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1、暗恋,从孤单到狂欢 暗恋,是一个人的孤单。 我暗恋我的室友,他高大帅气,为人仗义,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是校园表白墙上的名人。 几乎每周,都有人向他告白。 而我,一个gay,平平无奇的外表,寡淡的性格,几乎为零的社交能力,是校园吐槽墙上的常客。 娘炮,是他们为我打造的身份烙印。 我可能相对瘦弱些,说话声音柔和些,长相偏阴柔点,头发比旁的男生偏长点,再就是不怎么合群罢了。 没办法,男孩子总喜欢打打闹闹,更喜欢开些有/色/玩笑,即使我知道那些都是正常的男生社交,可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喜欢他们触碰自己,我会把那些举动看做成性/骚/扰,所以我只能避而远之。 记得第一次有人骂我“娘炮”是因为开学之初一名同班男生大咧咧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而我却用力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倒在地,他起身质问我干什么!我却涨红着脸斥责他不要动手动脚。 他瞬间爆炸:“都是男的你矫情个屁啊!你他妈的娘炮吧!”挥拳就要揍我,眼看着拳头距离我的脸还有0.01公分时,一位盖世英雄出手拦截,他攥着对方的手腕沉声说:“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我定睛一看,英雄却是我的室友,秦陆。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在我心中着陆。 秦陆人真的很好,他知道我没有朋友,热情的把我划进他的朋友圈,虽然我很难融入他的圈子,但只要他不嫌弃我,我就喜欢追随在他身后。 我不求太多,只要他肯给我一个背影,我就满足了。 毕竟我很清楚,他交过女朋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我明白除去友谊,我不该妄想太多,但暗恋的压抑让我无法喘息,于是我用键盘敲击出我心中属于我和他的爱情故事。 白天,我在真实的友情里苦苦挣扎。 夜晚,我在虚构的爱情里得到救赎。 暗恋,痛,却快乐着。 譬如此刻,秦陆喊我去小吃街买肉夹馍,我丢下手头的一切追随他的脚步,这顿晚饭吃的很香,我竟比平时多吃了一个肉夹馍。 回到宿舍,敏感的我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与众不同的气味,这让我十分局促不安。 我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待机的动画屏保,总觉得后背一阵焦灼,仿佛有怪物想要撕开我的皮肉,扯出我的骨髓,偷看我不敢示人的真心。 秦陆似乎也觉得气氛不似平常,他笑骂道:“你们又在憋什么坏水呢?” 死一般的寂静,然后赵明阴阳怪气说:“秦陆啊,我们早就劝你远离娘炮你非不听,你怕是不知道娘炮在怎么意/淫你吧?” 我瞪大双眼,几近窒息。 秦陆一拍桌子,骂道:“你他妈的怎么说话呢!” 刘强帮腔道:“说什么?说不定娘炮写的都是事实,咋们宿舍有对恶心同性恋呢!” 赵明紧接道:“也是,要不然他俩关系这么亲近。”亲近二字被明显加重了。 刘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真没想到秦陆你竟然是个走后门的!” “你他妈的找死是吧!”秦陆恼怒冲过去,三人打成一团,我呆呆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快看表白墙!太他妈刺激了!!!”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点开社交软件,进入学校表白墙,我隐匿的心事如今如潮水般尽数泄在上面。 我骄阳如火般炽热的爱恋,我脑补过度的文字,我内心深处的一切一切,所有的故事像连载一样每五分钟发布一篇供世人嘲笑,曾经我赖以生存的蜜糖像刀片般一片片凌迟着我的心。 我的暗恋,终究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2、暗恋,从孤单到狂欢 “卧槽!校草配娘炮,玩得这么大?” “我早就看出他们俩不正常了,俩大男人整天挤一处腻歪!咦~真恶心!!!” “娘炮真有福气,校草能够勾搭上!” “一大波姐妹哭晕在宿舍!!!!!!” “求好心人回复!男男怎么搞?” “怪不得秦陆一直不谈女朋友,原来人家性别男爱好也是男!祝福!锁死!”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撒花撒花!” “同性恋怎么了?人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我为同性恋举大旗!” “不是吧?不是吧?大清早就灭亡了,性取向自由万岁,一群封建余孽咋还集体高-潮了呢!” …… 表白墙下的评论如洪水猛兽般扑面而来,数不清的评论将我深深的掩埋,无数的恶评就像尼龙绳一样死死勒住我的脖颈。 即便当中夹杂着几条支持打气的评论,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效果甚微,很快它们就会被恶评掩盖过去。 我拼命地喘息着,渴望着新鲜空气,但我的肺就像被灌入了石膏水,火辣辣疼的同时板结成块,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我不敢抬头看秦陆此刻的状态,我太害怕会看到他脸上出现厌恶的神情。可我又不得不去直面现实,毕竟此时此刻我已无处藏身。 我无法像鸵鸟那样把头埋进沙地里,我只能在舍友的起哄声中分辨出秦陆的质问。 “你是同性恋?” 我快速的交换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看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最终只颤抖着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并非爱错了人。 我只是生错了性别。 可是我明明有很好的去掩饰这份隐秘的情感。 我唯一犯下的过错就是没有妥善保管好我封存在电脑里面的心事。 可这也并非是我的本意。 我也低估了人性的恶意。 刘强似乎还不尽兴,他抓起自己的电脑,显示屏倏忽一瞬亮了起来,他高举电脑企图让门外围观凑热闹的同学看得更加清楚。 “你们看!娘炮还拍了几个g的秦陆照片和视频!你们恶不恶心啊!” 这个世界真恶心,他们不但偷窥我的秘密,还窃取我的秘密放在自己的电脑里,只为更便利的从里面获取更多的刺激和快感。 我原本是个很懦弱的人,这一刻我近乎丧失了理智,像一条疯狗一样冲向始作俑者,我将他狠狠地撞倒在地,失心疯一样锤打着他,他一时间竟忘记了还手。 我还趁机抢过他的电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摔向地面,看到电脑碎成好几块的时候,我竟破天荒地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的畅快。 只是不多时,我就被气急败坏的刘强一拳头捣晕在地。 昏迷前,我竟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 真好呀。 世界清净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我身处急诊室,身边却只有一名护工。 护工见我清醒过来,连忙喊医生过来。医生在对我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告诉我问题不大,先前是急火攻心导致的轻微呼吸性碱中毒。 他说我再观察两三个小时,没有大的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护工端了杯水给我,我道谢接过喝了一小口。我问他护理费多少钱,他却摆摆手说给过了。 我问他是谁送我来的医院,他告诉我是一名样貌很帅气的男同学。 护工:“你同学人真好,他给你交了观察费,还雇我好好照顾你。对了,他还说等你醒过来后,让我把你的手机交给你。” 我颤抖着接过手机,打开界面找到相册,从相册里拉出一张照片拿给护工看。 “请问送我来医院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护工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伙子。” 一瞬间,我感觉到痛不欲生! 秦陆,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 即便我给他造成了天大的困扰,他都不会在我出现危机的时候对我置之不理。 他真的值得被喜欢。 但是我也清楚的明白,我和他,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朋友这层身份,现如今,我也已经配不上了。 手机滑落在腿边,我用双手捂住脸,无声的泪水沿着指缝滑落。 再也,回不去了。 3、暗恋,从狂欢到孤单 秦陆曾经告诉过我,人不能总想着逃避。 我也不想逃避,但现实我就是一只鸵鸟。 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间接带走了我的妈妈。 奶奶总是喜欢把我妈妈的死当成她社交生活中的某种谈资,我清晰地记得幼时第一次听到有关妈妈死时的情景。 “我那个儿媳妇呦,命可真惨哦,生孩子大出血,救了一天一夜还是走了。临了我进手术室看了一眼,我的老天爷哦,我这辈子从没见到过那么多血流出来,床上,地上,就连天花板上都溅了不少血哦。” 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做噩梦,梦里我站在一间手术室里,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只有我的妈妈惨白地躺在病床上。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敢去看妈妈的照片。 我不是害怕妈妈,我只是愧疚,愧疚我的出生导致妈妈的离去。 照片里的妈妈很爱笑,她笑的那样鲜活,是我剥夺了她的人生。 同样的。 父亲的人生也被我毁了。 我曾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有父亲,一年甚至有时候都见不到一面。 我更不理解,我的父亲为什么连电话都很少打来。偶尔打来也是和奶奶通话,我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如今我已经能很好的做到坦然面对。 因为我很清楚,我的父亲并不爱我。 或许,他更恨我,因为我的存在夺走了他爱人的生命。 逃避,是专属于我的安全感。 如今,我打算继续逃避下去。 离开医院,我没有勇气回学校,毕竟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况且,我回学校又能去哪里呢? 总不能厚着脸皮再回宿舍吧。 最后,我选择在医院附近的24小时快餐店待一晚。 店里人很多,很多家庭拮据的病人家属会选择在这里坐上一晚。 我点了一杯豆浆,热乎乎喝下去,心脏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周围经常响起手机铃声,电话也好,微信也好,似乎所有人都在被人惦记着,抑或是有自己惦记着的人。 只有我,无牵无挂。 其实奶奶在世时对我很好,毕竟我的父亲不曾再婚,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孩子。 可惜两年前,奶奶因为胃癌去世,这个世上我唯一能依赖的家人也失去了。 从那时开始,我和父亲虽彼此都有对方的手机号码,但父亲那个词汇从来没有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亮过。 念大学后,我认识了秦陆,我的手机才不至于变成一个摆设。 可现在…… 我看着电量充足,宛如一潭死水的手机,头一次信了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或许是我命中带煞,注定这辈子无亲无友吧。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幸好我昨晚设置了闹铃,七点四十五分,我走出快餐店叫了一辆出租车。 今天有早八,一上午满课,所以宿舍不会有人。 这就意味着我能有充足的时间收拾行李,毕竟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回宿舍的路上,我顺便买了口罩和墨镜,将自己包裹严实点,我才不至于太过慌张。 我敲了敲宿舍门,确定里面没人,才敢刷卡进屋。 宿舍里很安静,地面却很杂乱。 散落一地的书本,破损不堪的电脑,东倒西歪的桌椅…… 我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清理。 我刚把桌椅摆正,宿舍门却突然被人由外打开。 闻声我轻轻颤抖了一下,抬头便撞入那双熟悉的眼眸中。 紧接着,我发现了他腿边立着的大黑色行李箱,我的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好半天都喘不上气来。 秦陆张了张嘴,率先打破平静,他问我:“你没事了?” “嗯。”我呆滞地点点头,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死一般的寂静,没人再去打破。 宿舍门没关。 我低头继续收拾满地的狼藉,他打开行李箱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装了进去。由于他家距离学校很近,所以他放在宿舍里的东西并不多,因此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收拾好了。 我低头摆弄着舍友b破损的电脑,尝试着看看能不能修复将损失减到最轻。 但这些都是表面,其实我内心早已乱成一团,想着开口去挽回我和秦陆的友情。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直男,我虽对他抱有幻想,但我未曾颠倒过现实。 我真的很珍惜他这个朋友。 但他似乎并不想给我思考理由的时间,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大步朝门口走去。 错身的那一刻,我鼓足勇气拉住他的手腕,刚想开口解释,却不成想被他情绪激动地用力甩开。 他厉声呵斥:“俞扬我求求你别碰我!” 抬起的头再次埋进沙子里,甚至比以往想要埋的更深一些。 我看到他逃一样的拖着箱子快步离开,我对他而言就像是什么了不起的洪水猛兽。 我果然还是太贪心了,竟妄想继续和他做朋友。 我的暗恋,终究回归了一个人的孤单。 4、暗恋,从狂欢到孤单 暗恋,从狂欢到孤单 起初,我还天真地以为,“暗恋”这场闹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出大家的视线。 而我忽略了一点,我本身就是他人谈资的暴风眼,他们怎么肯舍得放过我。 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都可以脑补半天,甚至脑补出无数不堪的、不复存在的画面,仿佛我真的有那么肮脏。 流言蜚语太多了,多到我开始怀疑,怀疑我自己是否真的做过他们口中的那些秽乱不堪的事。 我几乎已经丧失了正常生活的权利,哪怕我努力的躲避着他们,上课时我总是最后一个到,总是默默地躲在角落。老师们人很好,或许是怕我难堪,几乎都不会在课堂点名提问我。可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他们总会盯着我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走在路上时,总会有男生被嬉笑怒骂地推到我身上,我明明也是受害者,但还是会被人无缘无故的骂一顿。 我开始强迫自己白天不喝或者少喝水,因为上厕所这种最简单的事,如今却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难题。 只要厕所里有人,哪怕有隔间,我也会被起哄着赶出去,甚至厕所里张贴的男男情/色小广告,也会被他们硬生生扣在我的头上。 最可笑的是,学校里的男/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手机号,开始频繁加我微信,留言无一不是“约吗?” 无奈之下,我将所有的微信添加方式通通关闭。 最可怕的是,有些不死心的甚至会在学校隐蔽的小路上堵截我。 我感觉我就快要疯了。 夜晚对我来说无比的漫长,廉价的人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昏黄的白炽灯,发霉的天花板,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一件事,我是个烂人,烂到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正常人的生活都不配拥有。 可我始终不明白,我只是暗恋一个人,或许我的错误是不该将这个梦写出来,更不该像个色狼一样偷拍他,虽然我的初心不过是想要留有一份纪念。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保管好我的心事,我可以身陷沼泽,却舍不得秦陆脚上沾一点泥。 自从宿舍一别,我再没看见过秦陆,他不来上课,也不来学校,我有些担心,但我没有资格追问,毕竟他这样是托我的“福”。 直到一个月以后,他要出国留学的消息才传了出来。 听到消息时,我并不觉得难过,我反而感到释怀,他终于可以脱离这里了,不必背着流言再熬上三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他的名字静静躺在我的微信里,偶尔我疯狂地想要给他发信息,迫切地想要祝福他去了国外一切安好。 我在对话框里不停地敲敲删删,最终那句简短的“一路顺风”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那句“别碰我”一遍遍在我脑海里回荡,我的确没有余地再去打扰他了。 更何况我猜测他已经将我删除了,我也没有勇气再去直面这个现实了。 我看着我们俩人最后的聊天记录。 秦陆:【一会儿去东门吃肉夹馍?】 我:【好啊。】 就这样吧。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秦陆此去平安,一切顺利。 后来,我还是得知了秦陆离开的日子。 毕竟,好事者乐于看我惶恐内疚的模样,故意在我周围阴阳怪气极尽讥讽。 他离开的那天,我终是没忍住,做好全副伪装,一大早就跑去了机场。 我其实是在碰运气,毕竟他离开的具体航班我不得而知,只能从最早的那班开始等。 我躲在vip专用安检口附近,棒球帽压到最低,口罩捂得很严实,我确信即使面对面,他也不可能会认出我。 从凌晨三点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我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他,家人将他簇拥在中间,很圆满幸福的感觉。 可是他好像并不开心。 脸一直很阴沉。 他似乎……也瘦了不少。 我的心脏抽痛。 我想他或许并不想出国,但都是因为我,他不得不逃离这里。 内疚感如山洪暴发。 顷刻间将我湮没,强烈的窒息感,我不得不再次仓皇逃离。 奔跑的过程中,我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心中默念。 一路顺风。 令我意外的是,学期末我竟见到了他的母亲。 秦母是我们学校文学院的教授,当她站在教室门口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无措地坐在她的办公室,垂着头盯着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我不敢抬头看她,我害怕看到她厌恶我的目光,更无地自容将她的宝贝儿子拉下了神坛。 我没有母亲,但我从小就深知母亲的爱是最深刻最毫无保留的。 我真的…很羡慕啊。 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我,却看见眼前出现一只白皙被保养的很好的手,她手里拿着一只装满温水的透明玻璃杯。 “喝杯水吧,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我猛地抬起头,眼眶酸软地看着她,她的目光温柔,唇角带着一抹笑,声音亲切的要命。 “我办公室里有独卫,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我的难堪,我的窘迫,她都看在眼里,她不但没有对我恶语相向,反而用她的温柔极力地包容着我,给与我三个多月以来的唯一的一丝温暖。 泪水似开了闸般倾斜出来,我用双手捂着眼睛,哽咽着道歉。 “孟老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我。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都了解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错的是偷窥你秘密的那些人,其实在法律上你完全可以向他们起诉维权,如果你有这个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律师。” 我震惊地望着她,干涸的嘴唇张合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孟老师您,您不怪我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这没什么,性取向是个人自由,我儿子他的确很优秀,从小也不乏各种追求者,况且你没有做过分的事情,你只是偷偷喜欢他,却不小心被人泄露了心事。错的是他们,而不是你。只是俞扬,秦陆他的性取向是正常的,他注定不可能回应你,你能明白吗?” “我…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我那么爱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注定不会接受我。 “那就好。”她长舒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也变得郑重许多。 “今天你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我竟然都有点认不出你了。我记得你第一次陪着秦陆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你的第一感觉是觉得这个男孩子真漂亮。可如今再看看现在的你,颓废,瘦弱,眼中失去了光彩不说,还总是透着一股子惊慌。俞扬,或许你不适合再在这个学校里继续待下去了。” 我猛地抬起头,浑身冒着冷汗,不,不能开除我,我需要这个学历,我忍辱负重坐在教室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熬到毕业,用双手再去给自己拼一个可能性。 一个“有家”的可能性。 学历是我最后的骨气,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了,那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就真的没有了。 我的手剧烈抖动起来,我只能把手揣进口袋隐藏我的无助,然后去握紧那一瓶“阿戈美拉汀片”。 “孟,孟老师,求求您,我不能,不能不上学,我…” 剩下的话哽在嗓子眼里,就像被噎住了,上不来,下不去,我开始呼吸困难。 她似乎是被我胀红的脸吓到了,她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孩子,我不是要你退学或者怎样,我只是想让你换个环境继续学业,换个环境起码你可以重新开始,不必整日生活在恐慌自卑中。” 她怕我不理解,于是指了指水杯:“起码在新的环境里,你可以毫无顾忌喝水,可以光明正大上厕所,可以有正常的社交。” 孟老师说的生活太美好,即使这种生活在三个月前对我来说很是平常。 可能我眼中的希冀感染了她,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前些日子我联系了一些学校,b市一所师范大学愿意接收你作为转校生过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协助你办理转学手续。” 我没有理由去拒绝,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向往新生,何德何能,陆家给了我两次新生。 转学手续办理的很快,临放暑假前,我的学籍被转到了b市师范大学。 拿到转学证明的那一刻,我的腰板似乎又挺直了,我沿着曾经和秦陆走过的足迹重新走了一遍,脑海中回想着那些过去的美好。 当我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走出学校时,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别。 “再见了,a大。” “再见了,秦陆。” “你好,新生。” 5、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下午三点半,放学铃准时打响,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的声音。 讲台上,俞扬放下手中的语文书,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地看着班里这些一年级的小豆丁们,极其耐心地引导他们乖乖坐好,又将各科老师提前准备好的作业清单发下去,督促着他们乖乖收拾好书包,这才整队带他们去家长接送服务大厅。 作为b市师范大学的优秀硕士高材生,俞扬还未毕业就收到了很多学校发来的offer,他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很重视,毕竟这将会影响他接下来的人生走向。 精挑细选、百般斟酌后,他选择了a市的一所顶级双语私立小学。 选择这里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薪资足够丰厚,况且这里福利优渥,管吃管住。 尤其是住宿的问题,学校为每位老师提供了一套精装一居室,位置还就在学校附近。 吃住用行的问题能一次性解决,对他这种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格外走运了。 况且比起同青春期以上学龄的孩子相处,俞扬更喜欢和这群天真烂漫的小豆丁们混在一起。 所以他自工作以来,吃药的频率减少了许多,向来失眠的习惯也在慢慢好转,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作地点是a市。 当时他犹豫徘徊了许久,毕竟再次踏足那个曾令他崩溃的城市他还是会胆怯恐惧。 那场狂欢虽已落幕,余潮却也足够惊心。 只是俞扬需要钱,他需要用钱去买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一想到将来某座城市会亮起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直面恐惧似乎也并不令人那么害怕了。 不过幸好,两所学校一座城西,一座城东,距离够远,只要他刻意避开就行了。 趋利避害,他自小就学会了。 这所双语私立小学主打精英式教育,每年学费都是几十万起步,所以学校的基础设施十分齐全。 哪怕是接送孩子上学,学校设置了专门的地下车库区,还贴心的为每位家长安排了专门的接送车位。因此学校每年的招生名额都是固定的,这里面的孩子也个个都是非富即贵。 俞扬目前是一年级a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他带的班级里一共只有十个孩子,六个女孩,四个男孩,都很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他带着孩子们一路乘坐电梯来到学校的地下车库,沿着安全通道前往一年级学生家长接送服务大厅。 开学一个月以来,他都会陪着这群小豆丁们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家长的到来,学校也明确规定班主任老师务必要亲自将孩子送到家长的手中,接走孩子前还需要家长指纹打卡,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接错孩子或者不法分子混入其中的可能性。 第二天就是国庆节假期,所以家长们来接孩子的时间格外早。一是怕回程的路上堵车;二是早就定好了旅游计划,就等着接到孩子再出发。 俞扬微笑着送走一个又一个孩子,四点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叫夏星的女孩子。 夏星乖巧地坐在等待室里,她一边哼唱着儿歌,悠闲地晃动着两条小腿。 俞扬怕她无聊,于是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小王子》画册拿给了她。 “爸爸妈妈可能路上堵车了,小星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会儿画册。” “谢谢小鱼老师。”夏星快乐地接过画册,然后指着画册封面上的小王子说,“小王子跟小鱼老师长得很像哦。” “小鱼”老师这个外号也是夏星最先叫出来的。开学第一天,俞扬刚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夏星就笑盈盈地问:“老师,你是一条小鱼吗?” 从那以后,孩子们都开始喊他小鱼老师。 俞扬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又酸又暖,因为从前也有人喜欢喊他小鱼。 他弯腰看着她笑着问:“老师哪里和小王子像呢?” 夏星指了指小王子的眼睛和头发,扬起小脸表情十分认真地说:“嗯,就是眼睛都是大大的,头发都是黄色的,皮肤也都很白哦。” “尤其是头发,小鱼老师的头发很漂亮呢,我妈妈说小鱼老师一看就是很温柔很好相处,所以她很放心把我放在学校。” 小孩子的话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带给他惊喜和感动,俞扬摸了摸她的头,感激地笑道:“啊。是这样啊,谢谢。” 其实小王子的发色是金黄的,他的发色则比较偏向柔和的亚麻黄色,这种发色倒不是他后天染成,他遗传了妈妈的特征。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发色是妈妈留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纪念。 但是从小到大,发色给他带来过许多困扰。 大学之前,几乎每学期他都会被不知情的老师教训不像话,染个黄头发不像是个学生的样子。 奶奶也不止一次收到学校的电话,责令家长领着孩子赶紧去理发店染回黑色。 一向懂事听话的俞扬在这件事上非常坚持,天生的发色,妈妈的礼物,凭什么说毁掉就毁掉。 于是某一天他跑去医院做了检查,拿到医生证明后他第一时间交给了班主任。 上了大学以后,过于阴柔的长相,黄色的头发似乎成为原罪,只有那个人会说这发色很特别、很好看。 每次站在阳光下,他还会开玩笑地喊他“小金鱼”。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喜爱他的特别。 “小鱼老师,你眼睛怎么红了?” 俞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的酸涩,调整好情绪后,他笑着说道:“老师没事,只是打了个哈欠。” “舅舅——!” 夏星突然惊喜地朝外喊了一声,然后直接从椅子上跳下,蹬蹬蹬地跑向等候室门口。 俞扬直起腰转身笑看她雀跃小跑的身影,余光扫到玻璃门外正站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待玻璃门被完全推开的时候,他才抬头正视对方打算打一声招呼。 吸顶灯的冷光清晰又清冽,将灯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英俊脸庞照的清清楚楚。 唇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俞扬呼吸近乎停滞,心跳与脉搏同时疯狂地跳动起来,头脑更是一片空白短暂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就像自动开启了自我防护机制,似乎这短短的一步就是他残存理智的安全区,犹如鸵鸟将头深深埋进了沙子里。 距离那段不堪的旧时光,已经过了六年两个月零三天。 他和秦陆,不期而遇。 夏星张开双臂像只蝴蝶一样扑了上去:“舅舅你来接我我好开心呀!” 秦陆弯腰抱起她,勾起手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头:“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所以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给你个惊喜。” “嘻嘻嘻,舅舅最好啦!”夏星的眼睛很亮,就和她的名字一样闪烁着星河,她搂着秦陆的脖子看向俞扬。 “小鱼老师,这是我舅舅,长得很帅吧!” 紧接着她又看向秦陆:“舅舅,这是小鱼老师,他对我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温柔!” “嗯。”秦陆笑着迎合道,“星星说的对,他确实很温柔。” 紧接着秦陆抱着夏星走向一脸呆滞的俞扬,在距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然后朝他伸出右手,笑道:“俞扬,好久不见。” 他的手,指节分明,线条优雅,散发着一种深沉而独特的魅力。 可俞扬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曾经也是这只手将他狠狠地甩开。 【俞扬我求求你别碰我!】 【别碰我!】 这句话宛如一句魔咒,经年不息的在他耳边回响。 俞扬窘迫地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夏星疑惑的声音响起:“小鱼老师你怎么了?” 俞扬才重获新生般地拿起桌上夏星的书包,谨慎又迅速地交给秦陆,没有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 秦陆目光暗了暗,下颚线变得紧绷,原本微微上扬的唇线也变得紧绷了起来,他抓住夏星的书包收回了手。 俞扬很了解他,知道他在生气。 生气的理由很明显,本该温馨团聚的时刻却碰到了不想见的那个人,这种事情无论是放在谁的身上,都会生气恼火的吧。 俞扬不自然的笑笑:“好久不见秦先生,那小星同学就交给你了。”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指纹打卡机,将它放在秦陆身旁的桌子上:“麻烦秦先生打个卡吧,打完就能带小星走了。” 秦陆瞥了一眼打卡机,又挑眉看着俞扬:“你叫我秦先生,嗯?”尾音微扬似乎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 俞扬答非所问:“那个我快下班了,麻烦秦先生了。”声音带着颤音,他感觉自己心中的难过就快要绷不住了。 秦陆不再为难他,将食指按在打卡机上,然后抱着夏星转身就走,走之前还沉声说道:“谢谢俞老师。” 目送身高腿长的男人抱着夏星拉门离开,俞扬浑身宛如散了架一般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 他弯下腰抱紧颤抖着的自己,然而还是觉得很冷,内心的酸涩和阵疼令他难以忍受,只能求救般地从口袋里摸出本来已经减量的药瓶。 哆哆嗦嗦地倒出两粒阿戈美拉汀片,直接仰头干吞了下去,干药片划过嗓子刺啦啦的疼,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只知道吃了药就会好起来。 浑浑噩噩的离开学校,浑浑噩噩的走在马路上,浑浑噩噩的回到教师公寓,接下来的时光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他浑浑噩噩的躺倒在床时,柔软的床垫才给了他一丝丝的安慰。 这或许就是家的力量,俞扬更加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正想着,手机传来了一声微信提示音。 俞扬还以为是学校工作群里的通知,他连忙划开手机屏幕查看,然而入眼的竟是那个久违的名字。 【秦陆】 俞扬一直以为秦陆已经将他拉黑了,只是他一直不敢直面现实,并且将秦陆的朋友圈屏蔽了,只要看不见,就是不知道,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但他没有想到,原来秦陆并没有拉黑他,这六年多的时光,他们其实都还拥有着彼此的联系方式,只是它仅限于方式,不包括行动。 那么这一次,秦陆突然开始联系他了,又是因为什么呢? 人一旦知晓死亡即将来临,就会恐惧接下来的每一秒钟每一个呼吸。 就像此时的俞扬,他猜不透秦陆到底会发来什么。 是质问他为何回到a市,还是质问他为何会成为夏星的老师,似乎这一切的巧合在某一个点瞬间变成了机关算尽。 俞扬心里建设了半天,才咬着下唇点开了聊天界面。 【俞扬,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而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六年前。 【一会儿去东门吃肉夹馍?】 六年前,他们的联系因为一顿饭停止。 六年后,他们的联系又因为一顿饭开始。 心脏又开始不可抑制地剧烈痛疼了起来。 俞扬蜷缩在床上,紧紧攥着手机,像只被遗弃的幼兽一样低声啜泣了起来。 6、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卧室里,床头灯撒下昏黄的灯光,柔和静谧宛如夕阳余晖那一抹温暖的靓色。 秦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远处跨江大桥上来回穿梭的车辆,眼角余光却总是瞥向窗玻璃里床头柜上方那只手机的倒影。 他是晚上九点半给俞扬发的微信,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发过去的信息犹如石沉大海般静寂无声。 秦陆焦躁地抽了一口烟,心想这个混蛋竟敢不回他信息,今天下午还跟陌生人一样喊他“秦先生”。 明明上学的时候,他还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六哥”的叫着,现如今竟只剩下“秦先生”了。 亏着他本来身在美国,就因为在星星的入学照片上发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推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一下飞机他就直奔星星的学校,为得就是给孩子和那人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对星星来说他回来是惊喜,而对那人来说却变成了惊吓。 秦陆不得不承认,那时俞扬惊骇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那一刻,陈年往事似乎从遥远的旧时空穿越而来,又令他回想起了那一夜宿舍里的争吵混乱。 那时候,俞扬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像一头正在被狼群撕扯的小鹿,惊慌、恐惧、绝望,直至精神上的死亡。 他想将他拉出来,却苦于陷入迷雾,空留他一人堕入万丈深渊。 只是他当时也很恐惧,他把俞扬一直当做好兄弟来看待,可他的好兄弟却在背后偷偷地爱慕着他。 表白墙上那些赤|裸|裸的文字令他心惊胆战,还令他莫名地抵触反胃。 在俞扬的文字里,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正常相处,竟都开出了名为暧昧绚烂的花,可那些花是当时的秦陆根本无法接受的荒唐。 他急切的想要远离是非,远离俞扬,但又无法真的对他坐视不管。 所以他送他去医院,给他请护工,替他赔电脑,又央求母亲打通关系帮他转学。 他明明尽可能的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他想要从他的全世界全身而退。 所以出国后,他便跟俞扬彻底断了联系,不过他母亲在b师大有同学,因此也有了解到俞扬的近况,他知道俞扬有在慢慢变好,那也就已经足够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加上美国性|意识比较开放,他对同性恋群体也慢慢有了一些了解。 但他总觉得俞扬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他大概率是因为原生家庭的残破所以渴望男性角色的照顾与保护。 而在大学时期,他恰好成为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一切或许都是阴差阳错,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一直寻求不到方法,直到在星星的照片里看见了俞扬,他觉得他有必要回来再帮他一次。 如果俞扬能重新踏上正常人的道路,以后娶妻生子,也能圆满他前几十年的不圆满。 原本今天他打算找机会开口跟他道歉,毕竟当初他的反应太过激了,很大程度上伤了俞扬的心,只可惜俞扬没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打算约他明天吃饭,毕竟明天是国庆节假期,俞扬或许没有其他的安排。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俞扬这次是铁了心不想理他了。 正懊恼着,手机屏幕伴随着微信提示音同时有了动静,秦陆连忙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然后一步作两步走到床头柜拿起手机。 信息的确是俞扬回的,只是他拒绝了邀约。 【抱歉,我明天学校值班。】 干脆利索,不留余地。 好不容易将信息发了出去,由于短时间内过度服药的副作用,俞扬终究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因而他没有注意到秦陆又给他回复了一条信息。 【值班也没事,我明天买些吃的去你学校找你。】 