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车内的暖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但这点热度根本捂不热指尖的冰凉。
俞扬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隔着复又起雾的镜片落在窗外被白雪覆盖的路面上,模糊一片,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秦陆丝毫没察觉到车内气氛微妙,一边平稳地转动方向盘,一边向杨晓薇介绍公司情况。
杨晓薇偶尔应和几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带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似乎是看出了俞扬的不自在,杨晓薇适时中断话题,很巧妙的把话题转向俞扬:“俞扬,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有点晕车?”
俞扬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抠着牛仔裤的接缝处:“呃……还好……可能是车里太热了,有些闷。”
“咔哒”一声轻响,副驾驶车窗以极缓的速度降下,只留了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
冷风裹着雪粒子的气息顺着那道缝钻进来,带着点砭骨的凉意,却恰好吹散了俞扬眼前镜片上的薄雾。
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秦陆不满的声音响起:“笨蛋,不舒服也不吱声,跟我还逞什么强,憋坏了怎么办?”
俞扬脱口而出:“对不起。”
杨晓薇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小盒薄荷糖递了过去:“来,薄荷味的,含一颗能好受些。”
俞扬连忙摆手婉拒:“谢谢不用了,我……”
“他吃不惯薄荷的味道。”
杨晓薇伸过去的手一僵:“原来是这样啊。”
“别看他大男人一个,娇气起来跟个小孩子没区别。”秦陆从中控台储物箱里摸出几颗提前备好的柑橘味润喉糖丢进俞扬手里,“吃这个吧,这个你吃得惯。”
俞扬顿觉烫手,心跳的厉害:“谢……谢谢。”
杨晓薇将薄荷糖重新装进大衣口袋里,像是脱力般地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秦陆和俞扬之间来回徘徊。
送杨晓薇到酒店时,她站在大堂旋转门旁,看着门童将行李一件件放在行李车上,然后对秦陆和俞扬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杯。
“谢谢两位帅哥送我到酒店。俞扬,这杯奶茶我先带走了,保温杯我会洗干净后交给秦陆,麻烦他转交给你。”
俞扬:“不用了杨小姐。保温杯是我新买的,如果你不嫌弃留下做水杯吧。”
杨晓薇并不推辞:“那就谢啦俞扬,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俞扬还未应声,秦陆已经替他摆了摆手:“快上去吧,趁这两天好好休息,下周一上班别迟到。”
杨晓薇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挑:“知道了,万恶的资本家,秦扒皮同志!”
目送杨晓薇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秦陆拉开副驾门,示意俞扬上车。
“我坐后面吧。”
“干什么?少废话,快上车。”
俞扬没再说话,暗自叹气,只能硬着头皮听话坐回副驾。
他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秦陆说:“去你宿舍。”
俞扬捏着衣角,斟酌着拒绝:“时间太晚了,家里也没什么菜,我们还是找个饭店吃吧,吃完你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我记得昨天让助理给你送了些海韵轩的速冻饺子,你应该还没吃完吧?”秦陆发动汽车,方向盘多打了半圈,直接拐向宿舍的方向。
俞扬抿着唇没说话。他很清楚秦陆的个性,说一不二,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回到宿舍,秦陆熟门熟路拉开鞋柜准备换鞋。俞扬抢先一步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另一双崭新的拖鞋:“你穿这个吧。新买的,没人穿过。”
“花这钱做什么,又不是没得穿。”秦陆一边换鞋,一边脱外套。
俞扬帮他把外套挂起来:“嗯。超市打折,看着好看就买回来了。”
实际上,俞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双新拖鞋回来。就是买保温杯的时候恰好路过拖鞋区,恰好看见这双拖鞋,恰好感觉它很适合秦陆。
“你宿舍暖气还挺足。”秦陆摘下百达翡丽的白金袖扣随手丢在玄关柜上,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向厨房。
“饺子在哪?我来煮。”
“不用,我来就行!”俞扬把他推出厨房,“厨房还有点剩菜,我进去热热就行。你坐着等,很快就好。”
秦陆也不坚持,靠着厨房门框看他变戏法似的从冰箱旁边的电子保温箱里依次端出三盘色香俱全的菜来。
“不是说家里没菜吗?”
“嗯,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俞扬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轻,洗碗时水流声显得格外清晰。
他用洗干净的碗,从高压锅里给秦陆盛了多半碗冬瓜排骨汤。
“你先喝一碗驱驱寒,我把米饭盛出来就好了。”
“厨艺挺好,味道不错。”秦陆喝着汤,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俞扬今天穿了件奶白色毛衣,领口中规中矩的大小,每次弯腰却会漏出一小片白色的肌肤。他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加上最近脸颊增了些许肉感,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柔。连带着那副银制平光镜,都少了些疏离感。
秦陆脑海里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最近比较时兴的词汇——人夫感。
与此同时,俞扬抬眼看向他,眼神干净的很纯粹,像含着汪清水。
秦陆心头莫名一震,喉间的汤没咽顺,猛地呛了一下,连续的咳嗽声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碗都捧不稳,汤洒了大半,全洒在身上。
俞扬见状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抽了纸巾去擦。近距离接触,他红了脸,动作却没停:“烫到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秦陆被他着急的模样弄得一愣,刚要开口说“没事”,就感到俞扬的手指隔着湿透的衬衣擦过胸肌,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上头。于是他喉结动了动,后退一步避开,哑声安抚道:“不用,别担心,我没烫着。但我现在想先冲个澡换身衣服,俞扬借你浴室一用,再麻烦你找件适合我穿的衣服。”
俞扬“啊”了一声,转身进卧室里翻找。他和秦陆有很明显的体型差,所以他的衣服对于秦陆来说明显过小。
思来想去,他想起唐皓洋有放在这里一套睡衣。唐皓洋的身形跟秦陆差不多,睡衣的尺寸应该也是合适的。
秦陆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俞扬手里拎着一套尺寸明显不符合他身形的灰蓝色棉质睡衣。
“秦陆,这套睡衣是我师兄落这儿的,你先凑合穿一下行吗?”
师兄?就是上次那个很没礼貌的家伙吧!
秦陆眉头瞬间拧起来,语气硬邦邦的:“不要。”
“啊?”俞扬举着睡衣的手顿在半空,“可我这里没有别的衣服适合你……”
秦陆靠在浴室门框上,腰间只围了条灰色浴巾,眼神黑沉沉地落在他身上,那股莫名的不爽几乎全写在了脸上。
“我有洁癖,接受不了穿别人的衣服。”
洁癖?什么时候的事?
俞扬以前可没发现他有洁癖。
况且既然接受不了,那为什么还大剌剌的用着自己的浴巾。
明明浴巾比睡衣,还要私密吧。
俞扬没辙,只好叹口气:“那好吧,你等一会,我去你车里拿行李上来。”
秦陆三两步拉住他,压抑住眼底的烦躁:“外面冷,别折腾了。你这里又不冷,我裹着浴巾就够了。你帮我把衣服丢洗衣机里,洗出来晾着干的也快。”
晚上八点,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
秦陆坐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
俞扬则待在厨房收拾。他看着基本空盘的菜碟,内心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刚才在饭桌上,秦陆似乎很喜欢吃他做的菜,基本就没怎么停过筷子。
收拾完厨房,已经八点半了。
雪早在两个多小时前就停了,窗外的小区路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俞扬估摸着这个时间,市政安排的铲雪车应该已经将马路上的积雪清理的差不多了。
怕再晚下去,犄角旮旯里的积雪融化,会导致路面泥泞难行。俞扬便取下阳台上晾着的秦陆半干的衣裤,进卫生间手持吹风机给他仔细地吹干。
一切完成后,俞扬拿衣服走出来,却赫然发现秦陆斜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的半边肩膀陷进柔软的垫子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托着侧脸,姿态随性得近乎慵懒。
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烫的俞扬指尖发麻。
是压抑了许久的在意,是见他卸下防备的悸动,是可望不可即的小心翼翼。
他想要靠近,腿却灌了铅,寸步难行,只能远远羡慕那些落在他发梢的灯光。
胸口像是在发酵,胀得发疼,疼得泛酸,偏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就像个可耻的小偷,克制着想要犯罪的欲望,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就惊扰了这场短暂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静谧。
但偷就是偷。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秦陆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
“喂,姐。”
“嗯,在朋友家。”
“知道了,一会就回去。”
挂断电话,秦陆看着俞扬动作有些慌乱的给电视机旁的绿萝浇水。
“你这么浇水,不怕淹死它啊。”
“啊,好,好久没浇了……”俞扬说话有点结巴,他放下喷水壶,抱起丢在电视柜上的衣服拿给秦陆。
“天色不早了,你换好衣服快点回家吧。雪天路滑,别让家里人担心。”
秦陆穿好衣服,临出门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礼物盒。
“给你。美国逛地摊时遇到的,感觉它很适合你。下周六是你生日,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俞扬宕机般回问:“美国也有地摊啊?”
秦陆轻笑一声,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当然,地摊文化遍布全世界。”
见俞扬迟迟不接,秦陆失了耐性,直接把礼盒塞进他手里:“叫你拿你就拿着。”
俞扬脸颊浮起浅淡的红,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局促:“谢谢……让你破费了。”
秦陆无所谓地摆摆手:“破费什么,又不贵。”
俞扬送他到电梯口。
秦陆望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断上涨,突然有些感慨:“看你日子慢慢上了正轨,我真替你开心。而且我今天才发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棒,往后无论谁嫁给你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电梯门开了,秦陆走进光里。
“我走了,改天见!”
俞扬艰难地扯出一个不知道好看还是难看的笑容:“嗯,慢点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电梯门再度合上,切断一切光源。
黑暗中,俞扬的眼睛同样盯着显示器上的楼层数字,原本不错的心情随之逐渐坠入谷底——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Yeah!我可以安心来这里更文喽!!!宝子们,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有时间更文的原因是什么[狗头][狗头][狗头]
真相就是,柠·断更·萌·专业户·果同志,在七月的第一个周真断根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我起码要躺平一个月~
我终于有时间来还债啦[撒花][撒花][撒花]
所以,还在的举起你们的小手手[摆手][摆手][摆手]
另外!!!76这个隐醋包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啊啊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嘛!!!简直就是直男中的直男!!!
第32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秦陆送的礼物是一只很独特的手表。
深邃蓝的表盘,金芒时标流转,表底星球微微移动,就像掩藏了整片星空。
最惊喜的是表盘背面居然是小王子守护B612星球的摆陀!
俞扬的手有些抖。
秦陆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在他心底种下一朵玫瑰,又在下一时刻将玫瑰拔除。
任凭他的心脏千疮百孔。
临别前秦陆的那句话,在俞扬看来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他不要继续痴心妄想。
纵使俞扬明白那或许不是秦陆的本意,或许只是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
甚至大概率,是秦陆发自内心的美好祝愿。
但在一个敏感、孤僻、压抑却渴望爱与被爱的男同心里,这种直男发言无异于一枚子弹正中眉心。
能被轻易放下的不是爱。
所以俞扬做不到无所谓。
纵使无数次心理暗示不要再沉沦。
却依旧在美丽的陷阱里迷失方向。
俞扬脱力般的倒在床上,像胎儿那样蜷缩起身体,却也无法抵御痛苦铺天盖地袭来。
这一次,他不想再被动等待被情绪淹没,而是初次生出主动向外伸手求救的勇气。
夜幕深沉,咖啡馆飘着拿铁的焦香,靠窗的卡座被浅米色纱帘隔开,形成一个半私密半开放的角落。
俞扬坐在里面,看着玻璃窗外匆匆路过的行人,手指无意识搭在高脚杯的杯柱上。杯里的柠檬水他没喝,青黄的柠檬片沉在杯底,像他压抑多天的思绪。
纱帘被人掀开,带进一阵夹杂凉意的气流和小苍兰的香味。
“抱歉啊俞扬,路上有点堵车,我来迟了。”亓温妍站在帘边,驼色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半张脸,鼻尖冻的微红,卷翘的睫毛沾着细密的水雾。
俞扬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语气里满是过意不去:“没事没事,是我来早了。应该我说对不起才对,这么冷的天还把你约出来。”
亓温妍抬手解下围巾,露出脖颈间杏色的针织纹理,笑着摇头:“瞧你说的,冬天就不能出门啦。我又不是熊,不需要冬眠。”
恰当的一句玩笑使人放松。
俞扬被她逗笑,紧绷的肩线松了些,他绕到对面替她拉好藤椅:“快坐吧。想喝什么?我去前台帮你点单。”
亓温妍将脱下的大衣随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热可可,谢谢。”
俞扬回来时,手里端着白色马克杯,杯沿沾着圈绵密的奶沫:“温妍,你的热可可。趁热喝,驱驱寒气。”
亓温妍感激的笑道:“谢谢你俞扬,你真贴心。”
俞扬坐回座位:“医闹那件事发生以后,你还好吗?”
亓温妍捏着银制小勺的柄端,轻轻搅动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刚开始那几天还是会害怕,晚上总做梦,梦见破碎的玻璃,满身的鲜血……”
俞扬“嗯”了一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刘晨师兄带我去土耳其散心。当我们坐在热气球里俯瞰大地的时候,我忽然间就释然了。我总不能让那些糟糕的画面,占据我心里装风景的地方。更何况,人总不能一直被阴影追着跑。”
“那就好。”俞扬端起高脚杯抿了口柠檬水,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个坚韧的女孩子。
“你呢?”亓温妍抬眼望他,目光清亮温和,“我们出院时同时做了心理干预测量表,数据显示那次医闹对你没有产生太大的负面心理影响。所以,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的情绪极速崩溃?”
三天前,她临入睡竟接到俞扬的求助电话,在进行了初步交谈,明确他没有致命危险后。她指导俞扬一步步完成54321感官锚定法,这才帮助他从情绪漩涡里暂时逃离。
俞扬望着杯底的柠檬片,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温妍,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的,那段藏了很久的暗恋。”
先前的几次心理治疗,俞扬有向亓温妍坦白过自己曾经的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史。但自始至终,他都有信息保留。
尤其是暗恋对象的性别。
亓温妍点点头:“记得。那件事是导致你情感抑郁症爆发的直接原因。”
“我最近又遇见了他。”
“然后呢?”
