我赢啦!明天你可要破费啦!” 廉贞跑到礁石下,手扶着微凉的岩石,仰头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仿佛镀着金边的剪影,胸腔里因为奔跑(或许更多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微微起伏。她并没有立刻上去,只是看着他,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清脆的应答声混着海风送上去:“知道啦!大赢家!” 陈小玉俯身,向她伸出手。廉贞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稳稳地拉上了礁石。两人并排坐在礁石顶端,看着那轮巨大的红日终于完全沉入墨蓝色的海平线之下,只留下漫天泼洒的、如梦似幻的晚霞。他们的笑声,混合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在海湾里轻轻回荡,连向来带着凉意的海风,拂过身边时,似乎也染上了几分莫名的温柔。 在这些如同被蜜糖浸泡过的时光里,廉贞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霍恒、青娥、浩南和赵子阳,想起那枚指引方向的星符,想起那渺茫而又必须完成的寻兄之任。一丝愧疚与焦虑会如夜雾般悄然漫上心头。然而,当白昼来临,当陈小玉那清爽的笑容、那充满活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当海边的阳光、集市的喧嚣、烟花的绚烂以及并肩奔跑的自由感重新将她包围时,那些沉重的烦恼,便仿佛被这凡尘最真实的温暖与趣意暂时驱散了,退居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纷扰的、短暂的、充满烟火气的凡间日子,竟可以如此有趣,如此令人……留恋。有趣到让她几乎要生出一种错觉,期盼着这样无忧无虑、有人相伴的晨昏,能够如同这潮起潮落,周而复始,一直绵延下去。 然而,沉浸在这份朦胧美好中的少女并未察觉,命运那无形的织机,从不会长久地编织单一的暖色。这片海滨小城的宁静与欢愉,如同最美的琉璃盏,固然光彩夺目,却也最是易碎。一场源于海上、或是起于城内,足以打破现有平衡的风波,正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酝酿。而她与陈小玉之间这段纯粹而青涩的情谊,也即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之中,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驶向一个他们此刻都无法预料的、充满未知的渡口。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履行约定:言露端倪 滨海小城的清晨,总被一层来自海上的、薄纱般的湿雾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咸润的气息与远处隐约的潮声。廉贞刚用完李嫂熬煮的、米油醇厚的小米粥,那温热的食物带来的熨帖感尚未完全消散,便见张元平从外面归来。他今日的神情与往日那带着几分憨直的沉稳颇为不同,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连脚步都比平时急促些许。进屋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回身,将那道粗布门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屋外的湿气与窥探一同隔绝。 “玉衡,” 他在廉贞对面的榆木凳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洗得发白的袖口边缘,声音压得有些低,“之前跟你提过的那桩事,眼下……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今天我们就去把它了结。等事情办妥,我立刻,绝不拖延,就带你去寻我跟你提过的、关于你哥哥的那条线索。” 廉贞握着手中温热的粗瓷碗,指尖感受到瓷器传来的暖意,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微妙的、连她自己都试图忽略的犹豫。这几日与陈小玉相伴的时光,如同被海边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蜜糖,那般轻松、惬意,充满了少年人纯粹的欢笑与懵懂的心动,几乎让她沉溺其中,险些忘了自己滞留在这座滨海小城的根本缘由——寻找下落不明的兄长文曲星,才是她私自下凡、不容推卸的首要职责。而答应协助张元平应对那所谓的白莲教余党,不过是换取线索的必要条件,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迅速收敛了心绪,将那点因贪恋温暖而生出的不舍强行压下,清澈的星眸望向张元平,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好,就今日。需要我做什么?” 张元平见她应允,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从怀中摸索出一张折叠得皱巴巴的桑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在桌面上。纸上用简陋的笔法勾勒着一幅简单的地图,中心位置用浓墨写着“西关旧宅”四个字,旁边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透着不祥意味的骷髅头标记,明确地指示出此行的目的地绝非善地。“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莲教余孽,就藏匿在西关的一座废弃宅院里。他们手中,握有半块至关重要的‘玄阴令’。”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重点点了点那个骷髅头,“只要拿到这半块令牌,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徐鸿儒那妖道留下的邪术秘籍的另一半下落。届时,我需要你帮我牵制住宅院里的守卫,制造混乱,由我潜入内部,夺取令牌。” “就这么简单?” 廉贞纤细的眉头蹙了起来,心中疑窦顿生。她记得张元平最初寻求帮助时,提及的威胁主要源于余党觊觎他那能变化体型的“奇石”,并试图以其家人相要挟。如今,却凭空多出了一块听起来就非同小可的“玄阴令”和半部邪术秘籍,这前后的说辞,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忽视的断层与矛盾。 张元平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廉贞探究的目光,但很快,那抹异色便被惯常的憨厚表情所覆盖,他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奉承,试图打消她的疑虑:“当然!有你这位神通广大的星君从旁相助,此事定然手到擒来!那些余党,不过是些仗着些许障眼法、只会欺压良善的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你只需稍微显露一两手玄妙仙法,保管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敢动弹分毫!” 他说着,甚至还伸出手,带着几分套近乎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廉贞单薄的肩膀,语气放得更软,“玉衡姑娘,你放心,只要令牌到手,我张元平对天发誓,立刻就将我之前在何处感应到与你哥哥气息相似之人的具体位置,原原本本告知于你,绝无半字虚言!” 廉贞凝视着他那双努力表现得真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尽管疑虑未曾完全消散,但“文曲星线索”这五个字,对她而言拥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开始做动身的准备。她将几件属于“廉贞星君”的、蕴含着星辰之力的贴身法器仔细藏在腰间的束带之下,又顺手将李嫂刚烤好的、还带着温热的两个糖糕揣进袖中,这才跟着张元平,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座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小院。 两人沿着海边那条被晨露打湿的蜿蜒小路,朝着西关的方向行去。海雾在逐渐升高的日头下慢慢消散,阳光穿透道路两旁繁茂的枝叶,在布满苔痕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张元平走在前面引路,偶尔会回过头,与廉贞搭几句话。