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子雁猛地坐了起来,树枝剧烈摇动还没有来得及觅食的鸟儿被震了出来。
叽叽喳喳的鸟叫吵得邱子雁额角突突地跳,他从树上跳了下来。
很长时间没有梦见当年的事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邱子雁烦躁地踹了踹旁边的树,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时昱慈到底为什么说自己欺瞒他,他从和他相识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邱子雁还是心中愤愤不平,他一路踢着石子走到城门口,抬头就看见了围着车队的百姓,他们即使再疲惫还是一齐欢呼起来,声音盖过那天王府的施粥。
“粮食!”
有人跪下磕头,“有救了,上苍垂怜,上苍垂怜。”
笑着笑着人群抱着哭成一团,车上的粮食其实并不多,但也够活一段时间,看见希望后他们才敢真正沐浴在阳光下。
县令招呼着大家散开,他将嗓子撕开呼喊,“让让!让粮食进城。”
众人恍然回神,“是,进城,进城。”
城门大开,只等着这几辆车进门,邱子雁却觉得不对劲,一股浓烈的剑意在城门充斥着,像是不久就会冲上来。
不对,万分的不对,邱子雁藏匿在城墙旁,他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剑。
果然下一秒就有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匪徒冲了出来,“杀!”
抢惯了沿路人的事物,他们得心应手,有一群人控制了前面带头的朝廷运送侍卫,有人控制住旁边的人群,还有一人直接劫持了县令。
一时间哀号声与剑锋的嗡鸣响成一团,邱子雁还在观察着周围,这些土匪功夫看上去不错,再加上这么多人,他不能贸然出手。
就在他焦灼之时,城门里冲出一队军队,他们均穿着盔甲,身上威严的气质怎么都掩盖不住,旁边的军士肃穆站在原地,显然比这些土匪高上一等。
邱子雁不由吐出气,看来这就是城中人所说的驻扎边疆的昌阳将军了。
昌阳将军一声号令,军士们大吼一声冲上前去。
土匪一看是昌阳将军,他们也顾不得劫持车,手上抓着一袋粮食就往远处的山上跑。
“追!”昌阳将军冷冷发令。
一时间打得火热,土匪跑得四散开来,“我手上有县令,只要你们用粮食换!”
顿时间空气凝滞了一秒,百姓们惊恐地看向远处被劫持的县令,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斧头,颤抖着身子就要跪在地上,但他还是开口了,“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说罢,喉咙就被划了一个小口子,鲜血从中间涌了出来。
邱子雁最见不得这场景,他施展轻功站在城墙上,随意从缝隙里扣出一粒石子。
携带着风和凌厉的杀气,土匪似有所觉,他抬头就见一身穿破旧麻衣的年轻人站在城墙上,一副高傲的样子垂眼看他。
石子穿过土匪的眼睛,落在远处的树干上,土匪瞬间倒地,留下怎么都合不上眼的尸体。
死不瞑目是他应该的,邱子雁淡淡想。
剩下的土匪都是些不中用的,昌阳将军的部下杀伐果断,一时间城门外都是尸体。
战事已经结束,邱子雁纵身跳下城墙。
粮食被送进城里,昌阳将军却留了下来,他对着邱子雁躬身一礼,“不知先生可是江湖中人?”
邱子雁点头。
昌阳将军声音洪亮,尽是豪迈,“今日戌时在县令府我必有重谢!”
邱子雁摸摸下巴,笑道:“不必了,我只想寻一个人。”
昌阳将军认真看了邱子雁一眼,“此事我会告知县令。”
戌时邱子雁从王府门口走到县令府,刚走到门口就有下人迎了上来,“不知可是城外救县令的英雄?”
邱子雁点头,“是我。”
下人一脸欣喜,他搓了搓手,身上没有大户人家下人穿着华服,而是和邱子雁一样的麻衣,眼睛眯起一条缝,这一搓手就显得他格外谄媚,“快进来吧,县令早就准备好了饭菜。”
邱子雁抱拳,“多谢!”
下人侧了侧身,“不,别谢我,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邱子雁这才走进县令府,正如外界传言,县令是个清廉的人,院子倒是大只是没几个下人,还没有什么昂贵的饰品。
“英雄?可是英雄来了?”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的热浪滚了两下传到邱子雁耳中。
邱子雁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县令,他扶着门口的柱子,显然是昨天受了伤,还站不稳。
他上前一步扶住县令,皱眉道:“怎么没个人?”
县令也不恼他不懂礼数,“粮食发下来,他们也是要回家看一眼的,总不该连家中孩子都不顾了。”说罢他就随着邱子雁的搀扶来到屋里。
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雕着不知名的花,凸起处打磨得发亮,连配着的椅子都和桌子一样显得华贵。
邱子雁也不怎么见这种稀奇物件,他直接上手摸着把玩。
县令呵呵一笑,心里放下了戒备,看样子就是在江湖闯荡的蛮子。
“府里正经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留着这样的桌子专门招待像小友这样的英雄。”
邱子雁真心感叹,“县令果真和传闻一个样子。”
县令故作好奇地问,“哦?那传闻是什么样的?”