“他想和我继续做朋友。”
“那你呢?你想和她做朋友吗?”
俞扬苦笑道:“起初我尝试着拒绝过……但没成功。”
“那做朋友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俞扬深吸一口气:“……会。会患得患失,会胡思乱想,会害怕……害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害怕会再次失去他。”
亓温妍眉心微蹙,眼神中流露出怜悯的神情:“所以俞扬,六年了,你依然爱着她。”
空气仿佛凝滞。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低低流淌,却将“爱”这个字衬托的格外清晰。
俞扬绝望地闭上眼,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哑声开口:“是。我还……爱他。”
亓温妍的眼神中褪去怜悯,转而换成一种更为温和的注视:“俞扬,为什么不表白呢?六年前的那场闹剧虽然让你们狼狈收场,可是你并没有亲口告诉她你的真实想法。或许六年后的相遇是上天给你用来弥补过往遗憾的契机。把你的思念、你的爱慕,通通告诉她,或许你会得偿所愿呢?”
俞扬眼底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声音覆着压抑多年的喑哑:“不会的温妍。我和他注定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告诉他,只会将痛苦转嫁,与其两个人受罪,还不如一个人痛苦。更何况,他是无辜的,不该因为我的妄念徒增烦恼。”
亓温妍郑重道:“俞扬,你知道什么是暗恋吗?暗恋这件事无非分两类。一类是脑补下的自我满足,是一场单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它是一个美梦,很多时候或许不会伤害到你。但你的暗恋却属于第二种,这是一种现实向的自我恐惧。你对对方的爱与日俱增,同样你对自己的否定也会日益加重。长此以往,你只能迎来一场盛大的自我消亡!”
她将覆满奶泡的热可可推向俞扬,又当着他的面用银勺在奶泡上搅出一个大洞:“就好比现在的你是这杯热可可,你整个人都被这层抑郁情绪压迫着。如果你想要突破重围做好你自己,就只能下定决心去破局。更何况,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摆不上台面的事。”
“纵使你怕会失去对方。可你知不知道在已经迷失自我的前提下,失去对方反而是最轻的后果。爱,从来就不需要靠自我献祭来感动自己。你懂吗?”
俞扬的眼睫垂下去,遮住眼底的水色:“我都明白……可我不能卑鄙的把他也拉向地狱。”
亓温妍不解的反问:“俞扬,你爱上的是魔鬼吗?”
俞扬摇了摇头:“不,他很好,他真的很好。如果非要做一个比喻的话,很多时候……我想他是我的救世主。”
“那你又在怕什么?”
俞扬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在玻璃窗外的某一点。亓温妍好奇地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斜对面的西餐厅门口,正站着一对精英装扮的年轻男女。夜晚水汽导致路面结了一层薄冰,湿滑难行。女孩没走两步,脚下一崴,眼看要摔倒时,身旁的男士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扶女孩站稳后,或许是不放心,他索性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护着她走过那段结冰的石板路。
男的她认识,叫秦陆,是刘晨的好哥们,也是俞扬的大学同学。
亓温妍刚想调侃几句秦陆是不是找对象了,转头看向俞扬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俞扬周身的气息浸了曾化不开的哀伤,握着高脚杯的指节悄悄泛了白,似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像深夜浓雾里由远及近的影子。
她终究没忍住,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对方:“俞扬,你爱的人……是秦陆,对吗?”
俞扬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杯子的手猛然收紧,指腹竟将冷硬的杯柱生生捏断,柠檬水瞬间在棕木桌上泅出蜿蜒的水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俞扬扯过桌角的纸巾慌乱地擦拭着,惊惧与难堪的双重夹击下,他的动作因失去分寸显的格外笨拙。
服务生听到动静急忙跑过来收拾。
俞扬却像是看不见般执拗地想要去堵住那片狼藉!
亓温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腕,“够了俞扬,你看着我,深呼吸——”
“很好,就这样,屏住呼吸数7个数,然后再慢慢呼出来——”
“感觉好点了吗?”
俞扬从混沌中回神,看着亓温妍的眼睛点了点头。
亓温妍快步走到俞扬身边,用消毒湿巾替他小心擦拭拇指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创口贴撕开仔细贴了上去。
服务生则在两人对面清理桌面。
由于纱帘被服务生掀了起来,以至于跟在杨晓薇身后走进咖啡馆的秦陆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俞扬。
他拍了拍杨晓薇的肩膀示意她先行点餐,然后迈着大步走向俞扬所在的卡座。
俞扬和亓温妍都沉浸在刚才的混乱里,谁都不曾注意到秦陆正在靠近。
直到秦陆沉闷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响起来时,俞扬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从亓温妍的双手里挣脱!
俞扬的心事被熟悉两人的朋友亲口揭开,此时此刻,他已无地自容。再面对秦陆时他像是被噤声,只低着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亓温妍反应很快,忙招呼道:“秦陆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陆的眼睛从俞扬头顶蓬松的发旋移开:“下班和朋友过来喝杯咖啡。你们呢?俞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俞扬结巴着开口:“我……我们……”
亓温妍顺势接上话:“我们在相亲。”
秦陆微微一愣:“相亲?你们俩?”
亓温妍点了点头:“对啊,师兄介绍的嘛。而且上次那件事多亏了有俞扬,我才能够顺利得救。俞扬他人很不错,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着接触看看。对不对啊俞扬?”
俞扬机械性的点头附和:“嗯,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叫秦陆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秦陆心口莫名有些窝火,他没空细想这份不适感打哪儿来,于是他没好气地推了下俞扬的肩膀:“相亲又不是做贼,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没紧张……”俞扬藏在衣袖里的手快要被自己掐出血了。
还好有亓温妍替他挡了回去:“俞扬他看见熟人可能比较害羞,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相亲嘛。”
奇怪的胜负欲让秦陆脱口而出:“你们才见过几面?就这么了解他了。”
亓温妍笑道:“当然了,职业优势嘛。”
秦陆是生着气离开的咖啡馆。
不知情的杨晓薇捧着热拿铁十分不解:“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
秦陆憋着火:“碰见俞扬在相亲。这小子见了我跟兔子见了狼一样,难道还怕我跟他抢女朋友不成?”
杨晓薇笑道:“俞扬挺腼腆的,或许是因为害羞吧。”
秦陆没好气道:“怎么,你也成心理医生了?”
杨晓薇:……
咖啡馆里,平静下来的俞扬不解地问亓温妍:“你是怎么发现的?”
亓温妍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俞扬,这世上唯有爱是藏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又是粗粗肥肥的一章[撒花][撒花][撒花]
一想到醋包76开窍的那天也是老婆没了的那天,我就磨刀霍霍向天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鼓掌][鼓掌][鼓掌]
周三去医院复查,暂停更新一天,周四咋们不见不散呀[比心][比心][比心]
第33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周五下午放学,学生接送室里又只剩下了俞扬和夏星。
夏星一脸期待的抱着小书包,俞扬则是一脸懊悔的盯着自己的旅行包。
昨天,他真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夏星周六陪她同去游乐场。
“小鱼老师,你看我书包里装了好多糖果!”
夏星献宝似的拉开书包拉链,里面塞满了彩虹糖、巧克力,还有许多样式可爱的卡通棒棒糖。
俞扬眼神温和的看着她:“小星,你忘了吗,学校是不允许带糖果来的。”
夏星仰起小脸,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我知道啊,我只是想和小鱼老师分享快乐。你看,这些五颜六色的糖纸会发光,像不像彩虹落在了手心里?”
俞扬一怔:“嗯,很像。”
夏星眨着眼睛,小眉头却蹙了起来,带着一股天然的认真劲儿:“我希望小鱼老师也能天天快乐,所以才想把这些糖果通通都送给你做生日礼物!本来是想明天再送的,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不是很开心,那就现在送给你好啦!”
俞扬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连忙蹲下身,视线与夏星齐平,喉咙却微微发紧:“小星,老师并没有不开心。可能是中午没休息好,有些疲惫而已。”
“真的嘛?”夏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也雀跃了许多,“我还以为小鱼老师不想陪我去游乐园呢。”
“没有,老师很期待呢。”俞扬忍不住问她,”不过小星是怎么知道明天是老师的生日呢?”
“是舅舅告诉我哒。”夏星从书包里掏出一枚笑脸棒棒糖塞进俞扬手心,“小鱼老师不开心也没关系,我知道肯定是舅舅又惹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出气的!”
“呃……”俞扬大脑有一瞬间宕机,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没有惹我生气。”
“小鱼老师别骗我了,我虽然小但我什么都知道。”
夏星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舅舅明明想要给你过生日,却又不敢亲口告诉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夏星十分笃定:“他肯定是担心你不搭理他了。”
俞扬握着那枚笑脸棒棒糖的手指猛地收紧,糖纸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小星,是舅舅让你约我一起去游乐园的吗?”
夏星点头,十分诚实:“对呀。他还恐吓我如果你不去,那他也就不带我去了。”
俞扬还想再问,空旷的停车场却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那声音,自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连带俞扬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
越来越强烈……
夏星双手扒着窗台,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欢呼雀跃:“小鱼老师,是舅舅来接我们啦!”
秦陆单手推开玻璃门,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口,视线对上屋里的一大一小:“还愣着做什么?上车。”
夏星一仰头:“你说公主王子请上车!”
秦陆走过去,拎起她的小书包,颇有些无奈地开口:“好吧,好吧,公主王子请上车。”
夏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跑到俞扬身边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小鱼老师!”
俞扬被夏星拽着往前走,肩膀擦过秦陆的身体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后座车门被提前拉开,夏星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进去,抱着书包在安全座椅上朝着俞扬招手。
“小鱼老师坐我旁边!”
俞扬刚要弯腰,秦陆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包丢后面,你坐副驾。”
夏星皱起小眉头,语气十分不服:“小鱼老师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抢他?”
秦陆眉峰挑得老高,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夏星没好气道:“小丫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
“舅舅大坏蛋!”夏星气鼓鼓的,梗着脖子喊道,“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俞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温声安抚夏星:“小星别生气。天就快黑了,路上可能会结冰,老师要帮舅舅注意路况,所以才不能陪你坐在后面。”
“那好吧……”夏星被俞扬说服,但还是不服气地朝着秦陆扮了个鬼脸。
秦陆懒得再搭理她,他关上后门,对俞扬没好气道:“原来咋们俞老师也会说话啊。”
俞扬拉副驾车门的手一顿,侧脸对着秦陆,耳廓悄悄泛了红。
他知道秦陆还在为那晚咖啡馆自己不肯搭理他的事情生气。
俞扬暗自叹气,他心想,相比较发脾气的孩子,孩子气的秦陆其实要更加难哄。
但秦陆即使还未消气,竟还能惦记着为他庆生,俞扬心底还是很感激的。
他们要去的是临市的一座大型室内游乐场,路程需要两个多小时,为了不那么累,才提前一天出发,今晚他们会在游乐场附近的酒店过夜。
出发不到十分钟,秦陆接了个电话,听对话内容应该是秦玫打来的。两人语气正常的交流了片刻,秦陆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了起来。
“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自作主张替我去做一些莫名奇妙的决定?”
……
“抱歉,我的旅行计划里不包括晓薇,所以我也不会去酒店接她。”
……
“答应她的人是你,怎么向她解释我管不着。”
两人的对话以不欢而散告终。
秦陆的下颌线紧绷,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像是有一股火憋在心里,但碍于孩子在车上,想发也发不出来。
夏星没注意到车内气氛的微妙变化,正一脸高兴的沉浸在车载电视播放的动画片里。
俞扬的手指无意识抠着安全带卡扣,卡扣的金属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他纠结半晌,还是开了口:“秦陆,是秦玫姐让你去接杨小姐吗?”
秦陆“嗯”了一声,尾音里裹着没散的火气。
俞扬指尖一顿,金属卡扣的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他张了张嘴,声音放轻了些:“你别生气。秦玫姐……或许是怕你一个人带着星星太累?”
秦陆单手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向俞扬,语气生硬:“那你呢,你不是人吗?”
俞扬低下头,不想再说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秦陆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霜褪了些,他微微放软语气:“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强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俞扬把脸转向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侧脸:“我知道……不过杨小姐很出色,你们……很般配。”
“连你也这么说?”秦陆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烦躁,“我的感情难道是什么很随便的东西吗?只要你们说我跟谁合适,我就一定要和谁在一起吗!”
夏星抬脚踢了一下椅背,大声制止:“舅舅,要好好说话!我不准你惹小鱼老师生气!”
“他生气?”秦陆眼底翻涌着火气,“我还生气呢!”
“我不管!”夏星两手抱胸,口气比秦陆还大,“我就是不准你这么大声跟小鱼老师说话!”
秦陆:“好好好,我不说话行了吧!”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夏星偶尔跟着动画片哼唱两句的童声。
待车子行驶上高速,引擎的声浪瞬间沉了下去,迈巴赫的车厢密闭性较好,静的只能听见些许轻微的胎噪声。
副驾玻璃上映出秦陆开车的侧影,俞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深藏心底的爱意化作笔,一遍遍不知疲惫地描摹他锋利的轮廓。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俞扬都舍不得他不开心。
手心的笑脸棒棒糖已经变得温热。
俞扬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侧过身,把糖朝秦陆递了过去:“你……吃糖吗?”
秦陆的视线从前方路况移过来,落在那枚圆滚滚的粉色笑脸上,然后又忍不住抬眼看向俞扬。
余晖透过车窗,在他垂着的眼睫上镀了层浅金。饱满圆润的指尖因为用力攥着糖杆,导致秀气的指节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秦陆不知为何,心瞬间就软了。他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语气变成极不自然的喑哑:“剥开糖纸啊,没看见我在开车吗。”
“噢,好……”俞扬手忙脚乱地撕掉糖纸,将剥好的棒棒糖重新递了过去。
秦陆偏过头,直接张嘴叼住。温润的鼻息扑在指尖,烫的俞扬像被火燎似的猛地缩手,呼吸都乱了半拍。
“嗯,草莓味的,还挺甜。”
秦陆心情大好,语气轻快许多。
俞扬再次把脸转向窗外,玻璃上的倒影里,他的脸颊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看着秦陆的神情由阴转晴,俞扬心里那条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按了按心口,压下那份悸动,声音细若蚊蚋。
“秦陆,可以……不生气了吗?”
