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教室窗外的香樟树叶子沙沙作响，却吹不散公告栏前攒动的人群里那份紧绷的氛围——月考成绩公布了。
苏知阮抱着刚收齐的英语作业本，白色的封皮被指尖捏出浅浅的折痕。她原本想直接回教室，可路过公告栏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张贴得整齐的成绩单吸了过去。人群缝隙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榜单最上方的“苏知阮”三个字，后面跟着的分数亮眼得几乎要跳出纸面。可她没多停留，手指轻轻拢了拢怀里的作业本，视线往下扫了两行、三行……直到在中游偏下的位置，才终于找到了“夏星眠”这三个字，后面的数字比她预想中低了不少。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作业本的边缘，硬挺的纸页硌得指节微微泛白。苏知阮心里轻轻“咯噔”一下，转身往教室走时，脚步都比平时慢了些。刚走到教室门口，就正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夏星眠。
对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卷角被指尖反复揉搓得发毛，连印在上面的题号都有些模糊。平时总是扬着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那件她常穿的灰色卫衣帽子拉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紧绷的下颌。
“夏星眠？”苏知阮停下脚步，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可夏星眠像是没听见，脚步没停，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喧闹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坐下后，没像往常一样掏出课本或笔袋，而是直接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单薄的肩膀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周围的同学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成绩，有人举着试卷兴奋地和同桌分享进步，有人皱着眉互相吐槽某道难住了所有人的大题，欢喜与愁绪交织在一起，填满了整个教室。可没人注意到，这个上周还在课堂上抢着回答问题、下课时追着大家讲笑话的转学生，此刻正安静得像团蜷缩的影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人发现。
苏知阮把怀里的英语作业轻轻放在讲台上，指尖在作业本上顿了顿。她回头看向夏星眠的方向，那抹灰色的身影一动不动，连阳光落在她身上，都像是失去了温度。犹豫了几秒，苏知阮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她轻轻敲了敲夏星眠的课桌，声音比刚才更柔了些：“数学……考得不好吗？”
桌后的人没动，只有肩膀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苏知阮弯下腰，才隐约看到夏星眠校服袖子的袖口处，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湿后又半干，布料微微发皱——是眼泪。
心里忽然一紧，那些关于补课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这两周的放学后，夏星眠总会背着粉色的书包，抱着数学课本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办公室里，夏星眠的错题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每一道题旁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易错点和思路，连最难的二次函数题，她都能拿着笔一点点理清楚，有时候还会反过来跟苏知阮讨论更简便的解法。明明进步那么大，怎么会……
“是不是哪里没发挥好？”苏知阮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她怕自己的严肃会让夏星眠更紧张，“我上次月考也考砸过，数学才刚及格，后来调整了做题的节奏，下次就追上来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夏星眠才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眼尾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可怜。她把手里的数学试卷往苏知阮面前推了推，白色的纸面上，那个用红色马克笔写的“58”分格外刺眼，像是一道伤疤。卷面上的错题几乎没停过，从选择题的第三题开始，到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连之前苏知阮反复讲过三遍的几何证明题，都错了大半，答题卡上的辅助线画得歪歪扭扭，能看出当时的慌乱。
“我明明都懂了……”夏星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说话时还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的，“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拿到试卷手都在抖。前面的选择填空还好，可看到最后几道大题，脑子突然就空了，连最基本的面积公式都想不起来……”她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试卷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苏知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软乎乎地疼。她伸手拿过试卷，指尖拂过那些被橡皮擦得模糊的痕迹，白色的橡皮屑还粘在纸面上，能想象出考试时夏星眠有多着急——大概是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后还是没算出正确答案。她没提“是不是没好好复习”或者“是不是上课没听懂”之类的话，那些话此刻太伤人了。苏知阮指着试卷中间一道被打了叉的计算题，轻声说：“你看这道题，其实思路是对的，第一步的因式分解没问题，只是最后合并同类项的时候算错了数字。如果当时再仔细算一遍，至少能拿到这道题一半的分。”
夏星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落在那行算错的数字上，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是我还是考砸了……我妈之前就说，如果这次月考再达不到及格线，就不让我再参加学校的绘画社团了，还说我天天就知道画画，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她说着，赶紧把脸转过去，用袖子蹭了蹭眼泪，不想让苏知阮看到自己哭花的样子，声音却越来越闷，“我真的有好好学的，可我就是考不好……”
苏知阮沉默了几秒，从自己的笔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是带着淡淡薰衣草香味的，她平时舍不得用，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递到夏星眠手里：“先擦擦眼泪，不然等会儿眼睛该肿了，明天上课该不好看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夏星眠那本写满了笔记的错题本上，又补充道，“其实你进步已经很大了，刚开始补课的时候，你连函数图像怎么画都弄不明白，一道题要讲好久才能懂。现在你看，基础题基本都能做对，就算是难题，也能写出几步思路，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这次只是太紧张了，下次我们提前练几套模拟卷，找到考试的节奏，肯定能考好。”
