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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施压

作者:双辞待雨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风雪正紧,君梧霜淋了一身梨花白,在朱红瓦翠的高墙之上,即使冻得唇色都要褪去,他却感觉不到冷一般。


    小顺子不知何时来了君梧霜身后,弓着腰,撑了把纸伞,为君梧霜遮去些许风霜,尖尖的音调带着可进骨子里的谄媚:“陛下,夜深了,龙体金贵,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


    “小顺子,你说雨雪过后,会迎来暖阳吗?”君梧霜神情淡淡,透着疲倦和麻木。


    如今这朝堂再也不是他谢满城的一言堂,按理说下一步是该将其斩首示众的,可他无端生出些许惧怕,怕这束曾经照耀过他的阳光再也没有了。


    小顺子常伴帝王身畔,耳濡目染,也算是见惯了宫中的各种爱恨纠葛,明白朝堂之上的一些云波诡谲,身为局外人,有些事情反而比皇帝瞧着更加透彻,陛下这问的哪里是阳光啊?但伴君如伴虎,身为奴才便该有奴才的自觉,帝王之心岂是一界阉人可以揣踱的?


    只得笑一笑:“陛下,如果一直下着雨雪没有天晴时刻,那靠天吃饭的百姓们可就要遭殃咯。”


    小顺子当然知道陛下想听什么,可他不敢妄议。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又不能不答,只得说百姓靠天吃饭,既哄了君梧霜开心,又不算失言。


    君梧霜也没戳穿他,好听话谁不爱听?终是展颜:“就你机灵,罢了,回宫吧”


    “喳”


    回到寝宫里,被众人服侍脱下外衣舒舒服服的沐了欲,换上寝衣后,小顺子又端来一碗驱寒汤:“陛下,喝些吧”


    君梧霜接过,大口喝完便和衣就寝。


    昨夜的雪还在下着,天已到破晓时分。


    君梧霜虽是疲累不堪,还是又披上冷硬的枷锁坐在朝堂之上,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映得龙椅上的身影愈发孤冷。目光沉静地扫过阶下群臣,却在触及一品太傅顾长洲那充满贪婪底的眼时,笑的讥讽。


    “陛下,”果然,顾长洲一步,虽低垂着头,声音也不高,却如重锤落于玉阶,慷锵有力“国本未定,储位空悬已几载。先帝在时,每言‘皇嗣为社稷根本’,今四方虽安,然北境蠢动、南漕不稳,若陛下再不立后纳妃,恐动摇国本,动摇天下人心。”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几位老臣颔首附和,礼部尚书周秉文出列,捧笏奏道:“顾太傅所言极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天下称颂。然中宫虚设,六宫无主,内廷无纲,外朝不安。臣请陛下择良家女入宫,选秀大典宜速行。”


    君梧霜垂眸,指节微蜷。他知道这些人不会无的放矢。选秀,从来不只是为了子嗣,更是朝堂势力重新洗牌的开端。谢满城重病,只剩顾家势大,若其女入主中宫,门生故吏遍布六部,皇权将再被钳制三分。


    “朕知诸卿忧国。”君梧霜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雪,“然婚姻大事,关乎终身。选秀一事,容后再议。”


    “陛下!”兵部侍郎严世琮猛然出列,声如洪钟,“非臣等逼迫,实乃时局所迫!陛下若执意拖延,非但辜负列祖列宗,更将置江山于危局!臣请陛下三思,切莫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他在隐射谁?心知肚明。君梧霜心中冷笑,谢满城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不过话说回来,严世琮是顾党外围,向来谨小慎微,今日竟如此激烈,显然是受命而来。以忠谏掩私心罢了。


    户部尚书林敬之也缓缓出列,语气沉痛:“陛下,国库空虚,去岁亏空百万两。若再遇灾荒,赈济无银,恐生民变。然若陛下选秀立后,可联姻世家,得其资助。太原王氏、吴兴沈氏皆愿献女,并愿捐银三十万两助国用。此乃双赢之策,望陛下明察。”


    君梧霜心头一震。三十万两——足够开春后重修运河、赈济灾民。但他们要的,从来不是银子,而是名分,是权力的合法入口。


    他缓缓起身,金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诸卿所言,朕已尽知。然朕意已决,选秀之事,暂且搁置。”


    “陛下不可!”顾长洲突然跪地,重重叩首,额前触地之声清脆如裂玉,“老臣年逾花甲,辅佐三朝,今日冒死进言:若陛下再不立后,臣唯有辞官归乡,以全臣节!”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辞官?谁都知道,顾长洲一旦去职,朝堂必乱。他掌内阁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六部中有五部尚书出自其门下。他若退,那不叫退,可称之为--掀桌。


    紧接着,礼部、刑部、都察院十余名官员齐刷刷跪倒,齐声高呼:“臣等愿随顾太傅辞官,以全君臣之义!请陛下三思!”


