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不是天才哨兵吗?》
1. 葬礼和新生
帝国最优秀的哨兵死去了。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晨光崭露,平原上传来震天裂地的巨响,在帝国土地上伫立数百年之久的终极黑塔轰然倒塌,一个惊惶的时代落下帷幕。
哨兵冬鹞在与终极黑塔的战役中光荣殒命,她葬礼那天早上下了点小雨,帝都最豪华的殡仪馆外的草地上挂着雨珠,沾湿了来人的衣角。
这些人里有她认识的,有她从没见过的,有从跟着帝都街道的人流来看热闹的,也有从外地大老远赶过来的。
或掩面哀泣,或满脸肃穆,也有机灵的报童在人群中游走叫卖。
揉皱的报纸湿透了粘在路面上,日期还是当天新鲜的,头版头条上书有醒目大字标题:《帝国之日陨落,葬礼于今晨在琅山举行》。
人来得太多,最后殡仪馆外不得不拉起警戒线,两列配着长枪的帝国警卫隔开一条道路,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有大人物要来了。
人们猜测着,即便在祭坛上献了花也不愿离去。
到底是谁?
只见一辆黑色的旧式轿车低调地停在门外,副驾驶位置上小跑下来一人,淋着雨撑开黑伞,随后开启后门。
人们看不见被黑伞遮掩住的面孔,但看见那人胸前胸针上皇室的标志。
是皇室的人。
此刻,这位来自皇室的吊唁者像在场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在他黑色西服左臂上系了一条白丝带。
当他修长而纤弱的身影消失在殡仪馆门前,原本停止的雨又大了起来,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殡仪馆内早被清场,玻璃天花板下,灵堂空荡荡的,照片、遗体一应具无,来人手里握着一束白桔梗,被拦在灵堂外。
堵在门前的女孩一头暗绿的头发编成蜈蚣辫盘了起来,发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小雏菊,此时眼睛通红,像只生气的兔子。
她举起的手在发颤,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无可抑制的怒意。
男人的头发是银色的,紫罗兰般美丽的面庞被雨水打湿了,此时显得十分苍白。
“苏蒂,我只是想为她献一束花。”
“恐怕您是最没资格这么做的人,陛下。”
灵堂里的战争爆发了,如果冬鹞在场,她会有一秒钟的为难,毕竟这两位都是她要好的朋友。
然后,她会从这两人里随机选择一位,拎着这人的衣脖子,将人恶狠狠拖走。
可惜她死了。
为了纪念她的死亡,纪念人类与黑塔百年战争的终结,这一年,帝国历更改年号为寂零。
帝国人民不会忘记那只掠过帝国上空的白尾鹞,那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哨兵的精神体。她叫冬鹞,被称为帝国之日。
她的死亡被视为帝国旧日的陨落,帝国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黑塔随之一同凋落,帝国迎来长达十年的和平期。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
“林曜?醒醒!跑操了!再不起床教官要拿教鞭来抽人了!”
躺在床上的黑发少女睁开眼,一开始还有片刻迷茫,但她很快清醒。
她死了……不,她醒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终极黑塔核心的对峙中,那是她毁过的核心里最难毁的那种!
最后千钧一发,她只能用身体死死地抱住黑塔核心,不能让它逃了,要不然所有人的努力就白费了。
然后,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动,她眼前一片白光,继而陷入黑暗。
像是睡了一觉,她现在真醒了。
她投胎投到哪了?!
“天哪,林曜,你没事吧?”
眼前一张圆脸骤然放大,女孩歪头在她面前,伸手晃了晃。
“没……事。”
今天的林曜看起来呆呆的,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事就赶紧跟上!”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床前,朝她兜头扔来一条湿毛巾。
林曜拿着抹了把脸,连眼屎都没来得及揩掉就被人一左一右拖走了。
三人一路疾风加闪电往训练场奔去,林曜脑子里乱得像狂风过境,冬鹞和林曜两个人的信息交织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才把现在的情况理清楚。
一句话总结——她又活了。
怎么活的?
不知道。
这小孩昨天进了黑塔丛林,隔天她就在她身上活了。
三人跑进铁丝网围着的操场,门口挂着的长方形屏幕上显示:
「今天是寂零十年-3月18日,天气晴朗,气温18-28度。
为了帝国明日的荣光,向所有辛勤训练的哨兵敬礼!」
她死的那年是寂零元年,现在是……十年后?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
还来不及反应,她们三人已经跑到了操场队列旁。
“南弋到!”在右边扯着她一路跑的高大女生报。
“潘圆玉到!”在左边扯着她,和她一样气喘吁吁的圆脸女生举手。
“林曜……到!”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举手,这具身体不光又瘦又小,体力忒差了。
“迟到十分钟,一分钟两圈,”教官拿教鞭指着她们,“林曜昨天擅闯黑塔丛林,责罚加倍,现在、马上去跑。”
“是!”
林曜气还没喘匀,被南弋使了个眼色,跟着哼哧哼哧去跑圈子。
南弋牵头,林曜和潘圆玉跟在她后面跑,潘圆玉和她现在的身体菜得不分伯仲,两人越跑越慢,逐渐和前面的南弋拉开了距离。
“看你昨天神秘兮兮的原来是去黑塔丛林了啊,”潘圆玉一边跑一边和她闲扯,“那地方有啥?你去那鬼地方干嘛?”
林曜现在压根没空跟她说话,光是跑步就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你放心吧,过几天的精神力水平测试我会帮你的,不会让你被劝退的。”
潘圆玉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一阵加速到前面跟南弋肩并肩了。
林曜差点给这两下拍肩的力道拍趴下,合着她才是最菜的?!
一觉睡了十年,重生到这么弱的身体里,曾经被尊称为帝国最优秀的哨兵的冬鹞不能接受。
她像老牛拉破车一样驱动这副身体,奈何这身体完全不听她使唤。二十圈一跑完,她咚地一声栽倒在跑道上。
“嘿,还没死!”是潘圆玉兴奋的声音,“以前跑十圈就不行了,没想到今天跑了二十圈,奇迹啊。”
“先抬去教室吧。”南弋冷静指挥道。
二十圈跑完,天已大亮,她身体疲软到不行,像只沙袋一样被两人一头一尾抬走了。
蓝色的天空在眼前移动,她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没想到,又活了,哈。
她扯动唇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讥笑的表情。
“如果您在这里,请您帮我。”
瘦弱的女孩跪在凋落已久的黑塔前,将额头贴向塔面像枯树一样皱起的黑色皮肤。
“我想要变强。我想要变成一个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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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愿意把我的灵魂献给您。”
“请您帮助我。”
她划破了掌心,在黑塔上按下一个血红的手印,刹那间,浑身的血液都在向黑塔涌去,黑塔正在吸她的血!
女孩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谢谢您答应我……”
她的精神已经恍惚,走出黑塔丛林时触动了哨站的警报。
她被学校教导处的老师带走,在办公室里垂着头被训了大半个晚上。
她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再也没有醒来。
她手掌的伤口……林曜的左手摊开,只有一条浅浅的痕迹。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她走出黑塔丛林的那一刻就自动愈合了。
是她唤醒了她,然后她成了林曜,一个刚觉醒的F级哨兵。
她坐在教室里林曜的位置上,桌子上摆着一张白纸,是还没开始写的检讨书,因为她违背禁令去了黑塔丛林。
教室前门被敲了敲,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早晨见过的教官在前门露了张脸:“林曜,来办公室一趟。”
同桌的潘圆玉和南弋对视一眼:肯定又是因为昨天的事。
“检讨书带上,好好认错听见没,千万别再被罚跑了!”潘圆玉痛心疾首地嘱咐她。
林曜脑子全是新信息,还乱着呢,站起来腿一软,撑着桌子故作镇定:“知道了。”接着两手空空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就在同层,不远,但她走得格外艰难,因为她腿疼得不行,直打颤。
被训话这事她以前没少挨过,只是没想到刚活就要被训话。
她叹口气,心里认了命。
教官叫楚温,是个A级哨兵,正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看起来有点焦虑。
她敲门:“报告。”
“进来。”
她老老实实进了办公室,规规矩矩站好,任楚温给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她眼观鼻鼻观心。
教鞭轻敲手心,楚温摆着一张冷脸:“说吧,昨天干什么事了?”
“去黑塔丛林了。”
这事大家都知道,也不用瞒着,所以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了点。
楚温冷脸摆不住了:“嘿,你还理直气壮上了,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我错了教官。”
林曜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反而让楚温无话可说。
楚温咳了声,又在她面前晃了圈,几番斟酌,最后停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问你的话,你一老一实跟我说,不能有半句假话,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是。”
楚温一字一句问:“你昨天到底在黑塔丛林做什么事了?”
林曜看着楚温的脸,女人脸上满是严肃。
“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迷路走错了。”女孩眼睛静静的。
两人眼神对峙良久,久到她心里犯嘀咕,是不是林曜真留下什么东西被发现了。
突然,楚温移开视线,像是松了口气。
“最好是这样,否则……”剩下的话她没说下去,“你回去吧,等下把两千字检讨交给我。”
“是。”
林曜莫名其妙被盘问一通,又回去教室。
教室的电视上在回放早间新闻,林曜大口喝水的时候瞥见头条消息。
——《惊!!!沉寂十年的黑塔传出复苏迹象》
她一口水喷出来。
扯啥呢?!
终极黑塔不是被她死之前炸完了吗?!!
2. 黑塔的规则
黑塔复苏了。
消息传开,这间位于索卡城西南角的哨兵学校顿时炸开了锅。
索卡城是远离帝都的偏远小城,位于整个帝国的南部,连这儿都传得沸沸扬扬,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了。
不过,好消息是,目前这场轩然大波还尚未波及到某位刚复活的重要人士。
林曜正在学校食堂排队领鸡腿。
她饿极了,早上二十圈跑完像条死狗一样被灌了几管营养液,整个上午都在写检讨,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她望着食堂长得看不见头的排队队伍——
“老天,排到咱们的时候还能吃上鸡腿吗?”
南弋和潘圆玉排在她后面,两人正在商讨大计。
潘圆玉说:“黑塔要是真复活了,不会要我们去销毁吧?”
南弋说:“要不然学校养你有什么用?”
潘圆玉露出怂笑:“咱就是说才刚入学半个月,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吧……”
南弋语气平静:“你忘了入学典礼上的誓言了?”
潘圆玉痛苦闭眼。
半个月前的入学典礼,在学校大礼堂,五百个哨兵新生面对着英年早逝的帝国上将的徽章像,誓言喊得震天响:“……不畏牺牲,绝对忠诚,一切为了帝国!一切为了明天的荣光!”
自从数百年前,帝国的人群中觉醒了哨兵和向导,土地上升起黑塔,帝国哨兵最高的使命就是摧毁黑塔。
百年来,人类与黑塔的战争不曾止息。
直到十年前,一位哨兵摧毁了终极黑塔,帝国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黑塔随之凋落,人类与黑塔的战争画上了休止符。
哨兵依然是哨兵,可没有了需要与之抗争的黑塔。
十年的和平期让人忘记了哨兵的使命,连哨兵自己也忘了。
可如今,黑塔复苏了。
排到窗口,林曜惊喜道:“还有鸡腿!正好三个!”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南弋本身话不多,潘圆玉一反常态地也没说话。
林曜从饭盆里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她拿叉子对着鸡腿戳来戳去。
“你这鸡腿还吃不?”
“……”
“不吃给我吃。”
潘圆玉饭盆里的鸡腿被她叉过来。
潘圆玉愣住了,惊叫:“林曜!”
“嗯?”林曜正埋头苦吃。
“黑塔复苏了!”