夏星眠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纸巾上，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沾了点纸巾的纤维，看起来有点狼狈。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闷闷的：“真的吗？我总觉得自己好笨，别人看一遍就会的题，我要看好几遍才能记住，有时候刚记住的公式，转头就忘了……”
“才不笨呢。”苏知阮立刻反驳，语气认真得不容置疑。她指着试卷上一道用红笔打了勾的填空题，那是道关于概率的题，班里当时有不少人都错了，“这道题当时我在课堂上讲的时候，班里好多人都没听懂，你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还举手跟我分享你的解题方法，怎么会笨？”
她想起上周夏星眠送给自己的那张手绘校园地图，上面用彩色的马克笔标清了每一栋楼的位置，连食堂二楼最好吃的窗口都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想起夏星眠看到教室后面的纸箱脏了，主动拿着湿巾一点点擦干净，还在上面贴了自己画的小太阳；想起每次补课结束，夏星眠都会把办公室的椅子摆好，把黑板擦干净……这些细节像小石子一样，在苏知阮心里铺成了一条暖暖的路。
“你只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和考试节奏，”苏知阮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们之后多练几次，把容易忘的公式整理在小本子上，随时拿出来看，下次肯定不会再忘了。”
夏星眠慢慢抬起头，看着苏知阮认真的眼神，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鼓励，像星光一样，驱散了她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把试卷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面，好像怕再把它弄皱。然后她抬头看着苏知阮，声音小小的，却带着一丝期待：“那……我们之后还能继续补课吗？我想再努力试试，我不想让我妈失望，也不想让你白教我……”
“当然可以。”苏知阮立刻笑了，眼底的温柔像化开的糖，“不光数学，如果你其他科目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她说着，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新的蓝色笔，笔身是淡淡的天蓝色，上面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握在手里很舒服，“这个给你，下次做题的时候，用它把容易忘的公式写在草稿本最上面，考试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到，就不会忘了。”
夏星眠接过笔，指尖碰到笔身时，能感觉到一点微凉的温度。她把笔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份小小的希望。看着苏知阮带笑的眼睛，她眼眶还是红的，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露出了一点浅浅的梨涡：“谢谢你，班长。”
“不客气。”苏知阮站起身，指了指夏星眠的书包，又朝窗外扬了扬下巴，“现在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要不要去小卖部买根冰棍？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草莓味的，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夏星眠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被点亮的小灯，她立刻点头，动作快得像只兔子：“好！我要草莓味的！还要给你买一根，你喜欢什么味的？”
“我随便，巧克力味的就好。”苏知阮笑着说。
两人并肩往教室外走，路过公告栏时，夏星眠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眼神飞快地扫过那张成绩单，又立刻低下头。苏知阮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过来，很暖。
“别怕，”苏知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这次只是暂时的，下次我们把名字写得近一点，让我一找就能找到你。”
夏星眠抬头看向苏知阮，阳光刚好落在她的发梢，晕出淡淡的金边，连她耳边的碎发都像是镀了层光。她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可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里涌上来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只剩下满满的期待。
小卖部里飘着淡淡的甜香，冰柜里整齐地摆着各种口味的冰棍。苏知阮付了钱，从冰柜里拿出两根冰棍，把草莓味的递给夏星眠，自己拿着巧克力味的。两人没立刻回教室，而是坐在了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咬着冰棍，看着操场上打闹的同学。
几个男生在踢足球，笑声和呼喊声顺着风飘过来；不远处的花坛边，两个女生坐在长椅上，头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云朵像被染上了颜料，慢慢飘着。
风吹过的时候，带着冰棍的甜味，还有香樟树的清香。夏星眠咬了一口草莓味的冰棍，冰凉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驱散了最后一点因考试带来的阴霾。她忽然侧过头，看着苏知阮，眼睛亮晶晶的：“班长，等我下次考好了，我再给你画一张新的校园地图，这次要把小卖部所有口味的冰棍都标上去，还要标上哪个最好吃，这样你下次就能直接找了。”
苏知阮咬了口巧克力味的冰棍，浓郁的可可味在嘴里散开。她看着夏星眠眼里的光，那是对未来的期待，也是对自己的信心。她笑着点头，声音里满是温柔：“好啊，我等着。到时候我还要拿着你画的地图，带你去食堂二楼吃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夏星眠用力“嗯”了一声，又咬了一大口冰棍，嘴角沾了点粉色的糖霜，看起来格外可爱。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样子。夏星眠手里的冰棍慢慢融化，甜丝丝的汁液顺着指尖往下滴，她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咬着，看着远处的夕阳。
因为她知道，有苏知阮陪着，下次月考，她一定不会再红着眼眶了。她会把公式记得牢牢的，会把题算得仔仔细细的，会让自己的名字，离苏知阮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各位包被们，晚上好[撒花]
明天有事，提前更[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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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考后的红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