然而,他的话题总是紧紧围绕着“玄阴令”的重要性、那半部秘籍可能蕴含的威力,或是反复强调此行如何关键,对于“文曲星线索”的具体内容,却始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廉贞心底那团疑虑的阴影,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就在快要抵达那座地图上标注的、透着阴森之气的西关旧宅时,张元平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被荒草半掩、墙垣倾颓的院落,低声道:“就是那里了。玉衡,你从正门进去,想办法吸引里面守卫的注意力,制造些动静。我绕到后院,寻机会翻墙潜入,伺机夺取令牌。切记,莫要与他们硬拼,只需牵制周旋即可,安全为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宅院的大门虚掩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她深吸一口气,刚点了点头,准备依计前行,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心头猛地一跳,倏然回头——只见晨曦的微光中,陈小玉正提着一个小布包,快步朝她跑来,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担忧。 “玉衡!” 他跑到近前,气息微喘,目光快速扫过廉贞和她身旁的张元平,语气急切,“你要去哪里?我早上跑去小院找你,李婶只说你和张大哥一道出来了,我心里不踏实,就一路问着找过来了!” 廉贞心里顿时一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个正着,连忙上前一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跟张大哥出来办点小事,很快就回去了。小玉,你先回家去,好不好?” “办事?办什么事需要来这种地方?” 陈小玉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站到了廉贞身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敏锐与固执,警惕地看了一眼面色不太自然的张元平,“这西关旧宅邪门得很!我爹……我家里长辈早就叮嘱过,这里面时常有不清不楚的人聚集,危险得很!你不能进去!” 张元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憨厚的气质褪去,流露出几分属于成年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呵斥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在此胡言乱语,多管闲事!我们自有分寸,办的是正事,你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你凭什么这样凶他!” 廉贞几乎是立刻侧身,挡在了陈小玉面前,星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张元平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感到十分不满,“小玉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追来的!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张元平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少女维护的姿态与少年毫不退缩的目光,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辨明的情绪,像是恼怒,又像是某种无奈的权衡。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妥协的意味:“罢了!既然他执意跟来,现在让他独自回去反而不安全。就让他跟着吧!但是,” 他目光转向陈小玉,带着警告,“你小子必须紧紧跟在我们身边,尤其要听玉衡的话,绝对不许擅自行动,胡乱闯祸!否则,出了任何差池,休怪我没提醒你!” 陈小玉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与郑重的神色,用力点头:“我才不怕危险!我……我跟着家里也学过些强身健体的把式,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呢!”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寒光闪闪的短小匕首,献宝似的举到廉贞面前,“你看,这是我家里给我防身用的,锋利着呢!” 廉贞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保护欲和参与感的眼睛,心中又是温暖又是焦急——她绝不愿将陈小玉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可事已至此,让他独自返回或许更令人担忧。她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因奔跑而有些散乱的额发,语气认真地叮嘱:“好,既然要一起,那你必须答应我,进去之后,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一切都需小心,绝不能逞强,知道吗?” 陈小玉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关切,脸颊微红,更加重重地点头,声音清脆:“我知道!我都听你的!保证不乱跑!” 于是,三人各怀心思,一同朝着那座寂静得有些诡异的西关旧宅走去。院落的大门虚掩着,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访客。门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杂草丛生的前庭和破损的窗棂,风吹过空荡的屋舍,带动着某扇未关严的窗户,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吱呀——”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廉贞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腰间的法器,指尖那玄妙的星纹不受控制地微微亮起,流淌着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蓄势待发的星辰之力。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她的心头——这次所谓的“夺取令牌”之行,恐怕绝不会如张元平描述的那般轻描淡写。而这座看似荒芜破败、被遗忘的旧宅深处,或许正潜藏着比区区白莲教余党,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秘密与杀机。 与此同时,远在闽南重重山峦之间,霍恒、青娥、浩南与赵子阳四人,依旧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追寻着那早已渺茫的巨人踪迹。他们全然不知,他们苦苦寻找的廉贞,已然身陷另一场由承诺与算计交织而成的漩涡中心。而这座滨海小城的这场“履约之行”,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荡开的涟漪,终将跨越山海,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之线,更加紧密地、也是更加不由自主地,缠绕在一起。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残宅旧物:熊妖出现 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宅院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霉朽、潮湿尘土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于香烛燃尽后的污浊气息,如同沉疴痼疾般扑面而来。廉贞走在最前方,娇小的身躯紧绷着,指尖那玄妙的星纹始终流转着一层淡不可见、却凝实警惕的微光,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弱星辰,也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院内景象堪称荒凉破败。