林曜脸都快埋进饭盆里:“唔……知道……”
“你不害怕吗?!你的精神力可只有F级!”
“站唔唔五就好了……”
“你说啥?”潘圆玉没听明白。
林曜从饭盆里抬起脸,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她嘴角还沾着饭粒,眼睛却亮晶晶的。
“战胜它不就好了。”
碰到黑塔,然后战胜它,这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
虽然死了十年,这套做法还是有效……的吧?
老实说她也不确定,她现在的身体太弱了。
潘圆玉目瞪口呆看着她吃完了一盆饭,又去添了一盆。
南弋斯文地擦了擦嘴:“看来是早上跑完步饿着了。”
南弋和潘圆玉都是林曜的室友,一个寝室三个人,在教室还是邻座,刚入学半个月,三人常常一起行动。
潘圆玉和林曜同岁,比她大几个月,今年都十四岁,两人是桐花镇的老乡。南弋是索卡城本地人,比她俩大一岁,今年十五岁。
入校的时候,除了林曜是F级精神力,潘圆玉和南弋都是E级。
F级精神力是入校的最低门槛,弱于这个等级的哨兵学校就不收了。
林曜吃完放下饭盆打了个饱嗝,三人勾肩搭背往宿舍去。接下来是午休时间。
离开教学区,进入宿舍区,潘圆玉按捺不住,把精神体放了出来。
一条白土松从空气里钻出来,绕着她脚边吐舌头摇尾巴,土松狗毛发旺盛,两只耳朵尖尖的,舌头是粉色的,十分惹人喜爱。
林曜乍一看见这么可爱的狗就想上手去摸,但不经同意就摸别人的精神体……有点不礼貌的样子。
她的手犹犹豫豫,将伸未伸,潘圆玉拉着她的手就呼噜上去。
“咱们谁跟谁,可以摸可以摸!”
白土松被她摸得在地上打滚,毛里沾上了草叶子。
一边冷眼旁观的南弋也没忍住,一只毛亮条顺的狸花猫从空气里走出来,两腿前压,撅着屁股伸了个优雅懒腰。
狸花猫走到林曜脚边蹭了蹭她的裤腿,毫不矜持地翻起了肚皮。
这能不摸吗?
她只是死了,又不是戒过毒!
刚复活半天的林曜就这样过上了一手撸猫,一手摸狗的幸福生活。
她尝试驱动精神力召唤自己的精神体,一时间耳边一空,但无事发生。
F级精神力连精神体都未成型,实在是太弱了!
精神体和主人共感,潘圆玉也被摸爽了,嘟囔了句:“奇怪,我的精神体今天格外喜欢你呢。”
南弋也被摸得眯了眼,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默默认同了。
她的狸花猫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容易对人翻肚皮。
林曜正摸猫猫狗狗摸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并未对潘圆玉的质疑有所回应。
最后,宿管对宿舍楼外如此白日宣淫的场景忍无可忍,把她们三个人外加两条精神体都撵回宿舍了。
宿舍陈设简单,三张单人床,配有三个联排衣柜,和三张书桌。
午后微风吹动了米色的窗帘,林曜躺在床上并无睡意。
十年生死就像睡了一觉,连梦都无,任谁都会恍惚。而此时此刻,确切是在她死去的十年后了。
林曜到底做了什么?
她把她唤醒,她现在在她身体里,那真正的林曜现在在哪里?
她的重生和黑塔复苏有联系吗?
还有十年了,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她现在跳出来说,我是冬鹞,我复活了,想想都知道,她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抽上两教鞭。
啊,真是棘手啊。
她枕着手臂,漫无目的地想。
冬鹞,林曜,帝国会需要一个只有F级精神力的冬鹞吗?
毕竟,曾经的她一出生精神力可就是S级。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梦见十年前那一战,避无可避,黑塔的数量越来越多,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整个帝国都会陷入精神力暴走的危机中。
光靠哨兵去摧毁黑塔,已然是杯水车薪。
只剩下最后的办法。
终极黑塔。毁掉终极黑塔。
帝国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黑塔似乎有一根隐形的脐带相连,脐带的源头就是那座终极之塔。
毁掉它,其余的黑塔就会凋落。这是帝国最后的希望。
人们凝望着那终极之塔,就像凝望着帝国未知的明天。
一切为了明天的荣光!
摧毁终极黑塔的任务最后落到她身上,她带队进了黑塔丛林,情况比预计的更坏,能撑到黑塔门外的只有她和苏蒂。
帝国最优秀的哨兵和向导?她和苏蒂是合作最默契的拍档。
计划是找到黑塔核心,她用精神力摧毁核心,而苏蒂负责用净化精神力,保证她不会在摧毁的过程中陷入暴走。
一切顺利的话,苏蒂还负责把死狗一样的她带出去。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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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发生了。
摧毁终极黑塔核心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长得多,苏蒂精神力枯竭强撑着没有晕倒。
她记得苏蒂的眼睛,苏蒂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
但那一刻,她在苏蒂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泪,苏蒂在恐惧。她的精神力撑大到逼近暴走的红线了。
一旦她在终极黑塔中失控,那会是真正的末日。
好在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她装备了取自帝国最尊贵的那个人身体里的向导素。
她用眼神安抚苏蒂,示意手中的向导素,她将向导素注射进手臂。
等待向导素起效的间隙,她的精神体化成巨大的白尾鹞,托起瘫倒在地的苏蒂,将她带去安全的地方。
理应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下午是理论课,教官给刚入学半个月的新兵蛋子们普及黑塔的常识,今天正好讲到十年前的终极黑塔之战。
也许是因为黑塔复苏的传言,以往理论课上昏昏欲睡的哨兵们这个下午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坐得板直。
“上次我们班讲到了终极黑塔之战,今天继续。”
年轻的教官身着哨兵制服,点开一页幻灯片。幻灯片上排列着复杂的模型和数据。
“终极黑塔之战后的好几年里,黑塔研究学者们通过调查当时终极黑塔遗留下的残骸,试图模拟那一战的场景,”教官语调优雅,宛如提琴,“理论上来说,当时成功毁塔的概率至少在90%以上,学者们想知道意外出现在哪里。”
“可是云泽教官,不是已经成功摧毁终极黑塔了吗?”有人举手提问。
女人一头深紫色卷发,偏在一侧,闻言一笑:“这个问题很好,那我问你,什么叫成功毁塔?”
新生哨兵想了下说:“就是成功把黑塔核心破坏掉。”
“你说到了重点,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女人抬手的姿势像是指尖夹着一支香烟,不过这是课堂上,她不能吸烟。
季云泽关掉幻灯片,手撑着讲台:“大家还是新生,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是你带队去毁塔,塔被毁了,而你队里的哨兵出现了精神力暴走,这种情况叫成功毁塔吗?”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有人小声说:“既然任务是毁塔,那只要塔被毁了就应该算成功。”
“说得很好,”季云泽露出一个赞扬的笑容,“给大家科普一个新知识点,摧毁黑塔核心陷入精神力暴走是不可逆的,发生暴走的哨兵会形成新的黑塔。”
她的笑容有点邪恶。
“而且是升级版哦。”
“所以,大家记牢了,成功毁塔的标准是,摧毁黑塔核心,以及毁塔哨兵没有陷入精神力暴走。”
“可黑塔研究学者发现,在终极黑塔的遗迹上留下了精神力暴走的痕迹。”
教室里一片哗然。
靠窗位置,正在埋头写检讨的黑发女生笔一停,耳朵竖了起来。
讲台上,季云泽收敛了笑容:“没错,和大家现在想的一样,冬鹞上将在摧毁黑塔核心后陷入了暴走。”
一段英雌的史诗,毁塔后的上将陷入精神力暴走,因为不想成为新的黑塔,千钧一发之际,她利用最后的清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潘圆玉捧着脸说:“不愧是我的偶像,连死都死得这么辉煌,太感人了!”
南弋亦是感叹:“冬鹞上将好厉害啊。”
一时间,教室里的唏嘘、感慨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等等。
有人有话要说。
黑发少女表情错愕。
不是,再说一遍,她怎么死的?
怎么和她昨天的死法不一样?
谁给她瞎编的故事啊?!!
3. 黑塔的伤口
人类总是迷恋英雄的故事,总是幻想在遇到困难时能被从天而降的英雄拯救。
奈何英雄不常有,美丽的误会常有。
此刻被冠以救世英雌之名的冬鹞本人,只感觉到头顶上被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至于这帽子是好看,还是压得人脖子痛,她人都死了,也说不了话了。
只不过,当看到教科书上的照片,她还是没绷住。
到底,是谁,把她的大学入学照翻了出来!!!
她还记得拍照的那天她起床起晚了,被苏蒂敲门催了好几遍,最后从床上跳起来一路狂奔到拍照地点。
那天她的短头发不能说是潦草,只能说看起来像是前天晚上被炮轰过,那个天杀的摄影师竟然还给她拍了。
拍了就算了,到底是谁把这张照片翻了出来,还当成形象照放在十年后的教科书上?!
黑发少女额头青筋狂跳,然后她看到照片下的括号小字……
——(照片提供者:冬鹞上将的挚友,星野辰。)
“天呐,没想到星野辰少将和冬鹞上将是好朋友,优秀的人果然和优秀的人是朋友呢!”
林曜的同桌潘圆玉此时再次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感叹。
旁边林曜头微垂着,中长的头发挡住了脸上的表情,潘圆玉凑过去,发现对方正盯着书上冬鹞上将的照片看,笔尖都快把那页纸戳破了。
潘圆玉灵机一动,她懂了。
她大声问:“林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偶像很酷?”
林曜的声带像是锈住了,一字一顿说:“偶、像?”
“我的偶像!冬鹞上将!”潘圆玉骄傲昂头,片刻,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星野辰少将也是我的偶像,不过我还是更崇拜冬鹞上将啦!”
林曜面部肌肉抽搐,心说谢谢你啊。
“当年的帝国双子星啊,”前排的南弋也是目露向往,“要是能见识两位的风采就好了,可惜冬鹞上将不在了。”
林曜心说好在她死了,没死也能被星野辰那家伙气死。
这一笔,她记下了!
前面讲台上,季云泽正好讲到这部分的内容,幻灯片翻到下一页,巨大的屏幕上出现这张照片放大二十倍的版本。
林曜:“……”
众人:“哇哦!酷哦!”
有人面露难色:“冬鹞上将怎么看起来有点……”她卡住,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汇。
她旁边全是这位上将的头号粉丝,要是说得难听了吧,很难不被打,几番思索,她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汇。
“朋克!她看起来好朋克!”
幻灯片又翻一页,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叫声。
屏幕上是冬鹞和星野辰的合照。星野辰一头金发剪得很短,真和星星一样,只是脸有点臭。
她和冬鹞站在领奖台上,她是亚军,输了,很不高兴。
这场照片是帝国大学秋季运动会拍的,两人是一百米短跑决赛的对手,冬鹞当时快了她0.01 秒。
星野辰在领奖台上生气了:“冬鹞,每次都是你拿冠军,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你赢过我不就好了。”
黑发少女脖子上挂着花环,一只手举着奖牌,另一只手把星野辰脖子搂过去,摄像头咔嚓,记录下笑容很大的冬鹞和脸很臭的星野辰。
后来在黑塔之战中瞩目帝国的双子星,照片里不过十九岁。
她记得,那次她请吃了一个月晚饭才把星野辰那家伙哄好。
但下次比赛还是把她赢了。
哈哈。
大家的惊叫让季云泽十分得意,她笑眯眯说:“还有最后一张杀手锏哦。”
再下一页幻灯片,照片里是三个人,除了星野辰,冬鹞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孩。
她有一头暗绿的长发,梳着两条辫子垂在身前,像是垂下的兔耳朵,她没像星野辰和冬鹞一样大笑,兔子一样安静地站在旁边。
新入校的哨兵们大多不认识她。
季云泽表示理解:“这一位大家会有点陌生,等你们级别再高点就知道了,到那时候你们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她就是现任向导署最高领导,苏蒂署长。”
“你们才刚开始学习用精神力作战,等你们真正投入到战争中,向导署会是你们的救命稻草。”
与老照片对比,屏幕上展示了一张苏蒂近几年出席活动的官方照片。
她长大了,变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面对镜头微微抿唇,眼里却没有笑意。
林曜心念一句“该死”,来不及遮掩,眼泪就掉下来。
潘圆玉慌了:“你怎么了林曜,怎么哭了?”