7、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晨曦,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洒落在俞扬阖紧的眼睑上时,强烈的不安令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由于极度紧张和药物作用的双重影响下,他给秦陆回完微信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枕边的手机就像是颗定时炸弹,俞扬心惊胆战地拿起手机,很怕秦陆再回复消息过来。 屏幕倒映出他释然的表情,他莫名庆幸手机不知在何时没电关机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警告他不要再生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感。 手机被随意一丢,俞扬起身下了床。 他圈子单一,朋友也不多,又正逢假期,根本不用担心会耽误事。 洗漱过后,吃完早餐,他将昨日穿过的衣物丢进洗衣机,又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室内卫生。 一切结束以后,他看着干净整洁的一居室,内心就会升腾起一股满足感。 他的目标就是攥钱买个一居室,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安身立命的居所。 至于家人,他不奢求,甚至不曾想过,因为早在奶奶去世的那刻,他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俞扬最喜欢的放松方式,就是窝在阳台上的懒人沙发里看书,他很喜欢那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温暖惬意,安全感爆棚。 因为夏星的一句童言,俞扬突然很想看《小王子》,故事很短,但里面的每句话都精准击中他空洞的内心。 小王子难过的时候喜欢看日落,有一天他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俞扬难过时同样也喜欢看日落,一天看一次日落不是他的极限,而是地球自转的极限。 所以合上书的那一刻,俞扬的眼睛是红润的。 小王子最终找到了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而俞扬等了二十六年无果,可见荒芜的人生要比荒芜的星球更加可怕。 平复好情绪,俞扬拉开床头柜抽屉。 抽屉里除了放着一些他的个人证件,唯一的物件就是一个黑色真皮钱包。 那是大一那年冬天,他过十九岁生日时,秦陆送他的生日礼物。 时隔七年,完好如新。 从钱包夹里抽出一张纸币,俞扬的眼睛不由得瞄向相片夹里的那张笑脸。 笑容张扬,青春洋溢,像一束春日里的暖阳、黑夜里的明月、天幕中的灿星,无论何时何地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他贫瘠荒芜的内心。 十九岁的秦陆,热烈又耀眼。 整整六年,俞扬都在给自己拼命地洗脑,拼命地心理暗示他已经将秦陆放下了。 然而可笑的是,当秦陆再一次站到他面前时,前六年的努力竟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剧烈的心跳,颤抖的双手,紧张的冷汗……身体的所有外显反应,都在叫嚣着一件事。 ——他,还爱他。 俞扬轻轻地叹息一声,将钱包重新放回抽屉,连同那份上不得台面的暗恋,一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节假日期间,学校停止教职工供餐。家里能吃的东西不多,俞扬打算出去买点。 公寓马路对面是一所大型连锁超市。 俞扬估摸着自己一天的饭量,在生鲜区挑了点新鲜的蔬菜和排骨,在收银台结账付款后,便提着购物袋往家走。 他刚走进小区大门,天空突然下起急雨。 俞扬没带伞,一路小跑起来,等他跑进单元门,浑身早已被雨水淋湿了大半。 尤其是头发,原本细软蓬松。如今被雨水打湿,头发一捋捋软塌了下来。 湿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偶尔还会有一两滴流进眼睛,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可爱又可怜。 秋雨夹杂着秋风,俞扬浑身潮湿,还觉得有些冷,等电梯的时候鼻子痒的厉害,害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现在他只想赶紧坐电梯回家洗个热水澡,再换上一身干燥温暖的衣服。 电梯数字跳到十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身狼狈的俞扬抬眼就看见自家门口正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 他身穿修身的藏蓝色polo衫,一条黑色休闲长裤,肩宽腿长,腰背有力,身姿挺拔,散发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秦陆。 俞扬心口一窒,呼吸瞬间紊乱起来。 昔日英隽的面庞早已褪去年少时的轻狂,反而伴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沉淀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气韵,处处都透着一股内敛的奢华。 只是那双眼眸,深邃、锐利,仿若洞穿一切,令人望而生畏。 他好像在生气。 得到信号的俞扬将迈出电梯的腿又收了回去,在秦陆愈发犀利的目光中,低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长时间无法正常运行,电梯里响起了警告声。 “出来。”秦陆语气低沉,不容置疑。 一大早他就跑俞扬学校找他,门卫却告知今日的值班老师并不是俞扬,懊恼之下他给俞扬打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关机了。 幸好他家和这所学校的校董是世交,这才兜兜转转打听出俞扬的具体地址。 不是没想过俞扬在躲着他,但见面了俞扬还这么拙劣又明显的躲避着实令他感到生气。 俞扬了解秦陆的一切,他知道他正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只是俞扬不明白,当初明明是他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也是他勒令自己不要再触碰他,现在自己明明做的很好,他为什么还会生气。 见他依旧愣着不动,秦陆直接气笑了,他双手抱胸背靠着门:“俞扬,别逼我亲手把你拖出来。” 俞扬很清楚,秦陆就像一头雄狮,天性强势说一不二,逃是绝对没有用的。 更何况,听秦陆的话早已刻在俞扬的dna里,昨晚的拒绝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勇气。 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出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重新阖上。 俞扬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在距离他一米远的时候停住,视线扫过他宽阔的肩膀,不自然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呢,怎么我还不能来吗?”秦陆挑了挑眉,刚想兴师问罪,却意外发现俞扬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再仔细看看,身上的灰色卫衣深一块浅一块的,他瞬间软了脾气,语气颇有些无奈。 “下雨了?” “嗯。” 秦陆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长记性,为什么不看天气预报?” 闻言,俞扬心里轻轻一动。 他从小体质就不好,一旦受凉就容易感冒发烧。 刚认识秦陆那阵,有一次两人爬山遇见下雨没带伞,晚上他就在宿舍里起了高烧,秦陆忙前忙后照顾了他三四天身体才见好。 从那以后,秦陆便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好习惯,因此大一那一年里俞扬也很少再被雨淋湿。 也很奇怪,天气预报向来不准,可秦陆每次都掐准了下雨的时机。 秦陆真的很好,也就是他的好,所以俞扬才会无法自拔。 俞扬低声解释道:“昨晚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来得及看。” 简单的一句解释,秦陆的气瞬间烟消云散,生硬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进屋换衣服去,淋成这副鬼样子晚上又发烧了怎么办。” 边说边侧身给俞扬让出开门的位置。 “呃…好…”俞扬听话惯了,垂着头靠近指纹锁,拇指轻轻按了上去,“咔嚓”一声,门自动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秦陆审视的目光和灼热的呼吸扑在他头顶,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感观令他心慌意乱。 他连忙推门进屋,下意识就想关门,门却被秦陆用手顶住:“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咬着牙问的。 俞扬这才反应过来,他将超市购物袋随手丢在门边,手忙脚乱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备用拖鞋放在门口。 “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你进来吧。” 两人换好鞋,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秦陆注意到自己脚上的拖鞋和俞扬脚上的是同一款,一双蓝色,一双灰色,而且他穿着非常合脚,应该是44码,但俞扬的鞋码却是42码,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令他非常不舒服的念头。 他皱着眉问道:“你自己住?” “嗯。” 秦陆又追问道:“那你买这么大的拖鞋做什么?”语气可谓非常生硬。 俞扬终于鼓起勇气不解地看着他:“专门给客人准备的,买大一点总比小了要实用许多吧。” 心头的不适感瞬间消散,就连秦陆也没发现自己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庆幸感。 俞扬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脸色,见他面色好了点,就指了指沙发:“那什么,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秦陆还像以前那样伸手摸了摸俞扬的头发,潮湿的触感令他很不悦,于是他皱着眉催促,“你别管我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俞扬心里咯噔一下,久违的触碰令他很是恐慌,于是他猛地后退一步躲开那只温热的手。 “那,那你坐,我,我很快。” 俞扬逃也似地钻进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弛下来,他背靠着门滑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不知所措。 他承认他的确很想念秦陆,但不代表他想再见到秦陆。 想念的过程或许会倍感寂寞,而面对面却会造成事实上的身心折磨。 泪水从指缝滑落下来,他小声地警告着自己。 俞扬,这一次,你一定要藏好自己的心。 8、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俞扬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卧室里出来。他上衣穿着一件白蓝字母印花圆领卫衣,下衣是一条复古水洗牛仔裤。 头发吹干后是自然的微分碎盖,银框眼镜后藏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加上他刚洗完澡,整个人白润干净,呈现出一股甜奶幼态的少年感。 站在餐桌前的秦陆看见他愣了片刻,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像小鹿般的男孩子,总是会轻而易举地引发他内心强烈的保护欲。 餐桌上已经支好了火锅,各种涮菜、肉品摆了一桌,锅里咕嘟咕嘟热气腾腾,一股香辣味扑面而来。 俞扬诧异地问:“怎么会有火锅?” 秦陆笑道:“我叫的火锅外卖,特意嘱咐的重麻重辣,正好你吃完可以驱驱寒。” 俞扬顿了一下,不自然地揉了揉微痒的鼻子,瓮声瓮气道:“谢谢,麻烦你了,秦,秦…” “你再敢喊我一句秦先生你试试。”秦陆眯起眼睛,威胁意味明显。 俞扬垂眸咬了咬下唇:“对不起,秦陆。” 其实早在六年前,俞扬就想跟他道歉,却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现在正好,他终于可以直面承担起自己当年的过失。 一句道歉或许弥补不了当初他对秦陆所造成的困扰,但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秦陆并没有意识到他这句道歉背后所隐藏的真正含义,而是爽朗的笑道:“臭小子,昨天你喊我秦先生的时候,我真想把你拖过来揍一顿。” 他拉开餐椅,宛如主人一般招呼俞扬:“饿了吧,快过来吃饭,我点了两份你爱吃的冻豆腐。” 上大学那阵,整个宿舍就他们两人能吃麻辣火锅,尤其是秦陆,三天两头嘴馋,动不动就拉着俞扬往火锅店跑,冻豆腐是俞扬最爱的火锅涮菜,每次至少要点两份才够吃。 心又开始动摇,俞扬咽了唾沫,强行压下内心的悸动:“谢,谢谢你了。” 秦陆三两步走到俞扬身前,二话不说拉起他的胳膊,将人拉到餐椅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秦陆将羊肉片夹入红油中:“俞扬,你以前也喜欢跟我说谢谢,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疏。” 俞扬看着蒸腾的雾气,低声道:“是吗,我没觉得。” 羊肉片切的很薄,入锅很快就熟透了,秦陆夹了几片放进俞扬的碗里,继续说道:“我知道当初是我太应激了,但是那个时候的我的确很慌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兄弟。就像这次我特意回来见你,也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抱歉,明明当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我竟像个懦夫一样跑到了国外。其实这六年,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只是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所以才迟迟没敢跟你联系。俞扬对不起啊。” 俞扬没想到秦陆竟会觉得内疚,明明错不在他啊,他为什么要道歉。 想着想着鼻子有些酸,眼眶也涩胀的厉害,他连忙拿起筷子夹了羊肉入口,辛辣刺激的他不住地咳嗽,眼泪也顺理成章地溢了出来。 秦陆连忙递纸巾给他:“快喝口橙汁压压。” 俞扬喝了半杯橙汁,整理好自己的狼狈,终于肯认真地看着秦陆:“你没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接受不了,我理解的。都是我不好…” 他斟酌了下用词,接着说道:“是我当初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通了,我对你应该也是兄弟之情,只是我这人有些笨,自己都没搞懂这些情绪,竟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困扰,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秦陆欣慰的笑道:“算了算了,既然我们都说开了,那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纠结了。我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相处,你也别再跟我这么见外了,就跟个陌生人一样,真令人糟心。” 俞扬垂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孱弱的阴影:“好。” 红油锅越煮越入味,秦陆似乎心情很好,胃口也不错。俞扬吃的不多,额前和鼻头都冒着一层细小的汗珠,脸颊和嘴唇被辣的通红,时不时就会被麻椒呛到。 秦陆给他把橙汁倒满,打趣他道:“以前你挺能吃辣的啊,怎么现在这么弱了。” 俞扬拿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吃的少了,不太习惯。” 实际上,俞扬从来就不是能吃辣的体质,当初他只是为了走近秦陆,才故意迎合秦陆的喜好,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每天都在练习着适应辣椒带来的刺激,直到最后他能面不改色陪着秦陆刷遍学校附近比较有特色的火锅店。 自从和秦陆决裂,他便不再吃麻辣火锅,所以他又恢复了最初的怕辣体质。 秦陆兴致勃勃地将锅里煮好的冻豆腐挑给俞扬。 俞扬怕他扫兴,只能尽力用筷子挤出里面的火锅汤汁,然后硬着头皮将它们吃下去。 慢慢地,他感到喉咙里一阵阵灼热,只好通过吞咽橙汁来缓解不适感。 一顿火锅吃完,俞扬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火堆里滚了一遭。 身心俱疲。 庆幸的是吃完饭没多久,秦陆就接到来自父亲的电话,貌似是公司有什么急事,挂断电话后秦陆便提着他家里的一袋垃圾急匆匆离去。 俞扬站在阳台边,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云层依旧遮挡着阳光,但秦陆走出来的那刻,周围的一切顿时有了光彩,湿漉漉的世界像是打上了一层水晶光,耀眼得令人窒息。 俞扬闭上眼睛仰头苦笑。 他刚才掩饰的很好,饭桌上秦陆尝试再一次打探他的性取向时,他装出坦诚又认真的样子,十分笃定地说:“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 说完这番话,他看见秦陆的肩膀明显松弛了许多,眼神里也多了些许喜悦。 俞扬知道他的性取向是秦陆心中的结,那他就替他解开这个结,毕竟与其两个人难受,不如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楚。 更何况,秦陆本身就是无辜的啊。 白天淋了雨吹了风,又吃了一顿麻辣火锅,傍晚俞扬就发起了烧。 他鼻塞严重,咽喉肿痛,浑身酸痛没劲冷的瑟瑟发抖。 家里虽然备有常用药,但他的体质特殊,退烧药不怎么起作用,体温还在不断攀升,他的神智也有些恍惚起来。 每次生病,他就很想念妈妈,小时候生病奶奶带他去医院打针,其他的小朋友都窝在妈妈怀里撒娇,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妈妈的怀抱一定很柔软很温暖,他也好想好想被妈妈抱一抱啊。 可是他这一生,都注定不会感受到妈妈的怀抱。 俞扬裹着被子窝进懒人沙发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感觉。 手机铃声响起,俞扬挣扎着摸索到手机,来电显示是秦陆,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接起电话。 “喂,秦陆。”一张口,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秦陆瞬间紧张起来:“俞扬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俞扬抽了下鼻子:“有点着凉,嗓子有些不舒服。” “发烧没?” “没,没有,没发烧,就是有点感冒,我休息一下,明天应该能好点。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秦陆沉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哦,好。再见。” 挂断电话,秦陆从沙发上噌的一下起身就朝玄关走去。 正在追剧的姐姐秦玫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名焦躁的弟弟,问道:“这么晚了跑哪儿去啊?” 秦陆一边换鞋一边说:“朋友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你刚才是跟星星的班主任通电话吧?” 秦玫托着腮看着弟弟,一脸不解道:“我记得当初你就是为避开他才出的国,怎么如今还眼巴巴的自己送上门去了,你就不怕他还对你担着那份心思?” 秦陆笃定道:“不会,他不是同性恋。” 秦玫笑道:“他告诉你的?” “嗯。” 说完,秦陆推门走了出去。 秦玫用脚趾勾了勾老公夏淮宇的大腿:“从以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不觉得阿陆这小子对俞老师太过上心了吗?” 夏淮宇放下手中的报纸,用手轻轻揉着老婆的脚踝:“阿陆是个成年人了,很多事需要靠他自己去解决,至于你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们也只能旁观,最好不要插手。” 秦玫皱着眉说:“你说我会不会再多一个弟弟啊?” 夏淮宇笑道:“你很排斥吗?” 秦玫摇了摇头:“我倒是无所谓,俞老师人挺好的,只是我爸那边怕是困难。” 夏淮宇安慰她道:“你也别想太多,说不定他们就是单纯的兄弟情。” 秦陆一路疾驰赶到俞扬家,他站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却一直不见有人来开门,再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记得俞扬发烧容易烧迷糊,情急之下他拨通了先前联系过的校办主任的电话。 挂断电话没多久,学校公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就拿着□□前来帮忙开门。 门一打开,秦陆就看见阳台的懒人沙发里窝着一个蜷缩在被子里的人,那人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眼紧闭,脸上尽是不正常的潮红。 秦陆朝帮忙开门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便关上门急匆匆走到俞扬身边,他用掌心去贴俞扬的额头,异常的灼热感提示俞扬烧的很厉害。 “俞扬你醒醒,俞扬?”秦陆单膝下蹲,尝试唤醒俞扬,却没什么效果。 秦陆将来时路上买的退热贴贴在俞扬的额头,可能退热贴过于冰凉,俞扬的眼睛缓缓睁开,此刻他没有戴眼镜,迷蒙的大眼睛红润润的,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 两人对上眼的那一刻,俞扬鼻音浓重的颤声唤道:“六哥。” 9、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一声六哥,仿佛穿越了六年的黑洞,裹挟着熟悉又悲伤的记忆从遥远的旧时空穿越而来,砸了秦陆一个措手不及。 许多年前的许多次,俞扬也会像现在这样,抬起湿红的眼睛求救似的看着他,灼热的目光里缀满了虚弱的渴望。每一根颤动的睫羽似乎都在祈求,能不能,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拥抱。 心脏控制不住的莫名酸软起来,沉重的心痛情绪再一次倾巢而出,不遗余力地撕扯着秦陆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理智缓缓裂开一条细缝,并最终溃散至四分五裂。 秦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挡住那些令他不适的灼热视线:“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会留下来照顾你。” 感受到掌心的睫羽向下一扫,秦陆弯下腰一手抱紧他的腋下,一手抄起他的腿弯,没用多少力气就将俞扬抱离了懒人沙发。 俞扬难受的抱紧秦陆的腰,将自己的脸全部埋进厚实的胸膛,鼻塞带来的强烈窒息感让他像极了溺水的幼兽,全凭本能紧紧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他嘴里呼喘出的蓬勃热气隔着布料灼灼灌入胸膛,秦陆甚至错觉自己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他想,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这么轻,甚至还不如六年前有分量。 大步走进卧室,把人轻轻放在单人床上,秦陆拉开床头的一件薄毯给他盖上,转身又去客厅拿药。 他拿着水杯和药回来的时候,俞扬已经将毯子踢到一边,棉麻质地的蓝色家居服开了前两颗扣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红的不像话。 秦陆很了解俞扬的生病程序,从最初的鼻塞咽痛,到起烧发冷,再到最后的高烧不退浑身发热。很明显,俞扬正处于高热阶段。 额温枪最终显示39.2。 秦陆扶起俞扬,让他靠着自己,将已经准备好的退烧药和消炎药哄他吃下,温热的水被小口小口喝进去。偶有一两滴水从唇角滑落,被秦陆很快的用拇指擦去。 做好这一切,秦陆去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将干净的毛巾浸入水中再取出拧成半干,仔细地擦拭俞扬的手心脚心、头颈两侧、腋下后背…… 然而他烧的太重,水分很快被蒸发却带不走多少热度。 其实成年人物理降温用酒精最好,但是俞扬却偏偏对酒精过敏。 退烧药或许起了一点点作用,俞扬的额前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但却远远达不到退烧的程度。 秦陆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暴雨,便放弃了连夜送俞扬去急诊的念头。 其实六年前,他有一个很好的方式用来给俞扬发汗退温,但曾经的难堪使他莫名排斥这种方式。 不过俞扬今天说过了,他不是真正的同性恋,他只是一时间分不清友情和爱情。 秦陆心想,他不该那么狭隘,还抓着误会不放。 于是他又喂了俞扬一些温水,用毯子将人再度包好,然后贴着俞扬的后背躺下,隔着两层布料抱住俞扬的腰。 俞扬的腰太细了,细到令他错觉自己但凡力气大一点就能将它轻易折断。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急,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秦陆透过俞扬轻软的发丝看向那扇模糊不清的玻璃,不知过了多久也沉沉睡了过去。 俞扬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六年前,他和秦陆还在一个宿舍,还是上下床好兄弟的关系。 由于白日里淋了雨,他半夜开始发烧。 宿舍里没有备退烧药,他只能佝偻着身子裹紧被子抱住自己,试图从棉花里汲取一丝丝温暖。 或许是轻咳声引起了谁的注意,他感觉到自己的床帘正被人掀了起来。 由于宿舍门是上窗下门的配置,所以他能借助走廊昏黄的灯光很清楚地看到床板边冒出秦陆的脑袋。 秦陆睁着惺忪睡眼,明明朦胧却又很亮。 他小声询问:“小鱼你感冒了?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嗯……咳咳……”俞扬用力捂住嘴,生怕再吵醒其他同学,“我……我没事,睡一觉就能好,你……咳咳……你快睡吧。” 他说话的时候喷出一股不寻常的热气,秦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讶道:“卧槽!你发烧了。” “我没事的,真的,我睡一觉就能好。” 秦陆轻手轻脚在宿舍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用的药,最后只在舍友的桌子上找到一个医用冰袋。 他先把冰袋拿给俞扬。 又开门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替俞扬的保温杯里灌满温水,回来后发现俞扬将冰袋放在枕边。 秦陆站在床下推了推他:“把冰袋放头上,能降温。” 俞扬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太冷了……” “啧,娇气。”秦陆再次推了推他,催促道,“还是不是男人了?” 俞扬生病期间本就脆弱,加上天生的异类性取向,对于这句是不是男人的询问十分敏感,更何况这句话还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一时间,委屈、辛酸、不甘,像洪流般将他隐匿的心血喷涌而出。 他极速的咳嗽了几声,用被子挡住逐渐湿润的眼睛,挡住俞扬明亮的视线,哑声反驳:“我只是难受而已……” 我难受。 你能不能放过我…… 秦陆噤了声,床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俞扬心想他或许是生气了。 床突然晃动了两下,床帘钻进来一个人。 俞扬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秦陆伸手拍拍他的小腿小声道:“滚墙那边去,六哥陪你睡。” 俞扬吓得坐起身,什么感冒发烧,一切感觉都消失了,他只能不停地摇头:“不用不用不用……” 不用了半天,却架不住秦陆的蛮劲。 秦陆将他推到里侧,半点不见外的侧躺在不大的床铺上,然后用手霸道的将冰袋糊在他的额头上。 “冷是吧,哥抱着你就不冷了。但这冰袋你还是敷着,就当冰火两重天了哈哈哈……” 这人总是这样,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大的床铺,紧贴的身体,秦陆的胸腔因为闷笑发出一阵震动,震的俞扬周身都酥酥麻麻的。 但莫名其妙的是,他真就不觉得冷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和灵魂同时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难言之欲似乎正时刻准备着涅槃重生。 没过多久,背后传来有规律的和缓的呼吸声,那只替他拖着冰袋的大手正垂落在自己枕边,宽厚修长,指节分明,每一寸都是好看的。 “六哥?” 半晌,无人回应。 或许是热度入脑,或许是黑夜壮胆,俞扬做了一个他此生为止最大胆的决定。 他壮着胆子又装作不经意的将脸凑了过去,埋进那只温热的掌心里,然后轻轻地、无比郑重地吻了掌心那些粗络的纹路。 秦陆依旧睡得很沉,对于他的冒犯全然不知。 俞扬放下心来,再一次吻在他的爱情线上,那条线流畅丝滑,从木星丘一路延伸至食指根部,这是一条寓意很好的线条,多情体贴,爱情甜蜜。 只是秦陆的爱情,永远都不会降落在他的身边。就像是天与海的距离,永远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次日,俞扬在室友的嬉闹声中醒来,他动了动却被身后一柄灼热的剑抵住,一瞬间他就愣住了,同为男人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绝不会误会是秦陆对他产生了什么绮丽的心思,他知道这只不过是男人正常的清晨反应而已。 “咦?秦陆走这么早?上牟老师的课够拼啊!” “哈哈哈,他哪敢不拼啊,牟老师跟他妈妈关系好的没话说,上次牟老师不还在课上警告秦陆要是再敢迟到,就要跑他妈那边告状去嘛。” 室友们嘻嘻哈哈出了门。 宿舍门被再次关上的那刻,秦陆的声音从他耳后贱兮兮传来。 “哈哈小鱼,你说咋们俩像不像是在偷情啊。” …… “俞扬……” “俞扬醒醒,快醒醒……” 过去的梦被迫中断,俞扬睁眼就看见秦陆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终于醒了。” 秦陆用额温枪再次量了量他的体温,37.5。 烧虽没全退,但也值得庆幸。 秦陆放下额温枪,将准备的水杯和药递过去:“吃了药去洗个澡精神精神,我煮了皮蛋瘦肉粥,你收拾好了记得吃。我下午有个会,待会还要赶回市区,你多休息,照顾好自己。” 俞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加上做了一宿的梦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泛疼,于是他能只愣愣的点头说“好”。 秦陆是带着一身水汽走的,应该是用过浴室洗过澡,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这让俞扬有些摸不着头脑。 更令他惊讶的则是秦陆竟然会做饭,虽然只是煮了一份简单的粥,但味道清淡咸鲜竟出乎意料的好。纵使俞扬没什么胃口,也很给面子的喝了整整一碗。 正在洗碗,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响了。 俞扬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匆忙用抹布擦干,一划开手机,秦陆的信息便跳了出来。 【粥喝了?】 俞扬马上回复。 【喝了,谢谢。】 斟酌了半天又发了一条。 【昨晚谢谢你的照顾。】 礼貌又疏离,距离把握的刚刚好。 秦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秘书敲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秦总,这是下午会议的流程事项,您看下是否还有哪里不妥需要修改?” 秦陆放下手机,瞟了一眼文件,沉声道:“通知各项目经理,十五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好的。” 秘书走出办公室。 秦陆靠在转椅上闭目养神。 六年不见,他们的感情的确是生疏了。 他恍惚想起俞扬第一次生病时,他也是这样抱着他,第二天早晨他开玩笑问两人像不像是在偷情,他记得俞扬是这么回答他的。 俞扬说:“那也是你爬的床。” 那时候的俞扬或许对别人生疏冷漠。 但面对他时,俞扬会蜕掉冰冷的壳,用一种克制的热情与他相处,甚至于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俏皮。 秦陆自顾自笑了笑,转手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会议结束后我过去,晚饭我来做,你好好休息。】 看着提示栏上“正在输入……”的提醒久久不散,秦陆心想。 没关系,来日方长。 曾经的那个好兄弟,总会回来的。 10、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会议结束后我过去,晚饭我来做,你好好休息。】 这条信息弹出的瞬间,手机像是变成了烫手山芋,俞扬手一个不稳险些没拿住。他踌躇了半天,不知该怎么拒绝。 水龙头一直没关,俞扬盯着那道细小的水柱,哗哗哗的不断流入下水道,思绪一时间也跟着全部流走了。 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他也没有想好合适的拒绝理由。于是他索性放弃,麻木的冲洗瓷碗上残存的泡沫。 收拾好厨房,他抱着刚从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走到阳台,打算收干衣服的同时将湿衣服晾起来。 然而他一抬头,瞳孔便极速收缩了一下,颤动的视线里,晾衣架上竟悬挂着秦陆昨日穿过的那套衣服。 秦陆的内裤就晾在自己内裤旁边,一黑一白,十分扎眼。 这幅景象如果放在正常人身上,在面对心上人的私密衣物时,即使没有性·冲动,也会产生一些旖旎的心思。 但对于俞扬来说,这画面犹如酷刑,像是哪怕他只是看了一眼也是对秦陆的玷污和侮辱。 强烈的背德感让他难以呼吸,他几乎像难民一样狼狈地逃到客厅,然后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佝偻着窝在沙发上颤抖个不停。 死娘炮…… 死同性恋…… 滥交鬼…… 艾滋病患者…… 别靠近我…… 我那个儿媳妇呦,命可真惨哦,生孩子大出血,救了一天一夜还是走了…… 你就是个祸害!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儿子!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 耳边充斥着各种恶劣的谩骂声、诅咒声,甚至还有极端暴力的推搡拉扯感。 无数的正义之锤正纷纷向他袭来,不愿给他一丝丝喘息的机会,漠然的看他粉身碎骨,痛不欲生。 闭嘴啊! 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 纷乱的记忆再次袭来。 十岁那年生日,奶奶给他一个红色绣花香囊,是她前几天扫灰,在床底下发现的。奶奶告诉他这是妈妈在刚刚怀孕的时候,同父亲一起去善安寺为他专门求来的平安符。 平安符,保平安。那一天,是俞扬这十年来最快乐的一天,他求奶奶用红绳将护身符穿好,然后将它美美的挂在胸前,还宝贝似的藏进了衣服里。 然而,幸福对他来说注定是短暂的。 到了傍晚,数月未归的父亲竟破天荒回了家,还破天荒地拿回了同事送的只剩下一半的奶油蛋糕,即使他依旧是冷冰冰的,也没有说一声生日快乐,但能在生日这天看见父亲,还能吃到父亲拿回来的蛋糕,俞扬贫瘠的心灵仍然获得了满足。 直到父亲注意到他脖子戴着的红绳,像是随意、又像是好奇的问他戴了什么。年幼的俞扬不懂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兴奋过头的拉出那枚红的刺眼的平安福,还没等到他开口,他便感觉到后颈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面前的男人血红着眼,用力抓着他瘦弱的胳膊,将人残暴地拖拽到身前,厉声咒骂:“你还有脸戴它!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我最痛恨你的笑!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像她!你是小偷!是强盗!是你夺走了她的人生!是你夺走了她的一切!是你夺走了我的爱人!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死的人不是你!” 俞扬麻木的站着,什么都听不进去,温热的液体从后颈滴落,将奶奶新买的米色衬衫的衣领晕湿。 暴怒的男人三两下将香囊撕碎,棉花布块混着纸屑香灰扑簌簌掉落了一地。 最后,男人不顾受伤流血的儿子,像疯狗一样冲出了家门。 俞扬跪在地面,用染血的小手,吃力的捡起那一小块一小块的黄纸,颤抖着将他们拼凑完整。 下一秒,他哭的撕心裂肺。 【宝贝崽,爸爸妈妈爱你呀,希望你平平安安出生,快快乐乐长大,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 他见过妈妈的字。 字迹娟秀,线条温柔。 他意识到这是妈妈当初写下的字条。 是一位年轻的准妈妈怀揣着最初的、也是最深厚的母爱写下的最朴实最真实的夙愿。 于是,十岁生日的这一天,俞扬生平第一次对妈妈对母爱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然而,同样在这一天,他却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再一次失去了妈妈的爱。 那一晚,很错乱。 奶奶的哭骂声,诊所的消毒水味,碘酒对伤口的刺激,泪水的咸涩感,还有哪件带血的衬衫…… 紧接着,五感尽失,一片黑暗。 至此,俞扬坠落深渊。 死是最容易的事,一把刀、一条绳、一池水、一座楼、一捧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 但死,亦是最艰难的事。 他不能寻死,哪怕苟延残喘,他也要苟且偷生。因为他的命是用妈妈的命换来的,而且妈妈最初的愿望是祝他平安。 快乐和幸福他做不到了。 唯有平安。 俞扬发疯般的咬着手臂,直到血腥味弥漫口腔,真实的疼痛胜过幻觉,他的理智才渐渐回笼,从地狱重归人间。 他支撑着起身,双腿打着颤儿,双手扶着墙慢慢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手臂。他始终面无表情,垂着头静静看着血水哗哗流入下水道,就连白色的洗手池也沾染上了浅红色的痕迹。 抬起眼皮看着镜子里破败不堪的自己,俞扬努力弯起嘴角扯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有在努力,您……会高兴吧。” 卧室里,俞扬从床头柜抽屉里翻找出几个瓶瓶罐罐,这些药他很久不吃了,基本都已经过期半年以上。但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扭开瓶罐将药倒进掌心,用一杯凉水送了下去。 刚吃完药,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俞扬刚接起电话,爽朗的嗓音就在耳边炸开。 “小鲜肉,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俞扬顿了顿,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嘴上说着“让我想想啊”,然后他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防盗门。 门外那人明显一愣,俞扬看着他笑道:“被我猜到了吧。” 唐皓洋笑得见牙不见眼,丢下脚边的行李箱,走了两步用力抱住俞扬,大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可想死哥哥了!” “得了吧,一定是没人给你买早餐整理资料你才会想起我。”俞扬伸手将他推开,帮他把行李箱拿进屋,又从鞋柜最里侧拿出一双和自己脚上一模一样但大了两码的灰色拖鞋。 唐皓洋换好鞋,熟门熟路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抱怨:“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室友兼小师弟做的太合格了,导致我现在都无法适应新室友。” “怪我咯,”俞扬从储物柜找出他的毛巾递过去,“怪我先前把你惯坏了,杨师兄那么自律一人,跟你住一屋肯定很烦你。” 唐皓洋擦干净手,吊儿郎当走过来揉了把亚麻色的软毛,手感跟撸猫一样,他舒畅道:“还是这个手感好,老杨就跟个刺猬一样,一摸就炸,忒刺手。” 俞扬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习惯似打开他的行李箱帮他收拾起来。 