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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手臂上的血

作者:祁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父亲握着刀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很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刀刃上的血珠顺着锋利的边缘缓缓滴落,砸在厨房的瓷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像在为这场疯狂的对峙倒计时。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眼底的怒火慢慢褪去,露出藏在深处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那是对血脉亲情的最后一点眷恋,也是对自己失控行为的无措。


    终于,他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握着刀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瓷砖上滑出一段距离,停在谢平安的脚边。父亲的目光落在谢平安手臂上的伤口上,那里的血还在往外渗,染红了黑色的外套,像一朵顽固的血花,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你……你们走吧。”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别再回来了,江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爸……”江自知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坠入冰窖。他看着父亲的脸,那张曾经布满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冷漠,眼角的皱纹因为情绪的紧绷而显得格外深刻。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父亲抱着他跑向医院,一路上不停地安慰他“别怕,爸爸在”;想起第一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我儿子有出息”。那些温暖的画面和眼前的冷漠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他的心,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想问问父亲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断绝父子情分,可刚要开口,手腕就被谢平安轻轻拉住了。


    “我们走。”谢平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却还是努力挺直脊背,将江自知护在身后。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刀,随手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然后扶着江自知的胳膊,慢慢往厨房外走。每走一步,手臂上的伤口就会牵扯着疼,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怕自己的痛呼会让江自知更加难过,也怕会让父亲改变主意,重新拦着他们。


    江自知被谢平安拉着,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回头看着父亲,父亲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压抑怒火。厨房的白炽灯照在父亲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江自知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却被谢平安轻轻捏了捏手腕——那是无声的安慰,也是提醒他别再留恋。


    两人刚走出厨房,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中央。她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往旁边退了退,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门口的路。她的目光落在谢平安手臂上的伤口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忍,像是被那片鲜红刺痛了,可很快,那点不忍就被冷漠取代,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眼前的两人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自知看着母亲的侧脸,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悲哀。这个曾经会为他织毛衣、会在他放学回家时做好热饭的女人,现在却连一句“小心点”都吝啬说出口。他想起每次母亲来医院送安神汤时,都会坐在床边说几句“好好养病”,那时他还以为母亲是真心关心他,现在才明白,那些话不过是她用来掩饰心虚的伪装。他再也没有回头,任由谢平安拉着他,快步朝着别墅的侧门走去。


    刚走出侧门,夜晚的凉风就吹了过来,带着郊外的泥土气息,拂过谢平安手臂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江自知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腰,手掌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处的血迹,温热的触感瞬间传来,让他心里猛地一慌:“你的伤口怎么样?流了好多血,我们先找个医院处理一下吧,不然会感染的!”


    “不用。”谢平安摇了摇头,强忍着疼,对着江自知笑了笑,试图让他安心,“小伤而已,阿哲的仓库里有急救包,里面有碘伏和纱布,回去处理一下就好。我们得赶紧走,你爸说不定会后悔,派人来追我们,要是被他追上,就麻烦了。”


    他说得没错,父亲虽然让他们走了,但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因为“面子”问题,转头就联系医院或者保安来拦他们。江自知知道事情的轻重,只能压下心里的担忧,扶着谢平安的胳膊,加快脚步往救护车的方向走。夜色浓稠,路边的梧桐树影影绰绰,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谢平安手臂上的血还在往外渗,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红色印记,像是给这场“回家”的闹剧,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救护车旁时,身后突然传来父亲的骂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你们跑不掉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疯子!我会让张医生发布你的病历,让你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江自知的脚步猛地顿住,父亲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父亲说得出做得到——张医生是父亲的老同学,肯定会听他的话;那些曾经围绕在江家身边的亲戚朋友,也会因为父亲的几句话,就认定他是“疯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江家少爷,而是一个被贴上“疯子”标签的逃亡者,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别理他,我们走。”谢平安感觉到了江自知的僵硬,他轻轻拉了拉江自知的胳膊,声音温柔却坚定,“他说的都是气话,等我们查清楚真相,总有一天能证明你的清白。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别让他有机会拦着我们。”


    江自知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他点了点头,跟着谢平安钻进了救护车。驾驶座上的司机看到谢平安手臂上的伤口,吓了一跳,眼睛瞬间瞪大,赶紧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受伤了?要不要去最近的医院处理一下?流这么多血,别感染了!”


    “不用了,谢谢。”谢平安接过纸巾,随便抽出几张,紧紧裹在手臂的伤口上,试图止住流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却还是强撑着对司机说:“麻烦你现在就开车,去城郊的废弃仓库,越快越好。”


    司机看了看谢平安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后座脸色苍白的江自知,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赶紧发动了救护车。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救护车缓缓驶离梧桐巷,朝着城郊的方向开去。江自知坐在后座,转头看着窗外,江家别墅的影子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让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是他证明自己清白的唯一希望。


    他又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谢平安,对方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轻轻皱着,显然还在忍受伤口的疼痛。江自知的心里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非要回家,谢平安也不会受伤。可同时,他的心里也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依靠父母的孩子了,他要和谢平安一起,查清楚江氏被做空的真相,查清楚医院和鼎盛投资的勾结,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也为谢平安的伤口讨一个说法。


    救护车在夜色中疾驰,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往后退,像一颗颗流星。江自知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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