谁知道呢?谁让她一觉睡了十年。
那是她们参加帝国大学的合作赛,两哨一向第一次组队,过程有艰难,最后也拿了冠军。
苏蒂平时胆小,比赛的时候胆子大得很,还敢徒手捉蛇。照片里她虽然没笑,其实很开心的,那天回去还喝多了。
林曜的眼泪忽然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干脆哭得趴在桌子上。
“哭啥啊?”
潘圆玉莫名其妙的,伸头过来,看见她桌子上才写了一页的检讨。
“检讨书写不完也不要哭嘛,我会写我有经验,我教你咋写。”
没人注意到教室一角的小小插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季云泽身上。
季云泽上了快半个月的理论课,还没享受过这待遇,简直得意坏了。
“你们问我这些照片哪来的啊?”她晃头,“想当年呢,教官我也是帝都大学毕业的,只不过比冬鹞上将她们矮了一届。理论课好好听,以后我再给你们爆别的料。”
她眨了下眼,无视新生哨兵们的哀求,将教科书翻了页:“好了,不说闲话了,现在继续来讲哨兵精神力的作用……”
当晚,哨兵宿舍。
黑暗的寝室里,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张开了。
林曜从床上坐起来。
门被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她回头,宿舍里两人已经睡熟了,她侧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她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距离起床还有六小时,她要到林曜昨天去的地方看看。
林曜这个身体的记忆并没有完全对她开放,她能看到一部分,剩下大部分都像笼罩在浓雾里。
好在大家都是新生刚入学,并不很熟悉,稍加掩饰也没人看出来。
既然她能在林曜的身体里苏醒,一定是林曜对黑塔做了什么。
要想知道林曜做了什么,就必须重回那片黑塔丛林。
哨兵学校晚上有宵禁,不让哨兵们夜间随便活动,她从林曜的记忆里得知,晚上会有教官巡逻,只要躲过就好。
摸黑爬墙这事,上次干还是在帝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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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仰头忘了眼二米多高的围墙,还好,没拉电网,她一个起跳,徒手攀上去。
这具身体虽然在哨兵里面偏弱,比起普通人还是强多了。
只是她不太理解,当年的帝国大学为了防止哨兵在训练期间逃跑,围墙四周可是防护得严严实实,什么防爬网、电网、尖刺都招呼上了。
这个学校竟然一点防逃跑设施都没有?
来不及细想,她朝着黑塔丛林的一路狂奔而去。
深夜的索卡城大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小酒馆还开着门。
坐在酒馆门口喝酒的人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一个黑发少女的身影嗖的一下就闪了过去,两腿就快抡成了两轮子。
醉醺醺的酒客撑着头说:“哨兵学校大半夜还拉练么,当哨兵也不容易啊。”
十公里,一小时。
她在黑塔丛林的警示牌外扶着膝盖喘气。
这个身体到底还是太弱了。
警示牌上写着,前方就是N999号黑塔丛林,普通人严禁进入,哨兵和向导未配置合适装备的也不得擅入。
警示牌牌面已经锈了,上面字迹斑驳,自从寂零元年之后,这块警示牌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十年了。
她走进黑塔丛林。
深夜,枯林间起了雾气,即便终极黑塔被毁,黑塔丛林的树木也没有复苏,十年里,这些树木不朽不倒,宛如刚死亡时那样新鲜。
这片丛林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她穿过枯林,没有踩响一节枯枝。
林曜祈祷的黑塔就在眼前。
人们在黑夜里凝视巨大之物时常常会感到恐惧,因为未知,那些巨大的东西显得更加庞大。
可她不恐惧。
甚至有点亲切。
啊,多久没见过初级黑塔了。
大概是七岁的时候,在冬澈的引导下,她屠杀了人生中的第一座黑塔。
那也是一座灰黑色的塔,它的核心会发出她幼年最好的朋友的声音。
它说:“冬鹞,来跟我一起玩儿吧。”
然后,她将手伸进黑塔的心脏,捏碎了那颗核心。
那座初级黑塔枯萎了,皮肤变得像丛林里的枯树皮,黑塔死去了,几天后,那座塔被推平了。
她因此被奖励了半天假期。
那半天她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坐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的手掌。
太简单了,捏碎那颗核心对她来说就像捏碎一块饼干。
而她感到难过。也许是因为她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在那之后冬澈带她搬家了,搬到了更高级的住宅区,冬澈说她不能和普通的小孩儿一起玩。
“你的人生注定不凡,”母亲说,“不要在普通人身上浪费时间。”
眼前的初级黑塔,这也是一座死去的塔,它的皮肤干枯开裂,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将手贴上那道伤口,那是昨天林曜流血的手掌放置的地方。
她对那道如同剜心一样的伤口说:“林曜,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
空气寂静,无人回应。
她将额头贴到黑塔上,模仿昨天林曜的姿势,跪坐在黑塔前。
突然,黑塔蠕动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哆嗦,从伤口里流出了一些黑色的黏液。
她抬头望去,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向她迎面而来,将她吞没。
4. 林曜的塔
黑塔坍塌了。
像一块不堪重负的黑色果冻,倾泻而下的凝胶状液体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她闭上眼,放松了对意识的控制,如同一片叶子,她的精神力沉入了这片黑色的海洋。
这是她最熟悉的过程——清醒地让精神力进入黑塔构筑的精神力幻境中。
她的双脚接触到地面,全然漆黑的空间,只有她的肩头散发着柔柔的白光。
那是一只白色的鸟,身形有半臂长,喙勾爪利,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停在她肩上。
她偏头贴了贴那鸟:“小白,好久不见,怎么感觉你瘦了?”
白鸟展翅扑了她一脸。
“好了好了,有正事要做,不跟你闹了。”
借着白鸟身上的柔光,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门。
杀掉一座黑塔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进入塔中,找到黑塔之门,门后就是这座黑塔的核心。
毁掉核心,这座塔就死了。
从人群中觉醒的哨兵和向导不但拥有优于常人的体质,而且进化出了特别的能力——精神力。
根据精神力的强弱不同,帝国将这些哨兵收编,划分不同等级,组建成无坚不摧的军队。
凭借这样的军队,帝国吞并了周边小国,拓展了版图,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
再没有国家能够成为帝国的敌人,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帝国的土地上升起了第一座黑塔。
最资深的黑塔研究学者也没有研究清楚那座黑塔的来历,人们只知道,那是一位不知名的陷入精神力暴走的哨兵凝成的塔。
最后那座塔被杀死了,塔的遗迹上建成了纪念碑,那是帝国与黑塔交战的第一次胜利。
这是每位哨兵都要学到的黑塔的历史。
她在死之前杀死了无数的塔,最后和黑塔一起死去。
她站在那扇门前,那扇门和她以往见过的黑塔之门都不一样。
那是一扇,推拉门。
她并不担心,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按道理来说初级黑塔的攻击性不强。
她现在的身体只有F级精神力,可当她进入黑塔幻境中,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的精神力竟然能被调用二三成。
她死之前精神力水平挺高的,要问具体多少,专业机构出具的测试报告上显示是S级。
S级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她一出生就是S级的精神力。
因为身体没达到能使用高等级精神力的条件,她小时候可吃过好大的苦头。
此时此刻,她稍微内探了下,也估摸不准自己精神力目前是什么水平,总之比F级强些,那也够用了。
她推开那扇门,踏进去,身后的世界同步消失了。
她完全进入到门里。
哨兵机敏的鼻子嗅到一点清香,混合着霉味,她想直起腰,砰地一声,头撞到了顶。
这是在……衣柜里?
小白一直安静待在她的肩膀上,借着白鸟的光,她看清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狭窄空间,她的面前挂着一件普通学校的校服。
校服洗过晒干了,上面有洗衣粉的味道。
她拨开校服,又把各种季节混杂在一起的衣服推到另一边,衣柜深深处,一个女孩抱膝坐着,头埋在膝盖里。
顶级哨兵的精神力天赋让她闻到这里的味道,混合着洗衣粉清香的苦涩气味。
肩膀上的小白咕哝了一声,耷拉下两只眼睛,歪头看着女孩。
这是恐惧的味道。
她品尝过恐惧的味道,深深的苦,让人喉舌发干的涩,吞咽空气,急促的呼吸,塌陷,心脏在虚空无止境地掉下去,掉下去,她也跟着掉下去。
她问女孩:“为什么把你的身体给我?”
膝盖里穿来女孩发闷的声音:“不……不要了……”
“为什么?”
“我……我不想要她了。”
“哦?”她看起来耐心无比,“为什么不想要?”
“她不好。”
穿过林曜的身体,她看到过往的画面。
林曜觉醒成哨兵当天,哨塔检测到精神力波动,派人发来征兵启事。虽然只是F级的精神力,只要应召入伍,也能为家里带来一笔不菲的报酬。
她的父亲兴高采烈地把她送上了哨兵学校的车子。
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她从来没离开过桐花镇,也不知道成为一名哨兵要做什么。
为了让父亲高兴,她将一切答应下来。
可是入学的第一周,她就觉得吃不消了。
她的精神力水平是最低的,体能也跟不上,入学一个月后有一次精神力水平测试,不达标的新生哨兵将面临劝退的风险。
她好害怕,她怕在哨兵学校里的一切,也怕被劝退回家被父亲打。她的父亲太喜欢打她了。
室友们都对她很好,在她们面前,她努力表现正常,可心里的恐惧快把她压垮了。
她太害怕了。
直到一天,她得知一个消息,可以通过召唤黑塔增强自己的精神力。
她依照指示的步骤,把自己的血涂抹在死去的黑塔上。
她成功了吗?
她丢掉那个弱小的身体了吗?
她变得更强大了吗?
林曜无法回答了,复活的黑塔将她困了起来,她像是被包裹在童年的大衣柜里,她觉得安全。
每次父亲酒醉回家后,她都会躲在这里,父亲找不到她就会去睡觉,她就不会被打了,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而此刻,这个地方有了闯入者。
冬鹞揉了揉鼻子,四周温度变低了,不出意外,这座初级黑塔要开始攻击人了。
她等了等。
一滴水珠落到她脸上,凉凉的。
一滴,两滴,千万滴水珠从狭窄的空中坠下,下雨了。
衣柜里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小白两只翅膀搭在头顶上,冬鹞也被兜头淋了个透心凉,黑头发像湿面条一样贴在脸上。
如果这就是这座黑塔的攻击方式,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喂,别哭了,我会帮你的。”
“你的身体,我刚刚用她翻墙,还跑了十公里,挺好用的,不要丢掉她。”
“至于你害怕的东西……”
一个人的一生里有多少害怕的东西?
