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江婧身上,但凌冽的气温让她依旧选择裹着臃肿的短款羽绒服,围着盖住口鼻的酒红色围巾。
江婧也不知道,自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单元楼底下的时候,怎么就答应了和白哲一起回江城。
明明她可以自己坐高铁、坐火车回,那晚得知老师患癌的消息后江婧整个人状态都是游离的,她想早些见到家人,早些见到刘老师,早些回到江城。
车子被她自己开到了自己公寓楼下,白哲也没有提醒她路线的偏移,临下车前说了一句明天傍晚我来接你。
江婧听到了,但是没听进去。
六年前江婧拉黑了白哲的微信,想着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谁承想他一直都跟江父江母有联系,昨天还收到了江母发来的微信说让她给李庆眠带些复习资料。
李庆眠是江婧同母异父的弟弟,江婧六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因为感情破裂离婚,第三年母亲嫁给现在的丈夫,生下了李庆眠。
那时候经济条件没有那么好,江母起初是想去深圳去做生意,江婧不懂事哭着喊着要妈妈带自己走,因为父亲这个角色在她人生的前六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江母为了年少的女儿,选择暂缓南下的计划,没想到就在江城遇见了做装修公司生意的李皓,也就是江婧的继父。
他待江母极好,生活琐事方面事无巨细,正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江母心甘情愿跟他一起外出干活儿,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操持家庭,也正是因为这样,江婧这个外姓人显得有些多余了。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心思敏感的,她的第一次月经初潮来临的时候,给她买卫生巾的是初中老师,而不是忙于生意照顾稚嫩儿子的母亲。
她对她的感情格外的复杂。
“婧婧啊,我听说后天你要和白哲一块回?”
江婧接到电话的时候感到很意外,“妈,你怎么知道?”
“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白哲一直跟我们有联系,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们发短信问候。”
六岁时江母带着她来到了新的小区,在楼道间碰见了被白母牵着的白哲。
那时候白母还没有去世,白哲的性格就冷冷的。小时候不怕生的江婧在江母的怂恿下壮着胆子上去给了他一个糖果,但他没要。冷着脸什么也不说,仿佛世界都欠他八百块钱。
小江婧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但他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再带回来。她将糖果塞进白哲紧攥的拳头中,撅着嘴一脸不服气地退回到江母身边。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六岁的小江婧已经会用不可理喻这个成语来形容这个冰块脸男人。
这次来的不是那辆黑色宾利,当庞大的、强势的墨绿色越野车身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张口就来了一句:装货。
这么多年没见,这个男人还是这么惹人厌。
白哲今天穿了一身名牌休闲装,一身黑衣黑裤,头发也没有喷发胶,慵懒的碎发落在额间,丝毫没有律师明能干的气质。
江婧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简单的牛仔裤配白t,一身最值钱还是身上背的lv的水桶包,车门为她打开。
她却想一脚踹上去。
“走吧。”白哲走来,想接过她手中提的行李箱和行李包。
南城租的公寓还有两个月到期,虽说辞了工作,但江婧对自己未来的规划还没有清晰的定位。
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再回南城。
所以这次回去行李仅带了当下用到的。
“就我们两个吗?”
“?”
“那个谁不一起吗?”江婧想说的是汪棉溪,当年她可是知道两人都考入了政法大学。
不应该夫妻双双把家还吗?
白哲手中没停,将比较沉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后他才了了转身,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谁?”
“你说谁?”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白哲故意的,他知道江婧的别扭。
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工作时候,他不想先做挑起当年两人导火索第一人。
不管是对牛弹琴还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江婧都不想跟争论了。
“从这里到江城要多长时间?”
“七个小时。”
“这么久。”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人要单独相处七小时。
五点的太阳已经西斜,大片橙色的光照在他们俩身上。
白哲坐在驾驶座上悠悠转眼看了她一眼,“来这这么多年你没坐车回去过?”
