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庚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也做了许多梦。
在梦里,他看见一个白衬衫黑长裤的男人背对着自己。
乔庚觉得对方的背影有点眼熟,他伸手想触碰对方的衣角,但这人却猛地转身看他。
一张光滑、没有五官的脸默默地盯着他,肤色白皙,头发垂到脖颈。
乔庚被吓醒了,他猛的睁开眼睛,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入目所及的是天花板,花色简单略有陈旧。
他居然梦见施袁宗了。
这人是他的发小,自幼被遗弃在村子里的福利院长大,村民们给他盖了一间简陋茅草屋供他独自居住。
乔庚见他没饭吃,小时候经常让他寄住在自己家吃饭睡觉。原本乔庚的母亲是不同意的,但施袁宗很懂事,每次来乔庚家都帮忙烧火做饭打扫家务,也让乔庚母亲的脸色缓和许多,便也同意他经常借住。
可是施袁宗已经死了快十年。
以前他还经常梦见这人,但这两年梦见的次数越来越少。
“终于醒啦。”
乔庚茫然的向旁边看,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披了一条毯子,床边坐了一个大娘。
他愣了一下,按照记忆中的印象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吴大娘。”
“你还记得我呀?”吴大娘笑着给他掖了掖被子,“你看你,回来就回来嘛,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村里的人去接你。”
吴大娘是他家以前的邻居,也算是看着乔庚长大的,自从他高中毕业出省工作后就很少回来。恍然间一看吴大娘还有些分神,但也感觉对方和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乔庚还是有些茫然,他坐起身捂着有些发疼的头:“我这是……”
“你的车停在公路上,人晕在车里。”张大娘一脸担忧,“警车路过发现的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乔庚回想起自己后排车座猛然出现的那个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想说话却猛然看到房间还有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这人五官出色,眉眼英气,往那一坐就有种“正道的光”。
吴大娘给他介绍:“他是开警车路过的江辰大队长,过来问你点事。”
“你好,乔庚是吧,我叫江辰。”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五官英气,他耐心地说,“可以说一下你的车子出于什么原因停到公路上吗?我检查到车子各方面性能完好,还有你在行驶过程中有没有误伤到其他人。”
乔庚攥紧了被角:“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没看到其他人。”
他遇见那些人偶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江辰又问了几个问题见没什么异样,不赞同的看他:“疲劳驾驶不可取,我们沿公路排查也没发现其他人,幸好这次你没造成严重的交通事故,我让同事把你的情况上报到警局,给你处以记3分、罚款200元,下次吸取教训。”
乔庚没说话,他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那个坐在后排的陌生男人,不知为什么,他居然完全记不起对方的长相和声音。
实在太诡异了,他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家里。
这一切应该只是梦吧,如果对方真的是鬼,那他现在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如果回忆到什么重要的事就联系我。”江辰给他递来一张名片,“上面有我联系电话。”
江辰起身:“我这次来是办案的,先走了。”
乔庚收下名片,吴大娘把江警官送出去。
坐在床上的乔庚松了口气,他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他自幼生活的家,处处都是回忆的味道,可惜他自从高中毕业外出打工后就很少回来了。
他突然感到有强风灌进脖颈,定睛一看发现是床头处的电风扇打开了,风力强劲地吹拂他的脸,又看到室内正对着床头的窗户也开着。
虽然天气挺热的,但没必要又开风扇又开窗吧?
他感觉风扇吹得有点凉了,下床想把风扇关掉,结果刚下床就看到不远处的桌子摆着一件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套军绿色雨衣,材质很厚实,衣摆很长,有能遮挡雨丝的帽檐,配套的防水长裤和黑色长靴、粗糙手套等折叠得很整齐。
乔庚浑身发冷,手指想触碰杯子却不小心打翻,碎片落一地。
吴大娘正巧回来了,她惊道:“哎哟,你怎么了?”
“我没事。”乔庚只觉得嘴唇发麻,浑身都泛着冷意,他用手指着桌前的叠放整齐的雨衣,“这是谁的?”
吴大娘疑惑的看他:“江警官说发现你的时候,车子后排座椅就叠放着这套雨衣,不是你的吗?”
乔庚沉默了,半响才说话:“嗯,是我的。”
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公路上发生的诡异事件讲给吴大娘听,对方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吴大娘劝他再休息一会儿,还说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在厨房熬好了粥等他喝:“凉了你就再热热,多少吃点东西,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乔庚答应,但他对桌上的那套雨衣实在觉得内心发怵,找借口让吴大娘先离开。
室内变得静默无声,只剩下他一个人。
乔庚的指尖颤抖,感到胃部疯狂翻涌,他伸手捂住麻木的嘴唇,控制不住的心跳几乎淹没一切理智,迅速用塑料袋裹着那套雨衣抱到怀里疯狂跑到外面。
他不知跑了多久,等回过神后意识到周围的景色已然发生变化,自己已经离开了村子。
深渠村被茂密山林环绕,乔庚来到一座山上,他把手中的雨衣扔到一处没有植被的空地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燃烧吞噬着雨衣布料,炙热温度和烟雾的气息也让他冷静下来。
没事的,只要把这套雨衣烧了就行。
乔庚安慰着自己,但内心的恐惧仍然环绕经久不绝。
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乔庚不敢再想了,他静静的抽完一支烟,转身离开。
当他走到深渠村门口时,注意到有不少村民穿着孝衣,手拿花圈,头上系着白色布条。
乔庚愣住,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太着急跑出村子没细看环境,想起这次回老家是来参加高中同学陈钟的葬礼。
到村口时,他还碰上村长,顺势搭了个话:“刘村长,好久不见呀。”
中年男人见到他时一愣,但很快回神:“哎呀,乔庚,身体好多了吧?回村子也不说一声,我让你人去接你,这么长时间不见长得越来越帅了,有女朋友没呀?咱们村子可是有好几个待嫁女青年呢。”
果然不管走到哪里,年轻人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被长辈催婚。
“我身体好着呢,暂时也没结婚的想法。”乔庚递了根烟过去,“村长,我那辆车在哪儿呢?”