十四岁的害怕有多庞大,怕到要一个小孩想要丢掉自己的身体。
“你唤醒了我,作为答谢,我帮你一个忙。”
冬鹞蹲在女孩面前耐心等待着,直到女孩从膝盖里抬起头来。
她在女孩面前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点光,像腾飞的萤火虫,照亮了这窄窄的天地,也照亮了女孩瑟缩的眼神。
冬鹞的表情颇有些想装个大的但失败了的尴尬,她摸摸鼻子:“那个……我目前的实力只能放点萤火虫了,等以后再给你放烟花。”
“你给了我你的身体,那我帮你把恐惧杀掉。”
她的左手扣上女孩左手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积水的地面上映着萤光,照亮了两个女孩的脸,万千只漂浮的萤火虫像是受到了感召,汇成一条发光的河流,流入那道伤口。
女孩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后变成河流中的一点。那条河流收束于冬鹞掌心。
冬鹞合掌,缓缓闭了眼:“我们一起去杀死恐惧。”
她拉开衣柜的门,外面的光线让她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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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眼。
这是一间很小的卧室,除了衣柜和床,连张桌子都放不下,很小,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她捡起飘落在地板上的奖状,上面写着林曜的名字,上一年的学习标兵,如果不是觉醒成哨兵,她现在应该还是学习标兵。
帝国需要哨兵,但不是所有人都想觉醒成哨兵。
至少林曜不想。
精神力的觉醒,是命运的祝福还是诅咒呢?
她回过头去看那个衣柜,太简陋的衣柜,推拉门摇摇欲坠,里面的水痕已经消失了。
精神力的世界,一切是真的,也是假的。
衣柜里总共没几件衣服,哨兵学校有统一发配的制服,不需要自己带行李。女孩的旧校服挂在衣柜里飘飘荡荡。
她拉上那扇门,走出林曜的卧室。
走到门口,她倒退一步,卧室门锁扣的位置是空的,锁被人卸掉了。
这是一扇不能锁的门。
啊……所以只能躲在衣柜里吗?
她的心脏忽然有点沉甸甸的痛。
她现在还在林曜精神力构筑的黑塔内,林曜丢掉了自己的身体,精神力和黑塔合为一体,这座黑塔活了过来。
一座活着的黑塔,杀死它的办法,是摧毁它的核心。
这座黑塔的核心在哪呢?
林曜精神力里恐惧的源泉在哪呢?
这太好猜了。
她抛下那扇关不上的门,走到外面,空气里刺鼻的气味让她眉头一皱。
肩上的小白立马抬起翅膀捂住脸,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面。
“你去,”她使唤小白,“找到她爹在哪。”
小白有点不情愿,她抬抬肩膀催促它。
小白扑腾翅膀飞走了。
卧室出来就是客厅,不大的客厅此时已经被各色垃圾堆满了,她捏着鼻子扒拉开桌上那堆打包盒,没找到遥控器。
电视上正播放着恼人的广告,音量大到隔壁邻居能告他扰民,她忍住一脚踹碎电视的冲动——没忍住,这下客厅安静了。
她收回腿,原地活动了一下。
明明卧室外面就是客厅,刚刚她在卧室没听到一点儿电视的声音。
真实世界的林曜是能听到的。
吵闹肮脏的家,锁不上的门,醉酒的爹,那么多的恐惧。
小白飞回来了,黑灰色的翅膀尖指向一个方向。
那是比林曜的房间更大的卧室,应该算是这个房子的主卧,主卧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不醒人事的男人。
她踢地上空酒瓶的动静也没把他吵醒。
男人怀里抱着一本存折,她想抽出来,男人抱得死紧,她废了不少力气跟他拔河。
真是一笔不菲的奖励。帝国在不遗余力地招徕新觉醒的哨兵。
她收起了存折。
男人肥大的鼻头翕动了下,咂吧嘴,侧向另一边。他的体型几乎是林曜的两倍,他打林曜的时候,林曜连跑都跑不掉。
像山一样庞大的父亲,庞大得像山一样的恐惧。
这只是一个肥胖的男人,林曜,你看好了。
她伸出手,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了男人的身体,那颗黏腻滞缓的心脏就是这座黑塔的核心。
捏碎它就像捏碎一颗腐烂的猕猴桃。
她讨厌腐烂的味道,但她享受捏碎一颗核心的感觉。
小白在半空兴奋地扑腾翅膀,她的精神力又强了点。
四周飞速瓦解,这座黑塔死去了。
黑夜退散,躺在荒地的黑发少女睁开眼,天边隐隐有了晨光的踪迹。
她的心口多了一个图纹。
那是一个淡金色的,像太阳一样的痕迹。
5. 我想变强
这一夜,索卡城内第五哨站响起警报。
值班哨兵着急忙慌打开黑塔监控地图,因为太长时间没使用过,甚至不知道地图怎么用。
哨兵手指跟随地图上浮动的蓝色光点游走,最后指向一个位置,那是位于索卡城城郊的N999号黑塔。
消息上报到哨所主管领导那里。年轻的少校上个月才被派到索卡城,这一个月来忙着应付各种行政酒局,十二点才从酒桌上撤下来,回家刚躺下,军用通讯器就像叫魂一样响了起来。
她捶床大骂,三秒钟后,清清嗓子:“什么事?”
“报告长官!黑塔活了!”
这句话太荒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上午所里收到上面的消息,说是不同地方的黑塔同时传出复苏的迹象。
有人当场就慌了,回过神来也没当回事,这样的谣言每年都要传上几轮。
都十年了,要活早活了,光天白日造这种谣,还不是指望白塔今年能多拨点军费。
该吃吃该喝喝,晚间酒桌上从夏港空运来的帝王蟹比平时都来得大。
少校麦莉还在酒劲中的大脑缓慢地消化这个信息,半晌,打了个哈欠:“上报了吗?”
“上报……上报给您了!”哨兵大声答道。
“蠢货,报给我有什么用,”年轻的少校打着哈欠再度躺下,闭着眼说,“这样,你先把今晚的情况写份报告发给我,等明早上我再给大校打个报告,看看这情况怎么处理。”
“收到!”
年轻的少校沉入了梦乡,值班哨兵自叹倒霉,认命地写起黑塔检测异常报告。
「寂零十年九月十八日,索卡城第五哨站。凌晨两点零五分,哨站监测到异常精神力波动已达临界值,追溯波动地点,由N999号黑塔塔体传出,坐标……」
哨兵一边写报告,一边关注N999号黑塔的状态,三点钟,黑塔精神力波动值达到顶峰,相当于一个C级哨兵的巅峰战斗状态。
值班哨兵在报告里记录下这变化,三点半,报告完成,她把文件发给少校,少校未回应。
三点半后,N999号黑塔精神力波动水平持续走低,哨兵揉了揉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看着精神力波动值从高危一路跌到正常,下跌还在继续,四点,数值归零,塔死了。
如果有人打开那本厚得像城墙的帝国黑塔登记名册,从第一页往后翻,要翻上整整一个小时,直到最后那几页才能看到N999号黑塔的身影。
「N999号黑塔:位于索卡城,低危,起源不详,于寂零元年死亡。」
这座普通无比的黑塔在索卡城初秋的一个深夜复活,又悄然死去。
六点,少校麦莉醒了,阅读完哨兵发来的报告,后面附了一条消息:「报告长官,报告中的黑塔凌晨四点精神力异动消失,又死了。」
少校麦莉皱着眉头看完那一堆消息,心说要么没事,要么要出大事了,她只是个小小的少校,能做得了什么呢?
她对值班哨兵下达指令:持续观测那座黑塔的动向,如有异动再上报,如果一切正常,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也许是检测机器年久失修失灵了。
她对这个决断十分满意,哼着歌走向淋浴间,花洒开到最大,热水淋下,昨夜残余的酒意和黑塔的尸体一同被冲进地漏。
时间拨回到五点。
冬鹞的精神力刚从黑塔中出来,回到了林曜的身体里。黑发少女躺在荒地上望着渐明的天光,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从某种意义上,这具身体现在已经彻底属于她。林曜的精神力和黑塔合为一体,黑塔死亡,她的精神力也随之消散了。
胸口的太阳图纹是林曜留下的痕迹,她的手掌覆在图纹上,闭上眼睛,清明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林曜才刚觉醒,还不知道哨兵的精神力暴走是不可逆的,一旦成为黑塔,她只剩下被摧毁的命运。她用自己的鲜血和恐惧复活了黑塔,可这个方式是谁教她的?
她明明连精神力暴走的后果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复活死亡黑塔的方式?
她不相信这是林曜自己能做到的。
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无论如何,林曜把身体交给了她,她会好好对待这具身体,她会把骗她献祭的人抓出来。
从这个早晨开始,她要用林曜的身份活着。
才下定决心,一看手表,已经五点多。
不好,要迟到了!
索卡城中的酒客嗜好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黎明将至,酒客们各自归家睡回笼觉,在街上三三两两走着,忽然一阵旋风擦过,酒客回头,只看见黑发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酒客们纷纷感慨:“当哨兵真不容易啊,拉练一晚上了,以后没事还是少给哨兵们找麻烦了。”
回到学校刚好赶上晨训,她直接去了训练场,正好点到她名字。
“林曜。”
“到!”她这一声回答得格外响亮。
潘圆玉从队伍里回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你干啥去了?一大早人就不见了。”
“去跑步了。”
林曜一身湿得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满脸通红,还在喘气。
潘圆玉唉声叹气摇了摇头:“真是疯了,用得着这么拼吗?”
林曜疯了,林曜真的疯了。
距离一月一度的精神力水平测试还有几天时间,林曜开始像疯了一样练体能。不光早训完了自己加练,就连体能课也要做双倍的训练。
今天体能课的训练内容是扛沙袋,每人根据自己的能力选择沙袋的重量,把沙袋扛到五百米远的终点,往返算一趟,这节课的任务是扛五十趟。
潘圆玉看她细胳膊细腿的,谁想她一来就奔最重的沙袋去了,她还以为沙袋一上背就会把她压垮,谁知道,她深呼吸几下直起了腰,竟然把最重的沙袋扛起来了。
潘圆玉目瞪口呆。
这太吓人了。
她拉着南弋:“你说林曜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这么猛?”
南弋看着林曜背影,沙袋在她肩膀上,起初几步还两腿打颤,走出去一段路之后步子居然越来越稳了。
南弋莫名感觉到了压力。
“可能就是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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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上进了,不跟你说了,我也要去练了。”说完也扛着沙袋跟上去。
徒留潘圆玉在原地傻了吧唧看着,看着看着她也不甘心起来,这天下午她实打实背了五十趟沙袋,虽然不是最重的,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偷懒。
晚上在澡堂洗澡,潘圆玉刻意凑到林曜身边去比肌肉,哨兵身体素质使然,要练出肌肉比普通人容易得多。
两人都才刚觉醒几个月,以前也没有大量训练过,此时两人手臂上只有浅浅的线条,潘圆玉已经很满意了,左比右比臭美半天。
林曜闭着眼在旁边冲澡,热水从头顶冲下,黑色中长发湿透了被她用手梳到脑后,热水流过她的额头、鼻梁和下巴,她看起来像一座冷硬的雕像。
潘圆玉心里犯嘀咕,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林曜这两天沉默不少,除了疯狂练体能,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刚入学那会儿林曜也不爱和人说话,整天就在那儿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现在虽然也不爱说话,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她和林曜是桐花镇老乡,又是一个宿舍的,她自然不能容忍身边有这么一个不跟她说话的人。
想了就干,林曜正在往身上打肥皂,她凑过去分了一点,柠檬味的泡泡,怪香嘞。
她凑到林曜边上,林曜正在认真搓手臂。
“那个林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潘圆玉一本正经地发言。
林曜搓完手臂搓胳肢窝,没理解她的试探:“什么?”
潘圆玉和她同步搓胳肢窝:“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话变少了?”