“对啊,我没钱买车,也没自己开回去的资本。”江婧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将头扭向一边。
江婧以为对方是在讽刺自己没有常识,这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心。
车子平稳行驶在通往高速的道路上,时间还早,南城的上班高峰期还没有开始。
江婧生气了,车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脾气还是那样,白哲扭头看了一眼缩在壳里拒绝交流的女人。
遇事果断的他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她。
纠结了几秒,他选择了沉默。
这也不是一个好时机。
江婧太累了,不知不觉就依着靠背睡了过去。
白哲开了暖风,高速不能开窗,开了几个小时后他又关小了些。
江婧晕车,而且晕的特别厉害。
车内空气过于沉闷会让她难受。
在南城出发的时候是晴天,一路向北,天气多变。
从晴空万里到阴沉满布再到太阳偶尔出来冒个头,不变的只有那凌烈呼啸的寒风。
车子行驶进徽省后,周边已经下了一层薄雾,高速路上的视线变短,加上天渐渐变暗,白哲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哲率先打开了双闪,把120迈到车速降到100。
快车道的车仍旧极速跑着,丝毫没有将雾天行驶的危险放进眼中。
高德地图不断提醒着徽省的大雾天气,南北方气流交汇,越往北走估计只会越浓,白哲思衬着,要不要提前下高速。
江婧还在睡,嘴巴微张睡的正酣甜。
这是有多累,白哲看了眼智控台,他们已经出发了三个小时,她也睡了三个小时。
收费站还要20公里,雾气却越来越厚重,弥漫到车身和山间,可见度极差,仿佛置身在仙境。
车鸣喇叭的声音在前方不间断的传来,前方的路况和车况却一无所知。
高德地图中的ai女声不断提醒着行驶人雾天行驶要降低车速,重复的声音让进入浅睡眠的江婧缓缓转醒。
“怎么了?”入眼的是无尽的黑,再仔细看,窗外是无尽的白纱,似有若无,将远处的环山遮了个完美,隐隐露出山顶的头让人视线混乱。
“你把我卖了?”刚睡醒的大脑还在宕机中,她压着声音开口。
“对,前方交易,10w块钱成交的。”
“?,我就值这点钱?估计还没你接的一个案子钱多吧。”江婧边说着打了个哈欠,扭了扭睡僵的肩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也明白过来这是进入大雾中。
已经快八点了,她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车速已经缓下来,白哲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睡懵的女人,右脸上多了两道红痕,像被人打了两拳。
“我无价。”
“不会做饭,不会讲价,不会逻辑数量,你跟我说你无价?”男人透着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在嘲笑自己。
这么长的觉扫去了她的疲惫,恢复了些精气,连带着睡前为什么生气的原因也忘的一干二净。
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我会不会做饭管你什么事?”
白哲说的几点都对,她确实不会做饭,而且不会跟人理论,数学是她一辈子的痛。
可那又怎么样?
不会这些她照样在南城漂了六年,活的好好的。
“嗯,跟我没关系,要不是当年你差点把我家厨房炸了,我也不至于记到现在。”
“······”
“那白律师这么记仇,这么小肚鸡肠,这么抠字眼,估计也就值10块钱吧。”江婧掰着手指头数着,“嗯,看在你身材不错,活也不错,长的也看得过去的份上,再涨五块钱吧。”
打嘴炮谁不会。
刚睡醒的脑子确实转的慢,嘴秃噜出去后江婧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婧怎么解释也不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没想到你记得还挺清楚。”白哲淡淡开口,挑了挑眉梢。
江婧自然是没看见男人一脸寻味的表情,她在庆幸此刻车内没有光亮,不然就暴露了自己红透的脸颊。
“你别太过分……”
高速上,白雾中,来往车辆的双闪由远到近,像是偷偷隐匿在暗处的小偷,猝不及防地出现,闪人一跳。
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不是一声。
是接连的类似于爆炸声,然后雾中一抹微弱的火光苗子冒出,黑色的浓烟和雾气混合在一起。
白哲的敏锐性早就让他提前减速,并且拐进了应急车道,双闪一直开着。
刹车踩到死,纵使很少碰车的江婧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车速不快,惯性也不大,两人都被安全带勒了一下。
快车道的车不明前方情况还是一股脑的往前冲,撞击声还在持续。
“操。”男人骂了一声,拿起手机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