秦陆含着糖的声音闷闷传来:“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不是这件事。”
秦陆好奇地扭头看他:“那是哪件?”
俞扬抬起头,勇敢地与他对视:“是咖啡馆那晚,你能原谅我吗?”
秦陆叼着糖的动作顿住了,草莓味的甜腻在舌尖漫开,却忽然变得有些滞涩。
莫名的情绪再度袭上胸口,秦陆回过神望向一眼不见头的前路。
“笨蛋,我早就不怪你了。”
那晚在咖啡馆,临分别前,亓温妍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说俞扬。
“如果这份爱注定无法割舍,你也不必将自己蜷缩成尘埃里的孤影。暗恋这件事,从来就不该是一场仰望的苦行,你不妨尝试着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和秦陆相处。”
不攀附,不卑微,各自完整——
作者有话说:[无奈]秦陆的嘴全长夏星身上了~
嘿嘿嘿[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要过夜喽[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激动的苍蝇搓手[坏笑][坏笑][坏笑]
第34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酒店是秦陆提前在网上订好的,是夏星强烈要求的公主主题套房。套房布局相当于两间大床房。毫无疑问,夏星独自住内间,而俞扬则不得不和秦陆住在一起。
三人在酒店吃完晚饭,夏星兴奋的想去儿童游乐区玩,俞扬则借口上厕所,让秦陆先带孩子过去。
俞扬跑到前台想再订一间房,但周末出游人数太多,酒店房间早就被抢购一空。
只能这样了……
俞扬坐在等候区,看着将夏星恶作剧般抛进海洋球池里的秦陆,心脏乱跳,满脑子都是该怎么熬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夏星平时精力充沛,但生物钟很固定,晚上九点前必定要睡觉。
床头灯暖黄的光洒下来,俞扬靠着软包床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
“……就这样,灰姑娘和王子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夏星蜷缩在粉嫩的公主被里,像只酣睡的小猫,唇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做美梦。
俞扬合上书,将自己的衣角轻轻从她的小手里拉出,然后起身替她仔细掖好被角。
秦陆站在他身后,刻意压低声音:“星星很喜欢你。这次出门,比起我这个舅舅,她似乎要更依赖你。”
俞扬动作迟滞,转身微笑:“小星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
秦陆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喝口温水润润嗓子。”
“谢,谢谢。”俞扬接过水杯,温水入口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秦陆坐回办公桌前,手指不断敲击电脑。
俞扬走过去下意识问:“是在处理工作吗?”
“嗯,有份合同还需要再改改。别管我了,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俞扬却在背地里红了脸。他几乎是慌乱地从旅行包里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逃也似地走进浴室。
水从头顶浇下来,蜿蜒着遍布全身,灼热的体温在适度的水温里缓解了不少。
俞扬再度化身鸵鸟,躲在浴室墨迹了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浴室的门被敲响。
“俞扬,你没事吧?怎么还不出来。”
俞扬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再三确认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任何不妥后,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我没事。吹头发用的时间久了点,抱歉耽误你洗漱了。”
秦陆上下打量他,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他单薄的肩膀,将人用力带进浴室,再毫不犹豫地将门关好。
“秦陆你做什么?!”
俞扬尝试挣脱,奈何秦陆手劲大,跟钳子一样坚固。
“别乱动,乖一点。”
俞扬不动了,只缩着肩膀,尝试与他隔出些距离。
秦陆将俞扬按坐在镜前椅上,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发梢果然还是湿的。
“笨蛋,白折腾这么久,头发还是湿。”
他拿起吹风机,打开暖风,试好温度,对准俞扬的头发吹了过去。
“秦陆,我、我自己可以。”俞扬转身想去拿秦陆手里的吹风机。
“别乱动。”秦陆抬手躲开,眼神示意他坐好,“马上就好。”
俞扬拗不过他,只好认命,脊背僵挺地坐着。
秦陆吹的很细致,每一下,他都会先用指腹轻轻揉开潮湿成绺的发梢,再用掌心托起细软的发丝,才用热风慢慢地扫了上去。
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镜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俞扬微垂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隐秘的视线。
镜子里,秦陆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一举一动都是专注,那感觉就像是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
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个不停,暖风裹着洗发水的清香漫了出来,浴室里面的氛围逐渐变的黏糊糊。
秦陆此时的心很静,似乎只要和俞扬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心口好似揣了团棉絮,温暖又满足。
五指不停撩动发丝,指尖偶尔掠过皮肤,俞扬的身体就会轻轻缩一下。秦陆觉得好玩,便故意多碰他几次看他的反应。
偶尔也会有水珠顺着皮肤滑落,秦陆但凡看到就会用拇指帮他擦掉。
俞扬的肤质很敏感,稍微用点力,碰过的区域就会变红。
力道再大点,他皮肤上甚至会出现类似划痕的红色凸起,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消退。
俞扬本来长得就白,这些红色落在莹白的肌肤上,就像羊脂玉洒上朱砂,透着一股莫名的色/气。
不知是不是热的,俞扬露在外面的皮肤慢慢变粉,耳朵更是红的像要滴血。
秦陆也觉得热,不由加快了动作。
十分钟后,俞扬终于从一场磨人的极刑中解放。
他几乎是头昏脑涨般钻进蚕丝被,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包裹起来,远看像只超大号的粉毛毛虫。
秦陆洗完澡出来,马上就被床上的长条物吸引了所有视线。
粉毛毛虫几乎缩在2米大床的最边缘,整张床剩下的面积再塞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他站在床边,双臂环胸,神情无奈地看着这坨诡异的凸起。
俞扬只留个毛茸茸的头顶在外面,剩下的部分哪怕是脚指头都看不见。
酒店中央空调开的很足,因此房间温度其实很高,裹这么严实睡觉真的不会闷吗?
秦陆弯下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鬓角,果然有潮湿的触感,分明已经出汗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拨通前台,吩咐客房管家送两张薄毯来客房。
薄毯很快送到,秦陆尝试拆开“毛毛虫”。
外力似乎引起了“毛毛虫”的不悦,他扭了扭身体,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好困……别动我……”
秦陆一边拆,一边低声哄:“小鱼乖,我们换条薄被子,睡得舒服些。”
“毛毛虫”似乎松动了些,秦陆抓紧时间把人从蚕丝被里刨了出来,再把薄毯给他盖了上去。
感受到覆盖物,俞扬的身体反应就是再度将自己裹成了一坨,脸依旧埋进了毯子里。
秦陆看着他像条刚换了新壳的蚕宝宝,又把自己缠得密不透风,忍不住低笑一声。
“笨蛋,这下不闷了吧。”
“晚安。”
躲在暗处的眼睛睁开,眸底满是化不开的忧伤。俞扬心里酸酸的,嘴里酸酸的,眼睛更是酸酸的。
他先前见过一句网络热语。
直男轻轻一撩,弯男痛苦半生。
他太清楚秦陆做的这一切,原因无非只是对好朋友的关心爱护。
但秦陆越好,他就越沉沦。纵使大脑理智,心却不受控制。
俞扬失眠了。
黑暗中,他听着秦陆的呼吸逐渐绵长,似乎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安稳的节奏。
俞扬鼓足勇气转向他。
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俞扬就是能凭借想象描摹出秦陆的所有线条。
“秦陆……”
俞扬超小声呼唤他的名字。
但,无人回应。
俞扬湿了眼眶,内心卑微祈求。
求求你别对我那么好。
我不想变成一个摇摆不定的疯子……
可我似乎已经疯了。
Ce qui embellit le désert, c’est qu’il cache un puits quelque part
【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它的某处隐藏着一口水井。】
Les étoiles sont belles, à cause d’une fleur que l’on ne voit pas.
【星星很美,因为有一朵看不见的花。】
压抑不住的情感借夜色呼啸而出。
俞扬几乎是用气声告白。
“Je taime.”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注:最后两句法语及翻译均摘抄自《小王子》原文。
[爆哭][爆哭][爆哭]
这一章把自己写哭了,明明是在撒糖,但就是觉得很难受。
如果有喜欢听书的宝贝,这一章可以和《Beautiful》纯音乐版一起戴耳机播放。
最好也是在深夜静静地听。
也可能是我自恋,但我太心疼小鱼宝宝了。
他真的真的值得全世界最好的爱[爆哭][爆哭][爆哭]
原本计划写十万字以内中短篇哒,咋也不知道为啥磨磨唧唧到了现在~我算了算进度,距离破镜还有十章左右吧~
祝我更文顺利[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各位宝子[亲亲][亲亲][亲亲]
第35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第二天天气还不错,但冬日的清晨总透着股沁骨的凉意。
停车场通往游乐场的路上,夏星左手牵着俞扬,右手挽着秦陆,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往前走。
经过一道冰面时,她调皮地拽着俩大人往上踩,随即脚下一擦,竟滑出去小半米远,手上的力道带着俩人微微趔趄。
秦陆下意识收紧手腕,眉宇紧蹙着低斥“小心点”。俞扬张开空着的臂弯,护住她可能滑倒的方向。
夏星越滑越兴奋,秦陆怎么催都不停。
俞扬无奈又纵容的笑道:“小星,这家游乐场规定只有前30组入场的游客才可以获得海豚钥匙扣,你再玩下去可就来不及了喔。”
“真的嘛!”夏星兴奋的拍手大叫,“我最喜欢海豚啦,快快快,我们快去排队!”
游乐场上午九点营业,三人赶到的时候才八点二十多一点,入口处却早已经排起了长队。
“好多人啊,”夏星有些泄气,“我们还能拿到海豚钥匙扣吗?”
秦陆耸了耸肩,故意拖着长调:“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哼!”夏星嘟起嘴,眼眶红红的,一副委屈狠了的模样。
俞扬一直在观察队伍里的聚集情况,心里对自己排队的位置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他半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夏星耷拉着的脑袋,眼里漾着笑,语气很温柔:“小星别难过。我刚刚数了一下,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拿到礼物的。”
“太好啦!”夏星扑进俞扬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脖颈欢快地跳起来,“小鱼老师最好啦!”
安抚好夏星,俞扬刚站起身,就听秦陆说:“给她这么大的期望做什么。待会儿要是排不到,还不是要再失望一次?”
俞扬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却裹着一层暖意:“其实,为喜欢的东西等待,本身就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秦陆一愣。
俞扬又解释道:“就算最后没有拿到钥匙扣,小星也只会难过一小会。因为游乐园里,从不缺少快乐。”
秦陆不置可否,但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搏动的有些紊乱。
八点四十五,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前三十组入场号码牌。
发到中途出了个小插曲。其中一组男男搭配和工作人员理论了起来。
“为什么不发给我们?”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抱歉客人,我们本次活动只针对家庭和情侣用户,像这种朋友关系并不符合我们的活动标准。”
“谁说我们只是朋友了!”稍矮一点的男人挽住高个子男人的胳膊,特意拔高音量喊道,“这我对象!”
四个字,说得清晰又坦荡,像是在炫耀。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立马把号码牌给了他们。
俞扬暗自叹气,看来是他疏忽,没看仔细领取礼物的规则。
不过,秦陆和夏星是亲人关系,还好只是他自己无法领取。
工作人员很快来到俞扬三人身边。
俞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秦陆则攥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回来。
工作人员礼貌的笑问:“请问你们的关系是?”
秦陆指着俞扬刚要开口说“弟弟”,却不料被夏星抢了先。
“漂亮姐姐好,”她指着秦陆热情的向工作人员介绍,“这是我舅舅,”紧接着她又拉起俞扬的手,“这是我舅妈!”
“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喔!”
秦陆:“……”
俞扬:“!!!”
周边所有人目瞪口呆看向他们,俞扬的脸瞬间爆红,脸颊烫的像是要着火。
他慌乱地用眼角余光偷看秦陆,他很怕秦陆会因此生气甚至发怒。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秦陆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着工作人员颔首默认。
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了,没再问什么,直接把三张标有数字27的号码牌递给了夏星。
夏星举着号码牌,对着俞扬和秦陆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自夸:“我聪明吧?跟刚才的叔叔学的!”
孩子年纪尚小,分不清真实和谎言。
“小星,我们……”俞扬眼神飘忽,说话打了个磕巴,“嗯,不该说谎话。”
“可是刚刚叔叔们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他们……”俞扬满脸为难,不知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解释同性之间的爱情。
秦陆拍了拍俞扬的肩膀:“没关系,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没什么。再说,拿到钥匙扣名额,你不高兴吗?”
“高兴。”
“那就够了。”秦陆抽出其中一张号码牌递给俞扬,“挺巧,27号,27岁。俞扬,过生日嘛,放肆一回不碍事。”
三人前往服务台,领取到的海豚钥匙扣造型很独特。两只大海豚头尾部带有磁吸,可以拼接成“爱心”的形状。
夏星拿到的是一只小海豚,整只可以嵌入“爱心”中,天然的融合在一起,似乎一切都是美好圆满的模样。
俞扬紧紧攥着属于自己的那只海豚钥匙扣,明知是假象,亦如获至宝,他深觉满足。
绚烂灯光布满整座游乐场,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的香甜气息,到处都是游客们兴奋的欢呼声。
游乐场分三个主场馆,水上乐园、陆地探险和天空之城,大大小小的游乐项目加起来有80多个。
水上乐园的造型像一座童话岛,水面蒸腾着潮湿的热气,彩色滑道和其他游乐设施在灯光下亮得晃眼。
换好泳衣的夏星指着水池中心大声呼喊:“舅舅!小鱼老师!我们去玩那个彩虹滑梯!”说完,光着脚跑向水池。
“慢点跑,路滑别摔着。”只穿了一条泳裤的秦陆大声提醒夏星,脚步也随之加快。
一身长袖泳衣套装的俞扬不紧不慢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眼睛却不敢聚焦在秦陆身上。
秦陆身材锻炼的极好!宽肩绷起结实的线条,胸肌十分健硕,两条腰线收得极好,腹肌布有数条青筋,人鱼线沟壑分明没入深色泳裤。被泳裤包裹的臀线特别紧实,前面还鼓鼓囊囊的一坨,又强又欲,极其阳刚,晃得人眼窝生热。
三人踩楼梯登顶彩虹滑道,挤上同一艘充气垫,夏星吵着坐在最前面,秦陆估摸问题不大,便同意了她的要求。
俞扬坐在夏星身后,秦陆最后。气垫刚往下冲,惯性和水花就让三人同时后仰。俞扬护住夏星的同时,后背直接撞到秦陆硬邦邦的胸膛,秦陆的手臂瞬间环住他腰侧,指腹隔着湿泳衣,略有力道地陷入软肉里。
有些疼,俞扬蹙眉。
太细了,秦陆叹气。
“好好玩!”夏星兴奋的笑个不停。
俞扬浑身僵硬,心如擂鼓,耳朵里灌满秦陆粗重的呼吸声。最折磨的是他的身体被牢牢卡在秦陆两/腿/中/间,随着坡道起起伏伏,身体互相磕蹭,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股极端要命的违和感。
直到冲进缓冲区,水花漫过腰际时,秦陆握紧他腰侧的手才慢慢松开。
俞扬慌忙爬起身,又故作正常的把夏星扶下气垫,没理会秦陆,带孩子跑向亲子水寨。
秦陆则呆坐气垫一分多钟,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催他离开危险区域,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找人。
亲子水寨比较安全,俞扬独自坐在一艘小黄鸭气垫船上,视线跟着夏星跑,大脑却是一团浆糊。
“怎么不下水玩?”