“是吗?”林曜表情淡淡的,没有变化。
潘圆玉控诉:“这是我们今天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我中午问你吃什么,你说鸡腿。”
林曜愣住,有点呆呆的。
两人严格执行澡堂外的大字标语——节约用水,打肥皂的时候都把热水龙头关了。
此刻,热气弥漫的澡堂里静得有一丝尴尬。
林曜咳了声:“那可能是吧。”
潘圆玉声音提高:“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你这几天就是话变少了,都不跟我说话了!”
林曜太久没应对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有点错乱了:“那个……”
“咱们是老乡,有事你得告诉我啊,要不然我怎么帮你?”潘圆玉语重心长,“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测试的事,你放心,我都去打听过了,第一个月的测试不会刷人的,你不用担心会被学校劝退。”
“那就好。”林曜勉强接上一句。
眼见切入话题,潘圆玉又凑近些,打算跟林曜好好掏掏心窝子:“你还有啥事担心的,都跟我说说呗,咱们都是老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妈跟我说过,进了哨兵学校,要是碰到老乡那都是家人,你就把我当姐姐吧,反正我比你大,也不算占你便宜。”
林曜被眼前十四岁女孩的热情话语震慑傻了,半晌,呆呆开口:“你妈……说得有道理。”
潘圆玉说:“那你告诉我为啥最近练体能练这么猛,我都被吓死了!”
女孩回答:“我想变强。”
6. 小白开屏
“嗯?”潘圆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淋浴喷头被打开,热水喷涌淋下。水流声中,她听见林曜不大但坚定的声音:“我要变强。”
这人要么是受了什么刺激,要么是被鬼上身了。潘圆玉不能理解,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离精神力水平测试还有一周的时间,她眼看着林曜起早贪黑,吃得越来越多,练得越来越猛,还有好几次居然翘掉了理论课,溜去训练场打沙袋。
其实这类测试在哨兵学校每月都有一次,目的是让哨兵能及时掌握自己的精神力水平变化情况,有效调整训练方案。
调整方案,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变强是所有哨兵的共同目标,因为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自从终极黑塔被摧毁,帝国再也没有了黑塔的威胁,这个目标对很多哨兵来说失效了。
觉醒成哨兵已经比普通人强出一大截,不需要更强。大多数人选择进入哨兵学校,只是为了踏上一条稳妥的路径。
入学那天的班会上,楚温作为新生班级导师,曾经讲过这样一番话:“初级哨兵学校的培养学制是两年,这意味着两年后,在座的大多数人就要离开这所学校,走向不同的道路。在这两年里,如果大家勤学苦练不掉队,大部分人在两年后都能达到C级精神力水平,那才是你们哨兵生涯的起点。现在阶段的训练只是热身。”
潘圆玉搞不懂林曜的想法,她最大的目标是两年后回桐花镇的哨站当名值岗哨兵,要是那个哨站能建在她家门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终于到了原定的精神力水平测试那天,楚温教官提前一天通知班里的新生哨兵第二天早训取消,直接排队挨个测精神力。
早上神志清明,精神力状态是一天的顶峰,在这个时间测精神力水平更准确。
那天一大早,潘圆玉刚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是宿舍里起得最晚的人,南弋都坐在床边系鞋带了!
她大惊失色地问:“林曜人呢?!”
南弋一脸淡然:“晨跑去了。”说完站起来整理了下裤腿,“我也去了,你动作快点。”
宿舍里只剩下潘圆玉一个人,她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南弋最近好像也跟着卷起来了。
她暗叫一声命苦,认命地爬起床洗漱。
等她从食堂买完馒头一路晃进教学区,教学楼下面已经排起了长龙。测试早就开始了。
教学楼一楼的架空层靠墙摆着五台精神力检测的机器,排到的哨兵要召唤出精神体,一起接受机器扫描。
平时教学区域是不允许随意放出精神体活动的,今天例外,走近一看就跟个动物园似的,还是更清洁的版本,毕竟精神体寄居人体,不用吃喝拉撒。
比较常见的精神体类型就是猫科、犬科,像她自己是白土松,南弋是狸花猫,觉醒时精神力水平越高的,精神体本身的攻击属性也会越强。
潘圆玉一路走过来想看看有没有狮子老虎之类的,没看着,不过看见一头大象在前头扇耳朵。她看了个新奇。
“潘圆玉!这里!”
她循声看见在队伍里朝她招手的南弋。
二年生先测,前面还排了一堆人,南弋和林曜排在靠末尾的位置。潘圆玉赶紧叼着馒头过去,她特意让南弋给她占了个位。
架空层吵得像菜市场,大家都把精神体召出来玩了,那些F级精神力的新生只有眼巴巴看着,比如林曜,抱着手臂站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咬着馒头眼睛一滴溜,潘圆玉放出了自己的白土松。
林曜早上跑了十公里,本来在放空发呆,忽然感觉腿边有东西蹭来蹭去,低头一看,是只尖耳朵的白毛狗,正吐着粉舌头朝她喘气。
潘圆玉大方道:“可以摸可以摸。”
林曜把那狗抱起来掂了掂,怎么感觉比前几天重了不少?再看一眼潘圆玉一直没停下来的嘴。
“吃不?还有俩,可甜了。”潘圆玉递过装馒头的塑料袋。
略加思索,林曜伸手往里面拿了一个。
两人一边排队一边在这里啃馒头,潘圆玉的眼睛就没从那大象身上离开过:“你说我要是问那学姐‘这大象能不能给骑一下’,会不会挨揍?”
林曜咬了一口馒头,打量那位学姐的魁梧身型,答:“会。”
潘圆玉惋惜地叹了口气。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二年生终于测完了,出了一个C级精神力的,众人一顿惊呼。教官站在边上说,要是再训练一年,说不定能上B级。
有人说:“那丁炫岂不是一毕业就能参加兵团招募了?”
教官在一旁说:“地方兵团的招募选拔门槛是B级,大家去到中级哨兵学校再努努力,都有机会。”
“我要去中央兵团。”
赤色狐狸趴在女孩肩上小憩,红发的哨兵淡淡开口。
围着女孩的那圈空间突然安静了,教官讪笑道:“要去中央兵团光靠努力可不行,那得玩了命的努力……”
“我会去的。”
扔下这句话,女孩迈步离开,围观人群自动给她辟了条道,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得有天赋啊。”楚温教官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可惜没人听见了。
季云泽在她边上笑:“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一个了不得。”
楚温无奈一笑。
季云泽说:“想当年咱们参加中央兵团的招募都没招上,一晃也十多年了。”
楚温当没听见,跟着指挥一年生排队上机器。
潘圆玉听了一耳朵,问道:“怎么样才能去中央兵团啊?”
“首先,你得上帝都大学,中央兵团每年在帝都大学都有招募。”南弋说。
潘圆玉想了想:“帝都大学A级精神力就能去啊,这位学姐很有希望呢。”
南弋摇摇手指:“话还没说完,其次,你得是S级的精神力。”
有研究人员做过统计,S级精神力在人群中的觉醒几率是万分之一,而后天训练成S级精神力的几率,要在这个基础上再小十倍。
潘圆玉瞠目结舌,只得说:“这学姐志向远大,勇气可嘉。”
看到林曜一直望着学姐离开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潘圆玉伸手到她面前挥了挥:“人都走了还看。”
“也不是不可能。”林曜笑了下,收回视线,她已经记住那只赤狐的样子。
终于轮到她们上机器了,潘圆玉抱着白土松站上去,屏住了呼吸,扫描的红色光圈从头到脚,在白土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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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了好几秒。
“一年生潘圆玉,精神力水平测试结果:E级。”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播报。
“一年生南弋,精神力水平测试结果:E级。”
南弋听到结果的时候也松了口气,虽然也知道才入学一个月,精神力水平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被一堆人盯着扫描完再念出结果,总有种当场处刑的感觉。
下一个轮到两手空空,连精神体都没有的林曜。
一旁的楚温教官手里花名册翻过一页,上面记载着这位新生哨兵的基本信息:“林曜,十四岁,桐花镇人,哨兵属性觉醒日期:寂零十年七月,入校日期:寂零十年九月,入校检测精神力水平:F级。”
F级是哨兵学校收人的最低标准,今年新生里有两个F级的,一个就在她班上。
看起来挺听话一小孩,最近格外努力,理论课老师来找她投诉,说有学生逃课,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了。大概是要能力测试了,都挺焦虑的,这先天条件努力个两年应该能达到D级,加把劲儿能顺利毕业。
楚温在林曜名字旁边做了个记号,列入属于需要重点关心的那类新生,她可不希望自己手里带出来的人还有毕不了业的。
教官按了两下笔,催促的意思,黑发少女还没站上机器,她看着天边,好像在等什么。
“林曜,轮到你了,别磨蹭了。”楚温出声提醒。
黑发少女问:“不是说要带上精神体吗?”
楚温秉持着不放弃任何一个后进生的态度,耐心解释:“F级精神力还没有召唤精神体的能力,上课应该讲过的啊,你就这么上去吧。”
黑发少女还没有走上机器的意思。
“我有精神体。”她说。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这么不听话,怎么召唤也不出来,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她驱动精神力催促小白赶紧回来。
过了会儿,天边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鹰啸,众人抬头,只见一只白色大鸟掠过高楼尽处的天空,她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随即从十层高处一个俯冲。
速度太快,站在楼边的人吓得闭上眼,再睁眼,白鸟已经乖乖落在女孩肩头。
女孩也全程目睹了白鸟的英姿,开屏开成这样,让人很难直视。
等白鸟落下来,她惩戒般揉了下鸟头,然后站上机器。
红色扫描光线过后,机械女声播报:“一年生林曜,精神力水平测试结果:E级。”
大部分人大失所望,还以为那只白鸟多厉害,原来只是个E级,只有南弋愣住,而潘圆玉,傻了。
“下一个,后面的抓紧时间。”楚温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在林曜名字旁边又加了个记号。
不错,是她小看这小孩了,挺有潜力啊,以后得重点关注。
自从白鸟出现过之后,季云泽的眼睛没从那鸟身上离开过,她拼命回想,脑海里的记忆如有似无。
楚温看她手指绕着头发,心神不宁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季云泽说:“我总觉得那鸟在哪里见过。”
尖刀般的白羽从楚温眼前擦过,她说:“我认得,那是白尾鹞。”
她俩对视一眼,达成一致。
季云泽笑里五味杂陈:“我这辈子只见过一只白尾鹞。”
7. 绝对自由
“这个鸟是……你的精神体?!”
精神力水平测试刚结束,潘圆玉好奇地盯着林曜肩膀上的白鸟,想动手逗弄一下又不太敢。虽然只是个E级的精神体,但那鸟趾高气扬地昂着头,看起来神气极了。
林曜伸直手臂,白鸟从她肩头跳到她小臂上,她把手臂递到潘圆玉面前:“可以摸。”
白鸟犀利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可置信,林曜眯眼警告,白鸟翅膀搭脸,片刻,垂头丧气地接受现实。
潘圆玉毫不客气地戳了戳白鸟头顶的毛,白鸟眼神凶狠,低着头没敢作声。
林曜说:“她叫小白,鹰科,脾气不太好。”
都说精神体性格随主人,林曜的脾气看起来可比这只白鸟好多了。潘圆玉在心里暗暗吐槽,手里把白土松抱起来:“那我要给它起个名字叫大白,大白以后要和小白做好朋友知道吗?”
白土松目光清澈,哈哧哈哧吐舌头。小白本来就不高兴,平白无故又被占了便宜,别提多恼火了,翅膀扑腾了一下,消失在空气里。
三人一道往教室走,上午是理论课时间。
南弋走在林曜旁边,问道:“你刚入学的时候不是还是F级吗?一个月就升到了E级?!”
