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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小梗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上都与北荒之间因山路蜿蜒,至今未通官道。这个时节去北荒,不仅要绕其他省府多走大段积着厚雪的官道,至水西府后,就只剩坑坑洼洼的小道。上好的千里马也经不住这一遭,穆珩一行人花了足足七日才到北荒内城墙外。


    骑在最前方的桑六向南城门守卫出示皇帝诏书后,几十人组成的长队浩浩荡荡进了城。


    光是城门上,穆珩就瞧见数处醒目的霉块,门轴也已锈迹斑斑。


    这北荒啊,当真是人待的地方吗……


    入城后必须牵马步行,还是由桑六打头阵。


    辽王府还在修建中,为了省些银两,穆珩嘱咐他寻处歇家即可。


    城内的北荒依旧存有些许荒凉,大街上没几处做生意的商户,找到处歇家还是很容易的。


    “王爷,前方那处的歇家如何?”桑六指向不远处一栋建筑,与街上其他楼屋相比确实硕大得多。


    穆珩颔首道:“就那吧,店内剩下的客房都订下,不够住的话就麻烦大家挤一挤,”他又快步向前,按住桑六的肩:“还有啊,小六。现在呢,得称呼我的字,明白吗?”


    被点到的少年瘪了下嘴,用嫌弃的眼神看向他:“啧啧啧,我可是纯纯一武夫,哪记得住文人墨客搞出来的字呢?”


    虽是人群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但穆珩一向“以礼服人”,按在桑六肩上的手合成拳,汇成一记重击直捣他肩部软肉最多处:“我的字是乘化,萧琼字沧观,这些记住没?”


    “哦!”桑六被六尺壮男暴击后疼得眼中激出泪来,只能赶忙服软。


    看到桑六吃瘪的样子,穆珩又坏笑道:“其实呢,记不住字我们也可以按年龄来排,我是大哥,沧观乃二弟,你为三弟如何?”


    听到他这么说,走在一旁的萧琼举起扇遮住下脸,两眼弯成了月牙附和道:“我觉得可以。”


    桑六转身瞥见二人狼狈为奸的模样,自知斗嘴斗不过,只好彻底认输,心中默默举起白旗:“万万使不得,乘化兄。我可是有大哥的,让他知道我叫别人大哥后可就要训斥我了。”


    …………


    其余人早已进店,唯剩三人存放完马匹、马车后姗姗来迟。


    “乘化兄还真是亲民,我们这一行人属实有幸啊!”桑六露出犬齿笑着调侃穆珩。


    穆珩走在中间,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玩味啧了几声后道:“小六只知打趣为兄的,却忘记五十余人的队伍中只有我们三个青壮年,其余就都是老弱病残妇……”


    话未尽,没有参与拌嘴的萧琼便推开歇家正门,打断了二人。


    虽说城内街道上的人近看还不及上都一个摊位前滞留的人多,但这处名为“山北客歇”的高大楼宇中却几乎桌桌坐满,店内的伙计们个个手忙脚乱,当真是出乎穆珩意料。


    还并非穆珩带来的这批人多,店内上下两层楼目测有近百张桌子,每桌能供至少四人落座。或许也是赶巧到午饭时间,才能看到与外边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三个人高马大、相貌不凡的青年刚推开门,就引得无数双眼睛聚焦于门口处。


    尤其是穆珩,能达六尺的男儿在相明可谓屈指可数。再加上相明二世太宗是胡汉联姻的结果,传到他这儿,浓眉大眼、鼻如山般挺拔的基因依旧丝毫未减。但他皮肤白皙,中和了驹薇人长相上的野性。腰间虽系绦带,可挂在左侧的白玉牌表明着其身份尊贵,教人短时间内难以收回目光。


    用仪表堂堂、气度超然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只见那穆将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骑在马上瞬间砍死了几个东疆骑兵,举世无双英姿难以笔墨状……”


    大堂中间的说书先生穿着件玄黑色道袍,捋顺起黑长胡须眉飞色舞讲着。如此精彩的情节勾回歇家内众人的注意,也吸住了穆珩的神思。


    他虽同桑六、萧琼走向空桌,但心思全然在说书先生接下来的故事中,路上还差点撞到正准备离去的食客。


    “小六,可否去帮我寻一下这家的掌柜?”穆珩揽过桑六的肩说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桑六滴溜一下快步走开了。


    刚坐下的萧琼对此颇为好奇,看向穆珩问道:“乘化兄寻这处歇家的掌柜做什么?”