齐腰深的枯黄杂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仿佛无数冤魂伸出的手臂。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碎砖烂瓦堆积其间,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倾颓。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散落各处的、属于白莲教的遗物:一面褪色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惨白底色的旗帜,有气无力地挂在半截断墙上,边角已被风雨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地上扔着几块刻有“龙华会”字样的粗糙木牌,有些已然从中劈裂,露出内部粗糙的木纤维,如同暴露的枯骨;还有几尊不知名的泥塑神像,歪歪斜斜地倒在荒草中,神像面部的彩绘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窝,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与死寂。 “看来此地确实是白莲教昔日的一处巢穴无疑。” 廉贞蹲下身,纤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破碎的木牌,指尖触及那粗糙木面的瞬间,一股微弱却阴冷刺骨的邪异气息,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来,让她不由得微微蹙眉,“只是看这彻底荒废、了无生气的模样,想来已是许久无人踏足了。” 陈小玉紧跟在她身后,少年清亮的眼眸好奇而又带着几分紧张地打量着四周陌生而阴森的环境,他手中那柄短匕握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西边这片旧宅区,早年确实常有白莲教众在此聚集生事,后来被官府派兵狠狠清剿过几次,没想到……还残留着这么个阴气森森的地方。” 张元平走在最后,他的行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于那些昭示着白莲教过往的残破物件,反而频频回头,望向那扇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院门,眼神飘忽不定,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廉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份异于寻常的紧张,心中疑云更甚,刚想开口询问他究竟在寻觅或等待何人,院外却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重、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脚步声每一次落下,都仿佛重重敲击在人的心口,连脚下坚实的地面都随之传来清晰的、令人不安的震颤!伴随着这恐怖脚步声的,还有一种拉风箱般粗重、带着浓重湿气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鼓点,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迫近! “谁在外面?!” 陈小玉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跨前,用自己尚且单薄的身躯挡在了廉贞前面,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地指向院门口的方向,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全神贯注的警惕。 廉贞也瞬间将全身的仙力提升至巅峰,素手紧握住藏在腰间的法器核心,纯净的星辰之力在掌心急速凝聚、压缩,蓄势待发——这脚步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其中蕴含的蛮荒、暴戾与庞大的生命压迫感,分明是某种道行不浅的精怪!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做好准备,一道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院外猛地窜入!那身影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带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待得尘埃稍定,那物的全貌才清晰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那赫然是一只体型远超寻常黑熊三倍有余的巨熊!它人立而起,浑身毛发如同浸过油墨般乌黑发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一双爪子硕大无比,尖端闪烁着堪比精钢利刃的寒芒。最令人胆寒的是它那双铜铃般的巨眼,里面没有丝毫野兽的懵懂,只有纯粹而冰冷的凶残与贪婪,嘴角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疑似血迹。 “熊妖!” 廉贞心头猛地一紧,暗道不好,体内澎湃的仙力几乎要立刻喷薄而出,化作雷霆一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旁张元平脸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剧变——他脸上那惯常的、甚至有些过于刻意的憨厚表情,在见到熊妖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般消融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带着卑微与讨好的笑意!他非但没有惊慌后退,反而快步上前,对着那凶焰滔天的巨熊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得令人齿冷: “黑风大王,您吩咐的事,小的办妥了。人,我给您带来了。” 这话语,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这破败的院落中炸响,震得廉贞和陈小玉瞬间僵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陈小玉猛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张元平,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你认识这只熊妖?!你不是说……说要来找白莲教余党夺取什么‘玄阴令’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骗我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也在一瞬间彻底明白了过来!所有之前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张元平含糊其辞的求助理由、对文曲星线索的刻意回避、来到此地后的心神不宁——此刻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所谓的“白莲教余党”、“玄阴令”,全都是诱她深入的饵料!他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将她这位身怀仙力的星君,亲手送到这只可怕的熊妖面前! 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深深的后怕,瞬间席卷了廉贞的全身。她周身的仙力再也无法抑制,轰然爆发!璀璨夺目的金色星辉如同实质的光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映照得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她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在张元平身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张元平!你究竟意欲何为?!这只熊妖是何来历?!你与它,到底是何关系?!” 然而,张元平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依旧对着那被称为“黑风大王”的巨熊,维持着那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容,试图强调自己的“功劳”:“大王,这位便是廉贞星君,您看这仙力,何等精纯浩瀚!