林曜神色淡然:“这个进度很快吗?”
南弋说:“很快了,一般哨兵大半年才能升一级,你不会是天才吧?”
林曜不置可否。她确实被很多人夸过天才,不过这时候应该谦虚点。
她说:“这身体底子还不错,只要多练,想提升不难。”
边上两人都没意识到她在用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评价她现在的身体。
潘圆玉唉了声:“宿舍长你别说了,你难道没看到林曜这段时间有多拼?她不升级谁升级?”
南弋点头赞同,林曜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效有目共睹,人都比之前看起来挺拔不少。
走着路,潘圆玉故意拿肩膀撞了林曜一下:“以后练体能叫上我呗,我也想变强。”
林曜欣然同意。
上午是楚温教官讲理论课,漫长的两小时,她坐在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高阔的蓝色天穹下铺了一层浅淡的云气,还不错的天气。
楚温教官在讲台上说:“各位精神力检测的详细数据在我这里,有需要的可以下课找我了解。”
讲台下反响寥寥,这些刚入学一个月的哨兵还不知道精神力对一个哨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楚温留意到坐在靠窗边的黑发少女在走神。
楚温不动声色地走下讲台,嘴里还在说:“每个哨兵都希望自己的精神力等级越高越好,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更强的那一个,下面我要提问一个同学,如何具体判断一个哨兵的精神力能力水平。”
楚温走到她桌前,黑发少女还在望着窗外发呆,她敲了敲她的桌子:“林曜,你来回答。”
被点名的黑发少女站起来,一板一眼说:“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判断,攻击力、防御力和感知力。”
“你觉得其中哪个最重要?”
“攻击力。”
楚温挑眉:“为什么?你解释解释。”
“有人说过,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楚温乐了,这孩子又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继续问:“那如果你碰上比你更强的敌人呢?”
“碰不上不就好了,”她耸耸肩,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只要比所有人都强。”
简直狂妄!
楚温没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现在完全在这位黑发少女身上,她似乎有一种魔力,她能攫取住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楚温说:“你这话,连早年的冬鹞上将都不敢说。”
林曜低头一笑:“我猜现在的她是敢的。”
因为她做到过,她不再怀疑。
楚温两手背在身后,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转了转,她思考着,目光忽然变得犀利:“作为教官,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强大意味着什么?”
“绝对的强大意味着绝对的自由。”少女语气平静。
楚温的眉挑了又挑,最后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表情:“你这有点危险啊。”接着补充,“你可以把这句当夸奖,请坐吧,林曜同学。”
上课继续。
一上午的理论课结束,楚温回到办公室左思右想心里不踏实,中午饭都没吃,到学校系统里把这个叫林曜的学生的档案又调了出来。
两个普通人的孩子觉醒成F级哨兵,居然是这么狂妄的性格,要么是无知,要么就是被教得太好了。
楚温盯着电脑屏幕上女孩的入学证件照,女孩在拍照时的神情有些瑟缩,跟今天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办公室门开了,季云泽吃饱喝足缓缓归来,在桌子上找牙签剔牙,只觉得后背被人盯得发凉,她回头一看,有人坐在角落里像鬼一样看着她。
“哎哟吓我一跳!楚温你有毛病啊,大中午的拉着办公室窗帘!”季云泽被吓得拍胸口。
楚温阴森道:“你觉得林曜这孩子怎么样?”
“林曜啊,”季云泽终于找到牙签,靠坐在办公桌上剔牙,“实训课挺拼的,特努力一孩子。”
楚温把今天上课这事跟季云泽原模原样说了一遍,说得忧心忡忡,结果季云泽听完哈哈大笑。
“不错嘛,年轻人就是得有点冲劲才像话,我看好她!”季云泽一手捏着牙签,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
楚温说:“有冲劲当然是好的,我是怕她这性子狂妄过了头,到时候吃大亏。”
“年轻的时候哪有不吃亏的,老楚你怕不是真上年纪了,”季云泽走过去,一胳膊搭上楚温肩膀,“再说了,人家这年纪不狂妄,难不成等到了岁数跟你一样?”
楚温一巴掌打掉季云泽碍事的胳膊,虚空中,一只英武的德牧现出身形来,正朝季云泽呲牙。
季云泽半点不带怕的,她跟楚温多少年的老同学了,都知根知底的,楚温这人啊,也就跟她呲呲牙得了。
她把手里牙签投进垃圾桶,朝那只大黑德牧招了招手,德牧慢吞吞满是不情愿地走过来,她逮住那狗脖子一顿揉,没两分钟,德牧尾巴就跟螺旋桨一样摇了起来。
蹲在楚温身前,季云泽一手搂着狗脖子拍了拍楚温膝盖:“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楚温苦笑:“你说我们当年要是都进了中央兵团,还会是今天这样么?”
季云泽突然不说话了,摸着狗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反问:“现在不好吗?我倒是觉得现在挺好的,我很知足,你也不是没看到进了中央兵团那些同学,还有几个能像咱们现在一样拌嘴的。”
楚温没说话。有的事,怎么选都后悔。
过了半晌,季云泽回过味来,质疑道:“我说楚温楚教官,你不会是在嫉妒你的学生吧?你嫉妒人家年轻有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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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你自惭形秽了。”
楚温敲了她一记头锤:“瞎说什么呢。”站起来拉开窗帘,不大的办公室瞬间明亮了。
季云泽盘腿坐在地上,上身趴在狗背上笑:“有些鸟注定会飞得很高,咱们就等着看吧。”
楚温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不语,在这瞬间,那只白尾鹞的矫健身影不约而同地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
时间到了一个月后,这天的实训课在室内馆上。
一行三人刚进门就看见场馆门边摆着好几排鞋,季云泽教官在旁边叮嘱:“今天上课的内容不需要穿鞋,大家都把鞋脱了,轻轻松松地进来,找个位置坐下,不用担心啊,地板都拖过了。”
潘圆玉吐了吐舌头:“还好今天没穿那双破洞袜子。”
三个人脱了鞋,露出同款五彩五指袜,五个脚趾头的颜色还是不一样的。不用说了,都是潘圆玉的大手笔,她说哨兵学校的生活太无聊了,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她找到的乐子就是在学校发的制服下面藏些自己的小心思。
袜子都是她放假逛批发市场买的,一买买一打,实训课强度日益加大,确实费袜子,她大手一挥,给宿舍一人发了几双。
穿上这双袜子之前,林曜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上课要脱鞋,看着脚上色彩缤纷的五指袜,她忽然想翘课了。
这会显得她很幼稚欸。
没等她在这边欣赏完,潘圆玉把人拉了进去:“今天上课的内容肯定有意思,我们去找个靠中间的位置。”
于是乎,三个穿着五彩五指袜的哨兵坐到了前排正中间。
选定地方之后,南弋有点儿坐立难安,小声说:“这个位置是不是太靠前了?”
林曜表示认同:“我也觉得。”
“坐这里听得清楚,上次说今天要练精神图景,我可想学了!”潘圆玉难得这么积极。
南弋和林曜对视一叹。
有人击掌两声,示意众人集中注意力。季云泽教官走到场馆正前面,她今天也脱了鞋,连袜子都没穿,露出了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脚趾,底下哨兵大惊小怪一顿乱叫。
季云泽压了压气氛:“行了行了,谁再叫我就把你们脚趾也都涂上。”
底下的哨兵叫得更起劲了。
季云泽眼一眯,半空中飞出一个紫色的大扑棱蛾子。紫蝶凌空翩飞过众人头顶,绕着那名还在起哄的哨兵飞了两圈,那哨兵突然发现自己嗓子哑了,握着自己喉咙像卡脖子的鸭子一样叫了两声。
“小惩一下,谁再起哄就让谁下一个来尝尝帝王蝶迷粉的滋味。”季云泽笑得很危险。
众人瞬间噤声。
潘圆玉不怕死,偏过头跟南弋咬耳朵:“那就是A级哨兵的精神体?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力嘛。”
南弋小心翼翼地观察季云泽的动向,见她走到后面训人才回答:“那可是帝王蝶,你看见她翅膀上像眼睛一样的白色花纹了吗?不光能撒迷粉,还能制造幻觉,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曜盘腿坐在边上打了个哈欠,懒懒开口:“没事别惹她。”
她以前跟类似的精神体交过手,那大蛾子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最擅长做的事是用迷粉扰乱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自己打自己,烦人得很。
紫色帝王蝶在半空优雅飞舞,全场噤若寒蝉,季云泽笑眯眯的:“这才乖嘛,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8. 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可以说是每个哨兵的内部空间,每个哨兵都是这部分空间的绝对主宰,在这里大家注意了,”季教官敲黑板,“只有高级哨兵能够向外形成绝对精神控制领域,但精神图景是每个哨兵都天然自带的,不分精神力等级高低。”
紫蝶在半空虎视眈眈,坐在橡木地板上的哨兵们没一个敢分神,都在全神贯注听季云泽讲课。
季云泽接着说:“这节实训课不练体能,我们来训练如何掌控自己的精神图景。”
“大家首先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平静,引导自己的精神力缓缓下落,”季云泽的语气变得悠长而缓慢,“然后你会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像是沉入了水中,这时不要惊慌,让它自然下落,穿越你的精神之海,等下落到尽头,你就抵达了你的精神图景。”
她拍拍巴掌,让跟着她思路游走的哨兵们回过神:“好,大家现在来试试看,有问题及时提出。”
场馆内忽然变得很安静,有人闭着眼沉入精神海,有人望向虚空找感觉。季云泽巡视一圈,看见坐在前面的潘圆玉闭着眼像在念咒一样,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边上的南弋表情平静,已经游刃有余地找到了感觉。
而这个叫林曜的哨兵,目光呆滞地看着空气,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练习,她走过去,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提醒道:“回神,不要发呆。”
“哦。”林曜坐直了,闭上眼。
白尾鹞在寂静的水域上空盘桓,她俯视这一片广大的黑暗,黑色的水域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倒影在上面的白色影子。
白鸟在犹豫,犹豫却又不肯离去,她缓慢降落,刀锋般的翅羽掠过水面,似乎只是一次无意的停留,突然间,整片海面活了过来,巨大的黑色漩涡吞天噬地。
坠落之前,白尾鹞有过一瞬的挣扎,最后还是放松力气,心甘情愿被漩涡吞没。
深秋午后,阳光从室内体育馆高处的玻璃窗中落下,已经攀爬过好几块木地板,场馆里一直很安静。季云泽静静观察着大家的表现。
有些人已经脱离了精神图景的领域,却也没有说话,脸上呈现出一种怔然的表情。这再正常不过。第一次进入精神海最深处的体验是如此特别,特别到足以让人铭记终生。
至于精神海的尽头是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是一张柔软的沙发,有人是一场风雪,也有人是一片安静的树林。
潘圆玉在精神海的尽头看到一个小屋子,床上摆着一只小熊公仔,枕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闻上去有洗衣粉的香味。
白土松在床上高兴得滚来滚去,滚到一半突然呆住,要是蹭了一被子狗毛在床上,她铁定会被她妈揍。
大白狗跳下床,走到门边,拿前腿拨开门,门外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她狗鼻子闻了闻,跟着香味走到了餐桌旁,桌子上摆了一大桌菜,都是她爱吃的。
这谁忍得住!也不管她妈会不会揍她了,她两腿一蹬跳上桌子,每盘菜挨个尝了个遍。
正吃得香呢,她听见有人在天上拍巴掌,没拍两下她人就醒了。
眼前还是上课的室内体育馆。她捶胸顿足:“哎呀我还没吃够呢!”
