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臻注意到他的异样:“乔大哥,怎么了?”
“我没事。”乔庚的喉咙动了动,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跳,攥紧方向盘把视线转移到正前方看路况。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多出来一个人,难道是鬼吗?
联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乔庚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个天气和时间点以及刚才他看到的本不该存在的第四个人,让他内心坚定的无神论瞬间破防,潮湿的手汗晕满了掌心,呼吸也开始有点变得急促紊乱。
他稳住心态,回想起这几个人从上车开始就不愿意脱掉雨衣,似乎他们被雨衣包裹的身体下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直到现在都没看清这些人的脸长什么样。
怎么办?
他现在开车行驶在公路上,根本抽不开身和这四个人对弈,而且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也无法估测能不能打得过。
如果打不过,他该怎么跑?这里位置还算偏远,也找不到其他人来帮忙。
他的处境很艰难。
乔庚深呼吸一口气,他决定主动出击:“吴臻,我有点渴了,后排座椅左边车窗下的小型放置箱有冰饮,让你朋友帮我拿一下吧。”
车内气氛瞬间沉默,温度似乎也降至冰点。
乔庚抿紧嘴唇,不动声色的等待他们的反应。
吴臻终于开口:“好啊,小烟你帮乔大哥拿一下水。”
后排座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乔庚的衣角也被触碰。
他降低车速,头也不回的伸手向后摸去,原本可以直接接过那瓶水,但他又往伸了点想摸上对方的手腕却只摸到粗糙皮质的防水手套。
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冷冷的声音也顺势在旁边响起:“乔大哥,你不是在拿水吗?”
乔庚怔住,抬眼看见副驾驶的吴臻伸手按住他的手背,防雨帽檐遮住眼睛,但他仍然能察觉出对方投来的冰冷恶意和警告。
他扯开唇角,轻松笑道:“不好意思,没注意到呢。”
乔庚接过后排座椅少年递来的水,拧开瓶盖的同时还在想这几人真是太奇怪了。
正常人怕被雨淋湿也不会全副武装到一点皮肤都露不出来吧?
这种级别的防护措施,他只在瘟疫或病毒爆发的情况下才会看到。
乔庚的眼神变冷。
只有一种可能,对他们来说,水就是瘟疫或病毒。
他们碰到水就会发生异样的变化。
乔庚默不作声的接过水喝一口,双眼继续注视着车子前方的路况:“你们不渴吗?离家还有一会儿距离。”
吴臻摇头:“我们不渴。”
他们乘车前不知道在公路上站了多久,上车后没要水和食物,居然还撑得住。
乔庚攥紧了方向盘,车内的暖气明明开的很足,但他整个人却如同置身于车外的冰冷雨幕中任由水流浇湿打透身体,从指尖蔓延的寒意和紧张冷到心脏和头顶。
他到底载了一群什么东西?
*
坐以待毙一直都不是乔庚的处事原则。
他必须要首先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物种,之后才能做出相应的行动。
乔庚目测前方路况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隧道,入口两侧都是坚硬陡峭的石壁,脚猛的踩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往前飞去。
他控制好速度,这才让车子停在离隧道不远的位置。
牧马人猛地停住,轮胎在湿滑的柏油路打滑发出刺耳声响,连在车上的几个人身体也不禁向前倾,车前灯也熄了。
吴臻稳住身体,疑惑的问:“乔大哥,怎么了?”
乔庚垂下眼睑:“轮胎好像爆了,你能下去到车灯前面帮我看看吗?”
吴臻有点犹豫,他看着窗外的大雨。
“你穿着雨衣再拿上这把伞。”乔庚把伞递给他,“不会淋到你。”
吴臻只好点头,他打开车门撑伞下车来到车头前:“乔大哥,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你把车灯打开吧。”
乔庚的手伸进主驾驶座下面的小箱子里拿出瓶装水拧开盖子:“这就开。”
他不动声色的喝了两口水,眼神余光瞄到后视镜确定后排座椅坐着三个人,伸手打开车灯按键。
圆形大灯闪烁刺眼白光把站在车头前的吴臻照的浑身发亮,连带他撑伞时隔开的如丝雨幕。
乔庚这次看清了,吴臻帽檐下那双眼睛不似人眼,而像是一种颜色涂料,有种小时候玩游戏给空白脸人偶画上五官的感觉。
果然不是真人。
乔庚想到这一路上他们不敢脱雨衣也没喝水,看来是真的怕水。
他攥紧了方向盘。
车外的吴臻仔细看了轮胎,喊道:“车没爆胎。”
“可是车子启动不了呀。”乔庚双手摊开搭在方向盘上,懒懒地回道,“让你朋友下车帮我把后备箱的备胎拿出来吧,一个人抬不动。”
吴臻语气有点不满:“乔大哥,你也能下车的。”
“我要看导航。”乔庚一口拒绝,恣意的眉眼满是松弛,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语气慢悠悠,“你们把轮胎换上就行,不然车子坏在这儿一直走不了。”
吴臻沉默一会儿,他打手势让车上的一个少年下来到后备箱拿备胎。
等听到关车门的声音确定车上只剩下两个少年后,乔庚这才开口问他们:“这一路不渴不饿的,身体受得了啊?”
