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别摔。”扶玉提醒道,语气中是许久未见的严肃。
束梨把两只手都使上了劲,才堪堪抗衡喜娘的力气,隔着厚重的红盖头,他看不清周围人的神情,犹豫两下,开口道: “喜娘,你弄错了。”
“没弄错!没弄错!”喜娘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成亲,跨的是火盆,不是摔瓦盆。”束梨停顿一瞬,又继续小声道:“瓦盆是给死人用的。”
随着话音的落下,周遭瞬间寂静,只一阵一阵逐渐变大的邪风吹过,吹得红盖头覆在束梨脸上,让他险些透不过气。
片刻后,喜娘开口,原本喜气洋洋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你怎就知道……自己不是死人?”
束梨心跳的越来越快,但还是强忍着打着哈哈道:“我自然是活人,活着才能与你家少爷成亲。”
又是许久的寂静,正当束梨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那周遭又突然热闹。
唢呐声、笙箫并奏,敲锣打鼓,四方来客,共贺主人迎喜。
仿佛刚刚那片刻的寂静是他的幻觉。
束梨被这一惊一乍吓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喜娘哈哈大笑,“是老身弄错了,这就给新娘子换掉!换掉!”
下一瞬间,束梨手里的瓦盆不见了,脚底下,是一个火红色的盆子,里面烧着旺旺的炭火,火苗快窜到他的大腿。
喜娘高喊:“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束梨的手被汗浸湿,“扶玉,我能跨过去吗?”
“没事的。”扶玉安慰道:“火焰外面不会很烫,你跨的步子大一点。”
束梨看起来大概是七尺的个子,比扶玉低一个头,大红的嫁衣穿在他身上,还能漏出一个一截小腿。
似乎也没有人对新娘子居然有那么高产生疑惑,大家都欣然接受了。
“那……那我跨啦!”
喜娘仍扶着束梨的左胳膊,束梨吸了一口气,提起裙子,借助喜娘的力道,一个步子迈了过去。
在扶玉的眼里,这一步迈的颇有风姿。
……
在束梨的记忆中,成亲的步骤无外乎就这几中,而如今已经全部走完了,那接下来,就是准备和新郎官拜堂了。
想起那一声轻笑,束梨有些惶惶不安。
继续往前走着,脚底的红锦绸好像永远也走不完,那延伸向内长长一条迎接束梨的是未知的变数。
远远的,一声高呼“新人就位”。束梨手里被塞了一根牵巾,而另一端,便是那位新郎官。
牵巾慢慢晃荡着,新郎官站在束梨的身旁,个子比束梨还要高一些,他露出的一个手掌,也是木偶的材质,不过虎口处被明显多刻画了一层,显得厚重。
束梨想,那应当是老茧。
什么人会在虎口处有老茧呢?
束梨突然想起在洞口处,那个抱着剑的高冷剑修。
这时扶玉突然开口:“是剑修,但不是之前与我们一起的那个。”当时和束梨一起进入秘境的五人中,只有一人拿着剑。
不是他?那是谁?
但在这个秘境中,此人是束梨碰到的第一个外面的人,虽不清楚是敌是友,但也颇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只是对方不知道有没有识别出他的身份。
束梨收回目光,被那位剑修牵引着走进大堂。
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比刚才更为激烈,将这场成亲仪式推上了**。两道目光从上方传来,被束梨敏锐的察觉,他想,那应当是新郎的父母。一旁的司仪高喊:“吉时已到——”
吉时到,当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束梨和那位剑修对着外面弯腰一拜,浑身难受。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转过身,对着前方的父母一拜。
“夫妻对拜!”
束梨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居然要交代在这里,扮演的还是新娘的角色。他虽不甘不愿,但更害怕自己破坏了规则之后的惩罚。毕竟,在轿子上就已经隐隐感知到了。
他磨磨蹭蹭的转身,又准备磨磨蹭蹭的弯腰。
简直十分抗拒了。
可就在这时,一股比方才更为恐怖、诡谲的邪风吹了进来!
这阵邪风在满屋的唢呐鞭炮声中显得诡异无比,直直冲向一方拜堂的两人。
“哗啦!”
束梨在原地立马站直身子,动作间,头上的红盖头被邪风吹掉,漏出那金贵无二的凤冠。
下一秒,凤冠也掉了,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束梨有些心疼,忍着大风,把它捡了起来,规规整整的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放好。
那阵风穿过二人,又在正堂绕了一圈,将桌椅吹倒,锅碗瓢盆也哗啦啦全都吹碎,整个房间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视线终于开阔,束梨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些庆幸,庆幸拜堂仪式终于被中断了。直到,他看清了新郎的面庞。
好,更庆幸了。
虽变成木偶后,大家都是木头做的,但是这张脸束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
“你……你……”
一股心火从束梨胸口涌出,恨不得当场也将眼前人扔下悬崖,重遭一遍自己遭的罪。
“混蛋!你怎么会在这!”