紫蝴蝶停在季云泽指尖,她说:“大部分同学应该都成功试验过了,现在我想请一些同学说说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什么。”
潘圆玉第一个站起来发言,如实说完之后,全场爆发了大笑,季云泽都忍不住笑了,宽慰道:“潘同学不用太惋惜啊,等你学会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了,你可以把大家都请到你的精神领域里吃一顿。”
潘圆玉大惊小怪地说:“教官现在不行吗?我想让大家现在就到我的精神图景里面吃我家的饭。”
本意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正好被季云泽抓住机会,科普了新的知识点。
“现在还真不行,哨兵的精神图景只能允许信任的向导进入,如果大家想到别人的精神领域串门子,可要加把劲变成高级哨兵,早点学会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才行哦。”
季云泽露出鼓励的微笑。
接下来是自由练习的时间,精神领域的训练对体力消耗同样大,有很多人已经躺在了地板上。
潘圆玉兴奋地跟南弋交流,问她在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什么,南弋回忆着说:“是一座很高的山。”
潘圆玉等她继续往下说,南弋说没了,她错愕:“就一座山?”
“就一座山。”
“没劲!”她想问林曜看到了什么,转过头发现林曜的位置空了。
“她人呢?!”
南弋说:“她刚刚脸色有点差,说要出去透口气。”
潘圆玉狐疑:“我怎么没看到她走?”
南弋浅浅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那时候正在做梦吃大鸡腿。”
于是潘圆玉扑过去叫嚷着要南弋把她的袜子还给她。
课上到一半坦然翘课的林曜正踩在那双五指袜走在林荫小道上,要问她为什么翘课,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再继续了。
白尾鹞被黑色漩涡卷入沉入水底,她下沉了很久。
记忆里曾经的她也是这样,穿越精神海的时间要比别人多上一倍,她那时的老师告诉她,这是因为她的精神力等级远高于别人的原因。
“精神力越强,承载精神力的精神图景就延展得越广阔,你的精神海比普通人要深很多。”老师的话言犹在耳。
所以穿越精神海她看到了什么?坠落的尽头是什么?
第一个穿越她精神海的向导是苏蒂。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放弃使用向导素,选择让一名真正的向导进入她的精神图景。
那天下午,苏蒂握住她的手,苏蒂的手心有汗,问她真的能做到吗。
“你的精神力太强了,我怕我……做不到。”苏蒂很紧张。
她正在咬一颗新鲜的苹果,嘎吱一大口,汁水四溢,她说:“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苏蒂说。
“那我相信你。”她又嘎吱咬下一大口。
苏蒂做了几个深呼吸,镇定道:“那我们来试试看吧。”
她跳下帝都大学阶梯教室的课桌,将手里的苹果核精准投进垃圾桶,站在距离苏蒂一米远的台阶下,说:“我准备好了。”
海崖上的垂耳兔面朝向一片广阔无垠的蔚蓝海域,海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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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她的柔软毛发像一把刷子,视死如归般,她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第一次进入精神海是尤为特别的体验,第一次被人进入精神海同样如此,甚至更特别,特别……到有点怪异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在苏蒂进入的那一刻,她的精神海像果冻一样凝住了,而苏蒂是那根插入果冻的吸管。
用吸管吸果冻本来就是一件费劲的事,可苏蒂实在是个再努力不过的人,努力了一下午,试验成功,她得到了一位真正的向导最舒适的安抚。
舒服到连脑浆都快被吸出来了。她至今仍会回味。
首次疏导结束,她问苏蒂在她的精神图景看到了什么。
苏蒂说:“是空的。”
“嗯?”
“一片空空的草地,什么都没有”——这是当时苏蒂的描述,后来她就不这么说了,她会说:“冬鹞,你精神图景里的草地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草地!还开着很多小花呢。”
黑发少女踢飞路边一颗石子。
可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片废墟。她现在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废墟。
好烦。
她又踢飞一颗碎石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次半夜翻墙的地方,树荫遮掩的围墙处此时此刻正有人在翻墙。
还是个红头发的人。
大白天的翻墙,胆子够大啊。
还没等她走近,那人从墙上一跳就跳到了外面,身手矫捷得像只狐狸。
刚才微弱的感伤瞬间无影无踪,她连忙跟着翻了出去。她认出了红发少女的背影,就是那个叫丁炫的赤狐!
不知怎么就跟踪上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尾随丁炫走了好几条巷子。放着大路不走,专挑一些人迹稀少的小路,她看丁炫今天就是翻墙出来做贼的。
虽然她和丁炫还不认识,但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知哪天就会和她打上交道的直觉。
择日不如撞日,她就跟上这小贼,看看她翻墙要去干什么坏事。
转眼间跟着红发少女穿了不下十条巷子,她得出结论,丁炫是在故意绕路,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
更有趣了。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间,丁炫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在一条叫慈恩巷的巷子里,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她抬手扣门。
片刻,门无声无息开了,丁炫的身影消失在民居门里。
这时,巷末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慈恩巷189号。灰白的院墙间嵌着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门身被漆成暗绿色,被黑铁制的门框加固了。
门外看不出异样,黑发少女贴着木门听了会儿,院子里现在有人,至少两个,听不清在说什么。院墙高度尚可,如果现在翻上去,被发现的概率是百分百。
思索片刻,她徒手攀上对面院子的屋顶,又从屋顶跳到了院中大树上。借着树枝掩饰,她看清丁炫刚进去的院落是后院,前面连着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
两分钟后,她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大道前,隔着来往车辆,她仰望这座尖尖的白色建筑。
这是一间教堂。
9. 教堂里的唱诗班
每天下午四点,索卡城唯一的向导所的木楼梯上会准时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唱诗班的练习时间到了。
穿着宽松白袍的孩子们被教导员牵引着,像一群绵羊一样,从向导所出发,穿越一条马路来到路对面的教堂。
这间教堂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被翻修过好几轮,现在有着白色的窗户和白色的墙壁,连教堂门口花坛里的花都是纯白色的。
白色意味着纯洁,向导应该是纯洁的。年迈的教导员告诉年幼的向导们。
温莲一年前刚觉醒成向导,然后被向导所收管。这一天,他跟随唱诗班的队伍穿越马路,走到教堂门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教堂塔尖上的雕像。
那是帝国觉醒的第一位向导——苏珊娜的雕像。白石雕成的女人长发披肩,面容温和,慈目微垂,两手交握在胸前,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像温柔的母亲,又像慈悲的神灵,这是向导一开始的样子。哨兵们为帝国的掠夺与扩张带来无上荣光,而向导是哨兵的不可或缺的助力。
没有一位哨兵不需要向导的安抚,失去向导的哨兵会成为失控的野兽,黑塔中的亡灵。
向导之母苏珊娜一直以来被视为所有向导的典范。她在十二岁时觉醒成一名向导,二十二岁因为精神力耗竭死在了战场上。
帝国悼词中对她的评价是:“一位伟大的向导,为了帝国的荣光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帝国永远以她为荣。”
一名优秀的向导是什么样的?纯洁、高尚、包容。
自打记事起,温莲就知道和这六个字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可他在十四岁这年觉醒成了一名向导,在所有人面前形容严厉的教导员赞扬他是这批新向导里最有天赋的那个。
温莲再清楚不过,他得到的一切表扬都得益于他的伪装。他是一个天生就会伪装的坏孩子。
纯洁、高尚、包容的苏珊娜会出现在每座教堂的塔尖,温柔注视着每一个走进教堂的向导。向导们在教堂里向神像忏悔自己的不洁,祈祷向导之母的庇佑,为了帝国的明天而祷告。
唱诗班每日都要在教堂中唱赞歌,温莲站在最前排的位置,牧师称赞他有一副被神亲吻过的嗓音,他腼腆的笑容像雕像苏珊娜如出一辙,而他觉得这一切都蠢透了。
“温莲,不要磨蹭了。”教导员催促他,大家都进了教堂,只有他还站在门口望着雕像发呆。
“好的,教导员。”他提着白袍边,快步跟上去。
唱诗班每天的练习内容都差不多,歌的内容一般是为了表达感谢与赞美。
“我们感谢伟大的向导之神将我们从人群中唤醒,给予我们向导的能力。我们赞美帝国广大壮丽的疆土,和疆土上勇敢的哨兵。”
赞歌的调子长而平缓,温莲每每唱得昏昏欲睡,却也要打起精神,因为教导员的教鞭已经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竹制教鞭狠狠打在肉上,男孩洁白的手臂上浮现起一道红痕,温莲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啜泣。
“柏阳?”教导员语带警告意味,竹制教鞭轻敲她的手心。
“好、好的,教导员。”男孩吞下哽咽,抽抽搭搭地回到唱诗的队伍。
教堂管风琴中流淌出的乐音让一切都显得巨大而空灵,夕阳照亮高处的彩色花窗,斑驳的光影里,鸽子从窗外空地上飞起。
一只鸽子停在敞开的窗户边,好奇歪头,落进正在唱歌的男孩眼里。
他的嗓音在众人中格外突出,纯洁而又虔诚,似乎已经准备好为了更高处的什么献出自己,他歌唱着,教导员闭目聆听,满意点头。
她没看到男孩的眼里空无一物,赞歌的内容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只是在看着鸽子发呆,并且随意发出一些声音。
唱诗班的每日练习在彻底天黑之前结束,教导员在前面领队,温莲故意放慢动作,落到后面和柏阳走在一起。
没有教导员的监视目光,柏阳的眼泪彻底忍不住,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掉下来,温莲用白袍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半个袖子都湿了。
柏阳每次都因为跟不上调被教导员责罚,温莲安慰他:“晚上回去我教你这首歌。”
“我不想当向导,我要回家。”柏阳小声哭泣。
“为什么不想当向导?”
“温莲哥哥,我在坐牢!”
“嘘,”温莲捂住柏阳的嘴,“别被教导员听见了。”
柏阳挣扎着发出声音:“我又没做错事,我不要坐牢……”
温莲有点烦了,还是尽力克制着,耐心说:“这是向导的命运,成为向导已经比许多普通人要好了。”
一颗温热的眼泪掉到温莲白皙的手背上,滑落在地。
柏阳呜呜地哭:“要是安妮还在就好了,我想要她回来,我不喜欢西亚……”
温莲抚摸柏阳瘦瘦的脊背的动作变得有些机械,他略微出了神:“我也想要安妮回来。”
安妮是向导所的老教导员,一年前,温莲刚到向导所的时候,是安妮在打理向导所的日常事务。可是后来,安妮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工作慢慢地就交到了西亚手上,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天,安妮失踪了。
警察局的人只是懒懒地登记了些信息,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一个年老的、能力微弱的向导的消失。
没有人知道安妮去了哪里,有人说那天晚上看到安妮走进教堂就再也没有出来,也有人说安妮受到逐渐复苏的黑塔的蛊惑,成了黑塔里被囚禁的幽灵。
突然,温莲的思绪被一声厉喝打断。
“柏阳、温莲?还不跟上来?”教堂大门半开,教导员西亚站在逆光的阴影里催促着。
“来了!”
温莲最后一次擦掉男孩的眼泪,牵着他的手赶紧走过去。
走出教堂大门时,他和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女擦肩而过,风吹起她中长的头发,露出一张干净瘦削的侧脸。走过马路之后,温莲再次回头,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教堂门边。
那个人是……哨兵?
*
站在马路对面,林曜留意到教堂顶上的雕像。苏珊娜,帝国的第一位向导。她知道这段历史,苏蒂以前跟她说过。
“伟大的导师苏珊娜是所有向导的榜样!”苏蒂的声音里充满崇敬,她们正在帝都大学那座古老的图书馆里找书。
黑发少女的手指划过书架上编码整齐的书脊,漫不经心地问:“她做了什么?”