后排座椅的两个少年没说话。
乔庚啧了一声:“不会是哑巴吧?”
两人依旧没说话。
乔庚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后座受伤的少年,对方腿部的殷红血液很快濡湿纱布:“膝盖挺疼的吧,这么长时间一声都不吭,武大郎都没你能忍。”
这时,站在车子后面的吴臻喊道:“乔大哥,我和朋友把后备箱的备胎搬出来了,该怎么换呀?你下来教教我们。”
乔庚:“好。”
他看向后排座椅的两人:“行了,不逗你们了,你们谁出去和吴臻说一句让他把备胎放地上,我去换。”
后排座椅的两人没动。
乔庚把刚喝了两口的瓶装水拿在手里:“怕雨淋到身体的话,开车窗探出头也行,喊一句就好。”
这个折中方式似乎得到他们的同意。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妥协了。
没受伤的少年背对着乔庚开车窗把身体探出窗外,
乔庚放下手刹,对坐在后排座椅处受伤的少年说:“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电光火石的瞬间,后排座椅的少年略微抬脸,乔庚提前找准角度把手中的瓶装水猛的泼向他。
那双被颜料涂鸦画上去的眼睛接触水流,顿时像是脆弱的纸张被猛烈火焰吞噬燃烧,瞬间扭曲交叠成一团。
少年像发出凄厉的叫喊却毫无声响,他狰狞的用手捂住双眼瘫倒在座椅上,不停的蜷缩颤抖。
身体探出窗外的少年听到声响,想要缩回身体却已来不及。
乔庚猛的踩下油门,车子迅猛地向前行驶,探出车窗外的那具被军绿色雨衣包裹的身体狠狠撞到隧道一侧的坚硬石壁处,碎石声和肢体撞击声瞬间响彻天际。
少年的身体被甩出车内。
吴臻和另一个少年想要去拦车已经来不及,手指都摸不上后备箱就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乔庚咬紧牙关,浑身的汗毛被汗水浸湿,心脏几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他攥紧方向盘,油门猛烈的踩踏,车子如离弦的箭般飞出去行驶三四公里以后才停下。
他没打伞,下车把后座车门打开拽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衣领就往外扯,抬手把对方脸上的口罩掀开,帽檐往上拉,任由大雨浇湿少年彻底暴露的容颜。
少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露出那张苍白的面容,黑色颜料画了他的眉毛和眼睛,但鼻子嘴巴却全然没有。
此时雨水浇透了他的脸,连带着那双画出来的眼睛也被迅速冲刷,交叠成黑乎乎的痕迹最终变成光滑的鸡蛋面。
人偶。
怪不得后排座椅的人一言不发,想来是他们没有画嘴,自然是发不出声音。
他撕开少年腿部的纱布,暴露的膝盖位置长裤布料完好无损,只是找了不知名的动物血液滴在纱布上伪装成受伤的表象。
原来是装的。
乔庚冷冷地踢了踢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被雨水浇透的木质瞬间扭曲变色,光滑且毫无五官的面部也开始泛青发黄。
虽然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也从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但眼前的一幕着实震撼到他。
谁能想到人偶画了五官后居然会自己活灵活现的说话行动呢。
真是见鬼了。
乔庚心情沉重,他没再管地上的人偶,转身回到车上打算抽支烟冷静一下。
然而他叼着烟,发现打火机已经不能用了。
乔庚暗骂了一句,伸手摸副驾驶的夹层袋里的火柴盒,结果还没摸到,一只冷白的手从后座伸过来,指尖夹着一根燃烧的火柴。
“兄弟,这火给得好。”
乔庚低头叼着烟,火苗燃烧烟尾弥漫细密雾气,他说完后怔住,沿着这只冷白干净的手往后看,发现后排座椅坐着一个男人。
对方身穿简单的白衣和黑色长裤,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据了后排座椅半数空间,发丝有点长垂到脖颈。
车窗外的乌云逐渐散去,雨丝飘零透过玻璃在男人身上凝结成水珠,那张脸也在静谧月色下显得清晰明了。
青年男人的长相很冷峻夺目,眸色很深,鼻梁高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清晰,面部骨骼五官立体,周身气质独特清冷,有一种雪山之上将化未化的雪粒,剔透孤高的表象下是不为万物所动的纯粹。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声线清冽冰凉:“不说一声谢谢么?”
乔庚叼着的烟啪的落下滚到脚边,烟灰落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