唐皓洋是他转到b市师范大学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高他一级同专业的学长,长得人高马大但性格大大咧咧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两人是在一次专业说课竞赛上认识的,唐皓洋是学生评委,俞扬是参评学生,由于过度紧张,俞扬站在讲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唐皓洋的一席话让他瞬间安了心。 “你叫俞扬是吧!别说,你这个名字还挺好玩儿,又是鱼又是羊的,合在一起就是个鲜字。瞧着你吧,长得也挺好看,我叫你小鲜肉你不介意吧?” 俞扬摇了摇头。 “呐行,我说小鲜肉啊,面对我们这群老腊肉,能不能不这么紧张啊,你看你一紧张,你杨学长就皱眉头,本来就一脸褶子,再皱下去就成僵尸肉了哈哈哈……” 会场里,除了一脸愠怒的杨乐学长,剩下的所有人包括评委老师们都在哈哈大笑。 也就是在笑声中,俞扬竟然感到包袱卸下的轻松,他也跟着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说课很轻松,轻松到俞扬无数次恍惚,仿佛不认识这个侃侃而谈的人到底是谁。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唐皓洋开始出现在他生活里,两人成为了朋友。成为朋友之前,俞扬不打算隐瞒,他如实告知了唐皓洋自己的性取向,想象中的厌恶远离没有出现,唐皓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告诉他性取向是个人自由,他交朋友不看这个。 唐皓洋朋友很多,所以渐渐的,俞扬又通过他交了几个朋友,就譬如和唐皓洋见面就掐的杨乐学长。 后来,唐皓洋和杨乐被双双保研,他们就开始给俞扬洗脑读研的好处,就这样俞扬在第二年走了唐杨的老路,还和唐皓洋成为了室友。直到唐皓洋和杨乐双双升博,搬去了博士宿舍。 而俞扬不打算继续深造,学历是他追求未来的敲门砖,但这块砖不需要过于华丽,只要做出来的地基足够稳定就好。毕竟,比起学历,没有后盾的他还需要谋生。 唐皓洋尊重他的决定,也支持他的选择,不仅陪他来a市面试,还陪他来入职,甚至帮他收拾宿舍,直到妥妥当当他才安心回到b市。 在俞扬心中,唐皓洋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是他最艰难时刻的引路人,也是他这六年时间里不可多得的温暖。 唐皓洋大方的斜躺在沙发上,扯着嗓子问:“小鲜肉,今晚我想吃红烧肉!” 俞扬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点开微信,找到排在第二位的秦陆的名字。 【对不起,我朋友来了,你别过来了。】 发送,退出,一气呵成。 “你听见了没有啊?我要吃你的秘制红烧肉,你不知道杨乐做的饭有多难吃!” 俞扬将手机丢到一边。 “知道了,走吧走吧,陪我去超市买肉。” 11、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走廊里,感应灯投下一片暗沉的茶光,秦陆站在防盗门前,抬手按下了门铃。 从他收到俞扬的拒绝微信开始,他便有些心浮气躁,一口闷气郁结于胸,开会时也频频不在状态,时不时盯着手机走神。 他不怀疑俞扬会有朋友,但在他的信息发过去两小时后收到这样的一条拒绝理由,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刻意。 俞扬仍在躲他。 秦陆不由生气,一时有些泄气,既然他不需要他了,他又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 但一想到昨晚他发着高烧无助又可怜的模样,想到他窝在自己怀里小声的喊“妈妈”,秦陆心就软了,还软的一塌糊涂。 再者说当年的确是他反应过度,不但没有陪俞扬度过那段最难堪的时光,还像个逃兵一样不打招呼跑去了国外。 他有错在先,他需要补偿。 傍晚散会后,他先去附近超市买了点肉菜水果,然后开车径直前往俞扬所在的小区。 秦陆提着购物袋走到俞扬宿舍楼下。 此时,家家户户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但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能分辨出当中的哪一盏灯是属于俞扬。 就像是漫天繁星闪闪烁烁,却只有其中一颗最能打动人心。 半晌没有开门的动静,秦陆又耐着性子多按了几遍门铃,心想再不开门他就打电话给俞扬。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机械门锁的“咔嚓”声传来,与此同时走廊的感应灯瞬间熄灭。 秦陆站在黑暗里,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扇门流泻出刺目的暖光和站在那道暖光里的不合时宜的高大男人。 唐皓洋刚洗完澡,此刻浑身上下只在腰上随意围了一条浅蓝色的浴巾。 “你是谁?”秦陆言简意赅,语气不怎么好。 感应灯闻声再次亮了起来,使唐皓洋的面貌更加清晰,也更加富有攻击性。 “我是谁你管得着嘛,”唐皓洋耷拉着眼皮,没怎么拿正眼瞧他,然后双臂抱胸用一种十分讽刺的语气反问道,“管的这么宽,你以为你谁啊,太平洋警察?” “我找俞扬。”秦陆懒得同他废话,提着购物袋就想进家门,不料唐皓洋伸出一条胳膊撑住门框,挡住了他的去路。 唐皓洋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冷笑着说:“欸,我说你这人有没有做人最基本的家教啊,主人没让进门,你就直接硬闯,这叫非法入侵吧。” 厨房传出的炒菜声引起了秦陆的注意,他的脸上瞬间浮出愠色,憋着火沉声道:“你让一个病人给你做饭?” 唐皓洋一愣:“什么病人?” 秦陆黑着脸:“他昨晚发烧到快40度,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才降下来,你就让他下厨房给你做饭。你知不知道他发烧容易反复起烧,每次都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彻底痊愈!” 唐皓洋还真不知道。 他和俞扬是六年吃喝打闹的好兄弟,有两年朝夕相处的室友情,他知道俞扬的很多秘密,也明白俞扬其实脆弱易碎,但俞扬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他并不十分清楚。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俞扬哪怕是发烧,也会准时起床赶早八。 所以他自动忽略了俞扬潮红的脸色,忽视了他时不时压抑的咳嗽,只一心一意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 “唐哥,滚过来端菜!” 俞扬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沙哑之下却是那种久违的明快。秦陆时隔六年再次听到这种久违的语气,心脏竟开始密密匝匝的泛着疼。 “你在这等着。”唐皓洋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厨房。 秦陆的眼睛一直盯着唐皓洋脚上的拖鞋,盯得他眼睛快要冒火。 两人在厨房墨迹了许久,唐皓洋才端着一盘糖色均匀油亮亮的红烧肉出来。 俞扬紧随其后,他半低着头走向玄关,然后鼓起勇气朝着脸色不好的秦陆笑了笑。 俞扬别开眼睛,紧张的抓了抓下巴:“秦陆,你、你怎么来了,其实我有发信息给你的,你是不是没看见啊,那个……那个我、我朋友来了……” 秦陆打断他:“什么朋友?” “男朋友呗。”唐皓洋夹了一块红烧肉丢进嘴里,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幽幽的打趣。 秦陆没来由的心下一慌,不可置信地看向俞扬,目光里透着一股逡巡的探究。 俞扬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摆着手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没有,他是我在b大的师兄!” “呵呵,”唐皓洋冷笑一声,又无事搅三搅,道,“小鲜肉手艺一如既往啊,瞧这红烧肉做的,肥而不腻,鲜香可口,这么贤惠谁不爱啊,要不嫁给哥哥得了。” 还未等俞扬发话,秦陆却沉声吼道:“不要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俞扬他又不是同性恋!” “呵~”唐皓洋放下筷子,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冷不丁嗤笑道,“噢,你也知道是句玩笑,可你这么生气干嘛?” 秦陆愣住,空气焦灼。 最终还是俞扬出声打破了沉默,他望着秦陆的眸子亮晶晶的透着冰透的距离感,然后犹豫着下达了逐客令。 “那个,秦陆,如果……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不留你……吃饭了。” 秦陆的喉结滚了滚,将梗在喉咙的唾沫强行咽下,继而张开嘴艰难的说:“我只是想取回我的衣服。” “啊,对。”俞扬不好意思道,“那你等一下啊,我手上全是油,我让唐哥拿给你。” “不用了,”秦陆握紧了拳又松开,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取。” “呃……好……好吧,请进。” 秦陆一手提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提着装衣服的手提袋,缓缓走出宿舍大楼。 冷松一样的男人尽显颓唐,像是刚刚遭遇过一场残酷的冰雹雨。 他没怎么犹豫地走向垃圾桶,将有些蔫儿了的蔬菜连同猪肉瓜果一起丢了进去。 此时此刻,他狼狈的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犬。 秦陆终于明白,六年的时光像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和俞扬分别站在鸿沟的两端,像两条笔直的平行线,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弥补,也画不成圆无法交汇,也填不平这六年的缺失与空白。对如今的俞扬而言,他可有可无,虽不至于陌生,却也乏善可陈。 昔日的亲密无间披上小丑的面具,正肆无忌惮的嘲讽他此时的自以为是。 俞扬彻底不需要他了。 一顿饭下来,俞扬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黑漆漆的窗外。 唐皓洋只管埋头干饭,偶尔抱着手机拇指翻飞回一两句微信呲达正留校写论文的室友杨乐。 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唐皓洋起身回到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额温枪。 俞扬下意识想躲没躲开,直到“滴”的一声响起,显示屏亮起了红灯,唐皓洋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只能在他面前展示出你最脆弱的一面。” 俞扬咬了咬唇:“不是的……” 唐皓洋:“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体不舒服?” 俞扬:“我不想让你担心。” 唐皓洋:“那么他呢?” 俞扬:“他……他是自己……自己发现的……” 唐皓洋很早就知道俞扬喜欢秦陆。 那是他们刚开始做室友,他兴冲冲帮俞扬搬宿舍,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黑色真皮钱包,并发现了那张唯一的合照。 唐皓洋开门见山:“前男友?” 俞扬宝贝似的拿回钱包仔细收好,黯然道:“不是。” 唐皓洋瞬间了然:“你喜欢他。” 俞扬不说话了。 沉默等于默认。 后来,他从俞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 这件事,不怨谁,但深陷其中的俞扬却遭遇了身心重创。 所以唐皓洋从猫眼里就认出了秦陆,并十分不满他的到来。毕竟俞扬的人生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他不希望这个人的出现会再次横生枝节,再次将俞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唐皓洋猛地抓住俞扬的手腕。 “唐……唐哥你放开我!”俞扬疯狂地挣扎起来。 唐皓洋很轻松地撩起他的卫衣袖子,白皙的胳膊上有很多陈旧的伤痕,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新鲜刚结痂的齿印,齿印周边还泛着一圈骇人的青紫。 唐皓洋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大力的扳正俞扬的肩膀,怒声吼叫:“你他妈不是改了吗!都三年没自残了,为什么又开始伤害自己!是不是因为他!你他妈的真是疯了!” 俞扬的肩膀颤动起来,豆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被上了发条那样,只会不住地重复着这句抱歉。 唐皓洋松开他,半蹲着平视他的惊措的眼睛,他平复呼吸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俞扬,别再见他了,也别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啊?” 俞扬机械般的点头,机械般的张嘴:“好……”声音艰涩沙哑的像是年久生锈的齿轮。 唐皓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脑。 唐皓洋:“他不是知道你的性向?”刚才秦陆那嗓子“他不是同性恋”让唐皓洋百般不解。 俞扬:“他……并不想承认,我就顺着他否认了。” 唐皓洋啐骂道:“噢,我懂了,他想通过掩饰你的性向来掩盖过往的一切。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俞扬:“你别这么说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我不该也不能把我的不幸强行加诸在他的身上。实际上他是个很称职的朋友,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过了界。” 唐皓洋不置可否,将他的袖子拉下来重新遮住伤口:“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他否认自己的性向,他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正好可以滚的远远的,别再来撩拨你。” 俞扬的声音有些空:“我……我不想继续成为他的困扰,而且我和他注定再也无法继续做朋友了……” 唐皓洋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俞扬是在告诉他,秦陆现在不过只是个过客,过客不需要了解他的隐私。 唐皓洋:“那你真的能做到不再见他,不再被他影响到情绪了吗?” 俞扬:“我们见面本就是意外,他姐姐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学生。” 唐皓洋:“那岂不是更容易见面了?” “不会的,”俞扬笑得有些发苦,“秦陆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当着你的面赶他走,就是当众和他决裂,往后只要我不主动找他,他绝不会,绝不会低头来找我。” 就像六年前,秦陆亲手甩开了他,决绝的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道冷漠的背影与父亲的背影重叠,一度成为他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12、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七天国庆假期,唐皓洋陪俞扬度过了五天,秦陆也的确如俞扬所料想的那般不再主动联系。 微信界面,秦陆的头像一降再降,逐渐从首页消失,湮没在人海里。 三天,他们从再遇重逢到再次决裂。 三天,只是漫漫人生路的万分之一。 然而,就是这毫不起眼的万分之一,俞扬却要以身心为祀、消耗百分之百的心血去修补伤痕,祭奠那些阴暗难言的悲伤情感。 只有投身工作、沉浸在学生的欢声笑语里,俞扬才能短暂忘记再遇秦陆后的心理冲击感。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夏星就是那个例外。 夏星的存在使俞扬没办法完全忽视秦陆对他的影响力。 早在初次见面时,俞扬就很喜欢夏星的眼睛,那双乌木瞳仁明亮闪耀仿佛能吞噬世间的一切黑暗。尤其是在课堂上,夏星每每碰到听不懂的问题时,那双眸子总会透出懵懵懂懂的茫然,像极了六年前秦陆偶尔走神时所流露出的神情。 每当新旧时光画面重叠,俞扬就会抑制不住的心跳。如今得知两人是甥舅关系,心脏更加不听指挥的慌乱,大脑也会不受控的从夏星身上寻找其他相似的影子。 为此,俞扬从下意识的躲避与夏星视线交汇,逐渐变成无意识的躲避夏星这个人。但自从假期以后,夏星似乎更加信任并且十分依赖他。 课上小姑娘会抢着举手回答问题,课下也喜欢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偶尔,她还会拿各种糖果送给他,其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糖块中总会夹杂着十几颗柑橘味的润喉糖。 初次发现时,俞扬问过夏星。 夏星笑眯眯的,见牙不见眼,天真而又活泼,说:“小鱼老师最近不是嗓子不舒服嘛,我就跑去跟姥姥要了润喉糖送给你,姥姥说这个润喉糖一点都不苦的。” 过往的记忆再度袭来。 还记得有次感冒,俞扬的嗓子一直不见好,整日整夜咳嗽个不停,医院开的药也不见效果。由于喉咙肿痛吃不下饭,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那时的秦陆似乎比他本人还要焦虑,四处打听偏方给他保养嗓子。 由于秦母的职业性质,喉咙也会时不时不舒服,所以秦陆更多时候都会如法炮制母亲的养喉之道再尽数照搬到俞扬身上。而为了哄俞扬多吃几口饭,每次吃饭前秦陆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柑橘味的润喉糖喂给他。 他说:“我妈说了这糖和别的润喉糖不一样,效果更好,味道更好,我吃过一次的确挺好的。” 他说:“你饭前吃一颗润润嗓子,感觉好受点了就多吃几口饭,你瞧瞧你都快瘦成排骨精了。” 他说:“这个润喉糖可是我爸花高价寻的配方,又安排了药厂单独给我妈私人定制的,市面上可买不着它,不过你六哥宠着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回忆就像是刀尖上的蜜糖,每舔一口都会剖开血肉、鲜血淋漓。 俞扬的眼睛瞬间温热,泛着又酸又软的水雾,整颗心脏就跟泡在柠檬水里一模一样。 夏星剥开润喉糖纸喂给俞扬一颗。 夏星:“小鱼老师甜吗?” 俞扬:“甜,很甜,谢谢你。” 夏星:“那小鱼老师还喜欢我嘛?” 俞扬微微一愣,哑着嗓子说:“当……当然,老师当然喜欢夏星同学。” 夏星嘟起嘴,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丢丢浅浅的抱怨:“唔,才不是呢,小鱼老师最近都不喜欢理我了……” “是不是我犯了错,惹老师生气了呢?”她歪着小脑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所以小鱼老师你不要不理我,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好好的改正呀。” 被说中心事的俞扬脸涨得通红,内疚感和负罪感极速膨胀充斥着整颗心腔。 他想起入职那天,他曾站在国旗下庄严宣誓,其中的一条誓言是:奉献热忱,关爱学生。 他的教育初心始终未改,可负面情绪的疯狂滋长还是影响了他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责任和使命。 无意中的冷落,下意识的躲避,种种负面的教育行为,殊不知会对一颗年幼懵懂渴望关爱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 俞扬突然意识到,他的这种做法,同父亲对他的态度并无大的不同。 这世上最难熬的就是冷刀子,明明都已被切割的血肉模糊,却仍旧保留着爱与被爱的渴望与幻想,然后在一次次失望中直至彻底绝望。 他本身就是冷暴力的受害者,如今又差点成为冷暴力的施暴者。 如果不是因为活泼开朗的夏星擅长通过沟通解决问题,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内向胆小的孩子,那么俞扬将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那个被他无意间冷落的孩子可能会在自疑自责中陷入深深的自卑…… 他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毁了一个孩子最纯真的笑脸。 俞扬摘下银丝眼睛,澄澈眸无比无比认真的、感激的看着可爱的小夏星,又无比无比郑重的开口,说:“夏星同学,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的你做得很好很好,操行手册中的那些小红花就是最好的证明呀。其实,真正做错事的人是老师,老师不该将不开心传染给你。所以,夏星同学,老师要认真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可以原谅小鱼老师吗?”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夏星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可以呀,我原谅小鱼老师啦,而且我每天都会带很多很好吃的糖果来送给你哦,所以小鱼老师不要不开心了呀。” 温暖的孩子就像是天使降临人间,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亦或是一个举动都可以令冰雪消融刹那繁花盛开。 这一刻,俞扬倍感欣慰,这辈子他错过很多,也做错过很多,唯一正确的便是成为一名教师,从而在爱中感悟被爱。 傍山别墅区,锦绣龙庭。清冷的月光洒在别墅顶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的水色。 别墅里,一家人正在餐厅用餐。 秦玫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中的西冷牛排,余光时不时地瞥一眼自己的倒霉弟弟。 这几天的秦陆很不对劲,就跟随身装了炸药包一样,不定时就会“轰”地炸一下,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那股子霸道总裁的霸道劲就跟臭豆腐的味道一样怎么捂都是白费力气。 就像现在,秦陆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便阴沉着脸表示牛肉不新鲜。 秦玫翻了个白眼表示很无语,毕竟这几块牛排肉是今晨现杀的科尔沁黄牛并使用了真空锁鲜技术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又辗转一个小时的运输车直接送到家门口的,要说这牛肉不新鲜,还没过奈何桥的牛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同意。 秦玫给夏星的盘子里夹了几块她刚刚切好的牛排肉,阴阳怪气道:“嫌不新鲜你就去院子里养头牛,想吃牛肉的时候自己去割肉,最好也不用煎制直接生吃,那才叫一个新鲜呐。” 秦陆:“……” 夏淮宇被自家老婆的妙语连珠给逗乐了,半低着头,抿唇偷笑。 沉迷干饭的夏星倒是抬起头来看着秦陆,一双眼睛又闪又亮,十分兴奋的问:“哇噻噻!舅舅你要养牛啦!” 秦玫摸着女儿的头笑道:“可不是嘛,你舅舅要养牛,否则他这一身的牛劲没处使,闲的没事干就知道找人撒他的牛脾气。” 秦陆:“……” “好了小玫,你也少说两句吧,阿陆他刚刚回国接手公司,压力大些也是正常的。”夏淮宇适时跳出来缓和气氛。 秦玫冷哼一声:“他最好是为了公司,不知道的还叫人以为他这副人畜勿近的鬼样子是因为失恋了呢。” 秦陆板起脸:“姐!你别瞎说。” 秦玫还想接着呲达他几句,夏淮宇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并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见状,秦玫扁了扁嘴,把心思转移到照顾夏星吃饭上,不再呛声。 但她心里明镜似的。 她这个好弟弟啊,当初一下飞机就跑来她家,嘴上说着想夏星了,丢下行李就跑去接孩子,但实际上醉翁之意太明显,就是为了能早点见到俞扬。 这也就罢了,他家别墅距离父亲的公司那么老远,她这个好弟弟愣是宁愿起早贪黑两头跑赖在她家住着不走,也不愿搬去父母早就给他安排好的大平层里,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这些日子弟弟情绪反复无常鬼畜的很,一定是在俞扬那里吃了瘪。 可是秦陆为什么这么在意俞扬,真的只是纯洁的兄弟情吗?还是社会主义兄弟情呢? 秦玫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 餐桌的氛围十分压抑,就连一向爱说话的夏星都变得沉闷起来。 夏淮宇开口打破了沉默:“星星下周要参加学校组织的秋游活动,我已经安排了李特助全程陪同。” 秦玫:“李特助心细,挺好的。” 秦陆不解:“秋游本来就是要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你们安排随行人员不合适吧。” 秦玫又朝天翻了个白眼。 夏淮宇笑着解释道:“这次秋游活动需要两名家长做安全督导员,安排排班顺序刚好轮到我和你姐去,但下周三我和你姐需要去意大利开会,所以只能安排李特助代劳。” 秦陆沉默了三秒,三秒之后他义正辞严,一脸慷慨激昂道:“姐夫姐姐你们是在推卸责任,父母的工作推给外人也是家庭教育的缺失,星星还这么小你们就把她推给助理,她该多难受啊!” 夏星默默举手:“其实……我……” 秦陆瞪了一眼夏星。 夏星咽了口唾沫,顺势说:“我……我舅舅说得对。” 秦陆接着说:“你们应该多问问孩子的意见。” 秦玫:“那不然你去?” 秦陆:“好。” 秦玫:“……” 夏淮宇:“……” 秦陆提高姿态:“为了星星的心理健康着想,这次我就勉为其难的替你们去了。” 说完,便放下刀叉,起身上了楼。 秦玫一肚子邪火,她指着二楼骂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他还勉为其难上了?他就差把迫不及待四个大字写自己脸上了!!!” 夏淮宇吻了吻老婆的侧脸,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想开一点,起码有阿陆在,我们会更加安心一些。” 夏星也抱着秦玫的胳膊撒娇:“妈妈别生舅舅的气,我喜欢舅舅陪我去秋游。” 秦玫抱着女儿,心也完全软了。 倒是秦陆,一宿失眠。 13、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暗恋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梅雨季,失乐园里终日阴雨连绵难见天日,使本就见不得光的情感迅速霉变,却又潜滋暗长、永垂不朽。 俞扬任凭雨落,连撑伞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佝偻着背,艰难地踽踽独行。 前两天他去了一趟市医院的心理科,经过一系列量表、仪器检查,加上漫长的医生问诊,他终于拿到了诊断报告。 极重联想散漫,极重妄想行为,偏重幻觉行为,偏重夸大,极重猜疑…… 一连串的阳性症状后还坠着一串阴性症状:中度情感迟钝,极重情感退缩,极重情感交流障碍,极重被动/冷漠社交退缩…… 结论:重度抑郁症。 病情果然加重了…… 医生按照病情给他新开了许多药。然而,精神类药物只是将他心理的痛苦暂时麻痹。他开始频繁的嗜睡,精神恍惚,甚至于四肢无力…… 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令他喘不动气。 唯有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时,他才能在嘈杂的世界里寻觅出片刻安宁,得到一丝喘息休息的机会。 所以他也很期待学校组织的这次秋游,虽然只是简单的爬山野餐,但能够逃离城市的喧嚣,同孩子们一起亲近大自然,光想想都会觉得放松。 学校通知八点集合,俞扬七点就赶到学校地下停车场的集合点,他找到那辆属于自己班级的黄色校巴车,然后将学校统一配发的活动物品、应急药品一一清点无误后抱上车放好。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停车场,俞扬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它转向驶入了二年级区域,然后停在了家长车位区。 俞扬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 才七点十八分。 基本很少会有家长这么早把孩子送来,二年级的班主任还未到岗,俞扬心想如果家长着急离开,他可以将孩子暂时接到自己身边。 不过那车熄火后半天再没动静,俞扬便收了心,埋头忙碌自己的事。 “舅舅你停错位置了啦!”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夏星兴奋地拍打着车玻璃,“舅舅你快看,那是小鱼老师耶!我们应该把车停到他那里喔。” 秦陆转身对夏星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安静下来:“星星别闹,我们待会再过去。” 早在他开车刚刚驶入这片区域的时候,俞扬的侧影便恰好落入了他的视野。 俞扬身穿合体的蓝色运动服,两条腿笔直修长的裹在布料里,衬得他的身材愈发的纤细高挑。再加上他皮肤很白,乖巧漂亮的脸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凭白生出了几分恰当好处的书卷气。 很快,他便接收到来自俞扬的打量的目光,即使隔着一层高级防窥膜,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大眼睛还是令他瞬间心慌了起来。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把车开到了这片区域,哪怕直到现在,他的心跳还在上下颠簸,呼吸紊乱。 秦陆想,他果然还在生俞扬的气,以至于见到他就会涌出一股邪火。 夏星搞不懂舅舅的心思,她只知道她喜欢的小鱼老师就在不远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跑过去打招呼了。 夏星嘟着嘴道:“可是舅舅,我们为什么要等呀?是你告诉我早到的才是好孩子,那我不跟小鱼老师打招呼,他就不会知道我是第一名啦。” 秦陆透过挡风玻璃盯着远处那个忙碌不停的身影,说:“小鱼老师现在很忙,你别去给他添乱。” 夏星撅起小嘴,很不服气地说:“我才不会给小鱼老师添乱呢。” “好了,你乖乖听话,舅舅晚上请你吃冰激凌。”秦陆打开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一小袋润喉糖交给夏星,“一会儿上车记得给他。” 夏星:“咦?舅舅为什么不自己拿给小鱼老师?又要我说谎欺骗他。” 秦陆哑了半晌,编了个借口道:“你送跟我送性质不一样。你送是学生对老师表达感激,我送就成了给老师送礼,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声誉。” “喔。”夏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忽然表情严肃地说,“不过舅舅啊,偷东西不是好孩子喔。” 秦陆挑眉:“我偷什么了?” 夏星数着袋子里的润喉糖:“昨天我和妈妈跟姥姥开视频,姥姥说她放在书房里的润喉糖最近总会奇奇怪怪变少,是舅舅偷偷拿的吧?” 秦陆:“……” 秦陆:“星星,替舅舅保密好不好?” 夏星:“不好,舅舅不乖,害得姥姥以为自己得了华尔兹海马症。” 秦陆纠正:“是阿尔兹海默症。” 夏星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是叫这个来着。” 秦陆叹了口气:“这样吧,舅舅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夏星:“陪我去游乐园玩云霄飞车嘛?” 秦陆:“你才几岁,你能玩?” 夏星:“我身高够啦,我能玩。” 秦陆:“行,成交!” 七点四十五,家长们陆陆续续来送孩子,安静的停车场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俞扬站在一年级等候区,满脸笑容地接待前来送孩子秋游的家长。 秦陆发动汽车,驶入指定位置,临下车前他凑近后视镜看了一眼。 秦玫的眼膜多少还是有点用处,起码使他眼底的乌青看起来浅淡了不少。 想到这里秦陆又开始不爽起来。 这一切都怪俞扬,都怪俞扬惹他生气,才导致他整宿整宿失眠。尤其是昨晚,他睁着眼熬到凌晨四点才模模糊糊睡着。于是他大清早就遭到了秦玫的语言攻击。 “呦!秦大公子昨晚该不会是夜会女鬼去了吧?” 夜会女鬼真算不上,夜会男鬼还差不多。毕竟他做了很多段梦,而梦里的主人翁只有俞扬。 “小鱼老师!!!” 俞扬抬眼看见夏星背着小书包正朝着他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夏星同学早上好呀。” “小鱼老师早上好!” 紧接着,俞扬看见跟在夏星身后十米开外,满脸写着不情不愿不高兴的秦陆。 俞扬垂下头,心里非常乱。 秦陆走过来,与他对面站着,不动不说话。 周遭像是突然安静下来,静到俞扬都能听见秦陆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长时间低头动作压迫到气管,咽喉涌上来剧烈的痒意,俞扬没忍住捂嘴咳了几声,脸被瞬间憋得通红。 秦陆冷着脸问:“还没好?” 俞扬清了清嗓子:“嗯,差不多了。” 眼瞅着又要冷场,夏星拉了拉俞扬的衣袖,然后抬起手腕露出艾莎公主电话手表:“小鱼老师你看,这是我爸爸新买给我的电话手表,好不好看呀?” 俞扬笑着说:“好看。”然后他顺势鼓起勇气问秦陆:“夏先生没来吗?” “嗯。”秦陆皱起眉,貌似很困扰,“我姐姐姐夫上午十点飞意大利开会,所以拜托我过来替班。” “啊,是这样。” 秦陆看了他一眼,冷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懊恼:“真是的,明明我也很忙。” 俞扬来了精神,诚挚的建议道:“没关系的,如果你有急事,也是可以请假的。” 秦陆拧紧眉,声音倏尔抬得很高,他颇有些气愤的质问道:“你这是又在赶我走?” “没……没有……”俞扬压低声音,“是你说你很忙,所以我才……” 秦陆带着火气道:“你管得倒挺宽啊。怎么,难道你也是你师兄嘴里说的那类人吗,嗯,太平洋警察?” “舅舅!”夏星猛踩了一脚秦陆的运动鞋,“我不准你这样跟小鱼老师讲话!真、没、礼、貌!哼!” 限量版运动鞋上赫然印上一个带土的小脚印。最重要的是,小丫头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这一脚下来秦陆感觉自己的脚趾像是要断了。 看到秦陆泛白的脸,俞扬连忙出声制止:“夏星,不可以这样,舅舅他是长辈。” “哼!”夏星晃着脑袋瓜振振有词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鱼老师和爸爸是一样的。爸爸是舅舅的哥哥,那老师也是舅舅的哥哥,也就是舅舅的长辈。刚刚明明是舅舅先不礼貌哒,我充其量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俞扬:“……” 秦陆:“……”死丫头这张嘴绝对是随秦玫了。 俞扬好不容易哄好小的,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摆着一张臭脸的秦陆,他事无巨细地向对方介绍今天需要安全督导员协助完成的工作。 不过好在秦陆对事认真,没再同他继续横眉冷对下去。 上午八点,一年级一班的十名小豆丁全都到齐了,除了俞扬和秦陆之外,还有一男两女三名随行教师,和另外一名同为安全督导员的年轻妈妈。 偌大的校巴里,加司机统共才十七人。孩子们自然两两坐在一起,俞扬和另外一位体育老师坐在左侧第一排,两位女老师坐在右侧第一排,年轻妈妈独坐一排,秦陆则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左窗坐下。 八点三十分,校巴准时出发。 孩子们很兴奋,欢歌笑语不断。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玻璃洒在人身上像是盖了一层暖被,加上车辆无规律的晃动,俞扬的困劲再次袭来,不知不觉便靠窗睡着了。 由于车辆颠簸,俞扬的头时不时就会磕在玻璃上,轻微的碰撞不适导致他经常迷糊着调整坐姿。 秦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直到俞扬第十三次调整坐姿时,他才终于坐不住了。 秦陆站起身,径直走到前排,弯下腰跟体育老师说了句什么,然后体育老师很是配合的给他让了座。 俞扬睡的很沉,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那样微微的颤,在光影里下眼睑处投下了两片浓密的阴影。 正苦恼下一步该怎么做时,车辆恰好行驶到减速带上,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上下颠簸,秦陆飞速揽住俞扬的肩膀,强迫他靠近自己,就这样,俞扬的头也顺势落在了秦陆的肩头。 秦陆心跳的很快,这让他莫名联想到一个叫做做贼心虚的词汇。 于是下一秒,秦陆便深陷懊恼后悔的复杂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后悔自己屡次多管闲事,懊恼自己在面对俞扬时所产生的一系列心理惯性反应。 毕竟他做的再多再好、再掏心掏肺,在俞扬眼里他也是吃力不得半分好。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秦陆抬手就想推开俞扬,任凭他东磕西磕随便乱磕去吧。 然而,他手心刚碰到俞扬的额头,俞扬就直接卸力抵了上去。 可能是这样睡会比较舒服,俞扬一直紧绷的唇线竟逐渐松弛了下来。 垂眼看到他恬静的睡脸,秦陆的手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让他睡吧。 14、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俞老师。”“俞老师醒醒。”“俞老师到站啦。” 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俞扬,他闭着眼下意识就想抬头,却意外感受到一股外来的阻力。 他迟钝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正窝在别人怀里,头也枕在宽厚的肩膀上。 那人似乎也睡沉了,整张侧脸完全贴在他的头顶,两具身体贴合处正源源不断地交换着温暖的体温。 俞扬慌乱地直起身,一不小心头起猛了,竟直接撞在了那人尖削的下巴颏上。 男人痛苦的闷哼声传来,紧接着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俞扬忙不迭地出声道歉。 “抱歉李老师,都怪我太不小心,把你……”撞疼了吧。 然而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挤在俞扬的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像是黏了一块强力口香糖。 秦陆懊恼地揉着下巴,那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红,他一副很不满的表情,无奈地说:“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俞扬低下头,推了推眼镜,他也很沮丧,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每碰见秦陆,他就会变的毛手毛脚、频频出错。 只是他明明记得,一开始坐在他旁边的人应该是李老师才对。 于是他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坐、坐在这里?” 秦陆的表情一言难尽,语气更不怎么友好:“我晕车!” “你晕车?” 俞扬不记得他曾有过这个毛病。 “不行吗!” 秦陆沉着脸站起身,身高腿长将近一米九,在校巴里只能委屈巴巴的弯着腰。 俞扬目送他下车,后知后觉的发现校巴车内已经空了,学生和其他老师都下车活动去了。 俞扬的身体还留有秦陆的体温,他揉了揉自己同样被撞痛的头顶,神情渐渐恍惚了起来。 校巴司机扭头对俞扬笑道:“俞老师和秦先生的感情真好啊。” “啊……什么?” “夏星说你们是大学同学,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呐。” “呃,算是吧……” “真是令人羡慕的友谊啊!大学毕业后能和好朋友待在一个城市,偶尔约出来见面聚一聚,回忆回忆曾经的年少时光。” “是呀。” 的确是会令人羡慕的关系,但这种关系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和秦陆。 俞扬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背起随行的背包将车厢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以防止有人将必备物品不小心落在车厢里。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平复自己难过的心情,给自己重新戴上那张名为快乐的小丑面具。 毕竟,他不想给大家扫兴。 东亭山红叶谷停车场。 夏星兴奋地抱着儿童相机到处拍照,拍风景拍腻味了,就拉着好朋友凑到秦陆跟前。 “舅舅舅舅,你来帮我们拍照片,记得要拍的美美的喔!” “知道了。” 秦陆百无聊赖地接过那个hellokitty图案的粉色硅胶儿童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几个孩子,“咔嚓咔嚓”的随便拍了几张。 期间,他多次瞥向校巴车,直到他被迫给小豆丁们拍完最后一张合影时,俞扬才从车上慢慢地走下来。 孩子们就像一阵风,瞬间朝俞扬围了过去,嘻嘻哈哈笑闹个不停。 宣传处的老师嗅到了好素材,连忙抱着单反相机跑来抓拍这师生和谐的一幕。 阳光洒落,清风微凉,漫山红叶似云霞般绚烂,秋日盛景如画,美得令人窒息。 秦陆没忍住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不远处正在嬉闹的人群,待时机成熟时他毫不犹豫的飞快按下了拍摄键。 屏幕一闪,画面定格。 照片里。 俞扬的笑容、明亮的发色,就如同秋日里的暖阳,温暖又耀眼,明媚亦灿烂。 