于是苏蒂滔滔不绝地把苏珊娜的光辉事迹讲了一遍,她听到最后不由得掏了掏耳朵:“等等,所以苏珊娜最后的结局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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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苏蒂不满她的轻慢的态度:“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亡,但苏珊娜的牺牲为帝国赢得了胜利!”
她无言了,她总是不喜欢听见这样的结局。想了想,她说:“我才不愿意为了什么东西去死,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苏蒂好奇地看着她。
随口一说的话让她绞尽脑汁,她想了半天,灵机一动:“我想每天睡到十点钟!”
苏蒂垂头:“我也想每天睡到十点。”
帝都大学哨兵部和向导部的作息时间一致,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下雪下冰雹,每天雷打不动六点集合早训,想每天睡到十点简直是在做梦。
她拍拍苏蒂肩膀安慰道:“等到把黑塔消灭完,我们就能天天睡懒觉了。”
苏蒂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两人同时大叹一口气。
那天的最后,她两手空空什么书都没借,苏蒂借了一本苏珊娜的传记,大概有一块砖头那么厚。苏蒂说从苏珊娜觉醒成向导到她死亡,她只当了十年的向导。
二十二岁的一生,十年向导史,竟然能写出那么多传记的内容,虽然好奇,她也没有兴趣翻开那块砖头。
伟大的苏珊娜在教堂顶上微笑着,管风琴的乐音从教堂里传出,有唱诗班在里面唱赞歌。
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太阳快完全落山了,她把附近的点都踩了一遍,隔一条马路就是索卡城的向导所,现在这时间还在练唱歌只能是那帮向导了。
十几年前帝都向导的训练日程里面有一项就是在教堂祷告唱歌,后来这种做法被指责没有一点实用价值,帝都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向导所都把这项活动取消了。
十几年过去,这座小城的向导所还在沿用这种训练方式,她一时搞不懂这些人是在训练,还是单纯喜欢唱歌。
就算是想唱歌,这些老旧赞歌的曲调也太古板无聊了一点。
林曜蹲在马路边无聊到开始揪花圃里的草芯子。
又等了大半天,天光渐暗了,教堂半开的大门里终于走出来一个人,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高大女人,在她的引导下,唱诗班的小孩一个个就像小鸽子一样从门里涌出来。
那些小孩穿着白袍,从头到脚打理得一尘不染,说是教堂里走出来的天使也不为过。
小向导们差不多出来完了,在路边排队过马路。林曜扔掉手里的草芯,预备等所有人一离开,就进去教堂一探究竟,谁知道黑袍女人又转身走了回去。
还有人没从教堂里出来。女人站在教堂门口大声厉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这个女人也是向导,林曜猜测她的精神力水平并不高。
林曜身上还穿着哨兵学校的制服,当她走上教堂台阶,女人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没有惊奇,似乎一个哨兵出现在教堂门口不是什么奇事。
教堂大门两边摆着两个白色花坛,里面栽着成簇开放的白色小花,花叶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林曜堂而皇之地走进教堂,正要进去,门口忽然走出来两个小孩,一个牵着另一个。走在后面的小男孩眼圈哭红了,还在吸鼻子。
而前面那个,林曜与他擦肩而过,回头,只看见他浅棕色的鬈发和圆润的后脑勺。
一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向导,但拥有一双邪恶的眼睛。
10. 深夜来访
教堂里没有开灯,暗沉沉的,林曜向来对这种光线不好的地方敬而远之。
只是一间普通的旧式教堂,连殿中的木长椅都让人坐得泛光。祭坛上苏珊娜塑像的神情和教堂顶上的如出一辙,日日被人擦拭,比起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要干净不少。
她在教堂里大致查看了一圈,直奔后院。
这间教堂坐落在民居群里,后院只有几间小屋,大概是以前的神职人员住的,现在都空置着。三面围墙,隔着围墙就是她之前来时的小巷。
后院,也只是一个普通后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后院不住人,那是谁给丁炫开的门?
如果是那帮向导,丁炫只是到这里来找向导的,哨兵找向导天经地义,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跟做贼一样?
暮色降临,林曜插腰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这不对劲。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了。晚课要迟到了!
她从后院的围墙翻出去,又是一路狂奔,奔到一半,看了眼手表时间,赶不上了,铁定迟到了。于是乎,她转身拐去路边小摊买了三个烤饼。
刚出炉的烤饼热气腾腾的,林曜把它揣在怀里,胸口熨得发烫,一路疾驰,终于赶在晚课开始十分钟后赶到了训练场。
深秋的晚间训练场,夜风嗖凉。下午实训课的精神力训练消耗太大,到了晚上大家都精神不济,楚温点完名让大家自由活动,自己溜去器材室打牙祭。
林曜一进来就看见场上有人跑步,有人抡壶铃,还有人坐在地上背靠着铁丝网打瞌睡。
她不动声色走过去,压着声音说:“偷懒的给我再跑十圈。”
潘圆玉瞬间被吓醒:“我没偷懒啊教官,鞋带散了我在这系鞋带。”
潘圆玉手在鞋子那里一阵摆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等她睁圆了眼一看,她今天的鞋子哪有鞋带?原来是林曜那家伙在吓唬她!
她气不打一出来:“你下午跑哪儿去了?!刚刚教官点你名字,我说你去厕所了。”
林曜把怀里还冒热气的烤饼递给她:“芝麻、葱香和奶味,你要哪种?”
“芝麻的!”潘圆玉眼睛一亮,接过烤饼啃得喷喷香,含糊说,“你咋出去的?又去翻墙了?”
“是啊。”林曜在她边上坐下,支起左腿,手搭在上面。
潘圆玉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下午翻墙出去就是为了买烤饼?”
林曜神色自然:“没错。”
“你骗我!”
潘圆玉才不会这么轻易地上当,她试图从林曜表情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先把手里的烤饼吃了,毕竟烤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曜什么都没说,拿起另一块奶香的烤饼啃了起来,两人相对无言啃了会儿饼。
忽然,潘圆玉问:“林曜你的精神图景是什么?”
“不告诉你。”林曜又咬了口饼。
潘圆玉气得呛住:“你太坏了!我跟你都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曜沉默不语,继续吃饼,潘圆玉铁了心今天晚上非要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不可,还没开始,就听见林曜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到?你现在都是E级了,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潘圆玉追问。
林曜随口说:“可能是因为我心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有那玩意儿。”
潘圆玉仔细看了看林曜的表情,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林曜吃完了,拍了拍手上的饼屑站起来:“我跑步去了。”
“哎你等等我……”
潘圆玉想追上去,可是她饼还没吃完!
无惊无险,又到九点。晚课结束回到宿舍,南弋神秘兮兮把宿舍门锁上,拉上窗帘,把她们两人叫到一起。
“来来来,我搞到好东西了。”
三人头对头围成一个三角,南弋小心翼翼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个白色纸包。
“这啥啊?”潘圆玉好奇地问。
南弋神秘一笑:“你们今天下午上完实训课是不是特别累,晚上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这可是帮哨兵恢复活力的好东西。”
林曜隐约猜到了,但听到南弋说出“向导素”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略微讶异。
“这是……向导素?”
她拿起拿纸包打开,里面有六片淡粉色的药片,她闻了闻,这不过是稀释了很多倍的向导素制剂,和纯正的向导素还差得远。
南弋兴奋地说:“这是我花钱找学姐买的,一年生没到D级不让吃这个,我先买点回来过过瘾。”
潘圆玉一听也兴奋了,南弋分了她两片,她抓起就塞进嘴里嚼,嚼完郁闷道:“也没吃出个什么味啊。”
南弋给林曜分了两片,自己又吃了两片,潘圆玉说完没多久就呆住了,像是被勾了魂一样,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咚地一声倒在床上。
南弋反应差不多,没潘圆玉那么夸张,慢慢眼神也飘了。
过了会儿,潘圆玉躺在床上感叹:“这就是向导素的美妙滋味吗?我的灵魂都被洗涤了……”
“好爽……的感觉……”南弋头倚着床边的柜子,整个人也在飘飘欲仙。
两人各自缓了缓神,随后被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吵醒,林曜在池子里洗衣服。
拧干制服的水,她把衣服提到走廊上去晒,路过东倒西歪的两人中间,她说:“剩下那两片你们自己吃了吧,我不用这个。”
“你咋又不吃了?”潘圆玉纳了闷,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融入集体?
“这东西对我没用。”林曜开了门出去。
晚上十一点,林曜从床上睁开眼,桌上的白色纸包空了,她没吃的那两片向导素制剂被她们两人一人一片吃了个干净。
宿舍的两个人今天晚上睡得特别沉,连南弋的床铺都传出来轻微的鼾声。
有时候还真羡慕她们,两片向导素制剂就能满足成这样。
不光是向导素制剂对她没用,就连低纯度的向导素对她来说都像喝水一样,她的精神力疏导要么用极高极纯的向导素,要么用高能力向导。
还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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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身体的限制,她现在精神力没以前那么强,目前还没有过度使用,也没有要过载的迹象。
今晚还要别的事要干。她早发现这个学校的宵禁压根不严,轻车熟路翻出围墙,直奔教堂而去。
今晚月亮很亮,银盘一样高高挂在天上,黑发少女在索卡城中穿街走巷时就像一道掠空的影子。这几个月的体能训练效果尽显,她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好用了。
那间教堂的后院一定有猫腻。她今晚要去把后院的地砖都敲一遍。
林曜从教堂后院的围墙直接翻进去,影子和月亮下的树影融为一体。她一面趴在地上敲砖,同时放出了小白,小白一声轻啸,飞至半空,监察教堂附近的异动。
深秋的夜晚,虫鸣已稀,她兢兢业业把后院的砖都摸了一遍,都是实心的,没有地道。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小白回到她肩膀上打瞌睡,她收了小白去睡觉,又在院子里转了圈。院子东边的两间屋子上了锁,她正寻思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锁撬了,寂静如水的夜里,后院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放得很轻,伴随着钥匙碰撞的轻响,有人把钥匙插到锁芯里,咔哒一声,门开了。
林曜紧紧贴着门后的墙壁站着,无论进来的是谁,她都准备一手刀把人砍晕。
那人心情不错,还哼着下午排练过的赞歌,林曜手刀伸到一半,认出了这人的脸。
月光下,后院的地砖上有两道清晰的影子,贴墙站的影子正要伸出手去,就像一把刀。
倒霉的小向导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吓得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温莲的心脏砰砰乱跳,深呼吸一口气,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颤抖着声音说:“小偷阁下,我马上离开,请您继续您的工作,我什么都没看到。”
林曜被这话逗乐了,故意板着嗓音说:“钥匙给我。”
温莲将钥匙递出去,林曜去拿,交接的间隙,电光火石,温莲撒腿就跑。
逃跑——当然是没跑掉的,向导和哨兵体力差距悬殊,林曜紧追两步就将温莲整个人反扣在地上。
林曜一手反扭他的胳膊,一手压肩,膝盖压在他的腰上,一开始还严阵以待,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向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温莲漂亮的脸蛋被毫不怜惜地压在地上,他挣扎着说:“教堂最值钱的东西都在阁楼里,我可以带你去拿。”
“你是向导?”林曜问了一句纯正的废话。
温莲回答:“是,你放过我吧,我只是来取蜡烛的。”
她又问:“你有没有在这里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哨兵?”
“没见过。”
“有没有别的哨兵来这个教堂?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温莲说:“我遇见过几个哨兵,她们每次都要在告解室待很久。”
告解室?
林曜声音恶狠狠的:“你带我过去,敢跟我耍心眼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她松开膝盖,保持着反扣肩膀的姿势把人从地上扯起来。
“带路。”她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