刘村长说:“噢,我让人给你停到村子西口那边,嘿,你那辆车够帅气的,村子好多娃娃还想伸手摸,我怕给你碰坏了,专门让人看着呢。”
乔庚笑道:“多谢。”
男人之间的交往很是热络,多年未见的生疏也在吞云吐雾间逐渐消散。
乔庚三言两语就套出深渠村这几年不少的人员变动,随后他才把话题自然的转到来回老家的事上:“陈钟好好的,怎么就去世了?”
刘村长叹口气:“唉,世事无常呀,他这几年做生意发了财,其实也不经常回来,没想到这次回来出了事……”
他不再说了,脸色凝重。
乔庚:“陈钟做的什么生意?”
“不知道啊,他从不说这事。”
乔庚想再问出点信息,但刘村长也摇头脸色沉重的说自己不知道,反而安慰他:“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歇一歇,陈钟的尸体在灵堂,今天是停灵第二天,等第七天就要下葬了。”
深渠村有个需要把死去的人停灵七天再下葬的风俗。
乔庚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借口说想在村子里四处转转,结果这一走就还碰上熟人。
“哎,这不是乔庚吗?”
他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一看发现是曾经的高中同学郭开元与荣珊。
郭开元有点胖,身形臃肿,旁边的荣珊很是出众。
她一头挑染金发、妆容娇艳、大地色眼影和全包眼线、透明色唇釉、脖颈和手腕都有碎钻饰品,上身穿黑色蕾丝小吊带,下身浅色百褶裙,莹润大腿皮肤裹着透明丝袜,穿漆皮黑色高跟鞋。
荣珊的眼神像粘在乔庚身上似的。
乔庚嘴角的烟还没烧完,周身雾气缭绕,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开元、荣珊,好久不见。”
*
深水县的某家餐馆。
汤盅内菌子弥漫的香气萦绕,鲜香麻辣的烤鱼味道令人垂涎欲滴,服务员把菜品端上桌,叮嘱他们等菌子煮熟了再吃。
乔庚大致了解到郭开元和荣珊也很久没回老家了,他们都在其他城市打工,郭开元是做销售的,荣珊做美业。
郭开元身形略胖,长得虎头虎脑,他把筷子递给乔庚,叹气道:“唉,你说陈钟这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世事无常啊,以前咱们上高中那会儿还经常一起逃课打架。”
乔庚拿筷子夹了一口菜:“你们知道陈钟做的什么生意吗?”
郭开元摇头:“我问了村里的人,也都不知道,这小子瞒得够紧。”
应该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乔庚心里有了判断:“我还不了解陈钟是怎么出事的,你们知道详情吗?”
“嘿,我也是昨晚才到呢。”郭开元指了指坐在乔庚身边的女孩,“荣珊知道,你问她吧。”
荣珊妩媚的捂嘴轻笑:“我听人说的,挺吓人。”
乔庚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荣珊媚眼如丝的看他,一手支着下巴:“我要是说了,你拿什么交换呢?”
“那我可真不知道。”乔庚伸出掌心在唇瓣轻轻贴了一下,又摊开伸向荣珊,“给你一个吻,如何?”
他长得帅,自上初中起就受女孩子喜欢,爱开机车、为人处事大气,自然博得许多女孩青睐,荣珊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他的初恋。
只不过年少的青□□恋也抵不过人生分道扬镳的十字路口。
乔庚高中毕业后便出省打工,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断了与荣珊的联系,这次回老家也是自高中毕业分手后第一次见对方。
荣珊娇笑的用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真坏。”
郭开元看到这一幕,便开始起哄:“注意点啊,这儿还有个单身狗呢,可别辣我眼睛。”
荣珊轻哼一声,开始讲起自己听到的风言风语:“我听村子里的人说,陈钟的尸体是在河里发现的,捞上来的时候早就被泡浮肿了,而且更诡异的是……”
她停住了话,语气有些诡谲:“陈钟浑身的皮都被扒了下来,死得很惨,河里全是被泡透的血水。”
乔庚原本想点烟的动作停住:“哪条河?”
荣珊:“就东边那条啊,咱们村子里很多小孩子都跑过去玩,你们说怪不怪?说是意外失足落水死亡,但是怎么连身上的皮都被扒了?绝对是他杀。”
乔庚:“警察怎么说?”
“查不出来呗。”荣珊说,“咱们村子没监控,平时也很少有外人出入,警方挨家挨户调查过,所有痕迹都查了没可疑的,村里的人都说不像是意外落水。”
乔庚没说话,他仔细回想这次回老家路上的怪事频发,先是在公路上被几个不知名的东西拦截上车,本以为是场梦,结果今早居然还看到那套雨衣放在桌上,现在又听说高中好友的死讯如此凄惨离奇,心情也莫名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