秦陆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在咔嚓声响起来的那一秒,他的心竟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直到多年以后,当他再次看见这张照片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当初想要拍照的初心。 他想留住那抹明媚的笑容。 他更想留住拥有那抹笑容的主人。 山路由一块块石阶砌成,蜿蜒曲折却不难行,高年级的孩子在前,低年级的孩子随后,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 俞扬作为领队老师,手持小黄旗走在班级队伍的最前端。 秦陆双手插兜,自觉走在队末。 夏星故意放慢脚步溜到队伍最后。 秦陆看着她,略一挑眉,不咸不淡地问:“有什么事?” 夏星笑得一脸狡黠,伸出右手比了个三的手势:“我要做三次云霄飞车。” 秦陆态度强势的拒绝:“星星,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 “喔。”夏星低头摆弄着手里的hellokitty儿童相机,一张张照片从屏幕飞快的一闪而过,“那我就不给你那张照片了。” “什么照片?” 夏星抬起眼睛,得逞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她将儿童相机举高,方便秦陆一眼看到屏幕。 只一眼,秦陆愣住了。 紧接着他蹙了蹙眉,颇为无奈的说:“好吧,就三次。” 中午十二点半,所有班级都按原计划抵达山顶观景台。 俞扬从背包里取出野餐垫铺在班级指定位置,便招呼小豆丁们过来吃午餐。 孩子们聚成一堆,大人们自然乐得清闲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同行的英语老师陈梦是和俞扬同一批入职的,同时也是今年刚从牛津大学毕业归国的高材生。 陈梦不但长相明艳大气,性格也比较平易近人,于是才不到两个月就已荣升为众多单身男老师眼中的新晋女神。 她似乎很中意秦陆,一路都在尝试着和他搭话,貌似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她已经成功成为秦陆的微信好友。 陈梦坐在距离秦陆很近的位置,还热情的拿出自制寿司邀请大家品尝。 盛情难却,俞扬尝了一个,味道的确很不错,不亚于日式餐厅。 大家对陈梦的手艺赞不绝口。 唯独秦陆没有加入夸夸群聊。 他一边吃着手中的三明治,一边拿着手机专心审批公司oa系统里面的各项工作流程。 陈梦拿公筷夹起一块芒果寿司,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她红着脸将寿司喂到秦陆嘴边。 “秦先生要不要尝尝我做的寿司。”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她渴望他能接受她的示好。 清风徐徐吹过,吹乱了陈梦的发丝,更吹乱了俞扬的心。 秦陆拥有很多东西。 他拥有出众的外貌,拥有不俗的家世,拥有超群的能力…… 他拥有这世间很多很多美好的特质。 但最令俞扬心动痴迷的,却是他那颗温柔细腻的赤子之心。 他那样好,好的闪闪发光,好的并不真实,好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最完美无缺的王子。 而王子,注定会得到公主的青睐。 陈梦会喜欢秦陆,俞扬一点都不意外。 只不过。 时隔多年再次直观面对这种局面,俞扬那颗饱经风霜摧残的心脏竟仍然会感觉到一丝刺痛。 可见经年的痛并不会消失,只会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毕竟。 暗恋这种情愫虽已命中注定见不得光,却也不代表就可以轻易目睹他人去触及心之所向的那束璀璨圣光。 只是。 痛虽不会消失,痛却可以习惯。 更何况,人的本质就是趋利避害。 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瞬间弥漫,成功占据了俞扬所有的味蕾。 美味的饭团此时味同嚼蜡。 俞扬将饭团剩下的部分包好放进背包里,又跟其他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去检查孩子们的吃饭情况。 俞扬起身的那刻,秦陆放下了手机。 芒果寿司的边缘几欲碰到他红润的唇珠,秦陆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别开脸。 “抱歉陈老师,我对芒果过敏。” “啊,是这样吗。”陈梦忙放下芒果寿司,又夹起一块厚蛋烧,“那就尝尝这个吧,厚蛋烧也很好吃。” 秦陆婉拒:“谢谢,我不饿。” 闻言,陈梦举着筷子的手一僵,她默默地把厚蛋烧放回餐盒,低头时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的落寞。 这边,俞扬监督孩子们把饭吃完,又拿着垃圾袋和孩子们一起将周围的垃圾收拾干净。 半小时后,俞扬允许小豆丁们在老师和安全督导员可见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然而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就在大家组队准备下山的时候,班级另一位安全督导员何蕊竟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俞扬。 “俞、俞老师!”她气喘吁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求求你,求求你找找,快去找找我的儿子!” 俞扬闻言如遭雷击:“小熙他怎么了?!” “他、我、去、去洗手间,小熙说等我,然后、然后就不见了呜呜呜……”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从她的话里基本提炼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俞扬放缓声音,尽量安抚她道:“何太太,麻烦你先冷静下来好吗?请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我,比如小熙是在哪里走失的……” 在俞扬的不断引导下,何蕊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在她惊慌失措的叙述中,大家终于摸清了事情的轮廓。 原来,她刚刚想去洗手间,却嫌山顶平台的女厕排队队伍太长。 于是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喊自己儿子脱离队伍陪她下山寻找其他洗手间。 两人步行了至少一刻钟,才在一片隐蔽的树林子里找到了一所洗手间。 何蕊进洗手间之前,也多次嘱咐周泽熙要在门口等她出来。 谁知前前后后也就耽误了五分钟左右,何蕊再出来时便看不见儿子的踪影了。 秦陆:“周边找过了吗?” 何蕊:“我、我找了,没找到。” 俞扬:“喊名字也没人回应吗?” 何蕊:“没有,没有人回应……” 何蕊又开始哭。 俞扬不再犹豫,他第一时间向校领导报告此事,然后带着一群人匆匆下山寻找孩子。 可就在此时,又出了岔子。 何蕊站在三岔路口犯了难,情急之下她竟忘记自己当初走的是哪条下山路。 大家无奈只好分头行动。 在此期间,秦陆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没过多久,他便收到了东亭山的地形图,图中不但注有全山的路线分布,还详细标注了所有公用洗手间的具体位置。 秦陆打开制图软件,在地形图上重点画了几处,然后将重新保存的地图发给了俞扬。 “把它转发到学校工作群,让下来找人的老师们按照地图上我重点标注的位置寻找。” “好。” 俞扬听话地拿出手机操作,但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气息也紊乱的厉害,拉动半天微信界面也没找到工作群。 他双唇颤动着,拇指频滑屏幕,懊恼地嘟囔着:“在哪里,在哪里,到底跑哪儿去了……” “俞扬,看着我!” 秦陆突然伸出双手用力按住他正在发抖的肩膀,坚韧锐利的眼眸炯炯地看着他,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迷雾直击内心深处。 低沉和缓的声音似潮水般拍打在耳膜上,独有一股迷人的能使人镇静下来的魅力与穿透力。 “不要担心,也别害怕,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15、暗恋,心欲静风不止 俞扬就像人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卑微而又坚定地仰望着高不可攀的救世主,孱弱的灵魂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神的救赎。 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俞扬再次收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按照秦陆的指示在工作群中发号施令。 秦陆向来计划缜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通知了景区,要求景区安保加强对各个出入口的进出管理。 毕竟除了孩子是自己走失的可能之外,也有被人强行带走的可能性存在。 第二件事,他安排助理调动了最近的一支专业救援队前来支援。 救援队已在山下集结完毕,但爬上来最快也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于是,救援队率先放飞十五架搜救无人机来辅助他们寻人。 天色变暗,山风渐凉。 如果他们不能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孩子,届时搜索难度将更加棘手,孩子的安全系数也会大大降低。 沿途搜寻无果,秦陆开始陆陆续续接收到来自救援队发来的十几张照片。 秦陆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备用机丢给何蕊:“你仔细看看这些照片,有没有觉得眼熟的。” 俞扬急切地问:“是什么照片?” 秦陆解释道:“无人机拍摄的各区域洗手间的实时画面。” 何蕊一张张辨认过去。俞扬大气都不敢喘,默默祈祷着奇迹会发生。 突然!何蕊的身体明显震颤了起来,紧接着她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声。 “我找到了!是它!就是它!” 她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手机屏幕里的一张画面。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来了精神。 尤其是俞扬,一脸终见曙光的希冀。 秦陆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你能确定?” “是的,我能确定。” 何蕊忙不迭点头,她指着画面里的某一棵植物,语气十分笃定。 “这棵桂花树很明显,开的花也很香,所以我确信就是这里。” “你也知道桂花树很明显是吗?” 秦陆被她的愚蠢气笑了,像桂花树这种带有标志性寓意的特殊植物,但凡她能早点说出来,他们也不至于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失误,我们在这里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你又知不知道时间每多增加一分钟,你的儿子就会多加一分危险。” 何蕊双手捂脸哭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一时慌了手脚……大脑也一片空白……” 秦陆强忍想要骂人的冲动,冷着脸从何蕊手中拿回手机,第一时间联系救援队长说明了情况。 无人机尽数飞往指定地点,但由于目的地树木众多,无人机无法深入腹地勘探,只能依赖人力进行地毯式搜索。 俞扬马上在校内群发布了搜索信息,通知大家尽快前往指定地点。 可笑的是,目的地其实并不远。 “小熙——!” “泽熙——!” “周泽熙——!” 山谷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众人以洗手间为中心向四周进行放射性搜索,他们穿梭在树林之中,小心翼翼查看着周边环境,生怕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色也变得越来越暗,晚风在山谷里呼啸而过,哪怕是个成年人都会觉得有些冷。 俞扬内心的焦虑重新燃起,长时间紧绷着的弦似乎也已经被撑到了极限。 他中午不该忘记吃药。 懊恼,不安,烦躁。 他应该是发病了。 否则他耳边不该时不时出现孩子哭喊的声音。 第一次听见时,他很激动的通知大家,却害大家白白搜寻了一场。 第二次听见时,他抓住了秦陆的手腕,却被秦陆安慰是他精神压力过大的结果。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听见时,他开始尝试着从周围人的脸色变化来分辨真伪。 此时此刻,他好像又听见了孩子的哭喊声,只是这次的声音嘶哑微弱了许多。 “俞扬!小心脚下!” 秦陆迅疾拉住俞扬的胳膊。 俞扬的脚尖正陷进凸出地表的老树根里,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它绊倒。 “谢、谢谢。” 俞扬站稳身体,然后抽出胳膊。 冷风卷着声音再次扑来。 “救命啊——!” “爸爸妈妈救救我——!” 俞扬就像是满弓开出的箭,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冲力,便再无回头之路。 秦陆看着他单薄的身体迎着烈风,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奔向天边的晚霞。 前方貌似是悬崖! “俞扬!回来!” 秦陆一阵头皮发紧,紧随其后猛追上去。 道路尽头是一道险峻的斜坡。 俞扬站在边缘,探头往下一看。 长满的灌木丛的坡道上有被重物冲击滚压过的痕迹,坡底杂草横生,一个身穿校服、满脸泥痕的孩子正蜷缩着哭。年幼的身体被半米高的杂草遮挡,只露出少许肩膀和脑袋。 孩子的眼睛一直看着坡顶,当俞扬的身影出现在那双绝望灰暗的瞳孔里时,绝处逢生的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 “呜呜呜小鱼老师!” “小鱼老师救救我!” 俞扬近乎声嘶力竭的嘶吼。 “大家快来!小熙找到了!” 与此同时,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气力瞬间崩散,像是被人突然抽走了骨头,浑身瘫软着直直地跌坐了下去。 不期然的。 他跌进了一个薄荷味的怀抱里。 于是,俞扬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 哭到浑身颤抖。 哭到不能自己。 秦陆从后面紧紧抱着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灼热的吐息将他冰凉的耳垂湮没,坠落的灵魂得以重返人间。 陡坡很长,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大家轻易不敢下去,于是都围在坡缘一边等救援队过来,一边给情绪崩溃的小熙加油打气。 “宝贝乖乖的啊,一会儿救援队的叔叔们就会下去把你救上来。” “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不怕不怕,妈妈在啊,妈妈会一直陪着你,妈妈不走啊。” 何蕊心疼儿子,捂着胸口看向秦陆,小心翼翼的开口:“秦、秦先生,请问救援队还有多久能来?” 秦陆扶俞扬坐好。 “十分钟。” “好的,太谢谢您了。” 孩子应该是受了伤,一直哭着喊腿疼,想站也站不起来。 不一会儿,他又开始喊口渴,喊着喊着呕出一口食物残渣。 何蕊惊呼一声宝贝你怎么了! 随行校医忙道:“孩子出现了脱水的症状,你们谁有功能性饮料?” 一位女老师举起小半瓶脉动:“我这里有!” “谢谢,给我吧。” 秦陆接过蓝色饮料瓶,他脱下自己的黑色运动外套,将饮料瓶用力地塞进外套口袋然后折好衣服,又把外套袖子打了结。 他抱着打包好的衣服朝坡下喊:“小熙,玩过保龄球游戏吗?叔叔会把衣服和饮料丢给你,你努力接住它好吗?” 周泽熙哭道:“呜呜呜我……我动不了……” 秦陆安慰他:“没关系,叔叔丢的很准,你只要接住它就好。如果你做得到,叔叔会奖励你一个足球,可以吗?” 周泽熙吸了吸鼻子,打了一个哭嗝说:“那好……好吧。” 秦陆在心里粗略估计了距离和力度,长臂一挥,衣服团沿着孩子掉落时的压痕滚了下去。 大家都提着一口气,直到周泽熙张开双手抱住了衣服,坡上人群欣慰地鼓起掌来。 周泽熙像是忘了疼痛和害怕,惨兮兮的小脸上破天荒露出了微笑:“我接到啦!” 秦陆对他竖起拇指,笑道:“干得漂亮。” 脱掉外套的秦陆里面只穿了一件棉质黑色短t,山风却愈发猛烈,冷的俞扬打了个寒颤。 俞扬拉开自己的运动服拉链,作势就要脱衣服。 秦陆连忙伸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俞扬情急嚷道:“我有穿卫衣,不会觉得冷!” 秦陆笑了笑,帮他裹好运动服。 “我可不像你,风一吹就会生病,你身体才刚刚转好,就别再折腾感冒了。” 修长的指替他将拉链慢慢拉好,指节缓缓上移的过程中轻轻擦过他的胸膛,电光火石间,一阵电流迅速席卷全身。 俞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救援队终于赶到。 救援绳梯放了下去,救援队长带着两名队员背着工具装备爬了下去。 山上学生被有序带回山下停车场,校领导决定带孩子们先回学校,并留下两辆校巴车方便接留在山上参与救援的老师们。 现场有专业救援人员,老师们也没有继续留在现场的必要,俞扬主动出面疏散了人群,只留下了随行校医。 同时留下的还有秦陆和何蕊。 何蕊是孩子的监护人。 秦陆是救援队的联系人。 坡下传来消息,孩子的腿摔断了,要拉孩子上来必须先加固孩子受伤的腿。 孩子因为恐惧不怎么配合救援人员进行腿部加固工作,为此,救援人员只能强行压制着不断挣扎的周泽熙。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山谷中回荡。 何蕊怛然失色,忧心忡忡地站在坡缘,不断俯身朝着坡下观望,救援人员多次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俞扬也担心她会掉下去,于是走过去想要劝一劝她。 然而,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何蕊脚下凸出的岩石突然滚落,失去支撑的她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俞扬快跑两步将他拉回。他自己却因为重心偏移,身体不稳,后仰着倒了下去。 明黄的月亮近在眼前,俞扬张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然而穿过手指的只有冷冽的寒风和无尽的空虚。 他认命般的闭上双眼,坦然接受命运的审判。紧接着,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俞扬——!!!” 猛然睁开眼,月亮变成秦陆的脸,秦陆伸手抓住他的手,然后两人双双跌落在呼啸的寒风中。 秦陆宽厚的大手死死护住他的后脑,另一只胳膊则紧紧抱着他的腰,以一种绝对安全的姿态牢牢地裹住他。 陡峭的山坡,紧密相拥的两人正极速的旋转、翻滚、下落。 这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能听见彼此强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那声音,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无可抑制的像是想要随时破膛而出。 混乱中,他听见。 “我们和好吧。” 16、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俞扬曾奋不顾身自导自演了一场名为暗恋的独角戏,没有台词,没有对手,没有观众,就连落幕也是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中央用眼泪代替掌声。 而秦陆拖着行李箱决绝离开的背影,早已成为他经年不息挥之不去的噩梦。像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曾要他半条命的伤,俞扬是真的怕了,怕重蹈覆辙,怕永无退路。 如果说,爱上秦陆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命中注定。那么,学会放手将会是俞扬终其一生需要潜心修炼的一次苦行。 然而,坠落的瞬间,充满恐惧、绝望、放弃的瞬间,神,从天而降,愿为卑微的信徒主动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他说:“我们和好吧。” 他说:“你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朋友。” 他说:“俞扬……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俞扬来不及回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妈妈,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如果您在天有灵,如果您还爱我,我求您,求求您保佑他平安。】 身体重重落地的一刹那,光明从四周迅速收缩成一个小小的光斑。 俞扬近乎竭尽全力,拼命地睁大双眼,透过那个小小的光斑,他看见了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秦陆。 晶莹的泪珠从泛红的眼角滚落,流下了一道心碎的印记。 当眼前的光斑彻底熄灭前,他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他向上苍保证,假如能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愿意一边剖开心脏,一边独自舔舐伤口,浑身浴血,献祭自己,以朋友的身份继续陪伴秦陆。 哪怕不久以后,他会组建家庭,他会儿孙满堂,但只要他还需要,这份陪伴将以生命的终止为最终期限。 只不过,这一次。 他会恪守两秒钟法则,永远保持着最完美的距离。 淡淡的消毒水味,嘈杂吵闹的声音,俞扬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 记忆像洪流般泄闸而出,秦陆满脸是血的画面深深刺激到了他的痛觉神经。 俞扬不顾四肢的沉重,猛地从病床上坐起,他环顾急诊室一周,便挣扎着想要下地。 “俞扬你干嘛!”跟随救护车前来陪护他的体育老师李鸣连忙走过来阻止他。 “秦陆呢?”俞扬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红着眼,浑身颤抖着,嘶声问道:“秦陆他怎么样了?秦陆他人又在哪里!” 李鸣被他抓的肉痛,忍不住龇牙咧嘴道:“哎那个、那个俞扬啊,你先别激动,秦先生他应该没事,你先放手好不好啊。” “什么叫应该没事?”俞扬松开手,呼吸急促着下地穿鞋,“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李鸣满脸写着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不让你去看他,问题是秦先生在一个小时前转去仁爱医院了。” 仁爱医院,a市最著名的贵族医院,集结了国内外各科名医,就医环境更甚于五星级豪华酒店,秦陆转院过去倒也属于情理之中。 俞扬泄了气般地瘫坐在床边,苍白着脸问:“那他伤得……重不重?” “该说不说你俩可真是命大。你是不知道啊,你们滚落的时候恰巧避开了很多致命的岩石,再加上有坡道上的植物做缓冲,你俩基本就受了点皮肉伤。只不过你伤得要更轻一点。而秦先生因为没穿外套,还全程护着你的头,所以,他身上的伤痕更多。” 俞扬:“我记得他满脸是血?” “没错,他额头撞到石头了,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 俞扬猛地抬头,语气万分紧张:“撞到头还不严重吗!” 李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医生说幸亏撞的只是额头,要是撞到了后脑勺,问题那可就大了。你放心,医院给你俩做过颅脑ct检查,结果都是轻微脑震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俞扬紧紧握住李鸣递过来的矿泉水瓶,此时他没心思喝水,嘴唇已经干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背上满满的擦划伤,伤口已被仔细处理过,上面涂满紫红色药水,甚至于伤口浅显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 他又想到了秦陆,想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怀抱。 很想很想他。 很想马上就能见到他。 哪怕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但只要能够远远的看他一眼,能够确认他是真的平安,俞扬才能真正心安。 矿泉水瓶被俞扬用拇指捏凹了一个洞,他看着李鸣,建议道:“既然我没事,那我们走吧。” 李鸣摆了摆手:“那可不行!医生说虽然现在检查是没啥大问题,但是高坠容易造成迟发性出血,你需要留急诊观察24小时。你放心,我陪你。” 俞扬垂眸沉思片刻,轻声说:“我饿了。” 李鸣:“你想吃什么?” 俞扬:“鸡丝馄饨。” “行,你等会儿,我这就去买。” 李鸣前脚刚走,俞扬后脚偷偷离开了医院。 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使他每走一步都感到钝痛无比,但想见秦陆的心情却早已抵过一切疼痛。 他没有直接打车去仁爱医院,而是先去了一趟城西的老北门。 秦陆口味偏辣偏咸,不怎么喜欢吃清淡的食物,唯一能接受的就是老北门家的鸡丝馄饨。 大一那年,秦陆经常带他来吃,加上秦陆这人最爱说说笑笑,所以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跟店老板混熟了。 俞扬刚推开玻璃门,老板就笑嘻嘻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小俞来啦!”走得近了,老板看他脸上有伤,惊讶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俞扬低下头:“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板啧啧道:“你这摔的可有些厉害啊,咱长得这么帅气,可得把脸给仔细养好了喽。” “嗯,我会的,谢谢老板。” “还是老规矩?” “是。” 顿了顿俞扬改了口。 “老板,今天要两碗鸡丝馄饨,一碗多加香菜,一碗不加香菜,麻烦帮我打包。” 老板笑道:“陆小子回来了?” 俞扬一愣:“他……有来过?” 老板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你以前都只要一碗的,所以我猜就瞎猜呗,没想到还真叫我给猜准了。陆小子怎么不来?” “他,忙。” “行吧,下次你喊他一起来,正好叫他再陪我下盘棋,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跟这臭小子下棋有意思。” “好。” 老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子:“坐那儿等着,最多十分钟。” 俞扬听话坐下。 老板一边下着馄饨,一边乐呵呵着说:“不过陆小子回来了,你不应该要两碗加香菜的吗?那小子吃香菜可比谁都猛。倒是你,我明明记得你以前半点香菜都不沾,这次回来口味倒变得和陆小子一样了哈哈哈……” 俞扬的口味并没有变。 他依旧半点香菜不沾。 只是在重回a市以后,他每次过来打包鸡丝馄饨,都会执拗地要求多加一点香菜。 然而回家以后,他再一点一点的把香菜全部挑出,就像是要把深埋心底里的那个人,一点一点的剥离心脏。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股奇异的青草香其实早已渗透进鸡汤里,就像那个人也早已融化在他的灵魂中。 一切都只是徒劳。 煮沸的鸡汤冒出滚滚热气。 老板再次确认道:“另一碗确定不加香菜了?” “嗯。” 剩下的话只有俞扬一个人能够听见。 “他回来了,所以……” “不需要了。” 17、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仁爱医院住院部。 俞扬提着鸡丝馄饨,怀揣着迫切的心情,快步走到门口却被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拦下。 “对不起,先生,探视时间已经过了。”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自上而下扫视着他,目光在他提着的黄色餐袋上多停留了几秒。 俞扬抬起头,满脸恳求道:“能不能麻烦您通融一下,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正在这里住院,我很担心他,我保证只进去看他一眼就出来。” 保安摇了摇头,语气生硬,态度还算客气:“抱歉,这是医院的规定,我没有权利给您通融。” 俞扬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只是想来看看他,就一眼……” “先生,请回吧。” 俞扬静静地站在原地,孤独的身影仿佛一座沉默的灯塔,路灯将他落于地面的剪影拉的很长,却仍不足以触碰那扇透明的玻璃门。 “俞扬?” 他闻声看过去,左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对方缓缓向他走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俞扬,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俞扬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孟老师,好久不见。” 孟晚青一如既往的知性优雅,岁月仿佛格外偏爱她,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流逝的痕迹。恰恰相反,经过岁月的洗礼,铅华落尽后她更显温柔与从容。 她停下脚步,站在他对面,深邃明亮的眼睛宛如深秋的湖水:“你是来看阿陆的对吧?” “我……” 俞扬低下头,不敢直视她,心跳不由加速,内疚感压迫的他喘不动气。 孟晚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继而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保安认识孟晚青,对她微微鞠躬,便十分殷勤地打开了门禁。 俞扬的腿像是上了发条,僵硬的跟在孟晚青身后,一声不吭。 电梯里,孟晚青打破了沉默。 “你也受了伤,应该乖乖待在医院里,而不是任性地跑出来,万一突发后遗症那该多危险啊。” 俞扬以为孟晚青是在对他的贸然造访表示不悦,于是十分愧疚道:“孟老师,对不起。” 孟晚青又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方青色的手帕,抬手替俞扬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为什么又要道歉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见到我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你转去b师大以后,我通过朋友了解过你的情况,我很高兴你慢慢又回归了当初那个出色的孩子。只是这么出色的孩子,眼睛里面不该有恐惧,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的。”俞扬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哽咽,“是我害秦陆受伤,我不该再回到a市,不该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孟晚青:“今天哪怕是换成别人遇险,我相信阿陆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至于你回不回a市,那并不是阿陆见不见你的理由。他很珍视你这个朋友,即便是你真的去了其他城市发展,我想他也完全有可能会跑过去找你。” 俞扬在心里默默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瞧着他侧脸的伤,孟晚青有些感慨。 傍晚,在得知秦陆出事后,她和丈夫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并马上联系仁爱医院转院,然后他们便守在儿子的病房直到他醒来为止。 一开始,她只知道秦陆是因为救人才坠山受伤,却并不了解他救的人是谁。直到半小时前,秦陆从特级病房苏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俞扬,在得知俞扬并没和他待在一家医院时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因为联系不上俞扬,便一直吵着要出院。最后,丈夫不得不安排医院的保安守着病房门,他才没能成功跑走。 孟晚青了解过俞扬的家世,她对这个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十分心疼,也知道他的父亲因为妻子过世对唯一的儿子产生了怨怼,从而对他不管不问。所以,这个苦命的孩子实际上和孤儿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一想到俞扬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醒来后身边没有一个家人可以依靠,就像是路边的一棵野草,被碾入尘埃直至枯萎,也得不到雨露的怜惜。 思及此,孟晚青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她用手轻轻碰了碰俞扬脸颊上的伤口,像天底下所有爱着孩子的母亲那般温柔。 “孩子,疼吗?应该很疼吧。”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像是“叮”的一声打开了俞扬的心门。 他拼命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拼命忍住想要抱抱这位母亲的冲动,深埋着头,颤抖着说:“不,不疼了。” 是不疼了,而不是不疼。 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不疼,是对苦痛、对现实的一种负向逃避。 不疼了的潜台词却是: 你知道吗,我有疼过。 而这种隐晦的表达方式,往往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用最最笨拙却也是最最纯真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向外界传达他试图撒娇的情绪。 孟晚青带他走出电梯,朝着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走去。 没走几步,一声踹门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响起一声急促的厉吼:“混蛋!放我出去!” “这孩子,总是这么莽撞,幸亏我劝他爸爸先回家休息了,否则被他看到阿陆这幅样子,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俞扬不解:“秦陆,他怎么了?” 孟晚青笑道:“可能是因为太过担心你的缘故,所以他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秦陆的病房外,两名保安正坐在门外的长椅上休息,一看见孟晚青,他们连忙起身问好。 “麻烦把门打开吧。” 保安听话照做,门锁刚被打开,米黄色的病房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拽开。 身穿蓝色病号服的秦陆冲了出来,额头裹着纱布的他像极了杀红眼的斗兽,冲向奉命困住他的保安,抬手就想打人。 孟晚青板起脸来,语气不怒自威:“秦陆,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般的盛气凌人。” 秦陆握紧的拳捣向墙面,松手放开了不敢还手的保安。 他垂着头,懊悔不已:“妈,我要去找他,我不能再次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俞扬心头猛地一颤,胸中瞬间翻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自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向他靠近。 “秦陆,我没事。” 秦陆猛地抬起头。下一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将他一把抱紧。 “为什么私自跑出医院?为什么不肯接电话?为什么要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他妈的可真是能瞎胡闹!” 俞扬愣愣地被他抱着,半晌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你饿不饿啊,我带了鸡丝馄饨给你。” “你他妈的可真是……”秦陆放开俞扬,收着力度锤了他肩膀一拳,“可真是不叫人省心。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往老北门跑,你是不是傻啊。” 俞扬将餐袋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老规矩,香菜多加,香油多放,你吃不吃?” 秦陆深吸一口气。 “吃!” 孟晚青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模糊的可能性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 这一晚,他们终于又能像以前一样,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着,吃着温度刚好的鸡丝馄饨。 吃完饭,孟晚青安排值班医生对俞扬又做了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他本想拒绝,但奈何拗不过他们母子两人,只能被动的躺在检查室,任凭那些仪器在自己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 所有检查全部做完,已经将近半夜十一点,此时手机续满了电。 俞扬准备打车回家,他点开打车软件,刚准备输入目的地,手机却被秦陆一把抢走。 “秦陆,手机还我。” 秦陆当着他的面退出打车软件,握着他的手机也不打算给他:“医生要求你留院观察4时。” 俞扬皱起眉:“明明只需要24小时。” 秦陆双臂抱胸,说:“那是市医院的医嘱,刚才刘医生亲口说的要你留观4时,不信你就去问他。” 俞扬:“好吧,就算是这样,我会主动回市医院留观。” 秦陆挑了挑眉:“不,俞扬,我太了解你了,不到逼不得已,你才不会乖乖听话。” 俞扬急道:“你这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秦陆笑道:“你要是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你……” 孟晚青适时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走进病房,温声安抚俞扬。 “俞扬,我刚刚替你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带薪病假。况且你属于工伤,又是见义勇为,你们校长表示,你的一切治疗费用都由学校一并承担。所以,你可以安心待在仁爱治疗。” “孟老师。我真的没事。” 孟晚青微微一笑:“有没有事是医生说了算。再者老师还有个请求,我明天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学术论坛,本来为了阿陆我想要推掉的,但现在有你在这里,我想我会放心很多。所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俞扬很难拒绝她,沉默半晌终是点了头:“那……那好吧。” 孟晚青安排好一切,司机接她回了家。 俞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和秦陆住一个病房。 即使病房很大。 即使床隔得很远。 即使灯熄后很黑。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心跳依旧很乱。 秦陆翻了个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 “俞扬,先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俞扬的声音闷闷的:“什么问题?” “好吧,那我再问一遍。” “什么?” “我们和好了吗?” 毛茸茸的脑袋又钻进了被子,被子里半晌没再传出什么动静。 秦陆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回答我啊。” 俞扬的声音再次从被子里传出来,飘渺的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外太空。 “和好了吧。” “你说的,不准反悔。” 被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鸵鸟用力拱着松软的沙子。 “我要睡了,晚安。” “那好吧,晚安。” 半晌,秦陆又说了一遍。 “晚安,俞扬。” 俞扬躲在被子里,假装睡着没吱声,但他却在心里回复了千千万万遍。 “晚安,秦陆。” 18、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次日,秦陆先起床,他将一睁眼,视线对焦到对床,竟不由恍了恍神。 天蓝色的蚕丝被鼓鼓囊囊的,俞扬像胎儿那样蜷缩在里面,一米八的个子团成团,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黄茸茸的发和白腻的小半截鼻梁,看起来恬静乖巧的不像话。 