您要的人,小的已经带到,您之前答应小的,只要办成此事,便护我妻儿周全,保我家宅平安,那奇石……” “聒噪。” 巨熊,黑风大王,突然开口,声音粗嘎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巨石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它甚至懒得听完,只是随意地挥了挥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气浪应爪而生,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张元平的胸膛上! “噗——!” 张元平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方一堵布满裂痕的断墙之上!墙体剧烈震动,簌簌落下无数尘土。他瘫软在地,口中喷出殷红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中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周身骨骼如同散架,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本王要的是她一身精纯的仙力,助我突破化形瓶颈。” 黑风大王看都未看倒地不起的张元平一眼,那双充满凶光的巨眼,贪婪地锁定在廉贞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唾手可得的绝世珍宝,“你不过是个略有些运气、得了块废石的凡夫,一个引路的棋子罢了,也配与本王谈论条件?可笑。” 廉贞看着张元平那凄惨的下场,心中怒火更炽,却也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悲凉——为利所驱,终被利弃。但她此刻无暇他顾,巨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住的陈小玉牢牢护在自己身后,那单薄的背影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定。手中星力凝聚,化作一柄燃烧着炽白火焰的星辰光矛,矛尖直指步步逼近的巨熊,清叱道:“孽障!竟敢设下如此圈套陷害于我!今日,定要将你伏诛于此!” “伏诛?就凭你?” 黑风大王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嗤笑,巨大的熊掌猛地抬起,然后重重拍落在地面之上! “轰隆——!” 地面应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无数怨念嘶嚎的黑色邪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将本就昏暗的院落笼罩得如同鬼蜮! “本王在此地蛰伏修炼近千载,只差这最后临门一脚,便可褪去兽躯,化形成功!只要吞噬了你这一身得天独厚的星辰仙力,瓶颈立破,大道可期!” 黑风大王的声音带着狂热的渴望与志在必得的嚣张,“今日,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陈小玉躲在廉贞身后,尽管面对这前所未见的恐怖妖物,心中难免恐惧,但他看着廉贞那毫无畏惧、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一股勇气也油然而生。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虽然那短小的兵器在巨熊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但他依旧昂着头,大声道:“玉衡!我帮你!我……我跟家里学过打熬气力、应对猛兽的法子!对付这大黑熊,肯定也能派上用场!” 廉贞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小玉一眼。少年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试图保护她的决心,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她因愤怒和紧张而冰冷的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急——这黑风熊妖的道行远超她之前的预估,妖气之凝练、威压之沉重,让她都感到极大的压力。她自己全力应对尚且胜负难料,又如何能分心护得陈小玉周全? 她必须速战速决!要么以雷霆手段击溃这熊妖,要么……必须立刻找到机会,带着小玉逃离这险地! 而此刻瘫倒在断墙之下、口鼻溢血的张元平,望着院落中央那已然爆发开来的、仙力与妖气激烈碰撞的混乱战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他本想借助妖物之力,换取家人安宁,却未曾料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可以被随意舍弃、毫无价值的棋子。他挣扎着,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或是做出一点动作,但那沉重的伤势剥夺了他的一切力量,只能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眼睁睁地看着那被他亲手引入陷阱的少女,以及那个无辜被卷入的少年,陷入他无力挽回的、致命的危险之中。 残破的西关旧宅内,金色的星辰光辉与吞噬光明的漆黑妖气,如同水火不容的两股巨浪,狠狠地冲撞在一起!能量交锋发出的刺耳轰鸣声、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断炸响,震得残垣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廉贞紧咬着下唇,星眸之中没有丝毫退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战,她绝不能败!不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为了那渺茫的寻兄之路,更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个,在她这段充满阴霾的旅程中,唯一给予她纯粹温暖与欢笑的少年。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小人作祟:官场现蛀虫 初夏的滕州城被蝉鸣裹得热闹,衙门前的老槐树撑开浓密的绿荫,洒下满地碎金。霍恒抱着刚从糖画摊买来的糖老虎,蹲在树荫下,看着宋生穿着崭新的青色官袍,正耐心地给百姓讲解赋税新规——自从高中举后,宋生便被朝廷任命为滕州府推官,专管刑狱诉讼,不过半月,就因公正断案得了“宋青天”的名号。 “恒儿,别总蹲在地上,仔细着凉。”宋生处理完公务,快步走过来,伸手将他拉起来,顺手拂掉他短打后襟沾着的草屑,“跟我去衙署后院坐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霍恒咬着糖老虎的尾巴,点了点头。他能察觉出宋生语气里的沉重,方才讲解新规时,宋生眼角的余光总往衙署西侧瞟,那里是府吏办公的地方,此刻正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衙署后院的蔷薇开得正好,粉色的花瓣缀在绿枝上,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宋生让人沏了壶凉茶,才压低声音开口,眉头紧紧蹙着:“恒儿,你可知滕州府有个姓赵的小吏?” “赵小吏?”霍恒舔了舔沾着糖霜的指尖,歪着脑袋想了想——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个人,是府里的司户吏,专管户籍赋税,因身材矮小如孩童,又生得尖嘴猴腮,百姓都私下叫他“赵侏儒”。 “就是他。”宋生端起茶杯,却没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人虽容貌丑陋,却极善谄媚,靠着每日给知府大人送古玩字画、讲些市井笑话,竟在府里横行霸道起来。商户若不给‘孝敬钱’,他就找借口说‘户籍有误’,把铺子封了;百姓若告他勒索,他就串通牢头,反把人诬陷入狱,说是‘诬告朝廷命官’。” 霍恒咬糖的动作顿住了。他想起之前遇到的李大人,虽贪赃枉法,却还藏着几分官员的体面;可这赵小吏,竟把欺压百姓当成了家常便饭,连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 “前日有个卖布的张掌柜,不愿给他送每月五两银子的‘孝敬’,他就带着差役,说张掌柜的布是‘赃物’,把铺子封了,还把张掌柜打得遍体鳞伤。”宋生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张掌柜的妻子来衙署告状,我本想彻查,可赵小吏却拿着知府大人的手谕,说‘此事已有定论,无需再查’,硬是把案子压了下去。” 