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太大了,大到这多年江婧和白哲都没有遇到过一次。
环江路上,江婧怀中抱着工位上最值钱的东西——弟弟李庆眠送给自己的18岁生日礼物。
那个年代他攒了半年的零花钱,花了46块钱在洋洋百货精品店买来的。
也是她六年放在工位上最值钱的东西,除此之外,办公桌上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光滑的杯壁被她抱在手中,环绕在周围的写字楼上的霓虹灯照在人身上和周围,总给人一种奢靡的幻象。
路上的汽笛声,江边的微风吹到她脸上,带着一丝潮湿气息和船只排泄出来的工业气。
江婧在南城漂了六年,时至今日她都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大学毕业之后妈妈就告诉她过一句话,你的翅膀有多宽、有多大,就决定你该飞往哪里,几百米高空的小鸟儿就不要奢望再往上的大气层,说不定哪一天就撞上一架飞机,机毁人亡。她吐槽着妈妈,说能不能盼我点好。
那时心比天高,心中总惦记某次偷听到某人的远大志向,心中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高中发挥到了极致,拼了命考上南城的顶尖985。
缓过劲来想要感谢人家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选择最平生最鄙夷的方式,人最原始的**去证明一些东西。
还是她逼他的,她想看看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但她忘了,男人在性面前,爱和**是分不清的。
这件事至今为止她是不后悔的,至少她印证了自己的心和想法,在感情上活得潇洒。
要问她有没有遗憾。
是有的,因为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白哲到底爱不爱自己。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南城的这几年淋过的雨,吃过的苦比南城的雨天还要多。
两人自从那天之后相互归于人海,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在双方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
膨胀的气球随着时间慢慢松了气,她到底为谁留在南城这个问题随着时间变成了她留在南城得到了什么。
六年,不长不短。
她以为早就对白哲做到了心如止水,老天好像就爱捉弄她。
为什么今天看见他的时候还会心跳加速。
江风变大,头发凌乱地盖在眼睛上。
江婧心烦意乱。
现在倒好了,她倒是没撞上飞机,撞了个气死人的电线杆,还是自己一股脑撞上去的,电线杆子毫发无伤,自己却折了翅膀。
人在出丑的时候往往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在意的人看到。
江婧现在一头说不出的委屈和恼怒,但不可质疑的是,和白哲的偶遇确实让她久久没有出现的羞耻心再度泛滥,滚起波涛。
为什么偏偏是他,每一次都要见证自己的不堪。
六年前是,现在也是。
杯子的形状是圣诞树的样子,她抚摸着有层次的纹路,脑子中却是刚才那个招人厌的男人冷漠的眼神。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成了一名雷厉风行伶牙俐齿在南城赫赫有名的律师。
有名吗?要不是今天他来公司,自己压根没听说过。
江婧想着想着就去往地上淬了口唾沫。
我呸,你个狗东西。
凭什么他混的要比自己好那么多倍。
红绿灯拦住了女人的没有章法,没有节奏,比乌龟还慢的步伐。
一辆右拐的黑色宾利连摁几下喇叭。
江婧起初没有注意到,到第五声响起的时候她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确定自己踩的是人行线而不是单行线。
她懒得回头,以为是哪个不长眼恶趣味的司机,她看向倒计时的红灯。
驾驶座上的男人看着女人高贵的,丝毫没有反应的头颅,忽然就嗤笑一声。
是她的耳朵坏了还是自己的喇叭坏了?
三十秒的红灯结束,绿光亮起。
龟速的步伐稍微加快了一些,变成正规的猫步,右拐,进入一条双车道的小路。
路灯昏黄,几米一盏。
道路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一辆黑色宾利慢吞吞地跟在一个女生后面,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庞大,像是要吞掉她。
一车一人的距离不过几米,前方的女人却没有回过一次头。
不知道的以为是聋哑人士。
江婧咽了口唾沫,右拐之后她就已经感觉到有车在跟着自己,自己好像也知道车里坐的人是谁。
迟迟不回头,是因为她在思考一个人生问题。
跟多年没有见过面且睡过的暧昧对象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再加一个形容词,两人都恨过对方。
实打实的恨。
她想来想去还是在好久不见和怎么是你这两个答案之间徘徊。
白哲没有再给她多余的思考机会,再多的耐心也是有尽头的。
油门被他踩到最低又松开,黑色车身一个小幅度的漂移堵在了她身前。
发动机声音很快归于平静,驾驶座车窗落下,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不知何时架了一个黑色眼镜框,眼睛还是那样的冷,没有温度,淡然到不江婧都不想多看一眼。
几米开外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的,白哲也是。
但他笃定江婧此时是恼怒的,她最不喜欢看到自己在她落魄的时候出现。
白哲熄了火,慢条斯理地放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下车朝她走去。
这条小路之前出过不少车祸,死过不少人,最重要一点,顺着这条路直直走到西,是一个墓园。
江婧听别人提起过。
这条路既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逛商场的路。
在她听见身后的车对她按喇叭的时候她就决定右拐了。
就是想看看这辆车来到这里会怎么样。
出神的几秒男人已经站立在她半米的前方,一个黑影跟自己影子重叠。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车的街道和行人,心中纳闷。
这条路荒凉到如此地步了么。
“你的车压线了,要罚款。”
此时的好久不见和怎么是你这两个答案都没有出现在她嘴里,反倒是看见身后的摄像头时忽然庆幸起来。
白哲没有动,那双时单时双的眼皮正垂眼盯着自己,江婧能感觉到那条视线从脚下到脸上,再回到她手中捏着的杯子,顿住。
“法律法规我比你清楚。”男人今晚是双眼皮,比刚才在车中多了一丝温度。
江婧在心中冷哼一声,活该你没休息好,就应该多接几个案子,累死你。
“白律师是跑到我面前炫耀的?”江婧面上不温不火,手中却攥紧了力道,指尖在昏黄中发白。
“江婧,后天的同学会你去吗?”