时光仿佛倒回到六年前。 那个时候,俞扬也是这种睡姿,导致秦陆时常会产生一种他要憋死自己的错觉。 因此,秦陆曾多次尝试,在起夜时顺手帮他拽下被子。只是效果甚微,因为不用过太久,他就又会把自己包裹成一只大号的蚕蛹宝宝。 当初他并不懂这是什么意味,只觉得是一种个人的生活习惯。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想起,夏星八个月大时,秦玫曾因感冒问题被迫与女儿短暂的分开一个周。 但就是这七天,小小的婴儿因为过于思念妈妈,沾染上了抱着妈妈的睡衣、闻着妈妈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睡的坏习惯。 后来,即使秦玫日夜不离小夏星,她也改不了嗅着妈妈睡衣睡觉的习惯。直到她上了幼儿团,才得以渐渐戒除。 秦玫曾说,这是一种阿贝贝情结,是孩子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秦陆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走到俞扬床前,他轻轻坐在床边,伸手再次尝试拽下他的被子。 被子的拉力传来,还在沉睡中的俞扬不安地皱了皱眉,他“嗯哼”了一声,像一只敏感的蜗牛下意识就想钻入温暖的内壳。 秦陆停下动作,深深地看着他,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汹涌而至。 他终于明白。 俞扬的种种行为,其实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个人保护机制。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撩开俞扬的额发,宽大厚实的手掌贴上他温热的额头。 秦陆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他说:“别担心,有我在。” 然而,秦陆并没有注意,在他的手心贴上去的那一刻,俞扬的身体有了十分明显的舒展。 当然,他也更没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刘晨好整以暇的抱胸站在卧室门口,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原本见秦陆醒了想打声招呼,却又忍不住停下看了场好戏。 他和秦陆是不折不扣的发小关系,好到小时候能穿一条裤子,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秦陆脸上出现这种神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 这令他瞬间产生一种满病房都在冒着粉红泡泡的错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而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让值了一宿夜班的外科医生刘晨同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刘晨杵着下巴轻咳了一声,“小秦总啊,查房时间到了。” 秦陆猛然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刘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特级病房的会客厅,刘晨贱兮兮地朝秦陆凑了过去。 “来来来,你看着我。” “干嘛!” 秦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十分不耐烦地推开了他。 “啧啧啧,”刘晨半眯着眼睛,半是调侃,半是不满,说,“凭什么你看着他跟看老婆一样,看我就像看路边的一条野狗,我说你小子对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傻逼。” 秦陆不搭理他,径直走向沙发。 刘晨则跟在他身后继续抱怨。 ”呦呵,还敢骂我。你也不想想,昨晚是谁为了修理你那狗脑子,把和陈市长女儿的相亲宴都给推了。” “这也就罢了,你说你还大半夜送病人给我,害我多值了一宿的夜班。不好好感谢我也就罢了,你倒好,对我横眉冷竖,对他柔情蜜意。” 说完,刘晨捂着胸口,像是受了很重的情伤:“你可真是个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狗男人!” 秦陆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靠向扶手,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 “说完了?” “说完了。” “那行,不是来查房的吗,那就说说俞扬的检查结果吧。” 刘晨皱了皱眉:“不是吧秦陆,你真变性取向了?” 秦陆抓起抱枕扔向刘晨的脸。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 刘晨侧身躲过抱枕,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然后摸着下巴摇了摇头。 “不,不对,不对劲,秦陆你很不对劲……” “你有病吧。” “别扯开话题。我问你,你跟他什么关系?真的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看他的眼神,属实算不上有多清白,要不是我及时出声,我都怀疑你要亲上去了。” 秦陆强行压住想要揍他的冲动,怼他道:“你八百度祖传近视,没瞎就已经不错了,还能看得出我眼神是不是清白?” “欸!聊归聊,别人身攻击啊!反正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就是不一样。” 秦陆垂下眼睑,沉声解释道:“我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 “呦!你干什么了?” “收起你那八卦的心思,我问你俞扬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刘晨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持用电子健康记录器,从信息库里调出俞扬的检查报告。 “从检查结果来看,他跟你一样都是轻微脑震荡,但比你程度轻些,再者就是少许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休息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只不过……”刘晨皱了皱眉。 秦陆紧张起来:“只不过什么?” 刘晨:“从他身体的各项指标综合分析,他正处于中度营养不良的状态。” “严重吗?” “不好说,看诱因吧,这段时间给他调整下饮食结构,多摄入高蛋白食物,看看体重能不能上来。如果没什么效果,就来做个肠胃镜检查,排除是否是器质性病变所致。” “好,我知道了。” 刘晨一边低头检查秦陆裸露在外的伤口,一边嘱咐道:“你的浅表外伤不少,切记恢复期不要碰水。我会通知护士,拿些防水敷料和保鲜膜给你,洗澡前千万要遮好伤口。” 查完房,刘晨刚要走,秦陆突然开口道:“你们医院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儿,记得帮我留意着。” 刘晨震惊:“卧槽!我怎么可能把我可爱的女同事往虎口里送!” “滚蛋,”秦陆下意识朝卧室门口看去,然后他放低声音说,“不是为了我,是给俞扬介绍。” 秦陆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俞扬就是因为从小缺失家庭的关爱,才会变得那么没有安全感。 如果,俞扬能交个女朋友,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着,相信他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俞扬是被饭香味给馋醒的,醒来才发现他睡了将近12个小时,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毕竟,他近乎断了一天的药。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只要待在秦陆身边,哪怕只是一个空间里,他都能心安理得的进入深度睡眠。 秦陆见他坐在床上发呆,走过来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软软的手感很好,很像妈妈养的那只波斯猫。 就连被摸后的反应,也出奇一致的相像,都是浑身一抖,然后惊慌躲闪。 秦陆忍不住问道:“我很可怕吗?摸一下怎么吓成这样。” 俞扬按捺内心的悸动,咬了咬饱满的下唇嘟囔道:“摸头不长个。” 盈润的唇赫然多了四个牙印,秦陆忍住想要去触碰它们的冲动,别开视线,转移话题。 “想长个光靠睡觉可不行,快下来洗漱,准备吃早午饭了。” 俞扬几乎是逃进的洗手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向苍白的脸,此时红的滴血,甚至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他接了满满一洗手池的凉水,刚想把脸埋进去降降温,洗手间的门却被敲响。 “俞扬,你的手不能碰水,你先出来,我帮你贴上防水敷料。” 俞扬应了一声,继而打开了门。 秦陆拿着白色的防水敷料,撕去上面的离型膜,仔仔细细地贴在俞扬两只手的手背上,将伤口妥当的遮盖住。 俞扬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部轮廓,清晰的、鲜明的、耀眼的,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的手背上,好像要将防水敷料融化掉。 他觉得四周好热,觉得自己好热,热得像是快要爆炸掉。 秦陆发现了他的异样,作势就要用手掌心来探试他的额温。 “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俞扬打开他的手,再次逃进洗手间,锁好门后,他直接把脸浸入水中。 深秋的常温水是很凉的,躁动的心很快冷静了下来,短暂走失的理智也再一次占据了主导地位。 快要窒息的时刻,俞扬离开水面,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发湿成一捋一捋,尽数贴在他脸上,有些狼狈不堪。 于是,他这样警戒自己。 俞扬,不要再抱有幻想。 俞扬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慢腾腾地走出洗手间。 秦陆见他出来,才打开保温箱,将保温箱里面的饭菜取出,一一摆在餐桌上。 俞扬一看就有种饱腹感。 一桌子的鸡鸭鱼羊肉,偶有一两根青菜在其中做点缀。 幸好粥是青菜瘦肉粥,多少能符合他清淡的口味。 秦陆看他只顾着低头喝粥,主动往他餐盘里夹了许多肉。 “别光喝粥,多吃点菜。” 俞扬皱了皱眉:“这哪里有菜啊,明明全都是肉。” “多大的人了还挑食。” “愣着干嘛,快吃啊。” 俞扬撇撇嘴,小声嘟囔:“怎么还是这么霸道……” 秦陆听见了,他笑了笑,又夹了两个虾仁过去,恐吓道:“再不吃我就要喂你吃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俞扬无奈只好慢吞吞地吃着盘子里的各种肉。 吃着吃着,秦陆催他。 “快点吃,吃完帮我洗澡。” 俞扬差点被口中的鸡胸肉噎死。 他接过秦陆递来的水杯,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整杯。 放下水杯,他仓皇问。 “你刚刚说什么?” 秦陆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洗澡,你来帮我。” 19、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俞扬此刻紧张的心情,就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活火山,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暗潮汹涌、混乱不堪。 秦陆当着他的面,一颗颗解开病号服上的扣子,又一点点裸|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腹肌,两条性感分明的人鱼线呈深v字型直直没入裤腰之中。 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充满了爆发力十足的野性力量和浑然天成的阳刚之美。 俞扬的喉结极速滚动着,慌乱无措地移开视线,熔浆在他胸口疯狂翻滚,像是要随时冲破理智的束缚,将一切欲念吞噬殆尽。 见他发呆,秦陆拿着成卷的保鲜膜戳了戳他的侧腰,一股强烈的电击感酸酸麻麻的席卷全身。 俞扬侧身躲开,捂着腰,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干嘛。” 秦陆抬起满是伤口的胳膊给他看,无可奈何地笑道:“小鱼老师,别发呆了,该做正事了。” “我……”俞扬拿着防水敷料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睛半点不敢看向那具强壮的身体。 “我怕我做不好,我还是去找刘医生过来帮你吧。” 秦陆轻笑道:“刘晨向来惜命,这个时间,他要是不想过劳死,百分百已经下班回家补眠去了。” 俞扬咬了咬唇:“那找其他医生。” 秦陆拧了拧眉,语气有些不悦:“你该不会是已经忘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吧。” 俞扬垂下头,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可是,我也是别人。” 秦陆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思默良久,笃定道:“俞扬,你不是别人,从来就不是。你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特别的人。” 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哪怕已经意识到对方足够特别,却也生不出丝毫爱情的可能性。 庞大的冰川轰然倒塌,冰冷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灌入火山口,致使沸腾澎湃的熔岩浆疾速冷却板结,将那些浓烈、深沉、炽热的爱意瞬间封存成深藏地底的远古化石。 心脏沉重的几乎无法跳动,俞扬恢复清醒的状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慢慢走向他:“那提前说好啊,我要是包的不好,你可别怪我。” 秦陆朝他伸出胳膊,抬起深邃如秋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不会的,你一向做的很好。” 他做的好吗?俞扬苦涩的想,不,他做的并不好。如果他做的足够好,又为何要在爱秦陆的这条路上不停地摔跟头;又为何无法抑制靠近他时内心产生的那股强烈的悸动;又为何要在一次次撞到头破血流之后不汲取教训,还要像飞蛾那样追逐着那抹耀眼却又寓意死亡的光芒。 在手指碰上秦陆的胳膊之前,俞扬突然下意识反问道:“可以吗?” 秦陆挑眉不解:“可以什么?” 俞扬轻声:“可以……碰你吗?” 秦陆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不碰你怎么包伤口啊。” “嗯,知道了。” 俞扬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六年后,秦陆允许他碰他。 防水敷料轻轻贴合皮肤,一股闷热感油然而生,秦陆很不喜欢这种黏腻的感觉,但又无端地被俞扬的手指吸引了目光。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俞扬的手长的很漂亮,像嫩生的水葱一样,是少见的修长纤细。除了形状好看,手部肤质更像是白腻的羊脂玉,触感温凉柔滑,似乎很适合用来牵手的感觉。 俞扬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他用饱满的食指指肚沿着透明胶层的边缘轻轻按压了一圈,确保不留一丝缝隙。 处理完胳膊和双手的伤口,俞扬默默半蹲在秦陆面前,抬头观察他额头伤口所在的位置,默默计算该怎么处理。 秦陆低头看他认真的模样,心里顿时涌入一股暖流,一时间竟有些手痒,很想再揉一揉他的头发。只是他的两只手被包的像粽子,于是便打消了这个莫名的念头。 他晃了晃被保鲜膜裹成一团的手,笑着逗他:“就说你瞎谦虚吧,瞧瞧你手艺多好,这粽子包的,保准一滴水都别想进来。” “别乱动。”俞扬轻轻靠了过去,脸与脸的距离不足半臂。 秦陆呼吸一滞,心跳不由加快。 俞扬一手撩开他的额发,一手将防水敷料盖在覆着伤口的棉纱上,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此时,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像是万里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很温柔,也很温暖。 手指不小心按压到伤口,秦陆“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俞扬立刻紧张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满目的疼惜和内疚像是湍急的漩涡,呼吸和心跳缠绵交织,试图将秦陆撕扯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 陌生感和异样感迫使秦陆挣扎起来,他试图抓住什么,于是他选择闭上眼睛,隔绝掉那道摄人心魄的视线。 “你怎么了?很疼吗?”秦陆的状态令俞扬很不安,他站起身,转身欲走,“算了,我还是去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俞扬!”秦陆抓住他的手腕,“我不疼,我只是有些累了。” 昨天爬了一天的山,又为了救他坠山受伤,昨晚还睡得那么晚,俞扬瞧着他眼底浓重的乌青,对他的理由深信不疑。 俞扬:“那你快去洗澡吧,洗完澡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秦陆拿着换洗衣物进入洗手间。 不一会儿,洗手间里便传出哗哗哗的水流声。 俞扬刚坐下喝了口水,就听见秦陆正在叫他。 他只好放下水杯,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地推开了一条小指宽的缝隙。 “秦陆,怎么了?” 秦陆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俞扬,你能帮我洗个头吗?我的手被包成这样,容易冲不干净泡沫。” 俞扬顿时觉得自己正在遭受着一场凌迟酷刑。 然而,他没得选择。 他只能潮红着脸、硬着头皮推开洗手间的门,认命般的朝着磨砂玻璃淋浴间走了过去。 磨砂玻璃房里,肉|色的人形影影绰绰,热气氤氲中像极了诡艳的食人花,吸引猎物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献祭生命。 走近以后,俞扬的视线只敢看着秦陆的头,多余的一分一寸都不敢贸然下移。 他撩起袖子,接了适量的洗发水,用手心揉搓起绵密的泡沫,然后一圈一圈地揉搓着秦陆的头发,泡沫很快遍布全头。 秦陆的发质偏粗偏硬,粗粝的发茬摩擦掌心,像是蚂蚁从皮肤上爬过,带来一股股酥酥麻麻难以忍受的痒意。 幸好秦陆闭着双眼,看不见他的面红耳赤。 泡沫顺着腕骨缓缓下滑,俞扬拿着花洒将手和手腕冲洗干净,然后按了按秦陆宁折不弯的脖颈,颇为无奈道:“你可不可以不要站的这么直,稍微弯一下腰好吗?否则我的衣服就会被你的头发弄湿。” “遵命,小鱼老师。” 秦陆顺势弯腰低头,方便俞扬帮他冲水。 俞扬手持花洒对准他的头,温热的水流缓缓倾泻,冲洗着头皮发梢上多余的白色泡沫。 秦陆紧闭双眼,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在闷热潮湿的环境里,触觉好像在被不断地放大,不断地向大脑传递着外来的兴奋和刺激。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俞扬的五指穿过他的发丝,圆润饱满的指肚正随着水流轻轻律动着,像幼猫踩奶那样轻挠着他敏感的头皮,极致的舒爽感自头皮流窜直达四肢百骸,尾椎瞬间膨起一股兴奋的难言之欲,炙热如火,势如燎原。 秦陆猛然一僵,然后飞快转身,背对着一脸茫然的俞扬。 “你怎么了?”俞扬忍不住问道。 “可以了,俞扬。”秦陆的呼吸有些紊乱,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喑哑,“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嗯,好。” 俞扬巴不得逃离现场,闻听大赦,他迅速关闭水龙头,又将花洒放回原处,然后急匆匆走到洗手台,冲干净手上残余的泡沫,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双手,然后他撕下防水敷料丢进垃圾桶里。 整套动作下来,游刃有余,干净利落。 最后,他毫不犹豫走出洗手间,并“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一扇门将内外空间完全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俞扬站在门外,正极力平息内心起伏不定的躁动。 然而,门内。 秦陆单手撑着墙面,垂着头大口大口喘息不止,他不可理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震惊,神魂震荡。 他向来就不是什么重欲之人,就连自我动手纾解的机会都很少。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也交往过女朋友,却都始终止步于伟大的柏拉图层面,并不曾发生过生理层面的实质性|关系。 也正因如此,刘晨总喜欢拿他的处男身份开玩笑,嘲讽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性冷淡摩羯男。 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竟对着好兄弟升了旗。 秦陆懊恼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开关调整成冷水状态,然后他取下花洒,对准那处就冲了下去。 水流铺天盖地淋下来的时候,秦陆咬了咬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然偃旗息鼓委屈蔫哒的小小陆,竟破天荒觉得或许他也是时候应该谈一段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了。 20、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暗恋,是一场日落,纵然盛大壮丽,如火焰般热烈,却注定转瞬即逝,将等待与期待一同埋葬在地平线。 俞扬静静地站在窗边,微微仰头眺望远方,忧郁的目光随着落日渐渐下沉。 他今天做的很好,进退有度,距离适当,就连呼吸都很小心,生怕会打扰到秦陆。 只是隐忍的过程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心中割下一道道伤,越不计得失就愈发患得患失。 俞扬很想吃药,可惜他的药全在背包里,而背包早已不知所踪,大概率在混乱中遗落了。 幸好明天他就能出院,到时候再去一趟市医院开处方拿药吧。 病房门被缓缓推开,刘晨身着整洁的白大褂,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哈喽俞扬,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俞扬摇了摇头,笑容得体:“你好,刘医生,我感觉还不错。” “咦,秦陆不在?”刘晨的目光迅速扫过病房各个角落。 俞扬轻声“嗯”道:“他一下午都不在病房。” 从浴室出来以后,秦陆整个人就变得非常奇怪,不但会时不时苦大仇深地看着他,还会长吁短叹十分纳闷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坐立不安。 幸好,秦陆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就离开了病房,然后便再没有回来。 刘晨嘴角微微上扬,有着天然的亲和力:“那正好,有些话当着那臭小子的面也不好说。” 俞扬曾听秦陆提起过刘晨。 刘晨出生于医生世家,父亲是仁爱医院的名誉院长,母亲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哥哥。 他哥哥很早就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脑外科医生。然而,八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竟意外带走了他哥哥年轻的生命。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刘晨放弃了他一直热爱的音乐梦想,将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学业上。后来,他顺利考上哥哥的母校,沿着哥哥的人生轨迹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脑外科医生。 刘晨性格过于活跃外向,会给人一种年少的错觉。但实际上,他比秦陆还要年长三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大哥。 只是俞扬跟他并不熟,实在想不出他们会有什么话需要避讳着秦陆。 俞扬莫名紧张起来:“难道是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吗?” 刘晨翻着手中的病历本,抬眼看着他,目光专注又敏锐,仿佛能够轻易的洞察一切。 “的确有点问题。通过血检显示,你的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异常增高,血清转氨酶轻中度升高,像是服药过度的结果。” 他合上病历本,表情凝重道:“你最近是在一直吃药吗?” 俞扬身体微微一震,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前几天我感冒了,可能吃的药有些杂。” “俞扬,我是一名医生,你瞒不过我的眼睛。”刘晨目光温和却十分坚定,“你吃的应该不是感冒药。” 俞扬下意识后退一步,右手握住左胳膊,浑身紧绷作出防御的姿态。 刘晨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胳膊上,慢慢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别紧张,我不是想要伤害你,我只是想要帮助你。其实,昨晚你体检的时候,尽管你掩饰的很好,但我还是留意到你的胳膊上似乎有些旧伤。”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俞扬,你是在自残吗?” 俞扬瞬间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羞愧,他低下头,难以启齿:“我……对不起……” 刘晨叹了口气:“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毕竟你只对不起你自己,如果伤害自己就能痊愈,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完整的人了。” 俞扬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语气挣扎道:“我知道,可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 “没关系,你只是生病了。”刘晨放缓语气,半劝半哄的语气,“我有个学妹是心理医生,也在这家医院就职,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让她来帮你好吗?” “可是我,我不想秦陆知道……”俞扬眼神躲闪,很是为难。 刘晨无所谓的笑笑:“你放心,我保证他不会知道,医生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俞扬深吸一口气:“可我看心理医生,他总会发现的。” “就说你们在相亲好了。”刘晨朝他眨了眨眼,“反正秦陆昨天还托我帮你找对象,我那个学妹正巧单身,你们就以相亲对象的身份面诊怎么样?” 俞扬悬着的心瞬间跌入渊底,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失落、沮丧、苦涩、无奈……万般愁苦滋味在心头。 他满心爱重的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世间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莫过于此了。 巨大的挫败感如黑云压顶,俞扬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很不好受。 于是,半晌后,他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刘医生。” 刘晨笑道:“你能接受建议实在是太好了,不过我学妹这两天进修去了,最迟后天,我安排你们见面。” 俞扬:“好,您可以电话通知我,我会按时过来。” 刘晨疑惑道:“秦陆没告诉你?” 俞扬:“什么?” 刘晨笑笑:“医院收到你们学校打来的一笔医疗费,要求你完全康复了再出院。” 俞扬连忙摆手:“不用了刘医生,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不占用医疗资源了。” 刘晨轻笑:“你和秦陆住在一间病房,哪里占用医疗资源了,反而提升了这间套房的使用价值。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乖乖留在医院,也方便诊疗,再说你的胃,也该好好养养了。” 最后,俞扬没忍住问道:“刘医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刘晨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很快又恢复了温和亲切的神情。 “因为我是一名医生啊,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 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悄然洒落在办公桌的白色相框上,照亮了照片里笑容灿烂的白衣青年,静止的生命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生动鲜活。 刘晨默默地坐在书桌前,目光定格在那抹温暖的笑容上,神情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哥,如果当初我也能及早发现,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仁爱医院,svip男科门诊。 当叫号器第三次显示秦陆的名字,他还在手机浏览知乎帖子:【直男会对男生产生生理反应吗?】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但终究没有任何权威性的参考价值。 退出知乎,手机锁屏,秦陆抬起头叹了口气,然后他起身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走向诊室。 推开门,最先入眼的是一颗光亮的秃头,俗话说智商高地寸草不生,比起刘晨的那张小白脸,男科主任一看就是很权威的模样,像是一部行走的男科全书。 “男科全书”表情严肃:“哪里不舒服?” 秦陆深吸一口气:“医生,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个问题很苦恼。” “男科全书”嗯了一声:“你的苦恼是什么?” 秦陆强调:“不,不是我,是我朋友。” “男科全书”微微低头,从厚重的眼镜缝隙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你懂我懂大家懂的隐秘笑容。 “噢,那你说说看吧,如果需要检查,最好叫你朋友亲自来一趟。” 秦陆眼神躲闪:“应该不需要检查。” “男科全书”点点头:“那具体是什么情况?” 秦陆眉头紧皱,神情尴尬,说:“我朋友是一个直男,但他对另一个直男起了生理反应,他想知道原因。” “男科全书”问道:“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秦陆:“三个小时前,只有一次。” “男科全书”又问:“当时在做什么?” 秦陆:“他朋友在帮他洗头。” “男科全书”挑眉:“有女朋友吗?性|生|活和不和谐?” 秦陆尴尬:“交过女朋友,没有性生活。” “男科全书”疑惑:“为什么?” 秦陆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硬着头皮说:“家教森严。” “男科全书”反问:“看过片吗?能勃|起吗?” 秦陆:“一切正常。” “男科全书”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山根,解释道:“性|冲|动不代表性取向,性取向是一种性偏好,有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如果自青春期以后不曾对男人产生性偏好,那偶尔一次,不代表什么。况且性|冲|动是很复杂的,受多重因素影响,有可能这种冲动反应不是因为面对谁,而是在某种特定环境下的产物。” 秦陆豁然开朗:“也就是说这一切只是巧合。” “男科全书”点了点头:“当然,我是从男|性|生|殖|构造的角度理解的,毕竟男人是很敏感的存在。” 疑惑解除,秦陆一身轻松地回到病房。 病房里,昏暗静谧仿佛与世隔绝,俞扬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座孤独的人体雕像。 “你怎么不开灯?”秦陆的手摸向开关,“啪嗒”一声,灯光瞬间照亮房间,同时也暴露了俞扬的慌乱。 他胡乱的用袖子擦拭眼睛,强装镇定地说:“我正打算开的。” 秦陆皱了皱眉,走到俞扬面前,伸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微红失措的眼睛:“你哭了,为什么。” 俞扬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带着轻微的鼻音:“我没事,我只是被电影中的情节感动到了。” 秦陆揉了揉他的头,语气十分温柔:“看什么电影能哭成这样啊。” 俞扬再一次躲开他的触碰:“《巴黎圣母院》,一部法国的老片子。” 秦陆笑道:“是被卡西莫多的默默付出感动到了?” 因为母亲的关系,秦陆自小就接触了很多国内外文学著作,他虽没看过《巴黎圣母院》的电影,但还是有读过一遍的,只是他看的时候很平静,没像俞扬这般共情,他往往是用一种理中客的态度来评判一部作品。 俞扬轻轻“嗯”了一声。他同卡西莫多一样身处凛冬,却又都同时爱上了春天,最终也都只能在默默守候中历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秦陆极不适应俞扬流露出这种哀伤的神情,于是他安慰道:“傻瓜,别难过了。知道雨果的伟大之处吗?他不但在里揭露了美丑善恶,揭露了封建礼教的阴暗,揭露了爱与恨的一念之间,也在最终赐予了卡西莫多一场人生圆满。毕竟,像爱斯梅拉达这样完美的女人,她对卡西莫多可以产生同情亦或是感激,却终究不会产生爱情。唯有死亡才能将她真正留在卡西莫多的身边。” 俞扬的眼底又泛起酸意:“就不会……有例外吗?” 秦陆摇摇头:“我不否认极少数情况的存在。但即使在童话故事里,青蛙也需要化身王子才能引起公主的青睐,而灰姑娘则需要水晶鞋才会吸引王子的目光。两个身份地位悬殊很大的人,真的很难真正地走到最后。” 耳畔似乎传来了卡西莫多的钟声。 俞扬突然抬起头,对上秦陆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秦陆,如果有人像卡西莫多那样默默喜欢你,你会高兴吗?” 秦陆皱起眉,似乎很困扰,犹豫了半晌,他说:“那我希望对方能隐藏好这份心思,毕竟我不想花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身上,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爱情。” 卡西莫多的钟声终于停了,比之更大的声音却在俞扬心中炸响。 他终于,为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亲手敲响了丧钟。 21、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一只脆弱敏感的蜗牛,它战战兢兢地探出柔软的触角,妄图连接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却不料沿途荆棘丛生,将它冷酷无情地隔绝在外。 于是,它遍体鳞伤地缩回阴暗潮湿的保护壳,分泌出一层白色的膜厣封闭壳口,再无勇气打破这副自我禁锢的枷锁。 半夜,俞扬又开始失眠,谴责的声音如雷鸣般轰响,肆意嘲讽他的痴心妄想。 他无力反抗,亦无法反驳,只能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咬紧牙关,拼命隐忍。 然而,他的呼吸声异常急促,似狂风刮过细窄的孔道,不断发出“咝咝”的锐鸣声,宛若竭力挣扎的濒死者。 秦陆被这呼吸声惊醒,他双手撑着床面,猛地坐直身体,在黑暗中关切地看向那坨颤抖的被子。 “俞扬你怎么了?”秦陆接连问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俞扬什么都听不见,他深陷恶魔的巨口,前路是无尽的黑暗漩涡,无情地吞噬着生的希望。他只能拼命裹紧被子,浑身筋肉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冷汗如瀑般涌流,彻底打湿了病号服。而绝望亦如同缚喉的铁索,迫使他溢出压抑的呜咽声。 濒临崩溃之际,他再次咬上了胳膊,贝齿将要用力刺破皮肉,一股强势的外力打断了他。 秦陆摸黑爬上俞扬的床,将抖如筛糠的被团子抱进怀里,手揪扯着被子试图把俞扬从里面剥出来。 俞扬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被团反而裹的越来越紧,像蛹一样不停地扭动着,却没有多少攻击性。 于是他高声叫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伤害我,我知道我做错了,求求你……”声音破碎而颤抖。 秦陆眉头紧皱,神情满是担忧,他不再强行拉扯被子,而是用手轻轻拍打着被面,轻声问道:“俞扬,别怕,我是秦陆,你是做噩梦了对吗?” 被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愈发颤栗的身体证明他强烈的恐惧。 于是秦陆将被团子抱得更紧了些,宽厚的大手自上而下缓缓抚摸着俞扬微微拱起的脊背,声音低沉却又极尽温柔的哄。 “别担心,梦都是假的,你先乖乖出来好不好,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温柔的触摸像是具有抚平人心的神奇魔力,俞扬惊恐的情绪竟在他的掌心下渐渐平稳,只是被子里依旧无声,沉默的像是一座沉重的坟墓。 俞扬正处于极度混乱状态,他有些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就像秦陆离开他的前三年,他也时常会出现类似的幻觉,幻觉秦陆还在他身边,幻觉他们不曾真正地决裂过。而他左侧胳膊上的那些旧痕,正是他竭力想要回归正常世界的通路。 俞扬泪如雨下,心中默念“再见”,然后默默抬起手臂,他知道,只要咬下去,痛感传来的同时,幻觉就会一并消失。 黑暗中突然塌了一块缺口,橙红的光线刺灼双眼,俞扬下意识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左手四指竟被温热的掌心包裹。 怔楞之际,俞扬感觉掌心被对方的小指甲轻轻刮过,像是试探,又像是安抚。 秦陆的声音再次隔着被子传来。 “你知道吗,星星小时候闹脾气跟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总喜欢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可是她藏也藏不好,不是露腿就是露屁股,或者直接背对着我们就当是藏好了。” 秦陆闷闷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呢,还需要假装不知道,要采取迂回战术,逐步攻克,直到她玩高兴了,心甘情愿的走出来。那么俞扬,你知道我一般采用什么方式哄她出来吗?” 俞扬顿了顿,终于出声:“什么方式?”鼻音很重,惹人怜爱。 “我会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舅舅要进来。” 俞扬忍不住弯了唇角:“你还会唱儿歌啊。” 秦陆抱着他慢慢摇晃了起来,幅度很小,却莫名温馨:“就会这一首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俞扬又不出声了。 秦陆勾了勾唇,起声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秦陆要进来。”歌声低沉又性感,不像是儿歌,倒像是情人耳语的情话。 “好听吗?” 半晌,俞扬说:“好听。” 秦陆又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笑道:“那么俞扬小兔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秦陆开门呢?” 仿佛受到了蛊惑,俞扬愣愣地松开紧握被边的手,被团子瞬间松散开,露出他发丝凌乱的脑袋。 床头小夜灯不知何时被秦陆打开,橙红的灯光照着俞扬一片狼藉的小脸,一双眼睛通红的果然很像小白兔。 秦陆有一瞬间的心悸,手不由自主地贴上他的侧脸,拇指轻轻拭去他眼尾残余的泪水,湿润温软的触感像细雨一般润物无声,却勾起了心底一股没来由的潮意。 俞扬依旧躲开他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安和颤抖:“能不能……别再对我这么好……”他明明数次想要逃离,却又数次在对方的温柔中沉沦。 