风卷着蔷薇花瓣落在石桌上,霍恒看着那片粉色的花瓣,指尖悄悄泛起淡金色的微光——他能感觉到,宋生身上萦绕着一股压抑的怨气,不是对赵小吏的恨,而是对自己无力的愤懑。这股怨气,比之前宋生落榜时的绝望更让人心疼。 “他就不怕被告到京城去?”霍恒故意装作天真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手指却在石桌上画着圈,“知府大人也不管管吗?” “怎么管?”宋生苦笑一声,“赵小吏把知府大人哄得团团转,知府大人还觉得他‘会办事’‘懂规矩’。再说,赵小吏每月都会给知府大人分一半的‘孝敬钱’,知府大人得了好处,自然不会管他。至于告到京城……百姓哪有门路?就算有,也会被赵小吏半路拦截,反遭报复。” 霍恒沉默了。他想起司文郎说的“官场蛀虫”,这赵小吏,就是最典型的蛀虫——没有大奸大恶的手段,却用最卑劣的方式,一点点啃食着百姓对朝廷的信任,比妖邪更伤民心。 “我去会会他。”霍恒突然开口,把剩下的糖老虎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倒要看看,这个赵小吏,到底有多厉害。” 宋生愣了一下,赶紧拉住他:“恒儿,不可!赵小吏心狠手辣,又有知府大人撑腰,你一个孩子,去了会吃亏的!” “放心,我有办法。”霍恒拍了拍宋生的手,露出两颗沾着糖霜的小虎牙,眼里满是调皮的光,“我又不跟他硬碰硬,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不等宋生再劝,霍恒就提着短打的下摆,像只灵活的猫,绕过后院的角门,朝着府吏办公的地方跑去。宋生看着他的背影,又急又担心,却也知道霍恒的本事,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平安。 府吏办公的房间是一排低矮的瓦房,最东边的一间门窗敞开着,里面传来赵小吏尖细的笑声。霍恒悄悄凑到窗下,踮着脚往里看——只见一个身材不足五尺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青色吏袍,脑袋却比常人要大,尖嘴猴腮,眼睛像绿豆一样小,正拿着一个翡翠扳指,对着阳光欣赏。 “赵爷,这扳指可是好东西啊!”旁边一个差役谄媚地笑着,“张掌柜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才把您哄开心。” “哼,算他识相。”赵小吏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木头,“敢不给老子孝敬钱?他那铺子,老子想封就封!下次再敢磨蹭,老子让他全家都喝西北风去!” 霍恒皱了皱眉,心里的火气上来了。他悄悄从怀里掏出一颗小石子,指尖泛着微光,对着赵小吏的椅子腿轻轻一点——这是他新学的“小捣蛋术”,能让物体在关键时刻“出点小意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没过多久,赵小吏得意地站起来,想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刚一抬脚,椅子腿突然“咔嚓”一声断了,他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翡翠扳指也飞了出去,正好落在门口的泥水里。 “哎哟!我的腰!”赵小吏疼得龇牙咧嘴,指着旁边的差役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老子扶起来!把扳指捡回来!” 差役赶紧上前,把赵小吏扶起来,又跑去捡扳指。可那扳指掉进泥水里,早已沾满了泥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赵小吏看着扳指,气得脸色发青,一脚踹在差役身上:“没用的东西!连个扳指都捡不好!” 霍恒躲在窗下,捂着嘴偷偷笑——这才只是开始,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他趁着赵小吏骂人的功夫,悄悄绕到房间后面,找到通风的小窗,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胡椒粉——这是他早上从厨房偷偷拿的。他对着小窗,轻轻一吹,胡椒粉顺着风飘进房间,正好落在赵小吏的鼻子前。 “阿嚏!阿嚏!”赵小吏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眼睛都睁不开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呛人?” 旁边的差役也被胡椒粉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赵爷,好像是胡椒粉……不知道从哪儿飘进来的。” 赵小吏气得跳脚,却又找不到胡椒粉的来源,只能捂着鼻子,狼狈地躲到房间角落。霍恒看着他的模样,笑得肩膀都在抖——这就是欺负百姓的下场,让他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可笑着笑着,霍恒的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他知道,这些小玩笑,根本伤不到赵小吏的根本。要想真正解决他,还得找到他欺压百姓的证据,让他再也无法作恶。 他悄悄退到巷口,正好看到一个老妇人提着篮子,站在衙署门口抹眼泪。霍恒走过去,轻声问:“老奶奶,您怎么了?” 老妇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哽咽着说:“我儿子……我儿子只是不愿给赵小吏送钱,就被他诬陷入狱,说他偷了官府的粮食……我去牢里看他,他都被打得站不起来了……” 霍恒的心猛地一沉。他扶着老妇人,轻声安慰道:“老奶奶,您别着急,我帮您救您儿子出来。您知道赵小吏把勒索来的钱藏在哪儿吗?” 老妇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听邻居说,赵小吏把钱藏在他家后院的枯井里,还说要等攒够了钱,就辞官去京城享福……” 霍恒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他谢过老妇人,转身朝着赵小吏家的方向跑去——他要找到那些钱,作为赵小吏欺压百姓的证据,让他再也无法逍遥法外。 赵小吏家住在衙署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后院果然有一口枯井。霍恒悄悄翻进院子,走到枯井边,借着仙力的微光往下看——井底果然堆放着许多银子和珠宝,还有一些百姓丢失的物件。 “找到你了。”霍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微光,对着井底轻轻一点。只见那些银子和珠宝突然漂浮起来,顺着井口飘了出去,朝着衙署的方向飞去——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赵小吏是如何欺压百姓,如何中饱私囊的。 很快,衙署门口就传来一阵喧闹声。百姓们围着漂浮在空中的银子和珠宝,惊讶地议论着:“这不是我丢的银镯子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赵小吏从我家铺子抢来的银子!上面还有我的印记!”“原来赵小吏把钱藏在枯井里!真是太黑心了!” 赵小吏刚从衙署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要跑。可百姓们早已愤怒,纷纷围上来,将他死死按住:“赵小吏,你还想跑?”“把我们的钱还回来!”“打他!让他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宋生也赶了过来,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银子和珠宝,又看了看被百姓按住的赵小吏,立刻明白了是霍恒做的。他走上前,拿出纸笔,对着百姓说:“诸位乡亲,大家都把自己丢失的东西和被勒索的钱财说出来,我一一记录,定要为大家讨回公道!” 霍恒躲在巷口,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赵小吏这次再也无法翻身了——有这些证据在,就算有知府大人撑腰,也救不了他。 夕阳渐渐落下,将衙署门口的银子和珠宝染成了金色。百姓们围着宋生,说着自己的遭遇,眼里满是希望。霍恒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温暖——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虽然很小,却能让百姓们感受到一丝公道,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转身离开,提着短打的下摆,像个调皮的孩子,朝着霍府的方向跑去。