秦陆的声音乍然在头顶响起,俞扬有些慌张,贸然起身,差点翻船。多亏秦陆手快,接了他一把。
但也就是这一接,俞扬更慌了,双手下意识抗拒,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后栽了下去,强烈的失重感迫使他双眼紧闭、呼吸停滞。
后背即将撞地的刹那,手腕猛地被人攥住,紧接着腰侧抵上一片温热。
秦陆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池地面,闷响一声,带起巨大水花。
俞扬整个人被他捞进怀里,后脑稳稳垫在他绷紧的小臂上。下坠的力道几乎全卸在秦陆身上。
秦陆呼吸急促,喉结滚动数次才出声:“没事吧?”
俞扬睁开眼,满眼未褪的慌乱:“我……我没事,你、你呢?”
秦陆贴在他腰上的手掌力道未松,但抵着地面的膝盖却在微颤。
“放心,我也没事。”
秦陆扶俞扬站稳。
站立的过程中,秦陆下颌线紧绷,额间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俞扬一眼就发现他右腿膝盖泛了紫,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声音发颤:“秦陆你受伤了!看起来好严重,疼不疼?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越说越急,说到最后嗓音有了明显的哭腔。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俞扬表现的倒比他看起来更疼。秦陆不免动容,他将右手手臂整条搭在俞扬的肩膀上,身体一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疼。但是还没疼到要看医生的程度,你扶我去岸上休息会就能好。”
俞扬跟夏星交代了几句,忙搀扶着秦陆往岸上走。
岸上有许多休息椅,俞扬扶秦陆坐下,单膝跪在他身前,神色凝重地检查他右腿膝盖的伤势。
指尖轻轻按了按伤口,俞扬抬头满脸心疼的问他:“疼吗?”
秦陆的视线落在俞扬微红的眼睛上,竟鬼使神差的来了句:“你吹吹就不疼了。”
俞扬睫毛轻颤,没一丝犹豫,低头凑近他的右腿膝盖,朝着紫红处轻轻吹了口气。
秦陆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温热潮湿的气息触感似是点燃了他的身体,迫使他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怎么样?”俞扬声音很轻,“好点了吗?”乖顺的模样像极了怯生生蹭过来讨好的小奶猫。
惹人生怜。
秦陆的手停在俞扬脸侧,指腹离那抹微红仅差毫厘。他目光微动,指尖蜷起,转而轻揉他后脑柔软的发丝。
“谢谢你,俞扬。”
“我已经不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星气喘吁吁跑到两人面前大声喊饿。于是三人回更衣室换好衣服,便前往秦陆提前预定好的一家特色西餐厅就餐。
Waiter推着餐车过来时,俞扬正替夏星切牛排,所以他看见生日蛋糕时有一瞬间的晃神。
水晶灯的光洒在心形奶油蛋糕上,上面用草莓酱写着“祝小鱼,生日快乐!”Waiter点燃蜡烛退开,秦陆抬眼看着发愣的俞扬:“还愣着做什么?许愿吧。”
夏星在一旁高兴的附和:“不对舅舅,我们还没唱生日歌呢!”
“我起头,舅舅你跟着唱哈!”
“好。”
“祝你生日快乐,预备——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夏星拍着手大声唱,秦陆拍着手低声和……此时此刻,俞扬似乎听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声音。
他微垂眼睫温柔又虔诚地看着烛光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不贪心……”
“如果可以……请允许这一刻久一点……”
“再久一点……”
许愿结束,俞扬刚一睁眼就跌进秦陆的眸底,那里面盛满暖光,似乎比烛火还要滚烫。
俞扬吹灭蜡烛。
秦陆和夏星又各自向他道了祝福。
Waiter便开始切蛋糕分给三人。
期间,秦陆接了一通电话,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俞扬问他是不是出事了?秦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餐巾擦了擦嘴唇,然后起身说要出去接个人。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俞扬一边心不在焉地陪夏星吃着蛋糕,一边频频看着秦陆离去的方向出神。
半小时后,秦陆重新走进餐厅,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蛋糕在舌尖化开的清甜还没漫开,便骤然沉成了苦涩。
俞扬暗自苦笑。
果然呢,他还是太贪心了——
作者有话说:虽迟但到!!![撒花][撒花][撒花]还很粗长!!![撒花][撒花][撒花]夸我~狠狠夸我~mua~晚安啦,各位小臭宝[抱抱][抱抱][抱抱]
第36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走进来的是杨晓薇。
她身着粉白色运动套装,长发被随意挽在脑后,用一根精致的蝴蝶结发带固定,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侧,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整个人显得十分温婉。
她脸上露出浅笑,目光先落在夏星身上,语气温柔:“星星,我们又见面啦。”前些日子秦玫邀请她去家里吃过饭,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很是喜欢。
夏星嘴里塞着蛋糕,含糊地叫了声:“晓薇阿姨好!”
杨晓薇目光转向俞扬,笑意加深了些:“嗨,俞扬,生日快乐。”
俞扬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笑脸:“谢谢杨小姐。”
“我也是刚刚听秦陆说你今天生日,来得比较匆忙,来不及准备礼物了,等回到A市,我给你补上。”
俞扬立即婉拒:“不用了杨小姐,对我来说祝福比礼物更珍贵。”
秦陆侧身帮杨晓薇拉开餐椅,语气里带有不易察觉的不满:“如果你提前通知我,我不会同意你过来。”
“这么不欢迎我啊?”杨晓薇自然地坐下,笑容依旧得体,“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来,我是为了星星来的。”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夏星饱满的脸颊。
夏星笑嘻嘻问:“晓薇阿姨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对啊。”杨晓薇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不过除了陪你玩以外,明天阿姨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夏星瞪大双眼:“去见谁呀?”
秦陆则挑起眉:“明天?”
“下个月星星要考钢琴八级,秦玫姐希望我小叔叔能够亲自指导一下她。”
秦陆知道杨晓薇的小叔叔杨沐泽是国际著名钢琴家,能得到钢琴大师的指导对夏星来说的确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
俞扬静静坐着,一勺一勺,慢慢吃着“变质”的奶油蛋糕,水晶灯射下来的光将他苍白的脸割裂成不同的阴影。
Waiter前来为杨晓薇点餐,她随手拿起菜单翻看:“我猜你刚才一定点了惠灵顿牛排。”
俞扬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顿时丧失了进食的欲望。
“是又怎样。”
“你还真是长情,口味数年如一日。”
“无聊。”
杨晓薇点了五分熟的菲力牛排,Waiter走后,她笑道:“人也是一样,没有丝毫长进,数年如一日的无趣。对吧俞扬?”
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似乎能割开皮肉,刺透筋骨,轻易地看穿他隐匿的龌龊心思。
“什、什么?”
“我的意思是跟秦陆做朋友应该很辛苦吧?”
周遭的空气骤然冻结,像被按下了终止键。一枚强效炸弹在俞扬脑海里引爆,世间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只剩剧烈心跳撞得他耳膜生疼!
她发现了!
她发现了他肮脏的心思!
如果说上一次,在面对亓温妍时,他更多的内心感受是震惊。
那么这一次,面对杨晓薇,他的内心却正在被无边的恐惧灌满。
她会不会……会不会当众拆穿他?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秦陆绝不可能再原谅他。
俞扬的脸色愈发苍白,在水晶灯的映射下,竟泛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他就像是即将受刑的死刑犯,战栗地等待着行刑的那一刻。
秦陆感受到他的异样,眼神责备地看着杨晓薇,语气不怎么好的开口:“别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冒犯别人并不代表有趣。”
杨晓薇愣住。
“没、没关系,”俞扬艰难起身,声音干涩嘶哑,“我只是、只是有点肚子疼,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俞扬走后,秦陆责备杨晓薇:“俞扬很敏感,你不该冒犯他!”
杨晓薇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冒犯他,可我问你,我刚才的话究竟哪里不妥?”
“你当着我的面问他对我的感受,难道不是把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吗。”
杨晓薇垂下眼睫,声音似有落寞:“我还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倒不曾像维护俞扬这样维护过我。”
秦陆看了眼一心干饭的夏星,皱着眉道:“你确定要在孩子面前讨论这些吗?况且我和你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俞扬失魂落魄地跑进厕所隔间,关上门后脱力地滑坐在马桶盖上,他张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银制蛋糕叉的尖端早已刺破掌心,血珠正不断地渗出,他只能用纸巾不停擦拭。
他很想马上逃离这里,但贸然离开只会更加引人遐想。他只能努力压制自己纷乱的情绪,并按照亓温妍教他的那些方法转移注意力。待稍微好受些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用维生素瓶装着的抗抑郁药,倒出两粒丢进嘴里,干巴巴咽了下去。
待情绪稳定后,俞扬用自来水冲干净手掌上残留的血迹,便故作正常回到餐桌。秦陆和杨晓薇除了关心他几句之外,几人默契的都没在提起刚才的话题。
俞扬不敢直视秦陆,只能从他的语气、动作中辨别他的情绪,还好没有异常状况出现,看来杨晓薇并没有拆穿他悖逆的心思。
下午的陆地探险场馆里人头攒动,不少项目都得提前排上半小时队。
俞扬假借“身体不舒服”的由头,独自坐在休息区,等着三人玩尽兴回来。
游乐设施传来各种音效,加上人潮的嘈杂声涌动,他只觉耳朵里像是塞了两团棉花,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静静地坐在休息区最阴暗的角落,拇指无意识按压纸杯的杯壁,里面的温水早已没了温度,杯壁内的水珠随动作滑落,像极了他此刻被无端放大的失重感。
俞扬一直以为藏身暗处便得安全,却不知那些发烫的心思早将他映照得无处遁形。
一股熟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就好像是六年前被舍友撕开遮羞布一样,杨晓薇的意外发现无异于再一次将他见不得光的欲念昭告天下。
亓温妍先前就警示过他,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只要对方细心,总能察觉猫腻。
就像他与杨晓薇在机场初次见面时,自己便感受到了她对秦陆的那份格外清晰的占有欲。
没过多久,夏星匆匆跑来,大力扑进俞扬怀里:“小鱼老师,我不想玩了,我想陪你去看医生。”
“老师没事,休息一下好多了。”俞扬将手中的纸杯搁置一旁,抱着她温声哄道,“那边的旋转木马看起来很有趣,小星不玩了多可惜呀。”
秦陆:“星星放心不下你,如果难受就不要硬撑,我查过最近的医院只有五分钟路程。”
俞扬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不需要看医生。”
“我有个建议,正好我也累了。”杨晓薇一边说话,一边坐到俞扬身边,她抬头看着秦陆,“所以,我在这里陪俞扬,你陪星星再去玩会,怎么样?”
秦陆闻言看向俞扬,见他没表示反对,便弯腰揉了揉夏星的头顶:“那我们再去坐两圈旋转木马好不好?”
夏星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像是很矛盾,她歪着小脑袋,表情很是郑重:“那……那你要拉钩,保证没有骗我。”
“好,拉钩。”俞扬伸出小指,跟她勾了勾,又笑着催她,“快去吧,不然要排队很久了。”
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杨晓薇这才转头看向俞扬:“抱歉俞扬,我不该在你生日的这天惹你不开心。”
俞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晓薇一愣,转而如实道:“大概六年前吧,那时我和秦陆刚交往不久。”
秦陆和她,果然有过一段过往。
“是……秦陆告诉你的?”俞扬压抑着心痛,试图从杨晓薇口中获得别的答案。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杨晓薇认真地看着他,“重要的是你还爱着他,对吗?”
俞扬陷入沉默,指尖被他绞的泛白。
“果然呢……”杨晓薇叹了口气,“可是俞扬,他注定不会回应你。无论是他的性向、身份还是他的家庭,都不可能会去接受你……”
“我知道,”俞扬打断她,“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拥有他,我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默默陪伴他、祝福他,仅此而已。”
“可你所谓的默默陪伴已经对他的家人造成了深深的困扰。”
俞扬指尖猛地收紧,他抬起头,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困惑。
“困扰?为什么?”
“俞扬,你的默默陪伴太有存在感了。”杨晓薇叹了口气,神情无奈道,“对于秦陆的家人来说,一个随时随地能够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同性恋朋友,还是一个曾对他表达过爱慕的同性恋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没有!”俞扬情绪激动的解释道,“我没有对他表达过爱慕,明明是他们强行窥探了我的隐私!”
“我承认当初不是你的问题,可你对他的爱慕却是客观事实,而这份爱慕给他和他的家人造成了严重的困扰也是事实。”
俞扬痛苦地用两只手捂住脸,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有些哽咽道:“对不起……这不是我本意……”
杨晓薇心有不忍,但还是狠下心开口:“其实我这次回来是秦玫姐授意的,她希望我能和秦陆复合。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因为即使分手这么多年,我也和你一样,依然爱着他。”
“其实,秦陆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毕竟我和他在一起的那半年时间里,虽彼此拥有男女朋友的头衔,但我并不觉得那是在谈恋爱。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在敷衍我,所以我还爱着他却提了分手。我以为他会挽留我,却不曾想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我本以为时间会冲淡我对他的爱,但初次爱上的人无论过了多久都不可能轻易放下。所以在收到秦玫姐电话的那刻,我想我应该为了幸福再争取一次。于是我决定回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杨晓薇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语气放得很软:“俞扬,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对吗?”
