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澄抬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
她伸手将奇奇护在身后,浑身警惕,“是我带他逃出来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是谁要杀你?”柏苟垂眼把玩扳指:“是云子,还是那个没长眼的一只耳,又或是那只蚊子?”
远远站着不敢靠近的几人默默低头,佯装没有听见。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但乐澄知道,这只是他的伪装。
他指不定又在想什么折磨她的新法子。
杀人放火,人体运毒,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得的?
她别过脸去,没接他的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装什么。
你不是他们的头么?没你的指令,他们敢对我下手?
柏苟非但没有怪她不答话,反倒是眉毛一挑,冷声道:“做这么凶的样子做什么?人家乐小姐都被你们吓着了。”
闻言,那几人立即低下脑袋,不敢朝这边看。
他又温声细语道:“你别怪我手下这些人。他们就是蠢的,听不懂我的意思。”
这语气温柔得,仿佛他真心实意想安慰她。
乐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冷冷开口:“刀疤杀了我弟,猹子废了我胳膊,现如今我又被带到这什么鬼地方,被这该死的云子开了天窗,准备随时让我人体运毒。你敢说,这桩桩件件,都与你无关?”
说着,她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血从胳膊上方缓缓流下,想来是先前在水里泡了太久,出来也没有包扎,才又出血了。
“姐姐,你流血了!”奇奇瑟缩地探出个脑袋。
乐澄又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安慰性地摇摇头。
柏苟默然不语。
他头也不回,只静静伸出手。
云子很识时务地凑过来,点头哈腰地递过来一只手帕。
刚给完,他又急忙退到后面去,看上去怕得不行。
柏苟把手帕递给她:“你受伤了。先止血。”
他的手型很好看,修长且骨节分明,很适合弹琴。可惜却被他拿来握枪,只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乐澄目光冷冽,不知他有何居心。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同样温和,只是眼神却多了分不容拒绝的冷意:“先止血吧。你这新认的弟弟可见不得你受伤。”
奇奇立即藏在乐澄身后,紧紧拉住她的衣角,动也不敢动。
乐澄恨恨看他一眼,还是接过手帕。
她咬牙撕下被泡烂的布条,将手帕盖在伤口上。
胳膊上的伤口在水里泡得有些溃烂了。再不好好处理,怕是这条胳膊就废了。
柏苟声音缓和了些:“跟我回去处理伤口。”
乐澄呸了声。
“猫哭耗子假慈悲。”
刚说完,她只觉自己突然力竭,天旋地转,朝后倒了下去。
奇奇担心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但她却没力气回应。
她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是察觉到自己落入陌生的温存里。
*
乐澄隐隐觉得头有些痛,像是自己睡了很久。
但胳膊上的伤口却没有那么疼了。
她睁眼,看见云子一脸愁容地看着自己。
一只耳和蚊子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见她醒来,云子如释重负地抹掉头上的汗水,兴高采烈道:“柏哥,乐小姐醒了!”
乐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柏苟坐在一边,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瞧不清情绪。
“出去。”
“是!”云子点头如捣蒜,眼神七分敬畏三分暧昧,乖乖推门欲走。
他见屋里那两人还跪着,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柏哥都发话了,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
一只耳和蚊子如蒙大赦,也跟着他一同出去了,起身时膝盖还软得很,差些站不住。
云子嫌弃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出来!”
“是,是!”二人忙毕恭毕敬地对柏苟鞠了一躬,便脚底跟抹了油一般溜走了,仿佛屋子里有座瘟神一样。
乐澄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他身上:“奇奇呢?”