风里带着蔷薇的清香,吹得他的马尾发髻轻轻晃动,眼里满是单纯的光——他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父亲之死,兄台讽刺 深秋的风总带着股砭骨的凉,卷着霍府庭院里的梧桐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却没半点暖意。霍恒蹲在廊下,手里攥着片半枯的叶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叶脉——这已是霍老爷卧病的第三十天,自打半月前太医摇头说“准备后事”,府里的气氛就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二公子,您快回屋吧,风大。”丫鬟春桃端着碗姜汤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带着红血丝,“老夫人在老爷房里守着,您要是冻着了,夫人该更担心了。” 霍恒抬头,看着春桃通红的眼眶,点了点头,却没起身。他能感知到正屋方向传来的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那是霍老爷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作为仙童华奇,他见过太多生命的消亡,青鸾山的古松枯萎,云端的仙鹤归西,可这是他附身霍恒后,第一次直面“宿主家人”的生死。 指尖的清心玉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这只是人类的生老病死,是宿主生命的正常循环,无需共情。可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却在脑海里闪——去年重阳,霍老爷还牵着原主的手,在城外的山坡上放风筝;原主调皮打碎了母亲的玉簪,是霍老爷护着他,说“孩子还小,下次注意就好”;就连霍琦用寿命换年轻,霍老爷也是皱着眉劝“身体要紧”,虽没拦住,却偷偷给霍琦塞了补身体的人参。 “这些都是宿主的记忆,不是我的。”霍恒小声对自己说,把手里的枯叶扔在地上,起身朝着正屋走去。他得去看看,不是因为“儿子对父亲的牵挂”,而是作为“占据这具身体的仙童”,需要完成基本的“角色扮演”。 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霍恒推开门,就见霍夫人坐在床边,握着霍老爷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霍老爷枯瘦的手背上。霍老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眼睛半睁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恒儿来了。”霍夫人看到他,声音哽咽着说,“快过来,你爹好像在找你。” 霍恒走过去,站在床边。霍老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浑浊的眼里闪过丝微光,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霍恒能感知到他的想法——想再摸摸儿子的头,想再听听儿子叫一声“爹”,想叮嘱他“好好读书,照顾好娘”。 可这些想法,都来自原主的父亲,不是他的。霍恒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霍老爷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指尖微顿。清心玉的温度更烫了,像是在压制他对“生命消逝”的本能感知——仙童的世界里,生命是永恒的循环,死亡只是另一种开始,可人类却把它看得太重,重到愿意用一切去换。 就在这时,霍老爷的手突然动了动,紧紧攥住霍恒的指尖,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接着便缓缓松开,眼睛彻底闭上了。床边的太医上前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对着霍夫人躬身:“老夫人节哀,老爷……走了。” “老爷!”霍夫人猛地扑在霍老爷身上,哭声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像要把这些天的担忧和恐惧都哭出来。丫鬟们也跟着哭,正屋里的气氛瞬间被悲伤淹没。 霍恒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抽回被攥得有些发麻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霍老爷冰凉的触感,可那又如何?这具身体的“父亲”死了,他需要做的,只是跟着哭,跟着守灵,完成一个“儿子”该做的事。 “娘,您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霍琦快步走进来,穿着身素色的长衫,头发用白布条束着,脸上满是“悲痛”,眼睛通红,像是哭了很久。 他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霍老爷的遗体磕了三个头,哭声比霍夫人还大:“爹!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儿子还没好好孝敬您,您怎么就不等儿子了啊!” 霍恒站在角落,冷冷地看着他。清心玉的微光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霍琦的情绪——没有半分悲伤,只有一丝慌乱,还有隐藏极深的“窃喜”。他甚至能听到霍琦心里的念头:“爹死了,霍家的家产就是我的了,恒儿那个小屁孩,就算有仙力,也抢不过我……” 真是讽刺。霍恒在心里冷笑。这个用三十年寿命换年轻、一心想攀附权贵的大哥,在父亲的遗体前,还能演得这么声情并茂,连眼泪都挤得恰到好处——若不是他能感知到情绪,恐怕连母亲都会被他骗过去。 霍琦哭了一会儿,起身扶着霍夫人,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娘,您别站着了,坐下歇歇,爹走了,还有儿子呢,儿子会照顾好您和恒儿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帕子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生怕自己的“孝子”形象出了差错。霍夫人被他扶着坐下,还在哭,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可这些都被霍恒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几天,霍府忙着布置灵堂。白幡挂在府门口,随风飘动,像一片片惨白的云;灵堂里摆着霍老爷的灵柩,前面点着长明灯,烛火摇曳,映着灵位上“霍公讳德昌之灵位”几个字;香案上摆满了祭品,水果、糕点,还有霍老爷生前爱吃的桂花糕,只是再也没人能尝一口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霍老爷的老友,有滕州的官员,还有霍家的亲戚。霍琦穿着孝服,跪在灵堂前,见人就哭,嘴里说着“家父走得突然,没能尽孝”,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引得不少人安慰他“节哀”“你是个孝子”。 霍恒则站在灵堂的角落,穿着一身素白的短打,手里拿着根香,偶尔对着灵柩鞠躬,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人问他“怎么不哭”,他只是说“哭不出来”——这是实话,他没有理由为一个“宿主的父亲”哭,那些悲伤的情绪,不属于仙童华奇。 “恒儿,你要是累了,就去旁边歇歇。”霍夫人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心疼,“你还小,别硬撑着。” 霍恒点了点头,却没动。他看着母亲发红的眼睛,看着她鬓角新增的白发,能感知到她的悲伤是真的——那是失去丈夫的痛苦,是对未来的担忧,纯粹而沉重。可他还是无法共情,只能说:“娘,我没事。” 夜里,吊唁的人都走了,灵堂里只剩下霍家三口和几个守灵的丫鬟。烛火跳动着,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霍夫人靠在灵柩旁,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霍琦坐在蒲团上,低着头,像是在沉思,可霍恒能感知到他在想“家产怎么分”“府里的铺子该交给谁管”;丫鬟们坐在角落,小声地啜泣着。 霍恒走到灵堂门口,看着庭院里的月亮。月亮很圆,却没什么光泽,冷清清地挂在天上,像块冰冷的玉。他摸了摸怀里的清心玉,玉坠的温度和他的体温一样,没有一丝波动。 他想起仙人说过的话:“仙童的使命是守护人间秩序,人类于你们而言,是需要守护的对象,也是仙力寄宿的宿主。