俞扬声音颤抖:“我该怎么做?”
杨晓薇沉默片刻:“退一步,好不好?”
俞扬转头看向她:“你希望我……怎么退?”
杨晓薇的声音很轻:“离开他,彻底地远离他的生活,对你对他对我们都好。”
半晌,俞扬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像具冰封的尸体,唯有眼底汹涌澎湃的巨大痛苦昭示着他还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眼神深深震撼了杨晓薇,她不忍心的别开眼,望着远处的欢声笑语,声音里裹着叹息。
“我……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秦陆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但对你来说却是一个异常合格的朋友。你与他相处的时间越久,他的细心、体贴、关怀、爱护就会影响你多久。长此以往,你对他的依赖和爱慕不会随着时间消散,只会随着时间愈发强烈。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想逃离,就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但预防过敏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过敏源。”
秦陆带夏星回来的时候,杨晓薇正在给俞扬看她的手机相册。见到他们,杨晓薇收起手机,笑嘻嘻问夏星:“星星,玩得开心吗?”
夏星高兴的点头:“开心!”她将怀里抱着的布朗熊玩偶塞进俞扬手里。
“这是我和舅舅玩勇气大转盘赢得的礼物,送给你小鱼老师。”
“谢谢,我很喜欢。”
俞扬握着布朗熊,冰冷的手心因为毛绒的温暖回了些许温度。
“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陆抬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试试温度,却被俞扬扭头躲开。
“我没事,可能有些犯困。”
秦陆尴尬的收回手,轻咳一声:“那我们回酒店休息吧。”他拍了拍夏星的肩膀:“好吗星星?”
夏星忙不迭地点头:“好的舅舅。”
俞扬看着夏星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笑容:“时间还早,我想去坐云霄飞车。”
其实在来时的高速上,夏星就在车上吵着一定要坐三次云霄飞车,还不停嚷嚷着这是秦陆欠她的债。
夏星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秦陆却皱眉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做过山车?!”
俞扬站起身,笑道:“我真的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失望而归。”
“不行!”秦陆态度很强硬。
俞扬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轻笑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秦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怕了!”
俞扬:“怕也没关系,你可以在下面看着我们玩。”
秦陆移开眼睛,语气不屑:“玩就玩,谁怕谁啊!”
秦陆偶尔会有孩子气的一面,这一点与他强壮的外形很不相符,却意外的令俞扬觉得他有点可爱。
尤其是,俞扬很熟悉他逞强的模样。
刚上大学那阵,宿舍曾组织过一次游乐场游,秦陆是硬着头皮上的云霄飞车,飞驰的三分钟时间里,俞扬没听见他发出一点声音,只注意到他十指紧扣安全压杠,浑身紧绷的不像话。下云霄飞车时,秦陆比旁人慢一些,俞扬不显刻意的去拉他的胳膊,感受到对方明显的身体重量时,他终于确定秦陆恐高。
还记得有舍友调侃他是不是害怕,秦陆也是这样心虚的强硬,甚至为了表现勇猛又坐了一次云霄飞车。
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下车,他便抱着垃圾桶哇啦哇啦好一顿吐。
只是俞扬多少有点意外。毕竟上次秦陆为救他奋不顾身跳下悬崖,他还误以为秦陆早就已经不再恐高了。
杨晓薇借口害怕,留在休息区等候。
俞扬秦陆带着夏星前往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里夏星能坐的云霄飞车种类并不多,但也有好处,高度适中,坡度较缓,只是速度一如既往的刺激。
夏星选了穿越恐龙岛主题飞车,一排坐四个人,他们坐在最前排,夏星坐在两人中间。
过山车缓缓爬升,铁架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夏星一直在欢呼,小脸紧贴安全栏,眼睛闪亮如星。
“咣当”一声,车抵达最高点,短暂的悬停让所有人心跳一滞。
下一秒,失重感骤然降临,车身猛然俯冲下去。
俞扬和秦陆几乎是同时伸手,想要抓住孩子的手给她安全感。
指尖瞬间相勾,随即掌心紧扣。
与此同时,夏星兴奋高呼“啊啊啊——好刺激啊!”,并高举双臂不停地挥舞着小手。
俞扬一怔,下意识想要抽离,对方却攥得更紧,像是抓着续命良药。
掌心传来濡湿的触感,是极度紧张状态下的冷汗。
俞扬闭上双眼,不再挣脱,反而轻轻回握,指尖甚至微微用力,捏了捏对方紧绷的掌心。
风声呼啸而过,交握的手成了此时唯一的支点,稳住了彼此失序的心跳。
三分钟,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俞扬终于忍不住落泪,只是这一次,泪水尽数散在了疾驰的凉风里。
只有不明原因的后排游客摸了摸自己脸颊,并惊讶的喊了一嗓子:“咦,怎么有水唉?”
就这样,他们坐了三款不同的云霄飞车。
最后一次抵达目的地后,俞扬先下车,他把夏星抱下来,又像以前一样伸手去接秦陆。
秦陆没跟他客气,抓住他的手有些摇晃地走下车,双脚落地的刹那,他向俞扬歪了过去。
俞扬下意识接住他,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
秦陆额头抵在俞扬的肩窝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难受……”
俞扬没有推开他,而是拍着他大力起伏的脊背不停地帮他顺气。
“难受还坐,你自虐呢。”
“还不是你激我。”
“知道还上钩,傻不傻?”
“嗯,是挺傻的……”秦陆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我好像就是经不起你激我……所以还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暗恋是想要靠近却又时刻警惕,生怕一不小心踏出红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俞扬已在渊底,此时无比渴望阳光。
今天是他的生日,秦陆告诉过他,今天他可以放肆一次。
那就让他放肆最后一次吧。
俞扬紧紧拥抱秦陆,恨不能贴的紧点、再紧点,不留下一丝缝隙。
“对不起……”给你和家人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俞扬在心里道歉。
秦陆身体一僵,腰间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他心头一跳:“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呢。”
俞扬把脸埋在他的颈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吸那股令他沉溺的专属于秦陆的味道。
然后,理智再一次战胜汹涌的爱意,他强忍内心的不舍用力将他推开。
秦陆不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后他皱眉看着俞扬,表情不是很痛快:“你干嘛?!”
“没什么,”俞扬牵起夏星的手,“我们走吧,杨小姐怕是等急了吧。”
停车场。
俞扬从秦陆车上取下旅行包,在秦陆和夏星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你们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做,我就不留下打扰你们了。先前我从手机拼车软件上预定了一辆今晚回A市的顺风车,看时间估摸着就快来接我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祝你们明天一切顺利。”
夏星嘟起小嘴,十分不情不愿:“啊?小鱼老师不陪我玩啦?”
俞扬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老师已经陪小星很久啦,况且还有你杨阿姨陪你玩啊。”
“喔……”
秦陆脸色阴沉,口气十分冷硬:“非要现在走吗?明天一起回去不好吗!”
俞扬垂眸,解释道:“明天太晚了,下周一开始开始期末复习,我要提前一天用来备课。”
“随便你。”秦陆没再挽留,但语气里说不出的烦躁。
一直沉默的杨晓薇看向俞扬的目光有些动容,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俞扬,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回去,明天星星跟我小叔叔上课,我们可以再在附近转转。”
俞扬摇了摇头:“谢谢杨小姐,不过我确实赶时间,你和秦陆去逛吧。”
杨晓薇:“我……”
秦陆猝然出声:“他要走你就让他走吧,毕竟工作最重要。”
几人一时无话,在原地陪俞扬等顺风车的到来。由于天色见暮寒风凛冽,杨晓薇和夏星不得不坐进车里休息。
秦陆则焦躁地从驾驶室里摸出一盒新开的烟,抽出一支点燃后叼在嘴里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尾。冷冽的风吹散青灰,掠过他抬起的眼角,将他的视线带到车的前方。
车头旁,俞扬提着旅行包眺望车辆入口处,即使他身穿宽大的羽绒服,寒风袭来时那纤瘦的身形也会一览无余,在晦暗的暮色下尽显孤独和寂寥。
一根烟还没抽完,顺风车打着双闪停在俞扬身前。杨晓薇和夏星下车送行,尤其是夏星,扑上去抱着俞扬甜甜的约定“周一见”。
只有秦陆,依旧站在车尾,目光却不曾从俞扬的身上移开。
临上车前,俞扬和夏星、杨晓薇一一告别,最后的那刻他终于对上秦陆的视线。
“秦陆,我走了。”
秦陆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张开了嘴。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通知一声。”
“好。”
“还有,生日快乐!”
俞扬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晃了一下,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喉咙瞬间堵的发紧。
“谢谢。”说完又轻轻补了一句,“再见。”
然后他打开车门,弯腰坐进后座,隔着玻璃跟站在窗外的三人最后笑着摇了摇手。
直到发动机引擎响了起来,汽车轮胎开始朝前滚动的那刻,俞扬崩溃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瞬间爆发。
啪嗒、啪嗒、啪嗒……
白面羽绒服胸前,泅开一个个深点,像罪案现场遗留下的枪眼,正在击溃一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俞扬浑身微颤,咬紧下唇,呼吸不畅,喉咙里不断发出沉闷地啜泣声,即使双眼紧闭也无法阻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
杨晓薇说的对,他的存在,无论有意无意,的确一次又一次的给秦陆增添了无数烦恼。
他们就好比两棵遥望的大树,而本能反应下的树冠羞避只会令彼此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注定,此消彼长——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久等啦各位,但这是一章顶两章的大肥肥章。又是泪洒小情侣的一天,越写越想从五楼下去(不走楼梯的那种)!!!
再就是,这不是破镜,不是破镜,不是破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此时此刻,小鱼宝宝心里还是没完全放下秦陆的,所以这不能算是破镜,但会是两人感情发展的转折点。
真正的破镜,不能假借别人之手,必须秦·开窍晚·但会撩·不自知·陆自己下手,小鱼宝宝才能真正死心。
追妻火葬场才能利索开展!!!
就是,我今天循环播放了800遍《如果爱忘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7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时,俞扬正对着课本在电脑上改教案。
他瞥了眼亮起来的屏幕,键盘上食指一错,敲错了一个字。
“秦陆”两个字像一道凛冽的疤,正突兀地横陈在通知栏里。
【为什么不回消息?】
俞扬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应对,只对着手机发呆。
笔记本电脑陷入待机状态,屏幕映出他清瘦的面容,神情看起来有些哀伤。
这是今天的第三条信息。
早上七点是【醒了?】,中午十二点是【好好吃饭】,现在是晚上七点,对方开始质问。
秦陆的性格很强势,有时候会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于是俞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劈得他一个措手不及,指尖慌乱按灭了屏幕,一瞬间像是过了一万年。
课是备不下去了,他删掉错别字,保存好现有的教案,关闭了电脑。
从游乐场回来已经过去三天,秦陆基本每天都有联系自己,可他回复的次数很少,即使回复也是简单的【嗯】【好】【是】……
中间秦陆还约过他吃晚饭,也都被他委婉地拒绝了。拒绝的过程很艰难,他只能通过微信的形式艰难地编辑谎话。
他不敢再接秦陆的电话,他怕自己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又会功亏一篑。
只是心脏那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退出到底有多痛苦。
秦陆就像是精神鸦片,是他经年累月刻入骨血的瘾,戒除,必定要经历一场剜心剔骨的戒断反应。
十分钟后,手机再度响起,铃声突兀地划破室内的寂静。
俞扬仓惶起身下床,站在桌前犹豫片刻,他狠心按下了关机键。
然而,世界只安静了一秒钟,“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骤然炸起,像一记重锤砸在俞扬心上。
不安的预感占据全身,俞扬缓慢靠近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昏黄的楼道里,秦陆面色阴沉,寒冬腊月的时节,他竟没穿外套,只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肩,像是仓促赶过来的。
秦陆似乎是感应到门后有人,他的双眼突然瞄准猫眼,黑沉沉的,裹着狠劲,像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
心脏像被猛地攥住,浑身血液齐聚头顶,莫名的恐惧爬上俞扬的脊背,骇得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开门。”
强势的命令穿透铁皮门,声音压得极低,却极具压迫感。
“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把这扇门踹开。”
俞扬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止。双手紧紧抓住睡裤的裤缝,指尖泛着无力的苍白。
“三……”
俞扬喉结滚动,咽下口唾沫。
“二……”
俞扬朝前走了一步,手却迟迟抬不起来。
秦陆后腿两步,长吐一口气,作势就要抬腿。
“一!”
话音刚落,门锁“喀嚓”一声,俞扬仓惶的脸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声音有些颤抖:“秦、秦陆,你怎么来了?”
看到人的那刻,秦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舒缓了一瞬。下一秒,他的眼神锋利,怒意骤然膨胀。
秦陆没说话,只大步逼近,进屋还不忘关上门,只是关门的力气大了些,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突兀的闷响。
俞扬步步后退,被他逼在墙角,退无可退之际,他侧身想要躲开。
秦陆却突然俯身,双臂猛地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为什么?!”
俞扬被困在秦陆用肉身打造的囚笼里,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凉意自脊背蔓延全身。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秦陆灼热的呼吸落下来,灼伤了俞扬无比惨白的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问了,求求你别再问了……俞扬内心祈求,祈求神明不要再讨伐他。
可神明无视他的痛苦,依旧咄咄逼人。
“好。那我说明白点,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
俞扬垂着头轻声开口:“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太忙了,月底我有市公开课,我还没准备好。”
事实充分,理由恰当,似乎无懈可击。
秦陆却冷笑一声,抽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
俞扬下垂的眼睫微微颤动,视线游离在虚空处,逼仄的生存空间令他呼吸困难。
他强撑着去掰秦陆钳制他的那只手:“好疼,别这样对我。”
秦陆却是铁了心的不想放过他,任由他挣扎却依旧不打算松手。
“看着我!”
“听到没有,我让你看着我!”
