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梧霜胸膛微微起伏,竭力将翻涌的心绪压下。他知道,无论昨夜是否已然暴露,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可言。命运之轮已然转动,唯有迎难而上。“走一步,看一步。”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不可闻。
三日禁足很快便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微露,新的一天悄然降临——这不仅是时间的流逝,更是他与谢满城之间博弈的开端。成,则拨云见日。
清晨的御花园,静谧中透着压抑。露珠在花瓣上轻轻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微光,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在晨风中摇曳生姿,散发出浓郁而甜腻的芬芳。然而,这满园春色却无法驱散君梧霜心头的阴霾。他身着明黄色龙袍,衣襟绣金,袖口翻飞,步履沉稳地行走在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上。脚下的石板冰冷坚硬。
“陛下。”一道低沉而谨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是他这些年最信任的一人,名裴青衍。自小在宫中长大,但他的父亲却是臭名昭著的山匪。
悄然现身,身形瘦小,眉目低垂,神色恭谨,脚步轻得如同落叶落地,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君梧霜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直视裴青衍:“前夜之事,可有查清?”
裴青衍喉头滚动:“回陛下,小的多方打探,眼下尚未发现异动。但……但朝中风声诡谲,小的不敢断言。”
君梧霜眉头紧锁,眸光深沉如渊。若计划已然泄露,谢满城必早有防备,此番怕是会逼急了他;可若就此收手,他君梧霜心有不甘。
权衡再三,他牙关微咬,终是下定决心:“按原计划行事。无论前路如何凶险,这一局,必须走下去。”
裴青衍垂首应道:“是,陛下。小的已安排妥当,只待朝堂之上谣言四起,便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君梧霜微微眯眼,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投向那巍峨庄严的朝堂方向,仿佛已看见金殿之上风云骤起,“好。”他声音低沉却有力,“密切监视朝中动向,一旦有变,即刻来报。”
日头渐升,金色的晨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洒落在琉璃瓦顶,映得整座皇宫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然而,这辉煌之下,却不知藏了多少腌臜。
朝堂之上,群臣列班而立,鸦雀无声,唯有衣袍轻拂之声在殿内回荡。君梧霜端坐龙椅,小小年纪便身姿挺拔,颇具威严的桃花眼缓缓扫过每一位大臣的脸庞,静候着那场风暴的来临。
不多时,低语声悄然响起,起初细微如蚊蚋,慢慢的就跟水中涟漪一般扩散开来,层层叠叠,在肃穆的大殿中激起阵阵波澜。
“你听说了吗?摄政王近日频频与胡人使者密会,行踪诡秘,不知意欲何为。”
“可不是?他权倾朝野,莫非是想勾结外敌,图谋大位?”
勾结外敌,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谣言如瘟疫般迅速蔓延,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朝臣们的判断。有人面露惊愕,有人神色凝重,更有不少人悄然抬眼,窥视着龙椅下首端坐着的谢满城。
谢满城身着玄色金蟒朝服,腰束金带,身形挺拔如松,气度沉稳如山。面对四起的流言,他神色未变,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淡轻蔑的笑意,给人一种局势尽在掌握的感觉。
君梧霜暗暗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不得不多想,是早已预料,还是胸有成竹?抑或……这一切,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陛下,臣有本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越众而出,神情肃穆,声音洪亮。
君梧霜微微颔首:“爱卿请讲。”
老臣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谢满城身上,朗声道:“近日朝野流言纷起,皆言摄政王私通胡人,图谋不轨。此事关乎国本,牵涉社稷安危,臣恳请陛下彻查,以正视听,安百官之心!”
君梧霜故作沉吟,这正是他布下的敢于谏言之人,可观这谢满城的神色,心中不安,但戏已开场,岂有不唱完之理?
片刻后沉声道:“此事关乎摄政王清誉,亦系我大周安危,不可等闲视之。不知摄政王,对此有何辩解?”
谢满城缓步上前,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陛下明鉴。臣近日确与胡人使者有所接触,然绝非勾结外敌,实因那些鼠辈于边境蠢蠢欲动,屡有挑衅之举。臣为探其虚实,权宜周旋,乃为国计,绝无私心。”
言辞恳切,逻辑严密,一时间竟令人难以驳斥。君梧霜心头一沉,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布局,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于无形。
“哼!”一名中年大臣猛然出列,面带愤慨,“摄政王此言,空口无凭,何以服众?”
此人乃君梧霜暗中扶持之臣,此刻自然要为君发声。
谢满城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此乃胡人使者与臣往来书函,字字俱在,内容详实,恳请陛下御览,以辨真伪。”
君梧霜接过信函,凝视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怒火翻腾,却不得不强压情绪。原以为天衣无缝,不说斩首,起码要送他吃个牢饭吧?
这四两拨千斤的圆过去了???
朝堂之上,议论再起。有人点头称是,信其忠贞;亦有人眉心紧锁,仍存疑虑。一时间,更有些聪明的老臣,对帝王的心理早已明了。。
君梧霜端坐龙椅,目光冷峻地扫过全场,在眼底深处燃起一簇不灭的火焰。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钟:“此事重大,朕需详加查证。暂且作罢。退朝!”
一声令下,群臣陆续退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大殿重归寂静。
君梧霜返回御书房,背影孤寂而坚毅。他落座于书案之后,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云。烛火映照着他还未完全长开的侧脸。裴青衍垂手立于一旁,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陛下....谢满城他狡猾至极,一时被钻了空子也在所难免”他小心翼翼开口。
君梧霜冷笑一声:“确实难缠。但是,才刚刚开始。”
裴青衍连忙应道,“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行事?”
君梧霜沉默良久,指尖轻叩案几,终是开口:“此次谣言未能奏效,足见谢满城已有防备。不可再贸然出击,须得另辟蹊径。你即刻暗中联络那些对摄政王心怀不满的朝臣,寻其破绽,觅其裂隙,务必找到新的突破口。”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裴青衍躬身退下,脚步轻捷如风。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君梧霜独坐案前,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个名字——李御史、王尚书、赵参政……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枚潜在的棋子,每一笔落下,都凝聚着他深埋多年的恨意与野心。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锐利。
良久,他搁下毛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缓缓起身,踱至窗前。寒风拂面,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仰望苍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低沉而坚定地立下誓言:
“谢满城……你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