潮意瞬间蒸发,秦陆收回手,笑得一脸坦荡:“那不能,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况且我也愿意对你好。” 俞扬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我怕我习惯了你的好,万一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秦陆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不以为意道:“那我就一辈子对你好。” 俞扬轻轻摇了摇头,躲开他诚挚的眼神,苦笑道:“秦陆,一辈子太长了,你有许多家人,许多朋友,将来……你还会有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值得你去分神去爱护的人那么多,可你的心却是有限的。” 秦陆握着他的肩膀,无比笃定道:“俞扬,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但你对我来说意义是不同的,我会在心里永远给你留一份位置,我保证谁都夺不走它。” “为什么?”俞扬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迷茫和不解,“是因为……可怜我吗?” 秦陆一哽,他不否认有可怜他的成分,可他也清楚他对他好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怜悯,但要他具体说明原因,似乎又无从下手。 俞扬低头自嘲的笑了笑:“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很感激你,谢谢你,秦陆。” “嘎吱儿”一声,小白兔关了门。 而秦陆,终究是,错过了这扇门。 秦陆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莫名的释怀,这令他十分不安,仿佛他手中的风筝线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筝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好了,跟我瞎客气什么呢。”秦陆突然钻进俞扬的被子,毫无道理地把他往怀里一揽,“天都快亮了,未免你害怕,哥陪着你睡。” “不……不用了,我已经好了。”俞扬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又被秦陆从后面抱住,两人双双倒在了枕头上。 秦陆的一条胳膊从他脖子下穿过,另一条胳膊搂住他纤细单薄的腰腹,一条腿霸道的搭在他的腿弯处,以一种完全占有的方式控制着他。 俞扬惊呼:“秦陆,你放开我!” 秦陆打了个哈欠:“乖,睡觉吧。” 俞扬又数次尝试着挣脱他的怀抱,却在身形体力的巨大差距面前屡屡败下阵来。 直到最后,他放弃了挣扎,没多久,身后传来秦陆节奏均匀的呼吸声。 这声音仿佛自带安眠效果,而俞扬也失去了逃离的能力,终究是筋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大亮。 刚下飞机的秦玫夫妇接上女儿便急匆匆赶到仁爱医院,三人直奔住院部高级病房。 然而,当他们推开套间卧室的门时,三个人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星,她抱着星星罐气愤地大喊:“舅舅!你怎么可以欺负小鱼老师!!!” 惊天一嗓,秦玫连忙捂住女儿的眼睛,然后指使一旁目瞪口呆的夏淮宇。 “还愣着干嘛,快把星星带走!” “噢噢,好。” 嘈杂声吵醒了熟睡的人。 俞扬一睁眼就看见秦陆放大的脸,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半面身体都很沉重,秦陆明显把他当成了大号抱偶,恨不能紧贴着将他整个压在身下。 “爸爸我不走!舅舅大坏蛋!我要保护小鱼老师!!!”夏星的声音如晴天霹雳。 俞扬的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瞬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手脚并用猛地朝外一推,秦陆毫无防备的“啊”了一声,重重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而俞扬的头也因为过于用力磕到了床板,闷痛使他意识到原来昨晚的一切并不全都只是幻觉。 秦陆爬起身,揉着刺痛的腰,语气十分不悦:“俞扬,你发什么神经啊,摔死我了。” 俞扬则窘迫地看着秦玫,半晌才挤出来一句:“秦……秦小姐早。” 闻声,秦陆朝门看去,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打了声招呼:“姐,你和姐夫回来了啊。” 秦玫朝秦陆翻了个白眼,面对俞扬倒是一脸得体的亲切笑容:“俞老师早啊,身体恢复的如何?” 俞扬受宠若惊,脸色微红:“挺……挺好的,谢谢秦小姐关心。” 简要寒暄了几句,俞扬躲进洗手间。 会客厅里,姐弟俩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红木茶几。 秦玫撇了撇嘴,一脸戏谑,语气十分夸张,说:“呦,秦大少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嘛!” 秦陆干笑道:“昨晚俞扬做噩梦了,我陪他他能睡得更安稳些。” 秦玫双手抱胸,觑着他,冷笑一声:“也是,好兄弟,互帮互助应该的。可是秦陆,你真的只把他当兄弟吗?” 秦陆皱了皱眉,不明就里地问:“我不把他当兄弟,还能当什么,姐,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玫耸了耸肩:“ok,没什么意思,只要你自己分得清就好。要不然,爸妈那边,你也不好交代。” 秦陆疑惑:“我交代什么啊,姐你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秦玫用手指撩起几缕发丝别至耳后,突然岔开话题道:“我在意大利碰见晓薇了,她告诉我她打算不久后回国发展。” 秦陆不以为意:“是吗,挺好的。” 秦玫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道:“我还跟你姐夫说,你刚回国,她也回国,你说她会不会是追着你才回来的。” 秦陆:“姐,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秦玫:“我知道啊,可你不是一直都很欣赏她吗?” 秦陆解释道:“欣赏不等于心动,我和她尝试过了,我们不适合。” 秦玫:“不适合当情侣,可以做搭档啊。” 秦陆拧起眉:“你又做了什么?” 秦玫缓缓道:“公司市场部副总的职位一直空缺,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跟爸说过了,聘请晓薇挑起这个位置。” 俞扬从洗手间出来后,秦家姐弟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幸好夏淮宇带着夏星回到病房,有夏星这个小天使在,说说笑笑的,很快就缓解了病房里焦灼的气氛。 夏星把蓝色星星罐交给俞扬,罐子里装有一百颗彩色星星折纸,全是他班级的孩子们利用课余时间做的,而且每一只星星的折纸内测都有孩子们一笔一划写就的祝福语。 送走他们一家三口后,俞扬抱着星星罐来到公共休息区比较隐蔽的地方坐下,将星星罐里的星星尽数倒在桌子上。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它们,在看完每一句祝福语后,又仔仔细细地沿着纹路折好,一颗颗重新放回罐子里。 星星罐像是一缕清风,吹散了俞扬心底飘浮的阴霾,也给与了他更多的勇气。 俞扬找到刘晨,提出自己的诉求。 刘晨听完后很惊讶:“什么!你要求搬到普通病房,这件事秦陆他知道吗?” 俞扬表情认真道:“法律意义上,我是一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有权利决定有关我的一切。” 刘晨疑惑地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俞扬摇摇头,他垂下眼皮,十分落寞地说:“刘医生,昨晚我又发病了,虽然秦陆并未怀疑,但接下来我若频繁发病,纸终究会有包不住火的那天。” 他不希望再在秦陆面前展现出他无比脆弱的那一面。 他更不希望在坎坷身世上再度增添任何悲剧的成分。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哪怕那个人是秦陆。 22、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刘晨约了下午三点,俞扬和心理医生见面。 距离见面时间还有半小时,俞扬脱下病号服,换上来时穿的已经洗干净的白色连帽卫衣,卫衣左胸处绣了可爱的笑脸图案,衬得他愈发白净漂亮、气质出尘,十足的少年气,就像是一朵清新脱俗的栀子花。 他只身前往约定地点,医院顶楼的玻璃观景层。 观景层用的玻璃都由特殊高科技材料制成,能够有效抵抗紫外线的刺激。室内还有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哪怕是一天最热的时刻,这里依旧舒适宜人。 暖黄色的阳光倾泻在玻璃上,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宛如一座巨大的水晶魔盒。俞扬置身其中,四周芙蓉花盛开,像是和蓝天融为一体,在簇簇白云中穿梭。 六座可爱的蘑菇屋错落分布,俞扬径直走向2号蘑菇屋。 蘑菇屋是单向透视玻璃,在俞扬出现的那一刻,亓温妍右手捂着自己疯狂跳动的胸口,左手猛捶刘晨的肱二头肌:“师兄!我跟你讲我要移情别恋了啊!你即将失去你的小迷妹了。” 刘晨捏了捏亓温妍的腮,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他应该病得很重,你别只顾着犯花痴,再耽误了正经事。” “放心吧师兄,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俞扬走到蘑菇屋门口,他抬起右手刚准备敲门,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俞扬一愣,忙打招呼:“刘医生,下午好。” “俞扬,快进来吧。”一身白大褂的刘晨热情的拉他进屋。 俞扬环视四周。 蘑菇屋内布置的简约又温馨,居中是一张精致小巧的原木质茶几,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株香水百合,茶几两端则是两张米黄色的单人沙发。 俞扬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一位齐肩短发相貌清丽的女孩子迎着他的目光站起身。 她并没有穿医生工作服,而是身着一袭淡粉色连衣裙,减少了许多的医患距离感。 刘晨向他介绍道:“俞扬,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学妹,亓温妍,她可是我们医院里最受病人欢迎的心理医生。” “你好,俞扬。”亓温妍向他伸出右手,温暖的笑容之上是一双明亮真诚的眼睛,“很高兴认识你。” 俞扬慌忙与她握手,颇有些忐忑和紧张:“你、你好,亓医生。” 亓温妍收回手,语气亲切道:“别紧张,今天我不是以一名医生的身份来给你治病,而是作为一名朋友想要跟你简单的聊聊天。所以,你不必叫我亓医生,叫我温妍就好了。” 刘晨适时拍了拍俞扬的肩,爽朗的笑道:“没错啊俞扬,这只是一场愉快的相亲局,对吧。” 俞扬脸红了起来,缩进卫衣袖子里的手不好意思地搓着袖口:“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亓温妍很自然的掩嘴笑道,“我师兄可是第一次给我介绍质量这么高的相亲对象,俞扬你的形象实在是太耀眼了,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目光都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吗。” “有……有吗……”俞扬惭愧地垂下头。 他从小就喜欢低头走路,视线更不愿与周围的人□□汇,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他人的话题中心。更何况,他从小就被人诟病长相,爸爸怨恨他长得像妈妈,奶奶可怜他长得像妈妈,同学们嘲笑他男生女相是个娘炮。 第一次有人当面夸他好看还是在大学军训时。 他天生皮肤底子好,强烈的日晒对他基本没有影响,于是在一众“挖煤工”里,他白的闪闪发光,同时也成了众矢之的。 男生们经常对他的特殊评头论足。 直到有一天,秦陆当着很多人的面,不带讽刺语气的维护他。 “长得白有错吗?我倒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你们是不是眼瞎啊。” 那个时候,秦陆不住校,他们还没说过话,顶多算见过几面的同班同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无法自控地留意起秦陆的一举一动。 直到几天以后,他和另一位同班同学发生了肢体冲突,秦陆像天神降临拯救了他。此后,他便像阴沟里的臭虫渴望阳光那般渴望着秦陆。 浑身又开始疼,像是快要散架。 亓温妍见俞扬的身体正在发抖,她连忙拿起自己沙发上的猫猫头抱枕塞进他怀里,然后给刘晨使了个眼色。 “师兄,你该查房了。” 刘晨心领神会,忙道:“好,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刘晨走后,亓温妍笑道:“俞扬,我们坐着说吧。” “嗯。”俞扬抱着橘色的猫猫头,乖顺地坐在沙发上,包裹性令他瞬间安稳了许多。 亓温妍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柔和地说:“今天的阳光还不错对吧?但天气预报却说傍晚会下雨。” 俞扬抬头看了看天空,远处有浓云极其缓慢地飘动过来:“天气变化向来反复无常。” “是的,”亓温妍轻轻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时常觉得,人的一生就像天气,天气会有晴雨变化,而人也有顺逆境遇的转变,都是平常。” “或许并不一样。”俞扬神情暗淡,语气缓慢道,“雨下的再大,也会有天晴的时候。但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 “那我们做个实验好不好?” 亓温妍打开桌角的猪猪头护眼灯。 “现在我们假设,它就是太阳,它正在闪闪发亮,对吗?” 俞扬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那好,”亓温妍随手扯下沙发上的扶手巾,将它对折后仔细盖在猪猪护眼灯上,光亮瞬间消失。 “如果说扶手巾就是积雨云,它现在遮住了太阳,所以阳光就消失了。” 俞扬:“雨停了,云会散,阳光总会重现。” 亓温妍认真地看着她,笑着问道:“真是这样吗?俞扬,阳光真的消失过吗?” 俞扬沉默了。 她看着亓温妍将扶手巾拿开,又再度盖上,又再度拿开。 光明重现,消失,再度重现。 然后她说:“阳光,它明明从未消失,哪怕被积雨云遮蔽,也不曾真正放弃光明,所以它才有机会重现人间。” 俞扬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亓温妍接着说:“俞扬,人也是一样的,逃不出阴影,是因为放弃了光明。” 俞扬声音颤抖着说:“光明,从不属于我。” 亓温妍:“你有愿意去爱去守护的人吗?” 俞扬的眼前闪过很多人,有妈妈、有奶奶、有学生、还有秦陆…… 他点点头:“有。” 亓温妍笑道:“你的爱就是你的光明,只是你的爱与守护里有你自己吗?” “没……没有。” 从小到大,俞扬习惯了逆来顺受,从来没想过还要爱自己。 亓温妍轻声叹息:“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抑郁症患者从来不是因为爱的太少,恰恰相反,他们爱别人爱的太多,以至于忘了还要好好的爱自己,从而精神枯萎,深陷泥沼。” “其实,你越愿意付出爱,就越渴望着被爱,那为什么不从源头改变,先学会好好爱自己呢。” “爱己者,己身便是光明。” 俞扬陷入沉思,满脸写着惊愕和迷茫 亓温妍拿出一面镜子对准俞扬。 “俞扬,你的目光应该多多锁定自己。若有余力,再去看向他人。” 俞扬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以往的日子里,他的确不曾真正地看向自己。 此刻他顿悟。 他的人生里,他才是主角,他不该因为配角毁掉自己的主角光环。 爱己者,己身光明。 “温妍,谢谢你。” 俞扬红着眼睛,笑着道谢。 亓温妍的神情充满喜悦与欣慰。 “这种笑容才对嘛。” 俞扬微微一愣,她解释道:“你刚进来的时候,虽然笑容得体,但只动了嘴角,从微表情心理学上来说,你是在假笑。” “其实,你不想笑的时候,不必强迫自己去笑。你没有义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任何人,都保持得体的微笑。” 俞扬:“好,我明白了。” 亓温妍换了一个更加舒适放松的坐姿,温和地看着俞扬。 “那么,你愿意跟我聊聊你的故事吗?” 俞扬眉头微微舒展,眼神多了一丝期待,他稍微提高了音量,声音很是清晰:“我愿意尝试着说说看。” 秦陆有些焦躁,他几乎是一整天没见到俞扬了,昨晚俞扬从他的病房搬离,搬到了隔壁楼六楼的普通病房。 他有问他原因。 俞扬回答:“我不想影响你休息。” 什么破理由。 秦陆并不觉得自己没休息好。 他有些生气。 气的莫名其妙。 所以他赌气一整天都没去见俞扬。 他本以为俞扬会来找他,却不曾想直到天色已暮都没等到人来。 他终究是按捺不住,从雨伞架上取了一把黑胶伞走出病房。 vip区和普通区虽然是两栋完全不同的楼,但为了方便医生出入,两栋楼之间设有几十米的露天连廊。 平时,连廊两边有保安值守,所以基本不会出现不安全的因素。 俞扬不在病房。 秦陆懊恼地往回走,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他撑开伞,走到尽头时,看见俞扬从远处走了过来。 俞扬看见他,明显一愣,然后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秦陆,你怎么在这?” 秦陆收起伞,脸色不怎么好:“我随便走走。” “噢,”俞扬笑了笑,“那我先回病房了。” 错身离开的那刻,秦陆抓住了俞扬的手腕,他把淋湿的伞塞进俞扬手里。 “你什么时候能长记性,下雨总是不见你及时带伞。” 俞扬看着手里的黑胶伞。 他为什么不长记性,因为他不曾对自己真正上过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黑胶伞还给了秦陆。 秦陆皱起眉:“你干嘛?” 俞扬看着他,浅浅笑道:“你要给我自救的能力啊。” 秦陆胸口犯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俞扬没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向护士台,问护士借了一把雨伞。 秦陆跟上他,语气低沉:“你这不是在多此一举吗。” 俞扬笑道:“不会啊,我只是想长长记性。” 秦陆一噎:“我就是随便说说,再说我都替你拿伞了,你……” 你怎么还记仇啊。 俞扬打断他:“可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帮我带伞。” “啪”的一声,自动伞绽成一朵花。 俞扬撑伞走进寒雨里,走廊的灯斜射在他和秦陆的身上。 “那我先回去了。” 秦陆没吭声,默默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出那道射光,逐渐走进夜雨里,逐渐远离他而去。 邪门的怒火又出现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不要算了,谁稀罕呢!” 23、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连续三天,俞扬都在积极接受亓温妍的心理疏导,并配合服用她新开的抗抑药物。 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失眠状态明显好转起来。最起码,后半夜,他能够进入深度睡眠。 这也就意味着,亓温妍可以将诊疗方案里的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法删除,采取最保守最安全的治疗方式。 毕竟俞扬四年前曾接受过电疗法的治疗,虽然有效抑制了抑郁情绪,但副作用还是很大的。 恶心呕吐、头晕头痛、记忆力减退……最危险的一次,莫过于电疗途中的呼吸暂停。 所以,俞扬很感激亓温妍,她的确是一位很值得信赖的倾听者和引路人。 当然,他也不曾忽略过一件事。 自从三天前的那个雨夜,他和秦陆就没再见过面,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彼此人间蒸发的足够彻底。 他不是不想他。 他只是不敢想他。 俞扬向来是个很被动的人,这个特质在秦陆面前无限接近正无穷。 他对他唯二的两次主动:一次,是六年前的尝试挽留;一次,是前几天的小心试探。 然而,结果却都是没有结果。 于是,秦陆不主动,他便不主动,秦陆后退一步,他便退无可退。 整整三天,俞扬都是从刘晨嘴里得知秦陆的身体状况,得知他各方面恢复的很不错,就是脑子有病脾气很坏一点就着。 今天刘晨查完房,临走前提了一嘴:“俞扬,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怎么我一跟他提起你,他就跟擦炮走火一样,恨不能来一场火药秀,把我给原地突突了。” 俞扬摇了摇头,没吱声,但思来想去,除了雨伞一事,他似乎也想不出秦陆的其他生气理由。 一时间,他有些哭笑不得,笑秦陆的孩子气,又哭自己沉不住气。 没办法…… 如果说,爱自己需要天分;那么,爱秦陆则是一种本能。 于是,本能驱使他打车去十公里开外的老北门买鸡丝馄饨,又驱使他主动出现在了秦陆的病房里。 秦陆正对着电脑召开视频会议,抬眼看见俞扬的瞬间,他心脏猛地一震,紧接着呼吸畅快了许多,连日来的不悦与愤懑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质的缓解。 不悦——惊讶——窃喜——傲娇 …… 摄像头对面的十几号经理人在短短几秒之内亲眼目睹了自家老总的面部表情变化,其精彩程度堪比川剧变脸,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对方强行中断了会议信号。 会议室众人:“……”方才说好的研讨不出方案就不散会的炮筒子小秦总呢。 秦陆合上笔记本电脑,微微抬起下巴,状似不屑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怎么来了?”语气十分冷淡。 俞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只剩下满满的尴尬和失落,他双手紧紧抓着餐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来了也不说话。” 秦陆轻轻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却又极力压制着,这种纠结的情绪导致他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就像是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 除了六年前的那次决裂,俞扬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冷漠不耐,他后退几步,将手中的餐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我……我帮你带了午餐……” 秦陆早就发现他手里提着的馄饨袋子,心中不由得暗爽,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很硬:“你又不能一辈子帮我带饭。” 俞扬双手握拳,又缓缓松开,半晌他嘴唇动了动,声如蚊讷:“我可以……” “你说什么?” 秦陆身体前倾,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却又渴望听清对方的低语。 “没……没什么。” 俞扬脸色苍白,眸色黯淡无光,像是被人抽离了灵魂,但即使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他却依旧想要逃离。 “那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俞扬转身就走,还没走出门口,他便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心脏也跟着狠狠地跌落谷底,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布满全身,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秦陆原本是想拦下他的,只是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俞扬跑的又很快,于是他只能懊恼地拿柜子上的餐袋出气。 可餐袋摔落在地时,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一丝快意,反而产生了一丝无力感,像是身处荆棘丛,每一秒都是煎熬。 刘晨乐呵呵走进来,看着愣神的秦陆,打趣道:“我刚看见俞扬走出去,咋样啊秦三岁,你们俩和好了没?” 秦陆瞪了他一眼,阴沉沉道:“要你管。” 刘晨一噎,然后他发现了躺在地面的黄色餐袋,明晃晃地提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不愉快。 刘晨忙弯下腰捡起餐袋,他简单地检查了一番,还好汤汁是单独分装成袋的,餐盒里的小馄饨也没有被摔坏。 只是原本胖嘟嘟独自成个的小馄饨,在暴力对待下委屈的挤成一团,蔫蔫儿的样子很是可怜。 刘晨十分生气:“你他妈有病吧,俞扬大老远跑出去好心好意替你带饭,就算他真惹了你,你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秦陆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餐袋,语气依旧坚持:“我跟他的事,你管不着。” 刘晨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他的头道:“我看你是真把脑子给摔坏了,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这副鬼样子,就像个被人始乱终弃的怨夫一样,我说你到底再别扭些什么劲儿啊。” “难道你是在生气他搬离这间病房吗?要是这样我就更不能明白了,秦陆,俞扬他只是你的朋友,哪怕你们关系再好,他也不是你圈养的小猫小狗,需要时时刻刻听你的话,围着你转。” 秦陆:“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他好!” 刘晨:“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点。” 秦陆:“你懂什么。” 刘晨:“我是不懂,但我比你懂得尊重。” 秦陆冷哼一声。 刘晨懒得再同他扯,提着餐袋就往外走:“既然你不饿,也不识好人心,这馄饨留给你也是浪费,还不如送给有需要的人。” 秦陆快走几步,一把夺回馄饨,然后随手将餐袋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给我带的,吃不吃是我的事,怎么处理也是我的事。” 刘晨拧眉:“你他妈的确有病!”骂完后,刘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俞扬躲在楼梯间暗处,目送刘晨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刚才秦陆将餐袋丢进垃圾桶里的那一幕,整个人像是被利刃捅了个对穿。 他不该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道歉,他对秦陆的每一次主动,都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股寒意从心腔迅速蔓延全身,四肢变得冰冷且僵硬,俞扬仿佛失去了知觉,任由身体筛子般地颤抖起来。 他像古僵的老人那样,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挪移,双脚像是被沉重的锁链绞住,所有的勇气被一夕击溃,只剩下无尽痛苦与阒寂凄凉。 冷静下来的秦陆开始后悔,他也说不清自己刚才做了哪些蠢事。 看得出来,俞扬很努力地想要示好求和,那样谨慎性子的人,迈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要放在以前,秦陆一定会给他台阶下。 但今天不同,今天就是这么邪门,秦陆就是不想留情面,就是很在意那天雨夜他对他好意的拒绝。 他就是很在意,很在意俞扬一连三天的不理不睬。 俞扬明明答应他和好,却又对他处处有所保留。 他很不爽。 不爽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妈的!” 秦陆大步走到门口锁上病房门。然后他转身走到垃圾桶前,腰板挺直却低头看了许久。 幸好一早护工有来打扫过房间,垃圾桶也有更换新的垃圾袋,所以垃圾桶里还没来得及装其他的污秽杂物。 餐袋正孤零零地躺在里面,袋口因为外力撕扯敞开了一道大口,餐盒里面的小馄饨经不起一来二去的折腾已经残损了不少,只有一旁绿油油的香菜依旧新鲜。 秦陆深吸一口气,再三确认病房无人,确保不会有人发现后,他半蹲下身,捡起了餐袋,径直走向餐桌,小心地取出餐盒和汤包。 残破的小馄饨入口的那一刻,秦陆像是一只被顺毛捋顺捋舒坦的大狼狗,浑身的野性戾气顿时消散。 他暗中决定,只要俞扬再次示好,他便既往不咎,大度的原谅他。 24、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俞扬坐在心理科候诊区,低头看着手里的《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及麻醉知情同意书》出神。 那日狼狈逃离后,才短短两天时间,他的病情急转直下,糟糕到令亓温妍都措手不及,甚至不得不临时更改后续治疗方案。 只是…… 俞扬目光落在知情同意书末尾的亲属签名栏上犯了难。 他没有家人,朋友寥寥,四年前做这个治疗还是多亏了唐皓洋好心签的字。 那么现在呢? 他还能找谁。 正纠结着,诊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然后就是玻璃制品噼里啪啦砸落地面的声音响起。 俞扬先是一愣,他下意识抬头,目光投向那扇熟悉的、紧闭的诊室门。 “赵先生请您别激动,我真的联系不到杨先生!” “你骗我——!!!” “你们都在骗我——!!!” “都是因为你们我才会得病!!!” “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我的人!!!” “我要你们都来给我陪葬!!!” …… 狂躁的咆哮声就像威力无穷的炸弹突爆,撕裂了平静的气流,震得人耳膜生疼,现场的每个人都被这恐怖的声浪冲击的惊恐万状。 俞扬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眼神中充满惊惧与不知所措,就连薄薄的知情同意书也从瘦削的指尖滑落了下去…… 下一秒,他起身猛冲了出去。 他很熟悉刚才那道女孩子惊慌却极力保持镇定的劝解声。 那是,亓温妍的声音。 与此同时,候诊区陷入一片混乱。 候诊的病人慌乱不安,医护人员纷纷跑来维持现场秩序,有序疏散围观人群。 俞扬和保安一前一后冲入诊室。 门被大力推开的那一刻,猛烈的寒风裹着血腥的潮气扑面而来,如同汹涌而至的海水,令人几欲窒息。 诊室里的玻璃窗被强行砸开了一个大洞,窗台下翻倒着一把木质椅子,地面上满是玻璃碎片和零星的血点。 破窗前,一名身材魁梧神情癫狂的男子正用右手狠狠勒住亓温妍的脖子,左手则拿着一块尖利的玻璃碎片朝着众人胡乱挥舞。 凶徒的疯狂举动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惹恼对方再对亓温妍不利。 俞扬很在意地面的那些血,他一直在观察亓温妍是否是哪里受了伤。 所幸从表面来看,她除了受到惊吓,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而那些血迹,应该是玻璃碎片割伤了凶徒的手,殷红的血珠正止不住地从他指缝间掉落。 凶徒看见俞扬他们,顿时双目圆睁,凶光毕现,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凶恶的咆哮声再度从胸腔爆发。 “谁叫你们进来的!” “你们也要来害我对不对!” “滚出去!通通给我滚出去!” 亓温妍发丝凌乱,面色苍白,眼神透出恐惧和无助,皱乱的粉色医生制服上淋漓了许多血点,像是一朵饱受风霜蹂躏过的海棠花。 她的声音颤抖嘶哑,但尽量保持着稳定:“赵先生,放松好吗,这里是医院,是能够帮助你的地方,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 “我不信!” 凶徒嘶声吼道,“艾滋根本就是不治之症!医院也根本帮不了我!如果我没来医院,就不会认识杨沫,更不会被他恶意传染!还有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有艾滋!” 俞扬听见保安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穿防护服?” 手拿防爆叉的保安说:“来不及了,我看看能不能把他控制住。”说着便朝前小迈了一步。 凶徒很敏锐,他怒不可遏的厉吼:“都他妈给我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玻璃碎片抵住亓温妍的脖子,女孩雪白的脖颈瞬间多了一条拇指宽的伤口,血珠迅速渗了出来,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保安连忙退出门外。 医院已经报警,警察赶到最快也要一刻钟,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要激怒凶徒。 亓温妍的眼眶涌红落泪,喉咙里发出了害怕的啜泣声。 “赵先生,我只是一名心理医生,杨先生找我是为了疏导心理问题,我先前并不知情他患艾滋病的事,更何况我也并不知晓你们之间的感情问题……” “你他妈的闭嘴!”凶徒捂住她的嘴,凶神恶煞道,“你不是这里最好的心理医生吗!你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亓温妍呜呜地哭。 俞扬:“赵先生,心理医生不是神棍,她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凶徒怒吼:“我不管!就是因为她我才被杨沫传染!除非她今天能把杨沫找出来见我,否则这事没完!” 亓温妍因为被凶徒捂住口鼻有些缺氧,脸呈现出痛苦的酱红色。 俞扬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样吧赵先生,就由我来替换亓医生,这样她才有时间联系杨沫。” 亓温妍拼命挤出一句话:“俞扬你别乱来!” 刚说完,她就被凶徒再度紧紧捂住了嘴。 凶徒:“你和她什么关系?” 俞扬:“她……她是我女朋友。” 凶徒:“你真想换她?” 俞扬:“嗯,我保证不会反抗。” 凶徒冷笑道:“看来你们是真爱啊。其实半年前我也相信真爱,但我所谓的真爱却将艾滋病故意传染给了我。” “去他妈的真爱!” 凶徒将手上的血慢慢擦在亓温妍破损的脖子上,笑得一脸阴鸷:“你看,她也被我传染了,所以你还想换她吗?” 俞扬双眉紧皱,目光坚定,脚下毅然决然的前挪了一步,就像一棵悬崖边经受风吹雨虐却仍然屹立不倒的冷松。 “我不在乎,我想换。” 25-30 第25章 暗恋,山与海的距离 对于俞扬来说,爱,是奢侈品,是遥不可及,是可遇不可求,亦是他内心深处窥藏许久的隐秘渴望。 从小到大,他无比珍视每一位向他表达善意、愿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正因如此,在面对身处险境的亓温妍时,俞扬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救她,不顾后果,不惜代价,哪怕会牺牲自己。 但他也没有傻到要白白送死,他只是觉得作为男人的自己要比亓温妍更有机会也更有能力逃脱魔掌。 他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凶徒精神松懈放松警惕允许他能一举逃离的契机。 秋风好似一把冷兵器,强行剖开俞扬单薄的衬衫缝隙,无情地刮过细嫩的肌肤,像蛇吐信子般带给他阵阵刺入骨髓的寒意。 然而,最令他毛骨悚然的莫过于那把沾满艾滋病毒血液的玻璃碎刃正沉甸甸地抵着他的左前胸,只要稍一用力,尖端就会刺入棉布戳破皮肉。 逃离束缚的亓温妍腿已经软了,她踉踉跄跄没走几步就狼狈地摔倒在地。 一名戴着防护手套的男医生跑进来扶起她朝门外走去,凶徒却突然疯狂的厉吼。 “谁他妈允许你走了!我告诉你!在杨沫没来之前,你休想离开这间诊室!” 时间仿佛停滞,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焦灼万分的时刻,闻讯赶来的刘晨像一阵旋风般地冲了进来,直奔亓温妍而去。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令俞扬猛地一怔,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时隔两日,他又见到了秦陆。 秦陆的神情憔悴又疲惫,眼底泛着明显的乌青,眼球布满红血丝,像是同他一样没怎么休息好。 秦陆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股灼热的视线,目光直接迎了过去。 下一秒,他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急遽放大,满脸的惊愕与不敢置信。 俞扬正被人劫持着,瘦削的脸苍白如纸,浑身散落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放开他!”秦陆的双眼刹那间变得血红,眼底蕴藏着汹涌的风暴潮,令人不寒而栗。 凶徒明显被他吓到了,勒着俞扬的脖颈后退一步,但很快又恢复了狠厉的模样。 “我警告你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立刻杀了他!” 俞扬被他勒的险些窒息,整张脸涨成了酱紫色,喉咙里发出阵阵痛苦的作呕声。 秦陆不得不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力泛着青白,宽厚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嗓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 “别伤害他,说说你想要什么,钱或是其他,只要你能提出来,只要你肯放了他,我都会满足你!” 凶徒恶狠狠道:“我不要钱!我只要杨沫来见我!” 俞扬随着他的怒吼颤动,单薄纤细的身体像无根的浮萍落在了漩涡里,无助又无奈的任他宰割。 秦陆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眼神中充满担忧与焦虑,他恨不能换下他,替他受下这份惊吓和痛苦。 心脏止不住地泛着疼,秦陆从牙缝中挤出低沉的话语,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我会安排,但你要务必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不受侵犯。”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仿佛刚从渊底爬出来的地狱恶鬼。 然而当他看向俞扬时,戾气瞬间消散,神情坚定又温柔,透出几分莫名的款款深情。 “俞扬,别怕啊,有我在,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事情很快就能结束。” 像曾经的许多次那样,俞扬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感到莫名的心安与依赖。 “好。”嘴上答应着,神情却抗拒,他暗中摆手,示意秦陆不要为自己犯险。 秦陆明白他的意思,心脏又酸又酸,疼惜地安抚他:“别担心,相信我。” 凶徒还在叫嚣着寻人,在几人一来一去的对话中,大家终于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凶徒名叫赵世安,在一次探病的过程中认识了前来做心理疏导的杨沫,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很快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然而热恋半年后,杨沫竟突然不知所踪,赵世安近乎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过的地方,最终人没找到却找到了一张医院检查单。 直到那一刻,赵世安才惊恐地发现,他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的爱人,竟早在一年以前就已被传染病医院确诊感染了艾滋病。 而杨沫在明知患病的情况下,还自愿与不知情的赵世安发生了数次高危性行为。 很明显,杨沫有故意的嫌疑。 因爱生恨,因恨生怖,赵世安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杨沫,他要问杨沫为什么要害他,他要跟杨沫同归于尽! 所以他找到亓温妍,因为杨沫曾经跟他说过,亓温妍是他遇见过的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秦陆将刘晨调出的杨沫留在医院里的登记信息给担任公安局长的舅舅发了过去,不出五分钟,回信和特警几乎是同时到达。 赵世安一看见警察情绪更加激动,他将玻璃碎刃抵住俞扬的脖子。 “谁叫你们报警的!” 特警和谈判专家试图稳定赵世安的情绪。 秦陆则出门打了一通电话。 很快他再度返回病房,开口就是一句暴击。 “杨沫不会来了。” 赵世安面目狰狞,疯狂的嘶吼着:“他怕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他必须来!”他手中的利刃紧紧抵在俞扬的喉结处,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划破那处脆弱的气管:“如果杨沫不来,那他就得死!” 俞扬努力朝后仰脖,试图远离危险。 秦陆给俞扬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继而他疾声道:“他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他已经死了,一个月前,跳河自杀。”