俞扬被迫与他对视,当他撞进喷火的眼眸时,只一瞬他又将视线移开。
秦陆松开钳制他的手,改为抓住他的左手腕:“俞扬,你真的不擅长说谎。”
俞扬用力抽出手,两手抱胸做出防御的姿势:“秦陆,别逼我,好不好?”
我只想体面的从你的生活里退出,求求你别逼我亲手撕碎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
可心声是听不见的,秦陆已经完全沉浸在不解的怒火里,明明三天前他们的关系还十分要好,那么此时此刻断崖式的“降温”又是为什么?
是啊,他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对于好友的思念很奇异的达到了峰值。所以他一次次联系俞扬,想要获取他的消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一切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
直到今晚的电话被再一次挂断,他对俞扬或许遭遇不测的担忧瞬间放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从未散的商业晚宴上起身离开,卡宴的油门几乎要被他踩出火星。
一路上,他喉咙里都吊着一口闷气,直到他下车抬头看见俞扬家那盏明黄的灯光时,这口闷气才得以疏解。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糟糕的念头油然而生,但他想不出俞扬这样做的理由。站在房门口的时候,他抱着侥幸的态度再次拨通俞扬的电话,当手机铃声从隔音不好的防盗门传出时,秦陆像一只伺机捕猎的雄狮,静静等待猎物踏入他的领地。
然而,他等来的是一阵急促的忙音,再拨过去就变成了该死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逼你?”秦陆嗤笑着质问,“我逼你什么了?”
“我逼你不回我信息?我逼你不接我电话?还是我逼你躲着我了!”
“啊?你他妈说话啊——!”
一声声质问像冰雹砸进耳朵里,导致俞扬丧失了听觉,整个人顿时陷入黑白默片的世界里,所有盘算过的措辞尽数破碎,唯有“逃跑”的念头正在急遽膨胀。
“够了——!”
俞扬用尽全身力气将秦陆推开,力道大得连他自己都撞上了墙壁。后背很疼,却抵不过心疼。
“秦陆你越界了,我们只是朋友!”
秦陆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添了困惑:“越界?”
俞扬眼底泛红,尾音泛着沙哑:“难道不是吗?哪有朋友需要向对方时刻报备自己的吃喝住用行?我不是一个孩子,难道我不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吗?”
秦陆静静看着他,表情有些受伤,半晌他才开口:“所以……我对你好有问题吗?”
“有!”俞扬的睡衣下摆快要被自己的拇指抠出洞,语气却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嗓音愈发喑哑,“你对我好只会令我很困扰……”
“或许,你只是因为六年前的愧疚想要补偿我,可是六年前你本就没有错,而且我很感激当初你拜托孟老师帮我转学,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亏欠过我什么。”
俞扬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每一句狠话不是声带发出,而是撕裂心脏生生掏出来的热血。
秦陆愣住了,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飘忽的视线落在玄关挂钩上悬挂着的海豚钥匙扣,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它的尾巴处有一截横裂的断痕。
那是他回A市那晚,下车时它从口袋里摔在石板路上的结果。即使俞扬用强力胶仔细黏贴过,但原本的结构被破坏,后续依旧会不堪一击。
更何况是一段岌岌可危的关系,在两人都已经心力交瘁的状况下,或许直接由内而外打破,比拖泥带水后患无穷要稳妥。
喉咙里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了,俞扬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软肉,强行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秦陆,其实六年了,我早已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
秦陆的眼睛死死锁定俞扬,在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很轻,像是在自嘲,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更多的是冰封的荒凉。
“行,我懂了。”秦陆的声音平静的像谭死水,仔细听却仍能分辨出一丝寒彻骨的疲惫,“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转身向外走,脊背挺直的近乎僵硬。
俞扬不忍再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耳朵却能捕捉到由近到远的脚步声。
他很清楚自己伤秦陆究竟有多深,毕竟秦陆来的时候闹得动静那样大,此刻去时却安静地像一片飘摇的雪花。
“咔嚓”门被推开,脚步声停顿了两秒,门外人终究没有回头。
门被阖上的声音再次传来,俞扬像被大雨淋湿的一滩烂泥,靠着墙壁瘫软地滑坐在地,口中不住地呢喃“对不起”。
窗外楼下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声传来,俞扬身体的反射弧第一时间想要靠近那道声源,妄图再最后窥视一次掩藏心底的爱人。
可理智呼啸着命令他不能动,不能动,绝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直到声源消失,他也无力挪动半寸。
俞扬一直教导小朋友们,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命运会报答每一个积极向上的人。
直到现在,俞扬可悲的意识到,他的家庭、他的爱情、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他都没得选。
命运,早已将他抛弃——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秦·没开窍·陆:“我们是朋友,我对你好怎么了?”
小鱼宝宝:“嗯,你说得对。”
秦·半开窍·陆:“我们是朋友,我管你怎么了?”
小鱼宝宝:“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该干涉我!”
秦·全开窍·陆:“去他妈的朋友!我要做你男朋友!”
小鱼宝宝:“谢邀,只接受做朋友,最普通的那种。”
快了快了,快破镜了,兴奋的搓搓手!!!
谢谢大家喜欢这本书[抱抱][抱抱][抱抱],被酸到了我很抱歉[摸头][摸头][摸头]。
第38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A市最近总在下雪,天空灰沉沉难得见一次晴天。
晚上十点,寒风湿冷呼啸,空旷的人行道上鲜有行人路过。路灯昏黄,一道瘦长的人影落在雪地正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
俞扬独自走在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新雪蓬松,脚下“咯吱咯吱”作响,每个节奏都轻轻落在心尖,挠出细细密密的疼痒。
比起夜晚,他更喜欢白日。
白日他可以借忙碌驱赶思念,当注意力被社交、工作、学习填满时,那些翻涌的情绪便再难觅得停泊的心岸。
然而,忙碌终究有限,深夜情绪反扑的暗潮,依旧会冲破伪装的堤岸,将他彻底卷入痛苦的漩涡。
走到半路,路灯突然灭了。周遭的光被骤然抹去,俞扬瞬间坠入一片浓稠的墨海。
就在他低头掏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用来照路时,一道大光忽然穿透夜色,在他身后铺开了一张暖黄色的光毯。
俞扬转过身半眯眼睛朝后望去,距他大约二十米远的行车道上正停着一辆宝马7系,光源正来自于它的前车大灯。
俗话说,借灯好走路。俞扬抓紧时间朝前走,即将走出那片灯海时,身后传来引擎的轻响,而那片灯海竟追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照亮前路。
纵使再迟钝,他也意识到身后的车似是在有意帮他,于是心怀感激的同时,俞扬转身朝后车鞠躬致谢。
只可惜灯光太盛,车膜太深,他看不清驾驶室里好心人的样貌,只能仔细分辨出是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
深夜马路上过往行驶的车辆并不多,于是这辆缓缓前行的宝马车倒显得格外突兀。
一人一车,一步一动,一路同行。
五分钟后,俞扬终于走到教师公寓小区的门口。他鼓起勇气转身朝宝马车跑了过去,想要当面对车里的好心人道谢。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雪夜骤然响起,像一阵风从他身前疾驰了过去,溅起无数雪泥。
真是一个奇怪的好心人。
时间慢慢流逝,日子不紧不慢,伴随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的结束,紧张又充实的一学期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至此,他和秦陆断联也有二十二天。
其实,倒也不至于完全断联,毕竟他们中间还有个“孩子”,对于秦陆的近况,他倒并非一无所知。
在夏星嘴里,他的冤种舅舅最近脾气非常坏,基本天天在家里吊着脸耀武扬威,生意场上也手腕强硬大杀四方,恨不能平等的创死每一个人。
假前最后一天,学生接送室里,俞扬一边填写假期工作表,一边倾听夏星吐槽。
“小鱼老师你知道吗?昨晚舅舅他竟然把旺财的肉骨头丢进了哆啦的窝里,把哆啦的小鱼干全喂给了旺财,害得旺财和哆啦大打了一架!”
俞扬知道夏星家养了两只宠物,旺财是一只4岁的米白土松,哆啦是一只3岁的英短蓝猫,平时形影不离十分友爱。
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俞扬看着夏星替秦陆解释道:“小星别生气,舅舅他或许不是故意的,可能他只是太粗心了,才会把旺财和哆啦的零食搞混。”
“不,舅舅就是故意的!”夏星把书包往桌角一磕,拉开拉链掏出两本语文练习册,小脸气鼓鼓的,语气十分愤怒。
“他还给我买了这个!说我语文不好,让我好好补补。可是、可是我语文明明就考了一百分!”
甥舅两人生气时那点生动的愠怒几乎如出一辙。俞扬心口一疼,眼窝酸软发热。他仓惶移开眼,继续低头填表。
夏星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俞扬耳边,嘴角忍不住上翘,说:“嘻嘻,舅舅欺负我,我也欺负他,我把他的宝贝藏起来了。”
俞扬一愣,下意识问:“是什么?会不会耽误舅舅工作啊?”
“不会!”夏星拍了拍小胸脯,满脸胸有成竹的得意,狡黠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我藏起来的是一张照片,而且那张照片还是我拿相机拍的呢……”
“夏星,走了。”
接待室的门被人推开,带进一阵冬日里的凉风。
俞扬抬眼望去,握笔的手骤然紧绷,笔尖猛戳在工作表上,瞬间泅开了一小团黑色的墨渍。
“秦……”
“陆”字还没来得及脱出口,秦陆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转身大步返回了卡宴驾驶室。
夏星跺了跺脚,一边埋怨秦陆“没礼貌”,一边朝俞扬鞠躬说“再见”,然后抱着小书包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心里即使再难受,工作也要合规。俞扬抱起指纹打卡机同样追出门,站在主驾门外轻轻敲了敲车玻璃。
玻璃窗缓缓降落,飘出一股烟草味,呛得他鼻子有些难受。
夏星也受不了这股味道,在后座一个劲儿嚷嚷着“舅舅臭”“呛死了”,还时不时捂着鼻子咳嗽一两声。
俞扬很早就知道秦陆有吸烟的习惯,但他的烟瘾并不大,往往是浅尝辄止,所以他身上的烟草香一直很淡,混着纯纯的薄荷香气。
但此时基本闻不到薄荷香,只有浓重的尼古丁气味,似乎他的烟瘾加重了不少。
秦陆默不作声地伸手在俞扬的指纹打卡机上按了按,屏幕瞬间显示出“打卡已通过”的绿色字样。
车玻璃缓缓向上收拢,俞扬没忍住开了口:“烟还是尽量少抽些吧,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对小星也不好。”
玻璃上升的动作猛地一顿,继而又慢悠悠地向下降落,将秦陆阴沉着的整张脸全都露了出来。
他眼皮都懒得抬,嘴角挑起一丝嘲讽,拖着慵懒的长调质问:“你在管我啊?”
俞扬后退一步,把怀里的打卡机抱得更紧了些,他微垂着头,嘴唇翕动,语气有些苍白:“没,没有……“
他不敢把那句“我只是关心你”说出口,转而放低音量嗫嚅着:”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小星……”
闻言,秦陆嗤笑一声,头往椅背上一靠,双臂交叠在胸前,下巴微扬,斜睨着他,神态有点凶:“俞老师,你越界了。”
俞扬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连薄唇都透着一股苍白,喉咙更像是被水宝宝堵住,好半晌他才挤出一丝细弱的气音:“……对不起。”
目送卡宴驶出停车场,俞扬失魂落魄地走回学生接送室,浑身瘫软地坐回桌前的木椅上。
李鸣拿着一摞表格推门进来:“俞老师,假期工作表填完了吗?校长急着要呢。”
“填完了。”俞扬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桌子上的表格整理好,递给李鸣。
李鸣随手翻了两页,忽然噗嗤笑出了声,他将其中一页抽出来放回桌面,食指点了点班主任签字的位置。
“俞老师,名字填错啦。”
俞扬看向李鸣手指指向的位置,一股气血骤然涌上头顶爆开,令他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他慌乱地抓起那张工作表,双手颤抖着将纸揉搓成一团。
“抱、抱歉李老师,我、我填一张新表,待会我自己送校长办公室吧。”
“那好,那我先去送啦。”李鸣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还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兴奋里,“不过你可快点啊,别耽误了今晚的聚会。”
李鸣走后,俞扬将皱缩的纸球一点点扯开,直到“秦陆”的名字映入眼帘。
Haven酒吧,包厢里彩灯闪烁,音乐混着碰杯声十分热闹。
俞扬不太适应过于吵闹的环境,只觉音乐声太大撞得耳朵生疼。
同事们在玩桌游,俞扬兴致缺缺,于是自觉挪进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坐着。
苏雅怕他无聊,特意坐到他身边:“怎么不一起玩?”
俞扬笑得腼腆:“我不太会玩这个,就不扫大家的兴致了。”
苏雅拿起桌上的骰子:“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
俞扬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便硬着头皮玩了几轮,或许是大家让着他,或许是新手保护期,他倒是赢了好几轮。
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事,他因为酒精过敏喝的是果汁,就算多喝几杯,最多只会喝撑而已。
桌游玩到最后,大家失了兴致,便嚷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转盘指针转得飞快,大家屏住呼吸盯着指针缓缓停驻,针尖不偏不倚对准了俞扬。
起哄声瞬间炸开,拍桌高喊“真心话!”和“大冒险!”的乱作一团!
俞扬面露难色:“我选……真心话吧。”
大家又闹哄成一团。
“初恋是什么时候?”
“太简单了吧!应该问他初吻是什么时候!”
“对对对,俞扬你快说,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没的?”
俞扬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脖颈一路烧到耳根,他想说“没有”,但那夜亲吻掌心的触感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不曾遗忘。
“大一吧。”
“行呀俞扬!我还以为你没谈过呢哈哈哈……”
大家又开始起哄。
接下来的几局,大家越玩越嗨,越嗨越闹,游戏逐渐往“色色”的方向发展。
俞扬运气好,好几次都惊险躲过。但好运气总不能一直都在,指针再度指向自己时,他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由于第一次他选了“真心话”,这一次同事们无论如何都要他选“大冒险”。
俞扬拗不过,只好同意。
林杰催俞扬解锁手机,然后他点开手机通讯录。
“我们随机点个号码拨出去,然后让俞扬跟他告白,你们说好不好呀?”