    殿外风雪呼啸,殿内却静得可怕。君梧霜站在高阶之上,俯视着那一片白发苍苍的背影,心中如压千钧。


    他知道,这不是劝谏,是胁迫。是用整个朝廷的稳定,来换他一个选秀的承诺。刚走了一个谢满城,这些人便如此迫不及待了吗?立后也好,封妃也罢,这些老家伙更有了所谓的“名正言顺”,着实可气!


    他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昨日谢满城的模样——单薄又苍白,那句“以江山为重,陛下决定就好。”回想起来,心里还是带着些刺痛。


    什么狗屁帝王,不过是被人托举着戴上镣铐,直到死罢了!


    他睁开眼,压制着眼底的怒意,扫过众人:“尔等之意,是朕若不选秀,便是不忠不孝,不配为君?”


    无人应答,但那一片低垂的头颅,已说明一切。


    君梧霜冷笑一声,在御案上提笔蘸墨,黄绫上落下八个大字:“选秀大典,三月举行。”


    笔落,墨溅如血。


    群臣叩首谢恩,山呼万岁。起身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君梧霜望着窗外风雪,指尖冰凉。这一纸诏书,又岂止只是选秀的开始?他必须找到一中和之法——既不得罪世家,又不让顾家独大。


    次日清晨,一道密旨悄然送出宫门,直抵江南。


    三日后,苏州知府急报:前礼部侍郎之女沈清漪,才德兼备,精通《女则》《论语》,且精通药理,曾救活疫区数百百姓,百姓称其“沈娘子”。


    又五日,岭南巡抚上奏:镇南将军遗孤苏玉娆,自幼习武,通晓兵法,曾在峒蛮作乱时率乡勇守城七日,保一郡平安。


    再七日,太原王氏主动退女,称“家女体弱,不堪大任”;吴兴沈氏亦上表,愿将捐银减半,只求女不入宫。


    君梧霜坐在灯下,看着案上堆积的秀女名册,唇角微扬。


    沈清漪,姓沈,罪臣之后;苏玉娆,将门之后,与文官世家毫无瓜葛。他要的,不是某一家的女儿,而是能牵制顾党的棋子。


    但他也清楚,顾长洲不会坐视。


    果然,这才几日,顾长洲再度入宫。


    “陛下,”他站在殿外,未进殿门,只遥遥一拜,“老臣听闻,秀女中有二人,一为前罪臣之后,一为武将遗孤。前者父虽复名,然终涉党争;后者习武弄兵,恐乱宫闱。陛下若纳此二人,恐遭天下非议。”


    君梧霜立于窗前,手中握着把玩着那枚玉佩——刻有梧桐栖霜,此心不渝的那枚暖玉。


    “顾卿,”他淡淡道,“你说天下非议。可若朕只纳世家之女,天下就会称颂吗?世家联姻,权贵合流,百姓只会说朕被权臣操控。朕选秀女,不只看门第,更看德行与能力。沈清漪救民于疫,苏玉娆护城于乱,此乃大德大勇,何来非议?”


    顾长洲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英明。然中宫之位,需母仪天下。此二人,皆非嫡长,难服众望。”


    “那依顾卿之见,谁可服众?”君梧霜转身,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波澜。


    “老臣之女,顾婉柔,自幼诵读诗书,恪守妇德,且通晓政务,曾代老臣整理邸报,深明大义。若入主中宫,必能助陛下安定内外。”


    君梧霜笑了,笑得极冷:“裴卿,你终于说出了目的。”


    顾长洲不卑不亢:“臣为江山社稷,无所隐瞒。”


    君梧霜盯着他,良久,缓缓道:“选秀之日,朕自会裁定。裴卿,朕记得你曾说,‘君臣相得,如舟与水’。可若舟欲行,水却要改道,那这舟,还能前行吗?”


    顾长洲神色微动,终是低头:“臣,告退。”


    君梧霜站在殿前,望着漫天飞雪,手中玉佩被攥得发烫。


    选秀,不只是选妃,也是选局。倒了一个谢满城,又出一个顾长洲。他必须在顾党的铁幕中,撕开一道口子。他不能让任何一家独大。他要的是平衡,是制衡,是在夹缝中保住皇权的独立。


    可现在回头想想,与其让这些人上调下窜,还不如让谢满城来。


    谢满城.....呵,以那人手眼通天之能,选妃之事怕是已经传入摄政王府了吧。以江山为重,陛下决定就好......


    每回想起一次,心口都是闷痛的。


    那朕,便听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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