柏苟面色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你要处理伤口,他一个小孩自然是不好呆在这里。”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膊果然被包扎好了,还上好了药。
这下胳膊总算是保住了。
但奇奇……
她冷冷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若是他胆敢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若是他胆敢……她一定要找他拼命。
那时她没能保护好乐清,让他惨死在那群畜生手里,如今她不能再保护不好奇奇。
柏苟起身走过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对他怎么样。”
乐澄没有吭声,只看着他。
她倒是想看看他能问出什么问题。
“乐小姐,你当真是乐千文的女儿?”他猝不及防地俯下身,低头同她对视。
那双眼睛却不像一般歹徒那样恶狠,相反,竟然有种奇异的纯粹。
真不像是一个恶徒该有的眼。
乐澄攥紧拳,差些没朝他脸上挥去。
“我虽然被你们开了天窗,但不代表我挨不过毒。别以为我会神志不清,任你们摆布。”
“这样啊。”柏苟拖长声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乐澄铁青着脸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该让我见见奇奇了吧。”
这时,柏苟忽然又出声:“乐清当真是你弟弟?”
乐澄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纯当他在挑衅她,才懒得搭理他。
柏苟语气平淡:“什么时候乐小姐愿意说实话了,我就放你走。”
乐澄不明所以,只当他又在胡言乱语。
要折磨她便直接动手,哪里这么多话。
言毕,他便离开了,丢下一句话,“那男孩在隔壁的房间。你可以去看他。”
乐澄仍没放松警惕,但还是听了进去。
待他走了后,她立即去隔壁寻人。
他没骗她。
奇奇果真在这里。
一个很小但却很干净的地方,甚至有床铺和被褥。
她来不及诧异他们怎么这么好心让他有床可以睡,就被一双小小的手紧紧抱住大腿
奇奇喜出望外,哽塞道:“姐姐,你来了!我被他们关在这里,几次想出来找你,都被拦住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他哭丧着一张脸,看样子真是被吓得不行。
乐澄无奈道:“你还真是笨。这么久没睡好觉,看到床不该先睡个觉么?还用空担心我。”
奇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样子吓得不行,估计也睡不好觉。
乐澄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思忖着。
她竟昏睡了整整一天。
怪不得跪着的那俩起身时脚步虚浮——难不成,他们也跪了一天?
乐澄不由心生疑惑。
柏苟那恶棍酒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不过是受了点伤,他就把手下往死里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他相好的呢。
她又同奇奇交代了些话,总的来说就是叫他好好保护好自己,没事不要乱跑。
之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估计她们还有场硬战要打。
正交代着,门外忽然响起几下敲门声。
是一只耳。
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尖酸刻薄,变得恭恭敬敬,细听还有些谄媚:“乐小姐,柏哥请你去一趟。”
奇奇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乐澄不语,没回复。
一只耳在门外端端正正地站着,解释道:“柏哥说,昨天给你上了药,现在又过了一天了,该换药了。”
乐澄低头瞥了眼胳膊上的伤口,确实药味淡了些。
她沉默半晌,平静道:“我等会去。”
“好嘞!”
一只耳放下心来,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他就是个传话的。
话带到了,人听见了,他也就完成了任务。
只要完成了任务,他就不会挨子弹了。
一只耳一走,奇奇就连忙攥紧她的衣袖,担忧道:“姐姐,你别去!他们把我姐害成那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那个大坏蛋……安没安好心!”
奇奇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让乐澄不由想起乐清。
他和她发生分歧时,也总是眉头紧锁,倔强地将她望着。
乐澄心头一软,轻轻松开他的手:“不怕,我不会有事。等上好药,我就回来。你就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奇奇还是放心不下,但拗不过乐澄,只好巴巴地望着她,怯怯懦懦道:“姐姐,你要小心。”
乐澄安慰性地笑了笑:“嗯。”
*
这个院子就三个房间。
云子他们并不住这个院子里。
一个是奇奇所在之处,一个门破旧得不行,另一个——也就是她醒来的地方,想来柏苟在那等她。
她没有犹豫,提步推门而进。
柏苟端端坐在藤椅上,好整以暇地搅着药瓶里的膏状物。
许是知道她来了,他停了手中动作,头却也没抬一下:“过来敷药。”
乐澄心里腹诽,谁知道你这是药还是毒。
见她迟迟没有过来,他抬眼看她。
那道视线坦坦荡荡的,仿佛他当真没有要加害她的心一般。
乐澄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拳头却悄然攥紧,准备随时出手。
柏苟把药瓶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屋子里没人说话,一时间很安静。
他忽然出声,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天气:“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