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而一个月前,刚好是杨沫突然失踪的时间。 赵世安呆若木鸡,失了血色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半张着嘴却久久发不出一丝声音。 俞扬感受到禁锢他脖子的力量终于有所松弛,此时很明显是他逃脱危险最合适的时机。而在不远处,秦陆做了一个浅浅的肘击动作。 浑身的细胞瞬间兴奋起来,俞扬猛地朝后一捣,用肘关节重创赵世安的胸口,在听到身后传来痛苦的闷哼声时,他又用脚用力去踩赵世安脆弱的脚趾,然后双手抱住赵世安拿凶器的手腕用力地向反方向一拽,剧烈的疼痛迫使赵世安松开了握着玻璃碎片的手。 “哗啦”一声,玻璃粉身碎骨。 特警们闪电般扑向赵世安,将他狠狠地按倒在地,并强行控制他的四肢。 赵世安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嚎叫,但在绝对力量面前,他宛如蚂蚁撼树,反抗只是徒劳。 俞扬也并不孤单,逃离桎梏后,未等他回神,冰冷的身体便迅速得到了一个极具冲击性却又很温暖的怀抱。 除了熟悉的薄荷味,陌生浓烈的烟草气息强行拉回了他的理智。 “别,别碰我!”俞扬疯狂推搡着秦陆,单薄的身躯不停地颤抖,如同窗外的落叶,在寒风中不断飘摇。 “秦陆我身上有赵世安的血你会被感染的你快放开我!” 秦陆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他抚摸着他后背骨节分明的脊骨,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吓死我了俞扬,幸好……幸好你没事。” “秦陆你听见没有!快放开我!我现在很脏,你听到没有啊!”俞扬依旧挣扎着,生怕病毒会传染给秦陆。 秦陆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十分认真笃定:“脏的是病不是你,俞扬你是最干净的。更何况艾滋病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传染,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俞扬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纵使他知道,他也不希望秦陆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暴露在高危的风险里。 由于情况特殊,案发当事人均需要留院治疗和观察,哪怕是赵世安也因为手掌割裂伤和艾滋病需要留院保外就医。 亓温妍的伤口较为明显,沾染了不少赵世安的血,处于极度高危暴露状态,所以她的情绪十分激动,一度晕厥在刘晨怀里。 医护们将亓温妍送进诊疗室,对她的全身进行了医疗清洗,尤其是她脖子上的割裂伤,护士们数次对其进行挤压,强迫出血后再用75%的酒精不断擦拭,疼的小姑娘数次哭破了音。 俞扬也是一样,他原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受伤,但洗澡后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在他的喉结处竟然发现了一处针尖大小的刺痕。 俞扬顿时心凉了半截。 处理完毕伤口,俞扬吃下4时艾滋阻断药,和亓温妍一同被送进了特护病房观察,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要接受多次血检。 俞扬无奈跟学校延长了假期,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学校答应的很痛快,并热情的祝福他早日康复归来。 俞扬心中满是苦涩,那样的高危接触,正常情况下他和亓温妍应该都很难逃脱被感染的命运了吧。 一想到可能要面对的黑暗未来,他没未自己感到伤感,却惋惜那样好的亓温妍,惋惜医学界折损了一名那样好的医生。 当然,他虽然不伤感,却不代表不恐惧,一想到糟糕的人生即将开启地狱模式,俞扬就在质疑自己还要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秦陆只是出门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他神情阴鸷地说了一句话:“徐律师,我没别的要求,我只要他牢底坐穿。” 挂断电话,他再想进特护病房,却死活打不开门了。 秦陆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哄道:“俞扬啊,把门打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的那套把戏。” 俞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出来:“秦陆我求求你,回你自己的病房吧,我很有可能感染了艾滋,你和我待在一起会很危险。” 秦陆又敲了一下门,声音低沉而有力:“俞扬你能不能别自己吓唬自己!先不说你不一定患病,就算你真的被感染了,我也不会因此而嫌弃你,更何况艾滋病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我问过了只要好好服用药物寿命不是问题。” 俞扬咬着嘴唇,提高声音反驳道:“即便如此也不是正常人了好不好!秦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如果现实真的像你说得那样无所谓,那为什么大家都会谈艾色变,为什么大部分工作都拒绝招聘艾滋患者!你知不知道,一旦被确诊,我这辈子和教育事业就无缘了,再也不会有人围着我喊我老师,大家看到我只会像躲瘟疫那样远远地逃离!” 秦陆皱着眉头,语气严肃地说:“好!那我答应你就算所有人都嫌弃你,我也不会嫌弃你行不行!” 俞扬满脸通红,呼吸起伏不定,他隔着门玻璃注视着秦陆,眼眶像小白兔那样冒着红润的水光:“你骗人!你说你不会嫌弃我!可六年前把我当洪水猛兽的人是你!头也不回走的决绝的人也是你!六年后把我买来的鸡丝馄饨丢进垃圾桶里的人也是你!” 时隔六年的质问终于借助未知的恐惧通通宣泄了出来。 面对俞扬的委屈和不满,秦陆错愕地低下了头,半晌再无半点动静。 看他内疚自责的模样,俞扬深觉自己的话似乎重了些,但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俞扬又不觉得后悔了。 别再沾染他了,或许他本身就是个不祥之人,总会给身边的人招来不幸和厄运。 鸵鸟埋进沙子里,俞扬躲进被子里。 他突然间很想放声大哭一场,人活着真的好辛苦,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他真想放下一切,彻底逃离这个不幸的世界。 但他始终学不会放肆发泄情绪,只能像个无助的幼童抱着被子在黑暗的空间里小声啜泣。 哭着哭着,他感觉床板在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和被子又被强势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无奈又宠溺的语气再次传来:“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六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释,你送来的鸡丝馄饨我没有浪费全都吃干净了连一滴汤都没剩。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把你一个人丢下,好不好啊俞扬,我真的知道错了。” 俞扬不想钻出被子,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能进来?” 秦陆闷闷笑道:“那还不简单,前台护士站有钥匙。” 俞扬埋怨道:“都说了很危险,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简直比一年级的小孩子还难管。” 秦陆不以为意:“都说了我不在乎,你不是也没听嘛,还这么爱哭,我看你才是一年级的小朋友吧。” “呦!两个一年级的小朋友加起来就别犯二了好不好。”刘晨站在床前,一脸无语。 俞扬忙钻出被子,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道:“抱歉刘医生,让你见笑了。” 刘晨耸了耸肩,说了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没事,我都习惯了。” 秦陆则一脸严肃地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刘晨舒了口气道:“通过HIV试纸检测发现赵世安目前呈阴性状态。” 俞扬激动道:“真的吗!” 秦陆的神情也略显松弛:“那实在是太好了。” 刘晨依旧顾虑重重,他还是提醒道:“但也不排除赵世安目前正处于窗口期试纸对他没有效果的可能性,所以还是要等HIV抗体检测结果出来才能真的安心。” 俞扬急切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已经加快处理了,”刘晨抬手看了眼手表,默默心算了下时间,“再有两三个小时吧,不出意外晚八点前就能收到消息了。” 刘晨没待多久就收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得知亓温妍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已经呈现出了崩溃狂躁的状态。 电话还未挂断,刘晨就匆匆离去。 听到这个消息,俞扬很是难过,他比谁都清楚亓温妍是很棒的心理医生,却在行医的过程中被自己的患者那样残酷的对待,医者不自医,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自己。 就像前段时间,市医院的一名骨外科医生明明帮助一个被众多医生都判定再也站不起来的孩子做了骨修复手术,然而就是因为恢复后孩子达不到正常人跑跳的标准终身需要拄拐,孩子的父亲就冲进门诊室将刀对准了孩子的救命恩人。 整整十三刀,刀刀致命,医生在经过全院优秀同事们的一轮又一轮抢救后,还是于次日凌晨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曾有患者拍下事发时的视频录像并将它发到了网上,视频画面里,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医生浑身是血地逃出诊室,却被追出来的行凶者按倒在地继续伤害。 男医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救命啊!!! 周围也有好心患者想要施救,却被疯狂的行凶者刺伤多人,直到防暴保安赶到将其制服,行凶者才被迫停手。 而男医生就倒在了血泊里,一动不动,再无生气。 事后得知,行凶者的孩子同男医生的孩子一样刚满五岁。 俞扬的神态很悲伤,秦陆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别再想了俞扬,你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他迫切想要转移俞扬的注意力,于是下定决心坦白道:“你想不想知道六年前我为什么对你那么糟糕。” 俞扬头垂得更低了:“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我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秦陆却不依不饶,他按住俞扬的双肩,强迫他正视自己。 “别骗人了俞扬,你不但记得还特别记仇,我可不想再过二十年还要被你质疑我对你的友情。” 俞扬挣脱他的手,默默坐直了身体。 “那好吧,你想说就说吧。” 如果说六年前的阴影是俞扬心头的一个死结,那么秦陆愿意亲手解开它也好,或许对他的病情有一定的缓冲作用。 爱人先爱己,俞扬知道有些迟了,但仍旧希望还不算太晚—— 作者有话说:我长吧! 你们就说我长不长吧! 所以,夸一下好嘛~~~~ 第26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秦陆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而专注,沉默少许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斟酌着缓缓开口。 “当年我决定出国,不仅是因为你因为那件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又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场悲剧,那时的我很痛苦,所以不得不离开。” 俞扬眼睛睁大,下意识地抓住了重点:“悲剧?” “没错,”秦陆的嘴角下垂,眼神流露出浓浓的哀伤,“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刘晨有个哥哥吗?” 俞扬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去世了。” 秦陆的神情变得凝重,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实际上,他死于自杀。” “而我……” “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 俞扬瞬间一愣,表情凝固,声音有些干:“他为什么要自杀?” 秦陆凝望着窗外,目光定格在远处的万家灯火之上,那黑沉沉的眼眸仿佛正借由那些充满烟火气息的景象,穿越了满是悲凉的悠悠时空,再度回到了记忆深处的那段刻骨铭心的遗憾之中。 “刘晨的哥哥刘清,八年前前往贫困地区助医三个月。在距离回城的前一周,他接手了一台紧急手术。患者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做术检便被推上了手术台。医护人员曾多次向家属确认患者是否患有传染性疾病,得到的回答均是没有。手术很成功,患者的性命得以保住,然而刘清却在术中不小心被手术刀割伤了手指。术后,他及时进行了清理,可还是心存侥幸了。三天后,县医院发现患者感染了艾滋,家属这才承认患者是被同性恋人传染的病毒,而当时否认的原因竟是怕医生拒绝救治。但他们从未考虑过,三天时间早已超过了最佳阻断期,即便使用了最好的阻断药,半个月后,刘清还是被确诊感染了。” 俞扬难过地说:“所以他是因为生病了才……” 秦陆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俞扬:“不,他并非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梦想。正如你先前所言,确诊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首当其冲的便是再也无法从事医生这一职业,再也无法站在他所热爱的手术台前,甚至连刘叔叔都亲手签署了他的解聘书。可即便如此,他仍苦苦哀求,期望父亲能够暂时保留他医生的身份,起码让他以这个身份度过 8 月 19 日这一天。” 俞扬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那天是中国医师节,他想最后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庆祝这个节日。” 秦陆的头微微低垂,肩膀也耷拉着,嗓音带着微微的颤音。 “只是我们谁都未曾想到,他竟会选择在这一天,如此决绝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为永远留住他作为一名医生的身份。” 他不怕肉身的消亡,却怕灵魂的枯竭,理想坚守之下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悲哀。 正如他的名字那般,刘清,取名初衷,洁身自守,初心不渝,只可叹,命运无常。 俞扬眼酸的厉害,眼前有些模糊,他靠近秦陆,伸手试探着握住对方微凉微颤的手背。 秦陆反握住他的手,声音变得无比荒凉。 “那天,刘晨在 C 市参加歌手选拔赛,他为专门为清哥写了一首歌,想在现场直播给他一个节日惊喜。所以,在刘晨演出半小时前,我独自赶到了清哥的住处。只是,我按了许久门铃都无人应答,便自作主张用密码开了门进屋。我是在卧室里找到他的,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白大褂,双手交握着一株白色的康乃馨,神情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我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醒过来,于是我上前推了他一把……俞扬你知道吗?那个触感我永远都忘不了,僵硬的……冰冷的……就像……就像一株毫无生气的枯木……” 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 床头的药瓶,掉落的手机,话筒里哭喊不止的刘晨…… 还有尸检以后,大家才发现他衣服之下已无完肤的自残行为,他甚至怕出血不小心将病毒传染给别人,每一处的伤痕都恰到好处的没有皮肤破损,只有连绵成片骇人的青紫痕迹。 温热的液体溅在手上,俞扬忍不住抱住秦陆不停抖动的肩膀。 “别说了秦陆……别说了,别再说了……” 秦陆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头一偏靠着俞扬的肩膀。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我对同性恋极度排斥,甚至将他们视作万恶之源。因此,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不知该怎样去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去抹除那段记忆,所以才不得不选择离开。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即便在最初,我也不曾对你心生厌恶,你于我而言,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俞扬,我不舍得讨厌你的。” 俞扬喉咙发紧:“我、我相信……” “其实无论你是否是同性恋,我或许无法真的认同,但我愿意选择尊重。况且在美国读书的这几年,我也明白了爱不分性别,更了解了病与群体无关,但我还是庆幸你能回归正途,毕竟同性恋这条路太难走了,我希望你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俞扬不着痕迹的移开肩膀,肩头的那片温暖瞬间冷却了下来,他苦涩地说了句:“是啊,确实很难走……” 俞扬很想告诉他,一个正常的家庭,不是因为性别,也不是因为孩子,家庭的真谛和纽带从来都是因为爱。 但他不能,因为同性恋者永远也说不通异性恋者,而且他也没有那个立场去改变秦陆的想法,尤其是在他遭遇过那样深刻的重创之后。 他的暗恋,注定是一场徒劳无果。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俞扬望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顿一顿顺时针前行,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距离八点的时间越近,他的呼吸和心跳就愈发紊乱。 同样紊乱的还有秦陆,他手里一直紧紧握着手机,先前他给刘晨发了信息,要求对方在检查结果出来后用微信的方式通知他,不要直接来病房通知,他怕结果不好俞扬会崩溃。 19:36分,秦陆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手一慌险些没拿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再次震了一下。 俞扬像是有心理感应一般,轻声细语地开口:“秦陆,你说现在会不会已经有结果了?” 秦陆的喉结滚了一圈,空着的手猛地抓住俞扬的手腕。 “俞扬,无论姓赵的检查结果如何都不能代表你一定会被感染,毕竟我们处理的很及时。” “嗯,我知道……” 病号服有些宽大,松松垮垮地套着俞扬纤瘦的身体,闻言他默默地低下了头,领口大大的敞开着,露出他苍白细长的脖颈和流畅硬朗的锁骨,显得他整个人落寞又无助。 看到这一幕的秦陆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揪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将俞扬拉进自己怀里,十分用力地抱紧他。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也会一辈子照顾你。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你能答应我吗?” 这个时候,俞扬已无力推开他,甚至十分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暖,他难得放纵地将脸埋在秦陆的颈窝处,细细嗅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和烟草气,冰与火气息缠绵着涌入肺腔,清辣辣的感知让他确认自己还在好好的活着。 他想活着。 为了让妈妈安心。 为了能继续注视这么好的秦陆。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活着。” 闻言秦陆长舒了一口气,默默解锁手机点进了微信界面,刘晨的头像亮了个数字“2”,犹豫再三他还是点了进去。 第一条信息:【报告单出来了。】 第二条信息:【链接】 秦陆的心脏被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点击了链接,却在报告单出现之前闭上了眼睛。 “俞扬,你不用担心会没有人喊你老师。夏星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很喜欢你,在她心里你永远都会是她的小鱼老师。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哪怕所有人都否定你,在我心里教师这个身份予你都是当之无愧的。” “别……你别再说了……” 俞扬心跳的很快,他拼命克制这份呼之欲出的悸动,他必须要阻止秦陆继续说下去,他怕再听下去他会忍不住地想要吻他。 现实终要面对,秦陆睁开眼睛。 白底黑字的HIV抗体测定报告单正散发着莹莹的冷光,刺的他眼睛无端一疼。 视线顺着检测内容一行行扫下去,待他看清楚检测结果的那一栏时,手机瞬间脱手掉落了下去。 安静的病房里,“砰”的一声巨响。 俞扬的心脏跟着颤了三颤,他抬起头刚想开口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腰部却猛地受力,然后他整个人被迫悬空了起来。 秦陆将他拦腰抱起转起了圈,俞扬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全然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只觉得有些头晕心慌。 直到秦陆抱着他转了不知第多少圈之后,他才听见对方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 “他没得艾滋病,俞扬你没事了!” “你说的是真的?”俞扬欣喜万分,苍白的脸重新浮现出血色,“他真的,真的没得病?那是不是说明我和亓医生也没事了对吗?” 秦陆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没事了,你们都没事了!你们还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还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一切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好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就像海市蜃楼,俞扬顿感不甚真实地问道:“秦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秦陆放下他,高兴到忘乎所以地捧着他的脸靠过去狠狠地嘬了一口软嫩微粉的腮肉,由于过于用力导致嘴唇在分离时发出了“啵儿”的一声巨响。 伴随这声“啵儿”,两人同时愣住。 俞扬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把火,熊熊火蛇从那圈腮肉爆燃瞬间蔓延至全身,火焰席卷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秦陆则眼看着俞扬的脸瞬间爆红,然后那些酣艳的红像是被水晕染弥散的染料,逐渐扩散至耳朵、脖颈、锁骨……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裹了一层撩人的红霜,就连手指和脚趾都不例外。 红透的俞扬像是熟透的浆果,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味道。 秦陆的喉咙有些酥痒,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八点我有个线上会,你……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忙不迭地弯腰捡起手机,手忙脚乱地大步走出特护病房。 俞扬都没来得及将嗓子眼里的那个“好”字蹦出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陆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脸颊似乎还能感受到秦陆嘴唇的温度和压力,俞扬用手指轻轻触碰最为炙热的那处软肉,依稀感受到了那抹残留的湿润气息。 俞扬一头栽倒在病床上,胡乱地将被子往身上一裹,试图用凉下来的被温吸走身上多余的热度。 他来回滚了三圈,温度非但没降,还有愈发升温的趋势。 于是,他挣脱被子,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疯狂地接凉水冲脸。 意外,一定是意外。 俞扬强行压抑自己疯狂的心跳,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这个吻只是特定情景下意外的产物。 它没有任何真实的含义。 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吻。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突然发现,距离真正的破镜还有一段距离,啊啊啊啊抓狂,我好想开启追妻火葬场之路啊啊啊啊!!!!!! 秦攻不开口的时候其实挺甜的,一开口就是:“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 (稍微修了修文,先前有些语意不通~) 第27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接下来,两人皆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那天的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又恢复了先前的那种朋友之间的相处状态。 或许在一场生死考验面前,秦陆真心实意的解释解开了他在俞扬心中系下六年之久的那个苦结。 所以,俞扬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起来。在亓温妍休假的这段时间,他的病情非但没有继续加重,反而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他不得不承认,秦陆于他而言,既是剧毒砒霜,也是续命解药。 碰不得,却又离不开。 两人出院这天,俞扬醒的很早,他洗漱后便收拾起行李,所幸带来的东西不多,黑色的帆布手提包只装了半袋。 早上八点整,秦陆同前几天一样,准时提着餐盒推开病房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散发着迷人的气质,如同一股无形却超强的地磁力,牢牢吸引着俞扬隐秘而又灼热的眼角余光。 中午十二点,秦陆要赶飞机出差,所以他直接换上了一套黑色高定西装,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矜贵的男性魅力。 他把餐盒放到餐桌上,瞥了眼病床上放着的那个黑色帆布手提包。 “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嗯,都收拾好了。” 俞扬眼神躲闪,不敢和他对视。 “收拾好了快过来吃饭,我安排助理去帮你办理出院手续了,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宿舍。” 俞扬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犹豫着拒绝,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你还要赶去机场,时间上怕会来不及。” “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你就别再替我操心了。 秦陆拉着他的手臂走到餐桌前,又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在椅子上。 “如果真不想我迟到,就把它们通通吃完,我们就可以提早出发。” 俞扬饭量小,一碗小米粥,一个茶叶蛋,足以支撑他半天的身体需求。 但住院的这几天,秦陆似乎开启了饲养员模式,极热衷于投喂他的一日三餐,餐品花样繁杂不说,量远远超过了他能接受的摄入量。 譬如现在,四个蟹黄包,一碗杂粮粥,剥好的茶叶蛋…… 俞扬吃完后两样,拿筷子戳了戳圆润饱满的蟹黄包,鲜香扑鼻似乎很可口,但他早晨不喜欢吃油腻的食物。 他放下筷子。 “秦陆,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秦陆伸手将那盘蟹黄包推近俞扬,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命令式的语气强硬地说:“蟹黄包吃掉。” 俞扬抱着肚子,表情无奈地说:“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才吃了多少?”秦陆拿筷子夹起一个蟹黄包喂到他嘴边,半是强硬半是商量道,“这样吧,你吃完这一个我们就走。” 蟹黄包浓郁的鲜香钻入鼻腔,俞扬脸颊微微发热,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了口劲道的包子皮,破开的小口瞬间涌出金黄色的汤汁。 秦陆慌忙将包子推到俞扬还没来得及准备好的嘴唇上,急切地催促他:“张嘴,快吸!” 反应不及的俞扬只能听话地含住破口并不住地吮吸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两下“咕滋滋”的声音。 见状,秦陆身体不自觉地紧绷,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微颤,薄唇微张,轻轻喘息,一股莫名的热度自小腹迅速蹿升。 直到俞扬探出一小截红嫩的舌尖软软地舔了一下唇角。目睹这一幕的秦陆像是被闪电击中,身体猛地一颤,筷子脱手而落,和包子一同滚落在桌上。 俞扬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秦陆的喉结疯狂滚动,不断地吞咽着因欲望燎原而产生的无边干渴。 紧接着,他一个转身,仓惶着逃离这个令他险些失控的地方。 逃走前,他还不忘嘱咐道:“再吃一个包子,半小时后地下停车场见。” 俞扬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捡起滚落的筷子,重新夹了一个蟹黄包默默地吃了起来。 刘晨请了一个周的年假陪亓温妍外出散心去了,俞扬没法当年道谢,于是走前给他们分别发了信息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和祝福。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行李包站在走廊里等待下楼的电梯。 这时,一个身穿病号服的毛寸小青年走过来和他并排站着。 小青年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衣角,目光时不时投向俞扬,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俞扬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投过去和善关怀的眼神,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找护士过来吗?” “不用不用,我很好!”小青年连忙摆手,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他鼓起勇气道,“我只是看你出院想来提醒你,你那个朋友,他……” 顿了顿,小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向俞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他好像这里有问题。” “啊?” 俞扬没反应过来,问他:“我的朋友?” 小青年点点头:“对啊,就是刚才从你病房里跑出来的那个,看着一表人才可惜精神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俞扬实在难以将精神不好和秦陆扯上联系。 小青年解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就住你隔壁病房,我女朋友是这层的值班护士。你刚住进来那几天,正逢我女朋友值夜班,我就陪了她几晚。然后我就看见,好几次凌晨一两点钟,你那个朋友就会偷偷钻进你的病房,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可怕的就是,他进出总是阴沉着脸,跟□□上门讨债一样。” “后来我女朋友不值夜班了,我也就没再注意他晚上还来没来。但这几日的白天我看他对你明明就很好啊,所以我大胆猜测他应该患有人格分裂。我跟你讲,我邻居就有这病,发病的时候把他爸给揍成了重伤,你最好小心一点。” 俞扬跟他对了下时间,确定秦陆出现的日子恰好是两人冷战的那几天。 他记得那几天自己失眠严重,唯有凌晨一两点他才会缓缓地进入浅度睡眠。 但他并不知道,秦陆会在那个时间段默默出现在他的身边。 那是不是说明,在他数次梦魇害怕时,那个温暖闯入的怀抱,那双轻拍安抚的大手,那些耳畔低沉醇厚的暖语,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他的幻觉梦境,而是秦陆自愿给与他的安稳现实。 小青年还在滔滔不绝地演讲人格分裂的危险性。 电梯门适时打开。 俞扬对小青年温和一笑,道别走进了电梯里,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前隙,字句从他的唇齿间有力地迸出。 “我的朋友他没有得病,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每个字都裹上了浓浓的爱意,毫不犹豫,炽热坚定。 电梯门关上,小青年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果然,疯子的朋友也是疯子。” 迈巴赫一路驶向城西。 车内,两人谁都没有主动交谈。 俞扬坐在副驾,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沿途的风景。 深秋,叶落金黄;风起,满城萧瑟。 纵使如此,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视线不由自主地寻找车窗倒映出的那抹隐隐约约的人形剪影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加快起来。 秦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很好看,骨筋清晰,宛如山脉的脉络,蜿蜒起伏,刚劲硬朗,一分一毫都像是中世纪雕刻家精雕细琢出的艺术雕塑。 俞扬蠢蠢欲动地抬起右手,食指微蜷着去触碰那件镜像中的艺术品。 “在写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俞扬一哆嗦。 他慌忙收手放回腿侧,呼吸变得杂乱无序,心脏狂跳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没……没什么……”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 秦陆身体微微后仰,以一种慵懒的姿态舒展着。他侧过脸凝视着俞扬,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这次出差要一个月,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天按时吃饭,我会安排助理给你送饭,你必须全部吃光,然后拍照片发我检查。” 俞扬拧起清秀的眉,轻轻摇了摇头,温和而又坚定地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学校里有食堂,菜品也很丰富,我会按时按顿好好吃饭的。” “也行吧。”秦陆没有坚持,顺着他的意思,却又保留了意见,“到时候你再加拍一张餐前照片,我看看你都吃了些什么。” 俞扬:“……”“我觉得不需要吧……” 绿灯亮起,汽车重新发动。 秦陆目视着前方,踩油门的动作和对俞扬的态度一样,没有丝毫犹豫转圜的余地。 “我向来很民主,给你两个方案,助理给你送餐,或者拍照片打卡,你自己选择吧。” 俞扬很了解他,霸道强势的基因是刻进他骨子里的,哪怕自己哪个方案都不选,他也有办法实现方案整合并促使效益的最大化。 深深叹了口气,俞扬闷声闷气道:“我选择拍照。” 秦陆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灿烂:“别这么不情不愿,哥都是为了你好,瞧瞧你瘦的,摸起来都硌手。” 俞扬脸爆红,却忍不住回嘴:“硌手就硌手,又不硌你的手。” 秦陆:“……” 俞扬:“……” 两人再度无话。 俞扬让秦陆将他送到了小区门口,毕竟他住院半个月,家里缺东少西需要的东西不少,他要去对面的超市采购,还要去眼镜店再配一副平光镜。 目送秦陆车离开,俞扬长舒一口气,压迫的感觉终于在阳光下尽数消散。 大包小包提回家,俞扬拿着睡衣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直接窝进了懒人沙发里,像猫那样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阳光很暖,照的他昏昏欲睡。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俞扬点开手机一看,秦陆头像置顶亮了个“1”。 秦陆:【刚到机场,你还好吗?】 俞扬:【我挺好的,打算先睡一会儿。】 秦陆:【好,累了就睡会儿,我给你点了午餐,送到记得吃,吃完拍照片给我。】 俞扬:…… 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再删除。 半晌,俞扬回复:【好,祝你一路顺风。】 六年前那句没能送出口的祝福,如今终于送了出去,形成了一个不完美的闭环。 秦陆:【等我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一去不返—— 作者有话说:今日份的更新完成~ 没点收藏的宝宝们记得点个收藏呀~ 给大家比心心啦~ 第28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俞扬重新回到学校最开心的当属班里的那群小豆丁们,孩子们盼他回来就像是星星盼着月亮,因此整堂早自习就在叽叽喳喳热闹欢乐的气氛里度过。 唯一的变数,是骨折未愈的周泽熙竟然转学出国了。 大课间,夏星蹦蹦跳跳凑到他跟前,眨巴着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小鱼老师,喏,给你。” 她从校服口袋里抓出一把润喉糖塞进俞扬手里。 俞扬捧着糖,心里暖暖的,但还是温和地劝:“谢谢你呀小星,不过老师的嗓子已经痊愈了,这些润喉糖你拿回去留给姥姥好嘛。” 夏星摇摇头,羊角辫在脑后快乐的晃动:“我舅……”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就听我姥姥说过,这个糖平时吃也可以保养嗓子哒,小鱼老师你就收下吧,我姥姥那里还有很多很多哒。” 面对小姑娘的热情,俞扬也不好再推辞,他将润喉糖放进办公桌上的糖果罐子里,笑道:“那这次带来的老师就收下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哦,下次老师可就不会收了,还有,帮我跟姥姥说声谢谢可以吗?”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可以。 午休时间,俞扬和两名同事有说有笑地走进员工餐厅,一进去就被打菜窗口里花样繁多的菜品给震惊到了。 李鸣瞪大双眼,咽着唾沫说:“卧槽!幻觉吧??今天食堂个吃是鱼翅???” 林杰指着不远处的澳龙手指微微颤抖:“今……今天……今天是什么重大节日?” 俞扬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机日历:“嗯,非要说节日的话,今天是世界勤俭日。” 李鸣扶额,哭笑不得:“那可真是勤俭他妈给勤俭开门勤俭到家了。” 打好饭,找位置坐下,俞扬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餐盘的照片给秦陆发了过去。 “呦!”林杰眼睛微微眯起,眉毛轻轻上扬,一边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胳膊,一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俞扬你可以啊,悄默声地谈恋爱了吧!” 俞扬慌忙锁屏,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里,只低头夹菜,脸颊却漾起了一抹新红:“没,没有啊。” 李鸣一上来就干完了那碗鱼翅,闻听有八卦,忙支起耳朵:“什么情况?