生命诚可贵,每一条人类的生命,都承载着世间的因果,比泰山还重,可你们不能沉溺于人类的情感,否则会迷失仙心。” 是啊,生命诚可贵。他见过成名因为儿子的死而崩溃,见过宋生因为怀才不遇而绝望,见过贾儿因为母亲被迷惑而恐惧,这些生命的重量,他能感知到。可人类终究是人类,他们的生死,他们的悲欢,都只是短暂的循环,像庭院里的梧桐叶,春天发芽,秋天飘落,明年又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 而仙童,是永恒的观察者,是秩序的维护者。他们借助人类的身体来到人间,完成使命,待使命结束,便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或者回到仙山。人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承载仙力的容器,是体验人间的媒介,就像工匠手中的工具,画家笔下的宣纸,重要,却不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大哥,你在想什么?”霍恒突然开口,看向坐在蒲团上的霍琦。 霍琦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脸上又堆起悲伤的表情:“没……没什么,我在想爹生前的事。” 霍恒笑了笑,没戳破他的谎言,只是说:“爹走了,你作为大哥,要好好照顾娘,别让她再伤心了。” “那是自然,我是大哥,肯定会照顾好娘和你。”霍琦赶紧点头,眼神却有些闪躲。 霍恒没再说话,转身回到灵堂角落。他看着霍老爷的灵柩,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很平静。他知道,过几天,霍老爷会被下葬,霍府的生活又会恢复正常,霍琦会忙着接管家产,母亲会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而他,会继续以“霍恒”的身份,完成仙人交代的使命,除妖邪,解民困。 至于霍老爷的死,不过是他仙途旅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像落在水面上的石子,激起一点涟漪,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烛火“噼啪”炸了一下,溅起个小火星,落在地上,很快就灭了。灵堂里很静,只有霍夫人轻微的鼾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霍恒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运转仙力——明天,还有新的事要做,不能浪费时间在“宿主的悲伤”里。 人类的生死,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因果,而仙童的路,还很长。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府中插曲:背诗与新衣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顺着天际往下淌,将滕州城的青石板路染得发暗。霍恒刚走到霍府街角,还在琢磨鲁小姐那半首未完成的诗,后领突然被人轻轻揪住,紧接着传来熟悉的呵斥声:“小祖宗!可算逮着你了!老爷都快把府翻过来了!” 回头一看,是管家福伯,他头发都乱了,手里还攥着个空的点心匣子——显然是找了他一路。霍恒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挣脱,又过来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得逞”:“公子,跟我们回去吧,别让老爷生气了。” “我不去!我还有事呢!”霍恒蹬着腿挣扎,青白明制汉服的裙摆扫得家丁裤腿发痒,“鲁小姐还等着我帮忙呢,你们放开我!”可他毕竟是个十岁的孩童,力气哪里敌得过两个成年家丁,只能被半拖半扶地往霍府走,后脑勺的马尾发髻晃得厉害,发尾的红丝带都蔫了下来。 刚进霍府大门,就见霍老爷穿着藏青色常服,背着手站在庭院里,脸沉得像锅底。院子里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被他踩得乱七八糟,显然是气坏了。“你还知道回来?”霍老爷的声音像闷雷,吓得廊下的丫鬟赶紧低下头,“这几天你天天往外跑,早出晚归,连影子都见不着,府里的规矩都忘光了?” “我没有!”霍恒挣开家丁的手,撅着嘴往后退了两步,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杏眼,“我是去帮人办事,不是去玩!” “帮人办事?”霍老爷冷笑一声,走过去捏住他的胳膊,“你一个十岁的小崽子,能帮什么事?是帮卖糖画的吆喝,还是帮茶馆的先生扇扇子?今天你哪儿也别想去,给我回书房背诗!把《唐诗三百首》从头背一遍,背不完不准吃饭!” 霍恒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背诗?那还不如让他去跟画皮鬼再打一架!他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什么破诗,还不如鲁小姐的半首诗好听。”可看着霍老爷瞪圆的眼睛,他不敢反驳——霍老爷发起火来,可是要罚他抄书的,上次抄《论语》,他的手都写酸了。 “走!”霍老爷拽着他往书房走,福伯赶紧跟上,手里还捧着一摞书,笑得一脸“幸灾乐祸”。霍恒被拽着胳膊,一步三回头,心里把鲁小姐的事翻来覆去地想:“那个懂诗的如意郎君到底在哪儿啊?别等我背完诗,鲁小姐的魂魄都散了……” 书房里弥漫着墨香和旧书的味道,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从《论语》《孟子》到《唐诗宋词》,看得霍恒头晕眼花。霍老爷把他按在书桌前,“啪”地一声把《唐诗三百首》拍在桌上:“从第一首开始背,我在这儿盯着你。福伯,给我搬把椅子来!” 霍恒噘着嘴,不情愿地翻开书。第一首是李白的《静夜思》,他早就会背了,可一想到鲁小姐的事,就没心思开口。霍老爷坐在旁边,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见他不动,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不会背?我上周才教过你!” “会背!”霍恒赶紧开口,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背完还偷偷瞥了霍老爷一眼,见他没发火,才松了口气。 “下一首。”霍老爷面无表情。 “《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绝句》,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霍恒越背越顺。这些诗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是仙童华奇,过目不忘是基本技能,别说《唐诗三百首》,就是整本《史记》,他看一遍也能背下来。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看两眼书,后来干脆合上书,背着手站在地上,像个小夫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背了起来,连标点停顿都分毫不差。 霍老爷端着茶杯的手渐渐停了下来,眼睛越睁越大。他原本以为霍恒至少要磕磕绊绊,甚至要忘词,可没想到他背得这么流利,这么熟练,连一些生僻的诗句都能准确背出,比府里的教书先生背得还顺! “《山居秋暝》,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霍恒背到兴起,还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后脑勺的马尾发髻跟着摆动,侧耳的碎发飘了起来,透着几分得意。他偷偷用仙力挠了挠桌角的小虫子,看着虫子慌慌张张地爬走,差点笑出声。 福伯端着点心进来,刚走到门口,听到霍恒流利的背书声,手里的托盘都差点掉下来。他张着嘴,呆呆地站在门口,心里嘀咕:“这还是那个连《静夜思》都要背三遍的小公子吗?难道是被仙人附体了?” 霍恒背到第五十首,见霍老爷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停下:“爹,我背完五十首了,能不能先歇会儿?” 霍老爷这才回过神,放下茶杯,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惊讶:“你……你什么时候背得这么熟了?之前让你背,你不是说难记吗?” “哎呀,以前是我不想背。”霍恒撇撇嘴,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些诗太简单了,看一遍就记住了。爹,要不你出题考我吧,背完这些没意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话一出,霍老爷和福伯都愣住了。