大家异口同声说“可以”。
俞扬慌乱拒绝:“我通讯录里存有家长的号码,这样不好吧。”
李鸣笑道:“没事俞扬,要是家长,我们就重新换个人。”
林杰喊道:“那就通讯录里最后那个人吧!”
“不可以!”
俞扬激动大喊,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林杰拇指快速下滑,通讯录最后一个人备注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单词。
“Zugzwang这人是谁呀?”
“Zugzwang?”陈梦看向俞扬,“是象棋术语迫移的意思吗?”
俞扬抿唇不语,陈梦没再继续问下去,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她记得这个词汇,在某种隐晦的语境中亦可以表示“身不由己的心动”。
大家依旧起哄。
“俞扬,不能打嘛?”
“哈哈哈,这谁呀?”
“就是,这么紧张不会是喜欢的女孩子吧!”
“要是喜欢的女孩子那正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表白多好!”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俞扬大一献出初吻的前女友啊?”
“那岂不是更刺激啦!”
俞扬“腾”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濒死之人发出最后的嘶吼。
“别打!我认罚!”
他疯了般地抢过桌上的啤酒瓶,仰起头喉结拼命的滚动,琥珀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往下淌,脖子和前襟湿的一塌糊涂。
“哎哎哎,别喝了别喝了!”
李鸣抢过空了大半的啤酒瓶。
“酒精过敏你还敢喝,你不要命了啊!”
苏雅:“行了行了,不玩了这个了,我们唱歌吧。”
林杰讪笑着把手机还给俞扬:“对不住啊俞扬,玩笑开大了。”
“没,没关系……”
俞扬握着手机就像握着自己的命,他打了个酒嗝,声音有些沙哑。
陈梦关心道:“酒精过敏可大可小,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俞扬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谢谢,不过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你们玩就行,不用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秦·小心眼·陆表面上:过界了俞老师。
秦·小心眼·陆实际上:想和小鱼宝宝贴贴。
柠萌·亲妈·果:呵呵,谁有你嘴硬啊!!!硬死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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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俞扬除去酒精过敏外,酒量也很浅,基本半杯就会醉。大半瓶啤酒下肚,没多久他就睡死了过去。
陈梦和苏雅一直守着他,见他除了脸色很红之外,睡容安详,呼吸平稳,这才多少放了心。
聚会一直闹腾到后半夜,大家决定兴尽而归。除了陈梦和林杰家住本地直接回家外,其他七人都住在教师公寓。
李鸣和其他两位男老师摇摇晃晃地去扶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俞扬,没扶起来不说,李鸣自己还差一点摔倒。
李鸣扶着茶几稳住身形,喘着气嚷嚷着:“妈的,喝太多了,使不上劲!”
另一位男老师醉醺醺提议:“要……要不让出租车司机进来搭把手?”
“我看行!”
等司机的间隙,陈梦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拿起手机,竟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名亮在屏幕上。
她连忙按下接听键,语气有些意外的迟疑:“喂,是秦先生吗?”
“是我陈老师,”秦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沉稳之余似乎压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俞扬跟你们在一起吗?”
陈梦看了眼沙发,俞扬依旧昏睡不醒:“是的,不过俞老师喝醉了,恐怕没办法接电话。”
粗重的叹息和汽车引擎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秦陆沉声道:“麻烦发我地址,我去接他。”
“好的秦先生。”
挂断电话,陈梦将酒吧定位和包厢号通过微信发给秦陆。
她上翻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发现这还是秦陆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因为秦陆要来,陈梦便让大家先行回家,自己则主动承担起陪俞扬等秦陆的义务。
约摸一刻钟后,秦陆风尘仆仆地推开包厢门,他环视四周,扫过沙发时,目光明显沉了沉。
俞扬正抱着抱枕侧蜷在沙发上,咖色卫衣帽子遮住他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紧抿着的淡色唇瓣。
陈梦撩起一绺发丝到耳后,站起身温柔的和他打招呼:“秦先生你来啦,俞老师睡得很沉,我帮你把他扶上车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秦陆走过去,半蹲下身,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俞扬,醒醒。”
冰凉的指腹令人不适,俞扬眼睫微微颤动,努力掀开一条缝,视线朦胧地对上那双黑沉的眸。
酒精还在血液里作乱,俞扬头脑昏胀,意识不清,只觉对方一身冷气,却偏偏诱惑他想要靠得更近。
于是他化身成一只黏人的猫咪,一把抓住秦陆的手腕,用过热的脸颊去轻轻磨蹭对方冰凉的掌心,像讨好,又像依恋。
秦陆的心跳开始加速,掌心因俞扬的体热而迅速回温。
“秦……陆?”俞扬努力发出声音,带着满心殷切的期盼。
“是我,”秦陆声音有些哑,“我来带你回家。”
“……好,回……家。”
秦陆抽回手想要扶他起来,奈何他身体软绵绵的难以支撑。没有一丝犹豫,他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皱巴的抱枕从俞扬怀里滚落到沙发又弹跳到地面,“醉鬼”顺势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环住秦陆的脖颈。
这一幕,陈梦直接看呆。
秦陆没觉不妥,抱得相当稳当,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自然地从陈梦手中接过俞扬的背包。
俞扬贴着他的胸膛又睡了过去,眉眼不复方才的紧绷,唇角亦多了几分满足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恬静又乖巧。
秦陆压下心头的痒意,目光强行转移到陈梦身上:“陈老师,我先送你回家。”
陈梦提着手提包,连忙摇头婉拒:“不用了秦先生,我有开车过来。”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陈梦的车停在停车场,秦陆的车则停在酒吧门口,于是三人在酒吧大堂分开。
深冬的凌晨总伴随呼啸的夜风,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在半空疾驰。
临出门前,秦陆将过膝的羊毛大衣下摆撩起来盖在俞扬身上,又将他往怀里塞了塞,这才抱着人走进寒风里。
门童看见他们忙跑过去帮着打开卡宴副驾的车门,真皮座椅早就被放倒,秦陆小心翼翼地将俞扬抱上车,扶他平躺在上面,再替他系好了安全带。
给了门童一百元小费,他又给陈梦发了一条微信。
【陈老师,我来接俞扬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做完这一切,他发动汽车驶离酒吧。
车拐进教师公寓小区时,秦陆照旧下车在门卫处登记。
门卫大爷瞧着他乐呵呵道:“呦?小伙子不是刚走嘛,怎么又回来了?”
秦陆抿唇一笑:“有个不省心的小迷糊。”
门卫大爷恍然大悟:“噢知道了,是女朋友吧。”
秦陆破天荒没反驳,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不想浪费时间,只浅道了声“再见”,便重新返回驾驶室。
“小迷糊”不知何时醒了,正迷迷瞪瞪地跟安全带较着劲,双手胡乱撕扯了半天没扯开,反倒把自己急得眼眶发红。
“……放、放开我……”
秦陆一手开车,一手去揉他的头,温声哄道:“乖乖坐好,就快到家了。”
听见声音,俞扬瞬间安静,他扭过头怔怔地看着秦陆,又轻又软的唤道:“秦路?”
“嗯。”
似是不确定,他再一次轻唤:“秦陆?”
“我在。”秦陆声音大了点,确保他能听清。
“呵,做梦了么……”俞扬合上眼睛,自言自语的抱怨,“烦人精,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
秦陆刚停好车,就听见这句醉声醉气的控诉。他没做他想,只当成醉话。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凉风飕飕往车里灌。
“好冷……”
俞扬瑟缩地窝在椅背上,脸颊红得像是发酵的浆果,眼睫湿漉漉地颤着,空洞的双眸蒙着一层薄雾。
“娇气。”
秦陆替他解开安全带,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像裹小宝宝一样将他裹住,这才将人重新打横抱了出来,用脚踢关了车门。
电梯里,俞扬用鼻尖蹭了蹭秦陆大衣的领口,皱着眉头小声抱怨:“我、我不喜欢你抽烟……好呛……”
“不抽了。”
“这么听话?”俞扬小声嘀咕,带着酒气和委屈,“果然是梦啊……”
“是真的。”
“骗人,你明明凶我了。”
“明明是你先……”懒得跟醉鬼较真,秦陆十分懊恼,“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坏蛋!”
秦陆:“……”
好不容易进了宿舍,秦陆直接把人抱回卧室放躺在床上。
脱鞋脱外套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秦陆额头竟泛起一层薄汗。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浸湿了一条毛巾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帮俞扬擦脸。
擦脸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秦陆生怕力道大了会惊醒梦中人。
毕竟,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他不想再面对清醒状态下的俞扬对于他的种种控诉和指责。
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关心他有什么错。
甚至十分生他的气。
明明不会喝酒、酒精过敏,还逞强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
明明是个笨蛋,还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天知道四小时前他接到俞扬打来的电话有多激动,还以为这人是打来求和。
没成想话筒里乱糟糟,一群人说着语意不明的话,但听得出来是在起哄,像是在玩某种冒险游戏。
直到他听见俞扬类似绝望的求饶声,身体比理智快一步跑出别墅,狂踩油门冲到俞扬的宿舍楼下。
屋里没亮灯,他便点烟坐在车里等。直到一盒烟只剩下一堆烟屁股,他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找到陈梦的微信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得知他喝醉的消息,秦陆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他清楚的知道,俞扬醉前醉后很极端,醉前他比谁都腼腆,醉后却比谁都磨人。
记得大一刚开学那阵,宿舍聚餐,向来不懂得拒绝的俞扬刚喝了半杯啤酒就满脸爆红。大家只当他是单纯的喝酒上脸,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谁知第二杯啤酒下肚,他竟像是直接变了个人一样,一双胳膊化作触手怪,但凡身边有个能抓的人,就会牢牢缠上去,任凭你怎么拽都拽不开。
由于秦陆酒量好,所以送俞扬回宿舍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当时两人还不熟,只是同睡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俞扬的黏糊令他感到强烈的心理不适。
天知道那一路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俞扬在他背上极不安分,手臂死死抱着他的脖颈,瘦削的下巴搁在肩头,沉甸甸地晃悠,嘴里还不住地念念有词,听不真切,却执拗非常。
好不容易爬回宿舍,由于俞扬住在上铺,秦陆只能无奈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还没等他坐着喘口气,俞扬竟从背后再度缠了上来,软乎乎的胳膊带着股强硬的蛮劲,勒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整个放到。
两人只能像叠罗汉那样仰倒在床,失去意识的俞扬甚至将两条腿都缠上了他的腰,大声喊着“被子不要跑!”
秦陆已经记不清他是如何从魔爪下逃离的。只记得那个混乱的夜晚,他差点就要溺毙在俞扬热烈的怀抱里。
从那以后,舍友再也不敢劝俞扬喝酒,纵使是和不知情的同学朋友吃饭,秦陆也会给他下达禁酒令。
秦陆托起俞扬的后颈,在他枕后多垫了一个枕头,确保他稍微抬起头,用小勺将已经泡好的蜂蜜水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进他嘴里。
香甜的滋味冲刷掉舌腔酒精的苦涩,烧心的胃腹逐渐暖了起来,俞扬再度睁开惺忪的睡眼,将模糊的视线对焦熟悉的轮廓。
“六哥……?”
淡黄色的蜂蜜水顺着他嘴角滑落,秦陆连忙抬手用指腹擦拭掉那道水痕。
“我有那么难认吗?”他又舀了半勺蜂蜜水送到俞扬唇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一晚上你要叫我多少次。”
俞扬没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再强烈的醉意也阻挡不住他热切的目光。
秦陆被他盯得心慌,喂了几勺蜂蜜水后便不再喂了,起身想去厨房洗杯子。
不料他刚直起身,一双胳膊柔韧地缠上了他的腰腹。俞扬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肩胛处,灼热的鼻息穿透黑色羊绒毛衣的每一个空隙,尽数喷在秦陆早已冒出细汗的皮肤上。
“放开我俞扬,”秦陆无奈的声音响起,用手去拉俞扬宛如蟹钳的胳膊,“刚才还以为你改了,原来乱抱人的习惯还在呢。”
俞扬抱得更加用力,像寄生虫拼命汲取宿主的养分。
“不放……我就不放……”
潜意识里,俞扬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秦陆拖着行李箱离开宿舍的那个上午。
他想挽留他,他想抓住他,可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拒绝。
他说,你别碰我。
然后,他听话的放了手。
这一放手,便是六年。
既然清醒时,他无力与现实抗争。
那么梦境里,他愿付出一切换取他多留一秒。
这些年,这种梦,他不是没有做过。他早已谙熟各种延长梦境的方式,甚至能控制梦境按照自己想要的结局那样发展。
他就像个小偷,在虚构的世界里,圆满自己的不圆满。
腰腹部受到压迫,窒息感再度袭来,秦陆叹了口气,只好握住他的手安抚:“俞扬,先松一松胳膊,我快要喘不动气了。”
“不要,”俞扬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的鼻音,“我一放你就走了。”
“我不走,”秦陆耐着性子与他协商,“你拉着我的手,我肯定就走不了了。”
“骗人,你会甩开我……”俞扬侧脸蹭着他的背,细软的发丝钻进毛衣刺得秦陆很痒。
“我发誓,”秦陆举起手,三根手指并拢,煞有介事道,“我肯定不会甩开你。”
俞扬沉默半晌,终于肯妥协。他一只手牢牢抓住秦陆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临了,他嘟囔了一句软弱的狠话:“你、你要是、要是再甩开我,我、我就再也、再也不要你了。”
秦陆闷笑一声,干脆转过了身。俞扬顺势扑进他的怀抱,仰起浮红的脸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茫又率真地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像一层暧昧不清的细纱将两个人裹进了朦胧的深夜里。
俞扬此刻似乎与平时不同。
又纯,又欲。
像暗夜里擅长勾魂的魅。
秦陆口干舌燥,耳尖发红发烫,心跳亦失了频率。
一股灼热的急流猝然向丹田奔涌,热意呈燎原之势侵袭生命之源。
意识到再度失态的秦陆,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他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唯有前额叶开始高速运转。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
那么第三次呢?
没有外界因素的干扰,单纯只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他便心驰神往动了欲念。
三次冲动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意外,这真的正常吗?