    “你不觉得话本中所讲之人很像我小叔父吗?”


    “灭东疆平松乱的穆将军?倒真有可能是!”


    “不过……我只在幼时听过家中长辈谈论过穆将军,后来先帝其他三子的所有消息都被当今陛下下令封锁住了,具体发生过什么我还真是知之甚少。”


    “我同你一样,所以话本里所讲的太过详细,大部分都不为人知,不论真假与否,也只有在北荒这样偏僻的地方才讲得出来。我想碰碰运气,才过去八年,或许还是能寻到叔父的。”穆珩神色凝重,心中那份焦急燃得愈发强烈。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在上都消失了八年的穆见怜一定藏身于北荒城内。在为数不多关于母亲的记忆中,就有一段是她笑着告诉自己叔父收复松都府的喜讯。穆见怜于他而言就像卫仲卿于冠军侯,日照烛明下的兵书,风雨无阻中的操练,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再现少年将军洒在相明无数条边界上的荣辉。若真能见到这位敬仰多年的长者,他定是要向其请教一番的。


    想到这儿,穆珩再也坐不住了,告诉萧琼随他意点膳后就立马起身,奔向桑六消失的方向。


    刚跑到大堂银柜处,一旁的木门就被人拉开。


    从中走出的正是桑六,其身后还跟着一位长相明艳大气的女子。


    该女子头梳桃花髻,插有绿色玉石镶嵌的金钗,穿着也极为讲究,浅红色的交领短袄和织金马面裙。相明自开国起便允许女子从商从军,眼前这位想必就是歇家的掌柜。


    穆珩小喘着气,双手抱拳于胸前,身体微倾斜道:“有劳掌柜出面了。”


    云财妤瞧见面前这位公子果真如店小二说的那般,看一眼就知道家里的黄金能堆成山。她顿时心中狂喜,面上的笑意怎么遮也遮不住:“这是哪里话呀!俗话说顾客就是玉皇大帝嘛……嗯……敢问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小女子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这句话也提醒了她自己,为了套近乎,她赶忙做了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云,名财妤,本地人,现如今呢,是山北客歇的当家人。”


    “在下姓穆,名乘化。上都人士,来北荒替家父做些事。”穆珩这话说得平易近人,话中也藏有玄机,未暴露真实身份也不让人看轻。


    介绍完自己,他才应了掌柜第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云掌柜可知晓现在大堂中间讲的话本著者为何人?”


    一听穆珩是国姓,云财妤彻底放宽了心,根据对方的举止言谈可以判断其定是个好说话的人,终于可以干票大的了!


    她低下头黑瞳滴溜精光地转动着,好一会儿才抬头故作为难道:“穆公子有所不知啊……本店的话本皆由我特请的一位先生所写。想见他嘛,需要点诚意!”她的手做起了标准的暗示性动作,桑六和穆珩两个将至弱冠之年的男子自是懂得其中含义。


    穆珩朝桑六递了个眼神后,云财妤的手中立马多出块碎银。她转身将其置于银柜中收好,回首后完全一副谄媚的神态,眼尾嘴角笑弯得相当不自然:“穆公子方便现在就随我去吗?”


    “当然。”


    穆珩也纳闷过上下两层楼分明都是服务食客的,为何云财妤给这里取名为客歇。进了方才桑六和她出来的门后,那团迷云便烟消云散了。门内通向的是户外,酒楼北边还有一栋与其差不多高大的建筑,他数了一下,共有三层,作客栈再合适不过了。


    他和桑六紧随云财妤其后,上至三楼处又行了会儿后停在一扇门前。


    “二位稍等一下,夏先生很少见客,我出面同他招呼声,麻烦你们俩站旁边点。”


    穆珩听闻赶忙抓起桑六的小臂到旁边去,由于他一言不发,桑六好奇心发作得厉害,便小声在他耳畔问着:“殿下,你找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何事?”


