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郑府,书房内的气氛比屋外的天气还要阴冷凝重。
郑芝龙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衰老雄狮,焦躁地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地板上踱步,往日里的枭雄气概被深深的疲惫和茫然所取代。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无形的重锤,敲打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北方的惨败已是确凿无疑,弟弟被俘,舰队覆灭。
南方的老巢,流言四起,“天兆”示警,连福州朝廷里的酸儒也敢跳出来对他口诛笔伐。
内外交困,四面楚歌,他郑芝龙纵横一生,何曾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赎人……必须把芝虎赎回来!”这是他脑海中最强烈的念头。
兄弟情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若连亲弟弟都弃之不顾,麾下那些本就人心浮动的将领们会如何想?郑家这块招牌就真的彻底垮了。
可是,派谁去谈?这是一个难题。派地位太低的人去,显得没有诚意,恐怕连刘体纯的面都见不到。派心腹大将去?如今人心惶惶,谁能保证其不会借此机会另寻出路?甚至……
他脑海中闪过儿子郑森的面孔,但立刻又被自己否决了。森儿刚从那修罗场回来,心绪未定,而且……他不敢深想那个由敌人散布、却已在心中留下阴影的“旭日东升”的谣言。
就算决定了人选,谈什么条件?这才是最让他揪心的问题。
那八十船货物!想到这个数字,郑芝龙就感觉一阵窒息。那里面不仅有他郑家自己筹集的大批丝绸、瓷器、茶叶,更有许多闽粤海商托运的贵重货物,价值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全部赔偿?就算把他郑家这些年的积蓄掏空大半,也未必够!更何况,经历了此役,舰队重建、抚恤伤亡,哪一样不需要巨量的银子?
可若是不赔……郑芝龙仿佛已经看到,那些损失惨重的海商们愤怒的嘴脸,以及“郑家船队,货镖不保”的恶名迅速传遍整个南洋。
失去了信誉,以后谁还敢把货物交给郑家承运?这等于自断臂膀,亲手毁掉了郑家海上霸权的经济根基!
“刘体纯……他到底想要什么?”郑芝龙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枯黄的老榕树,喃喃自语。
他摸不透这个北方的对手。此人用兵狠辣,布局深远,绝非池中之物。他释放森儿,囚禁芝虎,又放出风声等待谈判,显然不是为了简单地杀人泄愤。
他是要钱?要船?还是要地?抑或是……有更庞大的图谋?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战,时而想倾尽剩余兵力,北上决一死战,哪怕鱼死网破;时而又想暂时忍下这口气,先赎回弟弟,稳住局势再说;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是否真如那些流言所说,森儿他……
“砰!”他一拳狠狠砸在紫檀木的书案上,震得笔架乱颤。不能乱!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
“来人!”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沙哑地对外吩咐。
“去请……请施琅将军过来一趟。”
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的将领身上。或许,这个从北方战场侥幸生还、素来沉稳的部将,能给他一些不同的视角,或者,是一个眼下相对合适的谈判人选。
然而,无论找谁,无论谈什么,郑芝龙都清醒地意识到,郑家已经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那个隐藏在登州迷雾之后的对手,正冷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做出艰难而痛苦的抉择。曾经不可一世的海上王者,此刻真正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苦涩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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