霍老爷挑了挑眉,心里的火气早就消了,只剩下好奇:“好,那我考你。《登高》,杜甫,全文。”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霍恒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悲壮,逗得自己差点笑出来。 “《琵琶行》,白居易,‘转轴拨弦三两声’后面十句。”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霍老爷越考越偏,从唐诗问到宋词,从《论语》问到《孟子》,甚至还问了几句《楚辞》,可霍恒都答得滴水不漏,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说出诗句的背景和含义,比如讲到“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还加了句“这跟我帮人解执念一样,都得慢慢来”。 福伯站在一旁,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伺候霍恒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小公子这么厉害,以前连写字都要丫鬟催,今天怎么突然变成“小神童”了? 霍老爷终于服了,他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霍恒的头,脸上的严肃换成了欣慰:“好小子,没白养你!以前是爹错怪你了,原来你早就学会了。” “那当然!”霍恒得意地扬起下巴,杏眼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爹,我都背完了,也考对了,可以出去玩了吧?我还有急事呢!” “急什么?”霍老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背完诗,歇会儿再去。福伯,把点心端过来,给小公子垫垫肚子。” 霍恒眼睛一亮,赶紧抓了两块杏仁酥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往门口挪:“不用歇了,我不饿!爹,我走啦!” 他刚跑到院子里,就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了:“恒儿,别急着走!” 是霍夫人。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绫罗裙,手里捧着一个包袱,正从廊下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这孩子,跑这么快干什么?仔细摔着。”她走过来,伸手摸了摸霍恒的额头,“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飕飕的,快入秋了,怎么还穿这么薄?” 霍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白汉服,确实有点薄,刚才在郊外吹了风,现在还觉得胳膊发凉。“我忘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你呀,就知道玩。”霍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把包袱递给丫鬟,“快,把新做的衣服拿出来,给公子换上。” 丫鬟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浅蓝色和深蓝色相间的明制汉服。上衣是深蓝色的直裾,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云纹,用银线勾勒,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下裙是浅蓝色的马面裙,裙摆上绣着几枝寒梅,花瓣用白粉点缀,栩栩如生;最外面还有一件月白色的斗篷,边缘缝着一圈白色的绒毛,摸上去软软的,像小松鼠的尾巴。 “这是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霍夫人拿起斗篷,在霍恒身上比划了一下,“深蓝色耐脏,浅蓝色衬你的肤色,斗篷的绒毛是正经的狐裘,暖和得很,以后出去玩穿上,就不怕冷了。” 霍恒眼睛都看直了。这件衣服比他之前的青白汉服好看多了,颜色搭配得温柔又大气,绣纹也精致,摸上去料子软软的,舒服极了。“谢谢娘!”他一把抱住霍夫人的胳膊,撒起娇来,“娘你真好!” “就你嘴甜。”霍夫人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让丫鬟伺候他换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霍恒还不忘调皮。丫鬟给他系盘扣,他故意动来动去,害得丫鬟系了好几次才系好;穿斗篷的时候,他把绒毛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软软的绒毛蹭得他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逗得丫鬟们哈哈大笑。 换好衣服,霍恒站在铜镜前,忍不住转了个圈。深蓝色的直裾衬得他肤色更白,像上好的暖玉;浅蓝色的马面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裙摆的寒梅仿佛活了过来;月白色的斗篷披在身上,绒毛蹭着脸颊,暖暖的,舒服极了。他的三七分刘海被丫鬟梳理得整整齐齐,发根内扣,发尾的翘边俏皮可爱,头顶的头发蓬松饱满,后脑勺的马尾发髻用银色的虎口夹固定着,与衣服的颜色相得益彰。 “真好看!”霍恒满意地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嘴角的梨涡浅浅陷着,看得霍夫人心里软软的。 “喜欢就好。”霍夫人走过来,帮他理了理斗篷的领口,又叮嘱道,“外面风大,斗篷的带子系紧点,别灌风。玩的时候跑慢一点,别摔着,也别把衣服弄脏了,这料子不好洗。” “知道啦!”霍恒不耐烦地挥挥手,心里早就飞到了郊外,飞到了鲁小姐的坟前,“娘,我走啦!晚饭不用等我!” “哎,等等!”霍夫人赶紧叫住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手里,“这里面是桂花糕和糖酥饼,饿了就吃,别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恒捏着油纸包,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跑。深蓝色的裙摆扫过庭院的青石板,月白色的斗篷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后脑勺的马尾发髻晃得厉害,像一只急于归巢的小鸟。 “跑慢点!”霍夫人站在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喊,声音里满是宠溺。 霍老爷走到她身边,看着霍恒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刚还跟我犟嘴,一见到新衣服就忘了。” “他呀,就是个孩子。”霍夫人靠在霍老爷肩上,嘴角带着笑意,“以前总觉得他调皮,今天才发现,他比我们想的要聪明多了。” 书房里的福伯也笑着点头:“是啊,老爷,夫人,小公子今天背诗的时候,那叫一个厉害,比教书先生还强!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霍府的庭院里,海棠花瓣还在簌簌落下,落在霍夫人的裙摆上,落在霍老爷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清香。而霍恒已经跑出了霍府,手里捏着油纸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深蓝色的身影在暮色中越跑越快。 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又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心里美滋滋的——新衣服好看,有桂花糕吃,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去帮鲁小姐找那个“懂诗的如意郎君”了! 风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霍恒深吸一口气,跑得更快了。他知道,前面还有一场“执念”要解,还有一个透明的魂魄在等他,可他一点都不怕——他穿着新衣服,揣着桂花糕,还有仙力护体,什么困难都能解决! 暮色渐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和斗篷上的白色绒毛,在风里轻轻飘动。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