邱子雁老实地将传闻通通讲了一遍。
县令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就是要听别人的好话!听到兴头他还要坐直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和传闻中高大威猛的形象一致。
邱子雁讲得口干舌燥,县令推去一盏茶,“润润嗓子。”
邱子雁眯着眼睛灌进嘴里就听县令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不知英雄找的是何人?”
不枉他故意装成不懂礼数的江湖蛮子,这县令终于放下了戒心。
邱子雁放在茶杯,他笑了一声,“我曾经有一朋友叫昱慈,不知县令有没有听闻?”
县令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许久没有开口,因为低着头他眼里的情绪让人怎么都看不见,偏偏他还端着一副温润的样子。
邱子雁擦了擦被闷出的汗,他故作恼怒地说:“早知你们不说我还不如不来了!”
县令又喝了一口茶,他抬起头道:“我能看得出小友是个性情中人,只是你可是姓邱?”
邱子雁有些疑惑但还是冷静下来,“我是。”
县令放下茶杯笑了一声,“真是巧啊!真是巧啊!”随后就指着邱子雁,他手指颤抖,面上没了刚才的温润,身上溢出来的憎恨。
邱子雁这才看出来这县令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往下拉着脸皮,从褶皱蔓延出来的鄙夷顺着到了眼底。
还不等他问到底是怎么就听见屋外传来了声音,剧烈的震动响了起来,接着门就被震开了,“你姓邱?”
昌阳将军没了昨天的感激之情,他握着矛,手指用力像是要把矛的柄掰断。
邱子雁感受到了危险,他站起身往后退一步,手往背后探,这样随时都能将剑抽出来防备。
县令最先冷静下来,他挥挥手让昌阳将军坐在他身旁。
“坐下吧。”县令又对着邱子雁道。
邱子雁这才坐下,只是手还不离剑柄。
昌阳将军亲自倒了水给县令,县令坦然自若地喝了一口,用他那沙哑的嗓子讲出当年的事。
“那年大旱,城里就等着那朝廷粮食,只是那城中的一对江湖眷侣联合着土匪直接将粮食抢走,几人均是分了,做这些事只是因为他们家刚出生的小儿每日吃不饱,整日地哭。”
说完县令深深看了一眼邱子雁。
邱子雁握着了剑柄,他似有所觉,心猛烈地震动起来。
“那眷侣正是你父母。”
“不可能!”邱子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又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们告诉我只是杀了江湖恶人,是恶人。”
他捂着头,但脑海里还是不断重现曾经让他起疑的事,让他承认自己愚蠢吗?要他承认自己错了吗?那他半辈子又在追求什么?
不对,这县令一定是说谎,他拔出背后的剑,直直劈上了面前的桌子,“胡说!”
桌子应声倒下,茶杯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后发出了死后的遗言。
县令的眼里已经变了情绪,没有厌恶只有怜悯。
怜悯?邱子雁解读了出来,他按着还没有倒下的桌角,是怜我半辈子的荒唐?
是假的!
“他们是杀了人,杀了这昌阳将军的师父,也就是昱慈的父亲,将他剥了皮扔在城门口警示……”
县令还在讲着,他讲邱子雁的父母多么可恨,多么卑劣,讲城中百姓的孤苦。
所以昱慈那么恨自己?
我自诩正义,我自诩我行为坦荡,我自诩我从不杀好人,我自诩……
邱子雁跪在地面,他还紧紧握着剑柄,最后一丝的情绪用力支撑着他,不要他输得太狼狈。
县令走出屋子,“邱小友,我这里不会再接待你,你若是要找昱慈,便去七贤山。”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街上,王府旁边的土地爷庙在发粮食,不少人端着大盆跑过去。
只是他们看见邱子雁后停下了脚步,其中就有那天见过的娘子。
“我还不知你武术这么高超,竟然用石子就能打了那土匪!”
有人听见这娘子大声说的话,纷纷抬头看了过去,见是昨日见过的人,纷纷围了上去,“县令是个好人,幸亏你救了他,你也是好人。”
“是啊,好人。”
说完一女人就递给邱子雁一个大饼,“咱们这儿没啥东西,先填填肚子。”
因着娘子的动作,周围人也向着邱子雁扔东西,什么都有,粮食铜板还有新奇的玩具,他们说来说去都是在称赞邱子雁是个好人。
“好人。”邱子雁怀里被塞了不少东西,他喃喃自语,他可真是顶天的好人。
配吗?他用力将怀里杂乱的东西扔到地上,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邱子雁跑了,他满脸通红,身上的衣服刚被城里人扯开来,怀里灌着暖风就往城外跑。
他要去七贤山,脑子混乱,他也只有这一个想法,至于去了见到昱慈又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