    穆珩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莫要再追问。”


    桑六点着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便再未发出过大的声响。


    “夏先生,您在吗?麻烦您出来一下。”云财妤声音响亮地喊道。


    一旁的桑六不禁感叹着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嗓子就是好用。


    屋内没人出声回应她,但很快,木门就被从内拉开。


    “云掌柜寻我何事?”淡淡的声音像块润玉,未见其人,可只闻其声就能想象出张俊容玉面。


    “今天歇家来了位客人,对您写的话本很感兴趣,他想见见您。”


    “人就在旁边,让他们直接过来吧。”


    “哎呦!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云财妤冲穆珩、桑六所在方向招着手,大声喊道:“二位快来吧,夏先生同意见你们了!”


    “我一个人去就行。”


    “好嘞,那我去寻萧琼喝酒喽!”


    穆珩小步走着,端庄得异于往常。


    他很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但还没走到门口,余光就瞥到了屋内的男人。


    云财妤口中的夏先生长发正披落在凝紫色氅衣上,青丝如墨,皓肤似雪,像兰花般清丽。可他面容上的五官却与气质不大一样,凤眸眼尾上挑,眼型长而不小,眸中婉转出的**水韵隔着距离依旧清晰可见;唇瓣仿若清晨花瓣,粉润光滑,无一丝细纹干燥。


    若说此人是被贬谪下凡的仙君,他也是信得的,穆珩活在俗世十八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美人。


    细看他的眉与鼻,母父里定有一是楼兰人,深邃艳美的眉眼交织着中原人的水墨画般的秀丽。虽未佩戴一金一玉,仍散发着贵气,更像是上都或是青昭源的水土养出来的妙人。


    这样看来,倒真有可能识得叔父!


    这样的妙人,意外惹得他面上一片绯红,扰乱他的神思,害得他再维持不住先前的矜持。


    穆珩自是能意识到自己体内突如其来的燥热,走到门口处后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让旁人瞧到他这般模样。可高达六尺的身子,正正好好让与萧琼差不多高的夏先生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突然察觉到这点,也就大大抬起头,本羞于窥见的眉眼现在彻彻底底映入眼帘。


    对方虽是抬眸看他,但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傲气,使得艳美的面上多出几分英飒。


    “不才夏天河,随性称呼即可,”夏天河行完揖礼后补充道,“不知小兄弟对我所写话本的感兴趣是怎么个法呢?”


    穆珩回礼后答道:“我姓穆名乘化,夏先生直呼我名就好。今日特来烦劳先生,是想私下里问您有关话本中一些具体事。”


    夏天河听到穆珩报出其姓名后瞳孔微怔了会儿,不过很快恢复如初,短暂的异常难以察觉:“那穆公子同我进屋聊聊,云掌柜请回吧。”


    被提及的云财妤喜出望外,像个煤油灯在一旁亮了这么久,可算能离开了。


    她大步迈开,下楼梯的声音砰砰作响。


    …………


    穆珩进了屋后还是被对方的容颜震撼得心潮澎湃,仿若一腔鲜血被火把点燃般滚烫起来。先前学过的宫廷礼仪全被他抛之脑后,如街上醉酒痴汉般一直失神地盯着夏天河。


    当他注意到夏天河白皙的脖间有一处墨迹时,竟失态地取出腰间汗巾想为其擦拭干净。


    刚要触到那片软嫩肌肤时,他的手便被对方一掌拍开。


    “这样做不太礼貌吧,乘化。”


    夏天河笑得像只精于算计的狐狸,反倒更提醒了穆珩刚才的失仪,他慌乱开口道:


    “是我失敬了,夏先生!”


    “您脖间的墨迹我看着太突兀了些,没忍住才伸手的……”


    他身上冒出虚汗,这理由听着还真是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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