俞扬还在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像只软骨头的猫带着点撒娇的依赖。腰腹相抵的地方传来软乎乎的触感,像过电,顺着鼠蹊部一路麻了上去。
还没等秦陆作出反应,俞扬的手竟抢先一步抓了过去:“嗯……你、你身上怎么藏了棍子?”
秦陆头皮炸开,猛地将人推开,踉跄着后退到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止。
他这一推力道太大,“砰!”的一声,俞扬的后脑勺直接撞在木制床头。
“好疼,”俞扬双手抱着痛处,眼泪啪叽啪叽哗啦啦的止不住地流,他一边哽咽,一边委屈,“……你、你用棍子打我……”
“我、我没有,没打你!”
见他哭得伤心,秦陆一时间慌了手脚,欲望也在纷乱中偃旗息鼓,于是他再次上前伸手查看俞扬后脑勺的伤势。
俞扬开始挣扎,不准他碰,语气越发伤心难过:“你又甩开我……我……我不要你了……不要了……”
秦陆没办法,只好将他再度抱紧,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语气心疼地哄:“对不起,对不起,小鱼乖不哭了,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如果你困了,我哄你睡觉;你要是不困,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酒精的持续作用令俞扬的感知混乱,受到秦陆声音的蛊惑,纵使再委屈也忍不住跟着对方的思路跑。
“聊什么?”
聊什么……鬼知道聊什么,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安眠药把这个难缠的小迷糊迷晕。
头脑风暴半天,在俞扬期待的目光里,他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他接到俞扬电话时,话筒那边传来的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话题。
于是秦陆忍不住问道:“俞扬,大一的时候,你把初吻给谁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陆感到一股莫名的不爽,他将这股凭空的怨气归结为作为俞扬曾经最好的朋友,他竟不知俞扬曾跟谁偷偷地谈过恋爱。
况且,那时的俞扬不是还偷偷地喜欢着他吗?喜欢他的同时竟还把初吻送了出去,看来这份喜欢的分量似乎也没有多重。
诡异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最令秦陆在意的还是俞扬初吻的对象,那个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俞扬本就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红艳,他仰躺在秦陆的臂弯,望着他轻轻地笑:“你想知道吗?”
秦陆点了点头:“想知道。”
俞扬笑容更艳了:“你离我近点,我偷偷告诉你。”
秦陆低下头,拉近两人的距离。
“再近点……”
秦陆只好俯下身,侧脸距离他不过一寸。
一股热源扑了过来,那气息就像是裹着蜂蜜的麦芽糖。紧接着,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唇角被人轻轻地啄了一下,唇畔传来的温软触感稍纵即逝,像是握不住的流沙,拨弄心弦却又无所适从。
“现在真的没了……”俞扬丢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脸上漾着幸福满足的笑意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只独留秦陆,僵硬着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这就是破镜前的最后一甜了。
这一章算是秦陆对小鱼宝宝感情觉醒的开端吧。
目测两章之后破镜,快了快了,我铺垫的差不多了[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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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俞扬是被一阵极速的键盘敲击声吵醒的,睁开眼的那一刻恍如隔世,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
梦里,紧贴的怀抱,炙热的亲吻……即便是现在,身体感知仍然十分清晰,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好家伙,一觉睡到下午,你终于舍得醒啦?”唐皓洋的声音将他从虚幻世界一秒拉回了现实。
俞扬寻声看过去,唐皓洋正戴着耳机坐在大白桌前,玩着他电脑上的一款简易网游。
“唐、咳咳咳……”
喉咙的干涩激起一阵剧烈的干咳,唐皓洋顾不上“厮杀”,连忙摘下耳机,疾步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伸手替俞扬拍背顺气。
“想哥想的激动成这样了啊?”唐皓洋一边打趣一边顺手拿起床边柜上的水杯端到俞扬嘴边,“来来来,先喝口水压压。”
俞扬接过水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嗓子这才好受了许多,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沙哑地道谢:“谢谢唐哥准备的蜂蜜水。”
“蜂蜜水?”唐皓洋一脸茫然,“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我来的时候它就放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睡前提前备好的呢。”
握着水杯的指尖无意识收紧,俞扬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唐哥你什么时候到的?你到的时候屋里……还有别人吗?”
唐皓洋把他手里的水杯抽走,“咔哒”往床边柜上一放,发出不轻的声响。他挑起眉峰,眼神探究,语气有点凶:“我什么时候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希望谁会在这里?”
“我没有……”俞扬低下头,缩了缩肩膀,苍白的解释,“只是我昨晚喝醉了,不知道有没有给同事添麻烦。”
见他一副畏缩的模样,唐皓洋瞬间软了心,他上前拍了拍俞扬的肩膀,语气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无奈:“放心吧,我进屋的时候就你一人,没什么多余的闲杂人等。”
“那就好……”
唐皓洋能猜到他的心思,毕竟刚一进屋,就听见他在睡梦中呢喃,喊的还是那个导致他身心重创罪魁祸首的名字。
“就这么放不下他吗?”唐皓洋忍不住问出口。
俞扬头埋得很低,碎发遮住了眉眼,掩住了神色,却掩不住悲伤,他的声音很轻,似一声浅叹:“许是冬天太过漫长,才会格外渴望春天吧。”
唐皓洋每次来都是搞突击,这跟他的性格很像,无论干什么都是兴之所至,倒也令人惊喜。
俞扬从他嘴里得知,唐父唐母上个月赶赴美国参加一项科研项目,项目时间为期半年。由于任务重、时间紧,即使过年也无法回国和儿子一家团聚。所以他一放假就收拾行李从学校直接跑来A市,美名其曰过来度假,实际上是想陪俞扬一起过年。
好在宿舍里有不少唐皓洋的生活用品,俞扬倒不至于因为他的突然袭击手忙脚乱。只不过前两次唐皓洋来都是打的地铺,屋里虽然有专门的地垫,但毕竟不是地暖,睡在地上还是会有寒气。
所以俞扬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唐皓洋前往小区马路对面的商超卖个折叠床回来。
外面又在下雪,银装素裹,满目纯白,好在不怎么冷。地面裹了层厚厚的糖霜,踩一步,陷一步,深度没及脚踝,走起来有些艰难。
尤其是宿醉后的俞扬,本身还有点头昏脑涨,加上醒来后不曾进食,脚下虚浮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滑倒。
幸好唐皓洋眼疾手快,次次都能护他化险为夷。最后一次他索性直接架着俞扬的胳膊,两个人扶持着往外走。
一辆白色雷克萨斯RX远远行驶在他们身后,车顶落了一层两指厚的雪,与雪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唐皓洋玩心比较重,随手抓起绿化带上的雪就朝俞扬的脸上丢。俞扬躲闪不及,被洒了满脸。
抬手抹掉脸上的碎雪,俞扬挑眉,弯腰抓起一大把雪,趁唐皓洋转身要逃的瞬间,精准砸在他的后颈。
“嘶——!”唐皓洋被突如其来的雪水凉的龇牙咧嘴,一个劲拍打衣领里面的残雪。
“好啊俞扬,跟哥来真的是吧!行,今天哥就陪你好好玩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打雪仗。”
俞扬笑着往灌木丛躲,唐皓洋蹲下身两手团了个巨大的雪球,抱在怀里起身刚想要追上去,一道急促的汽车鸣笛声骤然炸起。
汽车引擎声拔地起高,唬的唐皓洋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没等他回过神,一道白影似闪电般从他眼前疾驰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迫使他跌坐在地,手里的雪球捏破了不说,车轮溅起的冰渣雪水竟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唐皓洋抬手抹掉脸上的雪水,视线追过去时,只见车尾灯一闪,加速拐进路口,扬长而去。
“唐哥!”俞扬惊呼一声,从灌木丛朝他跑了过来。
唐皓洋则是恨得咬牙切齿,抓起一把雪起身猛地砸向汽车驶离的方向,粗声粗气的咒骂道:“你他妈的赶着去投胎啊!”
俞扬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替他擦拭头发上的雪水:“唐哥我陪你回宿舍换身衣服吧?”
“不用,我衣服材质防水。”唐皓洋用手抖落羽绒服上的冰渣,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妈的小区里也敢开这么快,要不是没来得及记车牌号附近也没有监控,老子肯定报警抓他!”
雪依旧下个不停,雷克萨斯RX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玻璃爬满细密的霜纹,只能透进一片混沌的雪光。
驾驶座被放倒大半,秦陆整个人陷在座椅里,仰着头没什么焦距地看着被雪覆盖的全景天窗。他眼下乌青,唇色泛白,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着那么几分无力的颓态。
刚才,他差点撞了人。实际上,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冲动,只是当时俞扬对那人扬起的笑脸太刺眼,刺眼到心脏剧痛,像是心爱之物被人强行夺走那般焦灼。
于是雄性天生的占有欲和极强的胜负欲瞬间掌控了他所有理智,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驱赶那个占据俞扬目光的碍眼男人。
更何况,俞扬身子弱,当初他都不舍得将雪直接丢到他身上,唐皓洋凭什么?又怎么敢!
记忆再次回溯到他和俞扬共同度过的那个冬天,秦陆眼前浮现出两人从图书馆走出来时的画面。
大雪漫天飞舞,身为南方人的俞扬神色格外激动,一向稳重的大男孩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出十分幼稚的孩子气。
俞扬故意走在他身后,弯腰偷偷团了个雪球,趁他不备将雪球扔向他后背。
雪球炸开的那一瞬间,他恰好转身,视线对上俞扬灿烂的笑脸,像极冬日里的暖阳,融化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那一刻,他只觉得很甜,很暖,一股热流逆流而上冲击着他的胸腔。
他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以为是玩兴大发的前兆。
于是,秦陆也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雪冲向俞扬。
俞扬跑不过他,笑着抬手去挡,却被他抓住手腕,两人拉扯着摔倒在雪地里,翻滚纠缠直到两人浑身沾满碎雪。
最后,秦陆骑在俞扬腰上,怕他感冒也不敢玩得太过,只握了两把雪虚浮地捂住他的两侧脸颊,笑着问他“服了没?”
“不服!”
不料,俞扬再次偷袭,一把拽住了他的围巾,秦陆瞬间失去重心,脸擦着对方的脸栽了下去,将对方一整个压在了身下。
呼吸焦灼间,俞扬不知所措又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细若蚊吟夹杂颤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你、你快起来啊,你好重……我快要喘不动气了。”
秦陆连忙爬起身,又伸手将他从雪地上拉了起来。两人浑身沾满雪花,像两个新制的雪人,视线相接的那刻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扬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秦陆心里突然感觉好受了些,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俞扬还是在他身边的时候笑得更开心些。
即使那些毫不掩饰的笑容只出现在六年多前,但比起唐皓洋,他还是赢了。
对于唐皓洋这个人,秦陆其实早有耳闻。俞扬转学后,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母亲那里打听过对方的近况。
那时母亲就提及过俞扬身边有个很照顾他的学长。听闻这个消息,秦陆起初是欣然接受的,毕竟有人关心他是个好事。
只是当他在俞扬宿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嫉妒,嫉妒那个人取代了自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于是他找私家侦探彻底调查了俞扬和唐皓洋之间的种种过往,两个人并肩参加过的每一场比赛、留下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都像一把软刀子不断磋磨着他的胸口。
两人相处时,俞扬表现出来的那种信任、自然和亲昵,曾经明明都只属于他秦陆一人。
可现在,他和俞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六年错过的时光,还有无数个彼此间难以破解的心结。
秦陆难以抑制地伸手抚摸自己的唇,此刻它的触感有些冰冷。但在十几个小时之前,它的温度却是火热的,像是厚敷了一层熔浆在上面。
然而,最令他匪夷所思的,并不是俞扬在醉酒状态下给予他的那个不明所以的吻。
而是在云消雨歇之际,他仿佛被对方紧闭的湿润唇瓣所蛊惑,致使内心积压了数十天之久的焦躁和独占欲竟在顷刻间轰然决堤。
一时间,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抱紧昏睡的俞扬,俯身凶狠地吻了过去。
这个吻来得毫无缓冲,欲念似洪水般粗暴地冲开紧闭的唇缝,以势不可挡的力道疯狂攫取甜蜜的津液,肆虐般地掠夺着对方的呼吸和唇齿间溢出的声音。
睡梦中的俞扬似乎感到不适,双手无意识地抗拒压在身上的男人,而这些毫不起眼的反抗,却更加燃起了男人疯狂的兽性。
直到俞扬喉间溢出细碎的哭声,秦陆才大梦初醒般回归理智,他猛地抬起头,狼狈地逃离现场。
铺天盖地的荒诞和恐慌将他兜头笼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的家,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荒唐感正无情撕扯着他仅剩的理智。
为什么会对俞扬做这种超脱朋友关系的行为?
为什么会对这种同性之间的亲吻不觉得排斥?
为什么亲吻的同时一同出现了不该有的生理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令秦陆头痛欲裂,他甚至都没办法帮自己找一个借口。
毕竟,醉酒的是俞扬。
而他,自始至终,都无比清醒。
趁着夜色离开,天初晓时他又换了辆比较低调的车返回俞扬的教师公寓。
他无比担心俞扬的身体,又无比纠结该如何再面对他。
直到他看见唐皓洋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单元楼。
嫉妒这种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秦陆强迫自己停止想象,他烦躁地摸过储物箱里的烟盒,抽出一只烟用车载点烟器点燃,猩红火光燃起的瞬间,焦灼苦涩的尼古丁味瞬间充满整个车厢。
“我不喜欢你抽烟……”
耳边突然响起俞扬小声的抱怨。
滤嘴刚碰到唇边,夹烟的手猛地一顿,秦陆忍不住低骂了声“操!”
拇指食指骤然用力,指腹瞬间将灼热的烟头捻灭。
秦陆懊恼地推开车门,将残损的烟支连同小半盒烟一同用力地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刘晨的号码,拇指悬空犹豫了片刻还是认命地点了下去。
话筒里响起仁爱医院的简介声,直到广告即将结束时,电波里才传来刘晨懒洋洋的声音。
“秦公子啊,老子今晚值大夜,求您行行好有屁快放。”
“抽时间见个面吧。”——
作者有话说:啊!我手速太慢了!!!!!!
想法跟不上手速的厨子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