没错,此人正是束梨的仇人,那个害得束梨掉下悬崖的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时,剑修也看清了束梨的脸,“原来是你。”
两两相望,一沉静一气愤。
灵海中,突然冒出一声冷哼,“真搁这拜堂呢。”扶玉冷冷道:“要不要再帮你们找个洞房?”
“……”
这话冷飕飕的,却很好的压制住了束梨的火气,他马上回过神,算账也不能现在算,他刮了一眼剑修,然后低头问扶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扶玉没有回答,灵海的安静让束梨有些害怕,又是一阵邪风吹来,吹得束梨差点没站稳,扶住一旁的屏风,他下意识和刚刚位处高台上的人对视。
母亲倒是面生,没有见过,但是那个父亲的脸是刚刚在洞口的高冷剑修。此刻,他浑身冒出盈盈白光,眼睛死死盯着“新郎”。
似乎……还有些狂热?
风停了,“新郎”率先开口:“在下叶浮白,玄清宫弟子,各位怎么称呼?”
束梨不想开口,但那个高冷剑修已经三步做两步走到叶浮白面前,“我……我叫何榆,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了壳,似乎并不想把自己的门派直接说出来,因此有些局促。
叶浮白微微一笑,体谅道:“不想说便不说吧,大家同到一个秘境,自然要先互帮互助,解决眼下困境。”
何榆松了一口气,眼里除了狂热,又升起丝丝感激,“久闻玄清宫的大师兄人中龙凤,是剑修中最儒雅之人,又是儒雅中人最厉害的剑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仰慕叶师兄已久,对……”
何榆话说的又长又快,不知道提前演练了多少遍,虽然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语序混乱,但感情充沛。叶浮白低头一笑,收下这一堆赞美。
束梨不想搭理,但各自报了名号,他闭口不言到显得小家子气,虽然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名号。
“我叫束梨。”
说完,就别过头,仔细观察着周围,连叶浮白露出的友善微笑也一并忽略。
正当他看得逐渐放空时,灵海中,清润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周围有魔气,小心点,别死了。”
束梨一愣,随即无意识勾起了嘴角,这一句话虽然冷冷的,却让他一颗心安定了。
真好,束梨想,看来是气消了。
自从黄牛死后,束梨就好像是世间的一朵云,很轻易的就能飘走,也很容易就消失不见。他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扶玉的出现,填补了这份空白。
虽然这个人毒舌,还害得自己中毒,每天都有嗝屁的风险。可也是这个人救了自己,陪在自己身边。
他呼出一口气,压下思绪,好奇问道:“阿玉,什么是魔气啊?”
扶玉哼了一声,似乎懒得解释,但是又不得不解释:“魔气分为两种,一种是魔修,另外一种就是魔物。魔修的魔气纯净,魔物身上的混杂不堪,相对的,他们大多也没有什么灵智,只靠着一些执念或者本能存活。”
束梨恍然大悟,他其实自从那股邪风吹进来时就感觉很不舒服,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那魔气,于是他又问:“那这股魔气是属于?”
扶玉:“属于魔物。”
魔物没有灵智,却嗜血、残忍。也不知道这只魔物如今藏匿在哪里?
束梨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突然就被杀了,而另一边,叶浮白也在低头打量着整个正堂,他自然嗅到了那魔物的气息,带着血气、怨恨。
他先是盯着林榆,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对自己全是崇拜,他见过太多,已习以为常。林榆穿着年长的衣服,扮演的是新郎的父亲,可在整个结婚的庆典中,却没有一丝存在感。
叶浮白的目光向下,父亲衣袍很大,大到离谱,遮盖住腿脚,很不合身。他转头又看向母亲,那个母亲同样也是宽大的衣袍。
这对父母,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来参加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怪异。
一阵又一阵的邪风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脸上像刀子在刮,束梨不得不找个能避风的位置。他看了一圈,似乎只有正中间的桌子能勉强挡一下。
束梨弯着腰,把自己塞进去,漏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面。两个剑修身上都有灵力,他们不畏惧这个风,周遭浮现出丝丝白光来护体。
束梨有些羡慕。
风“呜哇呜哇”的乱叫,一会高昂刺耳,一会断断续续,就像一个人在倾尽衷肠诉苦。
诉不易,诉为难,诉不公,又诉怨恨。
束梨听得揪心,这女人哭的太惨了。
女人?
他猛然抬头,不对,这真的是女人在哭。
叶浮白:一笑泯恩仇吧[抱抱][抱抱]
束梨:那请你立马跳下去[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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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