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右拐到这条路上,却没想到前方路的靠右处停了一辆车,占了半个道路。
白色车主吓了一跳,100迈的速度骤减,心脏骤跳。
“有病啊,停在这找死啊。”不知道车主声音是不是天生这样粗哑暗沉,江婧以为来了一只鸭子在向两人嘶吼。
紧打方向盘略过宾利,车主看到车标合上了车窗。心中默默地骂了几声娘。
有钱人挥霍钱财也就罢了,命也不想要了。
白哲整个人太过平淡,岁月在他身上流过的痕迹让他气质更加稳重,沉淀到底的淡然,没了儿时的幼稚,青春期的冲动,还有青年期的执拗。
话题转变之快让江婧无所适从。
他的语气仿佛在跟认识许久熟稔的朋友聊天,一点也不像对待当年相互伤害过彼此的人的态度。
虽然两人小学就已经成为朋友。
江婧瘪起眉头,小巧精致的鼻头不争气地泛了酸,眼波流转的清澈双眸中含上比江水还浑浊的情绪。
她死撑着嗤笑一声,
“白哲,你是以什么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她的内心戏白哲感知不到,对方依旧凝视着自己,重复了一遍问题。
江婧被他这种雷打不动的淡然感激怒了,
“问你话呢,你是以什么身份?小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还是…睡过的炮/友?”
“刘老师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自己患了肝癌,已经到晚期了。”
刘老师是他们俩高一的班主任,也是江婧一生中最感恩的老师,是她在自己快要坠下悬崖时揪住了她的衣领,提小鸡一样的把自己拽了上来。
白哲掐定了她的三寸,也是他谈判的底牌。
“你说什么?”
“前几天刘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这场同学会是他主张的,他想临走的时候再看看自己的学生们。”
江婧想今天一定不适合出门,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她深深地在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程序错乱。
“刘老师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他对你印象很深,对你高中毕业后杳无音讯这件事情感到很无奈,你连录取通知都没有告诉他。”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重重地捶打在她心尖上。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白哲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交管12306已经来了消息。
扣除六分,罚款400。
他慢悠悠地摁死了手机,往前一步抓住了女人泛凉的手腕。
“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我被扣了六分,罚了400。”江婧脚下被男人带的踉跄了一下,但手上的力道却是足足地撑住了她。
“所以,罚你当我的司机作为交换。”
律师最会找人把柄,给出的理由也是不容拒绝。
车内没有想象中的车载香水味,也没有女人香水味,汽油味更谈不上。
“走吧。”白哲不知何时抽走了她手中的杯子,捏在了自己手中。
江婧之所以沉默没有反驳,是因为她确实要感谢白哲,告诉她这个消息。
想到什么,她抽出手机来回了一条短信。
江婧:周天的同学会我去。
历史消息还停留在前天,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是汪棉溪,高一的班长,这个人和白哲都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汪棉溪:江婧,后天高一同学聚会,刘老师也在,你来不来。
江婧:工作原因不一定合适,我看一下时间。
汪棉溪没有再回复。
窗外飘起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风忽然变大。白哲坐在副驾驶心安理得地目视着她的行为。
倒车档挂上,江婧踩下油门,一瞬又挂了前进档,油门踩的更深,车子陡然间后退变前进。
白哲料到自己会被哐一下,也没想躲,就这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了后座。
江婧目视前方,听到旁边传来□□撞击在皮质座椅上的声响后,心中出了口气。
更新不定,或许等写完了一起发出来[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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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