快说快说!” 俞扬摇了摇头:“别听他瞎说,没什么情况。” 林杰一副你别装了我都明白的模样:“得了吧你,还装呢,刚才干嘛拍照呢?跟女朋友报备吧。早餐也是,吃前拍了一张,吃完又拍了一张,还别说,你家教挺严啊,女朋友查岗这么勤。” 李鸣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说好要一起过光棍节的,俞扬你竟然偷偷脱了单,你真不讲武德啊你。” 俞扬脸瞬间涨红,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是我一朋友怕我不好好吃饭为了监督我才让我给他拍照。” 林杰:“噢~还是女朋友。” 李鸣:“求求你别喂了,真的别再喂了,狗粮喂饱了,我还怎么吃澳龙!” 正说着,陈梦端着餐盘朝他们走过来,林杰和李鸣瞬间敛了贱贱的笑容,一本正经地端正坐好。 陈梦梨涡浅笑:“介意我坐过来吗?” 林杰和李鸣几乎同时:“不介意不介意,女神请坐。” 陈梦道谢侧身坐在俞扬身边。 陈梦:“俞老师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俞扬:“嗯,好多了,谢谢关心。” 陈梦:“那秦先生也出院了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俞扬:“是的,出院了,他恢复的也很好。” 陈梦:“那就好,不过秦先生平时很忙吗?我给他发信息他很少回复。” 心口的不适感再度出现,连带着美味的饭菜也变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俞扬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工作的确很忙,住院时也会议不断,昨天刚出院就飞美国出差了。” “啊,这样啊。”陈梦失落的神色略显好转,耳侧的碎发被她撩到耳后,温柔地笑道,“怪不得刚才我发问候信息他没有回复我,美国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俞扬埋头吃饭:“嗯,可能吧。” 陈梦饭量小,很快吃完,跟几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食堂。 女神一走,林杰和李鸣就萎了下来,两人苦叹世间不公,凭什么女神都归高富帅。 俞扬嚼完最后一口饭,连同心口的不适感一同咽了下去,然后他无精打采地摸出手机却猛然发现有秦陆的回信。 心跳剧烈跳动起来,他忙不迭地点开聊天界面。 秦陆:【午餐似乎比早餐豪华了不少,怎么样,好吃吗?】 俞扬默默计算了一下时差,此刻秦陆那边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了。 手指飞速点击键盘。 俞扬:【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秦陆发来一个“揪你小肥脸”的猫猫头表情包。 秦陆:【说好要监督你吃饭,你没打卡我怎么敢睡啊。】 目光在每个字上跳跃停留,心底瞬间涌起一股热流,并迅速蔓延全身,就连头发丝都变得滚烫。 俞扬:【瞎贫吧你,快睡觉吧。】 秦陆:【还没回答我呢,午餐好吃吗?】 俞扬:【好吃好吃行了吧。】 秦陆:【那就好。】 又一张长草颜团子“乖”的表情包甩了过来。 俞扬感觉自己就像那个小团子,头顶正在被大团子温柔的抚摸着,导致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乐。 俞扬:【快睡吧,晚安。】 秦陆:【你也好好休息,午安。】 收起手机,抬头就看见陈杰李鸣嫌弃的目光,毕竟他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呸,恋爱的酸臭味!” 俞扬:“……” 晚六点,俞扬在学校餐厅吃完饭回到宿舍,洗完澡洗完衣服躺在床上看书。 《Suis moi》铃声响起的时候,俞扬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那是他给秦陆设置的专属微信铃声,六年来,他换过手机,唯独这个铃声和他的专属者从来没有改变过。 只是,它已经很久没再响起过了。 拿起不停震动的手机,俞扬的手指都在颤抖,屏幕上令他心颤的名字被无限放大,就像黑洞似乎要将他吞噬。 俞扬鼓足勇气,按下接听键,他的脸和秦陆的脸就那样同时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 秦陆似乎刚睡醒,头发凌乱,眼睛有些肿,他打了个哈欠,声音略带慵懒式的沙哑。 “晚饭吃得有些少了啊。” 俞扬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充满无奈却又饱含着温柔:“你找我除了说吃饭的事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对吧。” 秦陆的眉轻轻拧起,唇角却不由上扬,眼角眉梢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地宠溺。 “那我找你干吗?难不成是想你了吗。” 俞扬下意识低下头,脸颊迅速变红,并一路蔓延至耳垂。 “你这人真是……” 话没说完,镜头里的男人站起身解开了腰间的睡袍绑带,刹那间胸腹一片光裸,再往下看是黑色的子弹头内裤和两条健硕的大腿。 俞扬的头皮发麻,慌乱地移开眼睛,他呼吸急促着,喉咙发紧,声音像是生锈的发条那样干涩。 “你、你干嘛、干嘛脱衣服。” 秦陆将睡袍脱下丢在床上,面对手机镜头大大咧咧地站着,丝毫意识不到俞扬此时此刻的窘迫和尴尬,他毫不在意道:“不脱衣服我怎么洗澡啊。” 俞扬无语:“我们还开着视频呢。” 秦陆笑道:“都是男人我怕什么,再说了又不是没在一个澡堂子洗过澡。” 说到洗澡这事,俞扬就想起了曾经十分尴尬的那幕。 刚上大学那阵,北方的学校都是大澡堂子,根本没有单间这种稀罕物的存在。 俞扬被人诟病的另一主要原因就是洗澡时会穿着内裤,这在直男眼中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幸好没过多久,学校又修了一层单间区,只是女多男少,每次洗澡都要靠抢。 秋季运动会那天,澡堂洗澡的人数成倍暴增,俞扬刚排到单间,就碰见了刚进澡堂的秦陆。 秦陆眼瞅着大排长龙的队伍,就直接跑到俞扬面前非要蹭他的单间洗澡。 俞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进了单间。 他已经记不清那场尴尬的洗澡过程了,只记得自己全程局促不安,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秦陆还特喜欢逗他玩儿,故意遛鸟非要跟他比大小,害得他差点没原地牺牲享年18岁。 当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秦陆的特殊情感,直到秦陆非让他搓背,他站在秦陆身后隔着粗糙的搓澡布去触碰那具极具爆发力的身体从而产生不该有的反应时,他才猛然发现他对他有着海潮拍岸般汹涌的欲望。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和秦陆一起洗过澡,哪怕秦陆会不开心,他也在没有妥协过。 除了上次在医院里,因为秦陆受伤不便他才再一次妥协。 俞扬:“那你忙吧,先不说了。” 秦陆:“嗯,不过俞扬,晚饭的确吃少了,我已经安排了酒店给你送宵夜过去,吃完记得拍照片给我。” 俞扬头大:“秦陆,你不能这样强迫我,我晚上本来就吃得少,你……” 秦陆:“所以你才会营养不良,如果强迫你能让你变得健康,我不介意再多强迫你一点。” 俞扬:“要是我就不吃呢?” 秦陆笑的狡黠:“那我就安排助理去盯着你吃完,你应该不希望人家小姑娘因为你突然加班吧。” 俞扬:“……” 视频通话结束一小时后,门铃乍然响起,俞扬打开门果然是酒店送餐员。 秦陆给他点的猪肝瘦肉粥,分量倒是不多,吃了应该不至于太撑。 俞扬一开始还怕猪肝腥气重他会吃不下,但厨师处理的极好,不但没有一点腥膻气,和猪肉米香混在一起,竟别有一番鲜香甘甜的好滋味,令他从一开始的心里排斥,到一口一口全部吃了个光。 空碗的照片发过去不久,秦陆就回复了信息。 一张“乖,你最听话”的猫猫头表情包。 俞扬咬了半天牙,打开他和唐皓洋的聊天界面,上翻了好几页找到了一张应景的表情包,长按转发了过去。 于是,刚到华尔街准备大刀阔斧大干一场的小秦总点开手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张动图。 一只二哈被人转着圈地丢进了河里,并上书“爸爸不要你了”六个大字。 秦陆没忍住笑了。 M证券公司总监笑道:“Mr. Qin seems to be very happy。" 秦陆心情很好地答非所问道:“Yes, my cat is very lovely。”—— 作者有话说:助理:你清高你霸道你哄老婆让我加班???万恶的资本家!!! 俞扬:别人拿的剧本都是强制爱,凭什么我拿的剧本是强制吃啊!!! 秦陆:我好兄弟终于肯发表情包给我了,真可爱哈哈哈…… 哒哒哒,想不到吧,我更新啦!!! 毕竟是七夕节,让小情侣甜一把吧,也给你们磕口糖吃。 还是你们命好,214情人节那天,隔壁魔君那本的小可爱们可是遭受了一把虐心荼毒,至今想来我都感觉对不起她们呜呜呜~ 那就,祝大家七夕节快乐,磕糖快乐,甜甜蜜蜜的一天,请做甜甜蜜蜜的梦呀。 宝子们如果有多余的营养液能赐我一瓶吗,浇灌我茁壮成长呀~ 那么,晚安安喽~ 第29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在俞扬眼里,一日三餐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的一种机械重复性物质活动。 毕竟从小到大,他的餐桌只有食物没有情感,偶尔有的也是父亲无声的漠视,或奶奶对过往美好生活的悲伤怀念。 甚至曾有一度,他对餐桌是抱有深深恐惧感的,因为父亲怨毒的眼神比之恶毒的咒骂似乎还要更容易令他胆寒。 所以他养成了少吃快吃的习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早早逃离餐桌,逃离那股强烈灭顶的压迫感。 渐渐地,他对食物失去了欲望,所谓进食只是为了填满胃囊,从而汲取必要的能量和营养。 自从他遇见了秦陆,吃饭这件小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简单。每一次动筷,每一下咀嚼,每一口吞咽,都是他炽热爱意的无声倾诉;绽放于味蕾的,也不再只是饭菜的滋味,而是他对温暖与光明的殷切渴望。 直到六年前,一日三餐再次失去了意义。 而现在,最初的那份悸动似乎又回来了。 一段时间下来,俞扬感觉自己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一看见餐盘就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拍照。 而秦陆也不曾有半分松懈对他的饮食监督,稍有不满意就会安排酒店送餐上门。 一来二去,俞扬成功贴上了秋膘,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不少,向来尖瘦的下巴也能看得到肉了,再加上他一直接受亓温妍的心理治疗,如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了阴霾,阳光了不少。 大雪节气这天,天空阳光明媚,窗外寒风凛冽。 虽是周六,俞扬起床却早,因为秦陆今天回国,再三要求他去机场接机。 俞扬没有拒绝,毕竟秦陆不在的这36天里,他对他的思念成倍剧增。 对外,他能恪守朋友间的本分。 对内,他却抑制不住他的本心。 他的想法很简单,默默陪伴,暗暗守护,不抱希望,不求回报,但求意中人安好。 收拾房间,超市采购,提前备餐,俞扬将路遇花店心血来潮买的那支红玫瑰插进餐桌上的花瓶里,心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做完这一切,他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用清洗干净的新保温杯装满他刚煮好的奶茶,又将保温杯小心揣进了羽绒服口袋里,这才打开防盗门,从温室走入寒风。 俞扬提前一小时到达接机口。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时不时投向接机大厅电子展示屏上的航班信息,信息显示秦陆的飞机因为暴风雪延误两个小时。 临近饭点,俞扬并不觉得饿,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那架即将降落在他心头的飞机。 时间仿佛变得没有尽头,每分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大厅里的广播声时不时响起,直到那个烂熟于心的航班号被电子女音机械的念出来时,心脏在刹那间剧烈跳动,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因为紧张手心微微汗湿。 接机口的人群涌向围栏,俞扬站在最前排,目光紧盯着出口方向,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什么。 半小时后,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秦陆穿着一件厚实的切斯特大衣,衣摆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身姿笔挺,儒雅从容。除此以外,驼色的高领毛衣,挺括的羊毛西裤,黑色的马丁皮靴,恰当好处的搭配令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绅士气息。 俞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他的每一步都精准落在他的心头,心跳逐渐与他的节奏重合,宛如命运的鼓点,敲打着自卑的灵魂。 俞扬酸酸地想,他似乎是瘦了。 秦陆也很快发现了俞扬,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然后松开行李箱,张开双臂,将微微发怔的人紧紧抱住。 “飞机延误,等很久了吧。” 俞扬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肩膀,偷偷闻着他身上久违的好闻的味道。 “没等多久,欢迎回家。” “谢谢。” 秦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松开他后又伸手捏了捏他柔软弹性的脸颊。 “嗯,不错,是胖了点。” 俞扬侧头躲开他的骚扰,微红着脸像是在抱怨。 “照你那套标准,不胖才怪吧。” 秦陆的表情十分得意,诚心地笑道:“胖点好,胖点好看。” 俞扬从口袋里拿出保温杯给他:“你要的奶茶,趁热喝吧。” 秦陆拿着保温杯一脸高兴:“我就那么随口一提,你还真煮了啊。” “不喝拉到。”俞扬作势要抢,被秦陆躲了过去。 “这就是俞扬吧?”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俞扬的目光被声源吸引。 一个身材高挑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秦陆的身边。 她身穿雾霾蓝呢子大衣,内搭白色的高领针织衫,下穿灰色的羊毛裙,一头缎子般的黑长直发利落地披在肩后,一对钻石耳环缀在耳垂上闪烁耀眼的光芒。 俞扬还是第一次在一位女性身上同时看见优雅干练、自信飒爽、温柔大方等许多美好的特质。她和秦陆站在一起,就像星月同辉,看起来如此匹配。 而他,就像不远处的一块乌云,上不得台面。 秦陆笑道:“来,俞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啦,我自己介绍就好。” 女孩子适时打断,她看着俞扬,温柔地笑道:“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托秦陆的福,我对你已经很熟悉了。所以现在见到你,我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个老朋友那样亲切,” 她伸出右手,笑容甜美:“你好俞扬,我是杨晓薇,秦陆的朋友兼未来的同事。” 俞扬伸手,握住她的:“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秦陆重新拉着行李箱:“走吧晓薇,我和俞扬先把你送去酒店。” 杨晓薇假装不满:“好啊你,我刚来A市你也不知道请我吃顿饭吗?” 秦陆笑道:“又不是没吃午餐,再说我实在太困了,我要赶紧回去休息。” 秦陆的车一直停在机场停车场,三人朝停车场方向走去,俞扬出于好心帮杨晓薇拖着行李箱。 距离出口还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秦陆看着外面白雪飘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条黑色的围巾,并当着杨晓薇的面给俞扬围在了脖子上。 杨晓薇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俞扬则出声拒绝:“不用了秦陆,我不冷。” 秦陆:“给你你就围着。外面风大,我和晓薇都穿着高领毛衣,就你的脖子光秃秃的,万一吹了冷风,感冒了怎么办。” 杨晓薇也笑着帮腔:“对啊俞扬,你就听他的吧,他这人向来比较体贴。” 俞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自顾自拉着行李箱向前走,身体果然暖了不少。 停车场里,迈巴赫车顶落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车内空调提前启动,所以上车后大家感觉并不冷。 杨晓薇主动坐在后排,俞扬便只能坐在副驾。 车内温度挺高,俞扬的银框眼镜片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他摘下眼镜用毛衣擦拭,秦陆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纳闷。 “你又不近视,总戴副眼镜干嘛?” 俞扬将擦拭好的眼镜再度架在鼻梁上,轻声道:“习惯了。” 杨晓薇则一边搓着手一边哈气道:“A市太冷了,我的手都冻僵了。” 秦陆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顺手就把俞扬带给他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俞扬亲手煮的奶茶,便宜你了。” 闻言,俞扬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冰冷了下来。 杨晓薇则笑嘻嘻接过,扭开杯盖抿了一口,然后她喟叹道:“哇,好好喝啊,俞扬你的手艺真不错,喝完身体瞬间就暖和了。” 俞扬再一次摘下了眼镜,低头用毛衣细细地搓磨着镜片,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泛着苍白。 “谢谢,你喜欢就好。”—— 作者有话说:甜完了该上正餐了姐妹们~ 第30章 暗恋,秦陆视角番外 离开,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冲动褪去,理智回归,距离出国的日子越近,我就越发烦躁。 两个月,我没回过学校,退学手续和留学手续都是姐姐一手代办的。 然而,几乎每个夜晚,我都会梦见那场诡异的宿舍风波。 梦见身处风暴中心的俞扬。 他如同一头绝望的困兽,用单薄的躯体,歇斯底里地撕扯着流言牢笼,直至遍体鳞伤。 他被刘强打晕时,我瞬间急红了眼,几乎是本能般地扑过去,将刘强按在身下,铁拳疾风般一下下打在对方的颧骨上。 从小,我就参加高强度的格斗训练,精准出拳,拳拳到肉。我似乎已经全然丧失理智,只剩嗜血的本能。 很快,刘强口鼻喷血,开始虚声呼救,围观的同学怕出人命,一窝蜂冲上来将我拉开。 我也无心恋战,抱起不省人事的俞扬撞开围观的人群就往医院跑。 幸好,没什么大事。 留院观察期间,我一直坐在病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你是同性恋?】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句道歉像句魔咒,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甚至清晰的记得,俞扬在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惊惧、无助、绝望……却似乎还残留一丝希冀的微光,像是在向我无声地求救。 而这句看似平常的“对不起”,无疑是他默认后的“喜欢你”。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是男的啊。 我也是男的。 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兄弟。 甚至曾撺掇我妈收他做干儿子的。 可他竟然喜欢我。 不是兄弟间的欣赏。 而是充满多巴胺荷尔蒙的情人间的喜欢。 我点开校园表白墙,一条条地浏览着他隐秘的心事,心跳竟随之渐渐乱了节奏。 全篇,字字不提爱,却比爱更沉。 他明明就不是个文科生,写出的文字却异常生动,一字一句,满怀炽热,满是他困缚于道德理智下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恋。 【阳光落进他眼眸,我忽然就懂得了“驯服”的意义。他是我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玫瑰,是每天下午三点就会心跳加速的期待,是嗅到薄荷香就会共情狐狸的那片金色麦田。唯有用心去看,才会发现,被你驯服,我甘之如饴。】 看完这段话,我颤抖着退出社交平台的页面。 这份畸形的喜欢,我内心十分抗拒。 对于同性恋这个群体,我一直持有一种憎恶的情绪。 我曾目睹一位天之骄子毁在这个群体身上,目睹好兄弟因为哥哥的突然离世痛彻心扉,目睹一个幸福家庭的轰然崩塌。 我固执地认为,这个群体,实在是太肮脏了。俞扬那么乖,又怎么会自甘堕落。 我对他,很失望。 甚至觉得,他玷污了我对他的兄弟情意。 可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 钻的我心又痒又疼。 于是我将这股异样强行压制下去。 “秦陆……” 昏睡中,俞扬喊了我的名字。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了医院,又担心他独自一人。 于是我重返留观区,雇了一名护工,嘱咐对方好好照顾俞扬。 回家的路上,我给集团公关部经理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校园表白墙号炸了。 第二天,我没想到,会在宿舍里再次见到他。 仅仅一夜,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无比憔悴,单薄身体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没忍住,开口问他:“你没事了?” 他“嗯”了一声,声音小的近乎听不见。 没再继续交谈下去。 独处有些难熬。 我加快速度收拾自己的行李,甚至后悔回来,早知这么尴尬,不如找人帮忙得了。 一边收拾,一边注意俞扬那边的动静。 可笑的是,他很安静,安静的像是并不存在。 更难熬了。 分秒的煎熬里,我终于将行李箱装满,像个逃兵那样奔赴门口。 不得不经过俞扬的时候,他竟然用力拉住了我的手腕。 意料之外似晴天霹雳,我反应激烈地甩开他,丢下一句狠话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冲出宿舍。 其实,在跑下一层楼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即使俞扬有错,好歹朋友一场,我不该对他这么狠。 想回头,却难回头。 半晌,我把心一横,将俞扬彻底隔离出了我的世界。 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学校小树林的小路上。 退学手续的最后一步,必须我亲自前往教务处签字确认。 为避开人流,我选择穿过学校的小树林。 林荫深处,我听见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跟着我,我对你不感兴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哥哥器大活好包你爽。” “滚!” “呸!烂货!装什么清高!” 愤怒驱使我朝声源跑过去,听到动静的俞扬像受惊的雀,朝小树林外狂奔。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生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嘴中依旧骂骂咧咧言辞下流。 我忍无可忍,朝他后背飞踹了一脚。 猥琐男一个趔趄扑倒草地里。 我用膝盖重重碾上他的后腰,一手掐着他的后脖,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将他的脸死死压在下过雨的湿泥里。 “记住!再敢骚扰他,我弄死你!” 从那天开始,我才意识到,俞扬的处境,竟如此恶劣。 一股难言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胸腔堵了团烧的正烈的火,堵的我心口生疼。 疼得厉害。 签完字,我没有片刻犹豫,跑去母亲的办公室,求她替俞扬想想办法。 母亲没有拒绝。 我想离开前,尽我所能,替俞扬安排好一切。 纵使无法继续相处,我也愿意替他扫清障碍。 毕竟,在我内心深处,他依旧是我十分看重的人。 是开学报道那天,在攒动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定的好哥们。 临出国的前一周,我基本夜夜失眠。 一失眠,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点进俞扬的微信朋友圈。 原本就乏善可陈的朋友圈,如今直接关闭了访问权限。 只有头像下的签名变了。 【日落】 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两个字所体现的含义。 直到多年以后,我兜兜转转了一圈,也体会到爱而不得的滋味时,我才明白,日落代表难过。 他很难过。 出国当天,我行尸走肉般被家人送到机场。 一路上,我攥着手机,无数次地想要同他告别。 但先前浏览的各种帖子在不断地提醒我,不要再给他任何希望。 只有不留余地、不讲情面,才能彻底切断这份畸恋。 对他,对我,都好。 准备过安检时,我瞥到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很像他。 伏隔核疯狂运转,神经元释放多巴胺,不断输送兴奋的脉冲信号。 心动过速,心律失常,呼吸紊乱,就连手也开始颤抖。 本能再次战胜理智,我的腿竟不由自主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迈开。 “呀!星星踢我了!”姐姐突然惊呼。 她兴奋地拉过我的手,紧贴在她硕大的肚子上。 “来吧,星星和舅舅说再见吧。” 掌心刚贴上那片温软,就被孕育中的小生命顶了一下。 不重,却带着点莽撞的劲儿,似乎会是个倔强的小家伙。 我惊喜的轻轻弹了弹姐姐的肚皮,温声道别:“星星乖,等舅舅回来给你包大红包。” 再抬眼,人不见了。 心口忽然就空了一块。 一种极细微的、酸涩的悲伤,从胃里慢悠悠升腾,蔓延至四肢百骸。 指尖空虚,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坐在飞机上时,许许多多零碎的念头在脑海中悬浮,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思绪,只徒留一股悬而未决的凝滞感。 随我一同前往异国他乡—— 作者有话说:将先前的更文说明替换成番外啦[撒花][撒花][撒花] 30-40 第31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车内的暖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但这点热度根本捂不热指尖的冰凉。 俞扬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隔着复又起雾的镜片落在窗外被白雪覆盖的路面上,模糊一片,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秦陆丝毫没察觉到车内气氛微妙,一边平稳地转动方向盘,一边向杨晓薇介绍公司情况。 杨晓薇偶尔应和几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带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似乎是看出了俞扬的不自在,杨晓薇适时中断话题,很巧妙的把话题转向俞扬:“俞扬,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有点晕车?” 俞扬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抠着牛仔裤的接缝处:“呃……还好……可能是车里太热了,有些闷。” “咔哒”一声轻响,副驾驶车窗以极缓的速度降下,只留了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 冷风裹着雪粒子的气息顺着那道缝钻进来,带着点砭骨的凉意,却恰好吹散了俞扬眼前镜片上的薄雾。 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秦陆不满的声音响起:“笨蛋,不舒服也不吱声,跟我还逞什么强,憋坏了怎么办?” 俞扬脱口而出:“对不起。” 杨晓薇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小盒薄荷糖递了过去:“来,薄荷味的,含一颗能好受些。” 俞扬连忙摆手婉拒:“谢谢不用了,我……” “他吃不惯薄荷的味道。” 杨晓薇伸过去的手一僵:“原来是这样啊。” “别看他大男人一个,娇气起来跟个小孩子没区别。”秦陆从中控台储物箱里摸出几颗提前备好的柑橘味润喉糖丢进俞扬手里,“吃这个吧,这个你吃得惯。” 俞扬顿觉烫手,心跳的厉害:“谢……谢谢。” 杨晓薇将薄荷糖重新装进大衣口袋里,像是脱力般地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秦陆和俞扬之间来回徘徊。 送杨晓薇到酒店时,她站在大堂旋转门旁,看着门童将行李一件件放在行李车上,然后对秦陆和俞扬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杯。 “谢谢两位帅哥送我到酒店。俞扬,这杯奶茶我先带走了,保温杯我会洗干净后交给秦陆,麻烦他转交给你。” 俞扬:“不用了杨小姐。保温杯是我新买的,如果你不嫌弃留下做水杯吧。” 杨晓薇并不推辞:“那就谢啦俞扬,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俞扬还未应声,秦陆已经替他摆了摆手:“快上去吧,趁这两天好好休息,下周一上班别迟到。” 杨晓薇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挑:“知道了,万恶的资本家,秦扒皮同志!” 目送杨晓薇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秦陆拉开副驾门,示意俞扬上车。 “我坐后面吧。” “干什么?少废话,快上车。” 俞扬没再说话,暗自叹气,只能硬着头皮听话坐回副驾。 他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秦陆说:“去你宿舍。” 俞扬捏着衣角,斟酌着拒绝:“时间太晚了,家里也没什么菜,我们还是找个饭店吃吧,吃完你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我记得昨天让助理给你送了些海韵轩的速冻饺子,你应该还没吃完吧?”秦陆发动汽车,方向盘多打了半圈,直接拐向宿舍的方向。 俞扬抿着唇没说话。他很清楚秦陆的个性,说一不二,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回到宿舍,秦陆熟门熟路拉开鞋柜准备换鞋。俞扬抢先一步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另一双崭新的拖鞋:“你穿这个吧。新买的,没人穿过。” “花这钱做什么,又不是没得穿。”秦陆一边换鞋,一边脱外套。 俞扬帮他把外套挂起来:“嗯。超市打折,看着好看就买回来了。” 实际上,俞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双新拖鞋回来。就是买保温杯的时候恰好路过拖鞋区,恰好看见这双拖鞋,恰好感觉它很适合秦陆。 “你宿舍暖气还挺足。”秦陆摘下百达翡丽的白金袖扣随手丢在玄关柜上,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向厨房。 “饺子在哪?我来煮。” “不用,我来就行!”俞扬把他推出厨房,“厨房还有点剩菜,我进去热热就行。你坐着等,很快就好。” 秦陆也不坚持,靠着厨房门框看他变戏法似的从冰箱旁边的电子保温箱里依次端出三盘色香俱全的菜来。 “不是说家里没菜吗?” “嗯,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俞扬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轻,洗碗时水流声显得格外清晰。 他用洗干净的碗,从高压锅里给秦陆盛了多半碗冬瓜排骨汤。 “你先喝一碗驱驱寒,我把米饭盛出来就好了。” “厨艺挺好,味道不错。”秦陆喝着汤,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俞扬今天穿了件奶白色毛衣,领口中规中矩的大小,每次弯腰却会漏出一小片白色的肌肤。他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加上最近脸颊增了些许肉感,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柔。连带着那副银制平光镜,都少了些疏离感。 秦陆脑海里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最近比较时兴的词汇——人夫感。 与此同时,俞扬抬眼看向他,眼神干净的很纯粹,像含着汪清水。 秦陆心头莫名一震,喉间的汤没咽顺,猛地呛了一下,连续的咳嗽声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碗都捧不稳,汤洒了大半,全洒在身上。 俞扬见状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抽了纸巾去擦。近距离接触,他红了脸,动作却没停:“烫到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秦陆被他着急的模样弄得一愣,刚要开口说“没事”,就感到俞扬的手指隔着湿透的衬衣擦过胸肌,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上头。于是他喉结动了动,后退一步避开,哑声安抚道:“不用,别担心,我没烫着。但我现在想先冲个澡换身衣服,俞扬借你浴室一用,再麻烦你找件适合我穿的衣服。” 俞扬“啊”了一声,转身进卧室里翻找。他和秦陆有很明显的体型差,所以他的衣服对于秦陆来说明显过小。 思来想去,他想起唐皓洋有放在这里一套睡衣。唐皓洋的身形跟秦陆差不多,睡衣的尺寸应该也是合适的。 秦陆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俞扬手里拎着一套尺寸明显不符合他身形的灰蓝色棉质睡衣。 “秦陆,这套睡衣是我师兄落这儿的,你先凑合穿一下行吗?” 师兄?就是上次那个很没礼貌的家伙吧! 秦陆眉头瞬间拧起来,语气硬邦邦的:“不要。” “啊?”俞扬举着睡衣的手顿在半空,“可我这里没有别的衣服适合你……” 秦陆靠在浴室门框上,腰间只围了条灰色浴巾,眼神黑沉沉地落在他身上,那股莫名的不爽几乎全写在了脸上。 “我有洁癖,接受不了穿别人的衣服。” 洁癖?什么时候的事? 俞扬以前可没发现他有洁癖。 况且既然接受不了,那为什么还大剌剌的用着自己的浴巾。 明明浴巾比睡衣,还要私密吧。 俞扬没辙,只好叹口气:“那好吧,你等一会,我去你车里拿行李上来。” 秦陆三两步拉住他,压抑住眼底的烦躁:“外面冷,别折腾了。你这里又不冷,我裹着浴巾就够了。你帮我把衣服丢洗衣机里,洗出来晾着干的也快。” 晚上八点,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 秦陆坐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 俞扬则待在厨房收拾。他看着基本空盘的菜碟,内心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刚才在饭桌上,秦陆似乎很喜欢吃他做的菜,基本就没怎么停过筷子。 收拾完厨房,已经八点半了。 雪早在两个多小时前就停了,窗外的小区路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俞扬估摸着这个时间,市政安排的铲雪车应该已经将马路上的积雪清理的差不多了。 怕再晚下去,犄角旮旯里的积雪融化,会导致路面泥泞难行。俞扬便取下阳台上晾着的秦陆半干的衣裤,进卫生间手持吹风机给他仔细地吹干。 一切完成后,俞扬拿衣服走出来,却赫然发现秦陆斜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的半边肩膀陷进柔软的垫子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托着侧脸,姿态随性得近乎慵懒。 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烫的俞扬指尖发麻。 是压抑了许久的在意,是见他卸下防备的悸动,是可望不可即的小心翼翼。 他想要靠近,腿却灌了铅,寸步难行,只能远远羡慕那些落在他发梢的灯光。 胸口像是在发酵,胀得发疼,疼得泛酸,偏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就像个可耻的小偷,克制着想要犯罪的欲望,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就惊扰了这场短暂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静谧。 但偷就是偷。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秦陆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 “喂,姐。” “嗯,在朋友家。” “知道了,一会就回去。” 挂断电话,秦陆看着俞扬动作有些慌乱的给电视机旁的绿萝浇水。 “你这么浇水,不怕淹死它啊。” “啊,好,好久没浇了……”俞扬说话有点结巴,他放下喷水壶,抱起丢在电视柜上的衣服拿给秦陆。 “天色不早了,你换好衣服快点回家吧。雪天路滑,别让家里人担心。” 秦陆穿好衣服,临出门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礼物盒。 “给你。美国逛地摊时遇到的,感觉它很适合你。下周六是你生日,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俞扬宕机般回问:“美国也有地摊啊?” 秦陆轻笑一声,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当然,地摊文化遍布全世界。” 见俞扬迟迟不接,秦陆失了耐性,直接把礼盒塞进他手里:“叫你拿你就拿着。” 俞扬脸颊浮起浅淡的红,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局促:“谢谢……让你破费了。” 秦陆无所谓地摆摆手:“破费什么,又不贵。” 俞扬送他到电梯口。 秦陆望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断上涨,突然有些感慨:“看你日子慢慢上了正轨,我真替你开心。而且我今天才发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棒,往后无论谁嫁给你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电梯门开了,秦陆走进光里。 “我走了,改天见!” 俞扬艰难地扯出一个不知道好看还是难看的笑容:“嗯,慢点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电梯门再度合上,切断一切光源。 黑暗中,俞扬的眼睛同样盯着显示器上的楼层数字,原本不错的心情随之逐渐坠入谷底——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Yeah!我可以安心来这里更文喽!!!宝子们,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有时间更文的原因是什么[狗头][狗头][狗头] 真相就是,柠·断更·萌·专业户·果同志,在七月的第一个周真断根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我起码要躺平一个月~ 我终于有时间来还债啦[撒花][撒花][撒花] 所以,还在的举起你们的小手手[摆手][摆手][摆手] 另外!!!76这个隐醋包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啊啊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嘛!!!简直就是直男中的直男!!! 第32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秦陆送的礼物是一只很独特的手表。 深邃蓝的表盘,金芒时标流转,表底星球微微移动,就像掩藏了整片星空。 最惊喜的是表盘背面居然是小王子守护B612星球的摆陀! 俞扬的手有些抖。 秦陆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在他心底种下一朵玫瑰,又在下一时刻将玫瑰拔除。 任凭他的心脏千疮百孔。 临别前秦陆的那句话,在俞扬看来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他不要继续痴心妄想。 纵使俞扬明白那或许不是秦陆的本意,或许只是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 甚至大概率,是秦陆发自内心的美好祝愿。 但在一个敏感、孤僻、压抑却渴望爱与被爱的男同心里,这种直男发言无异于一枚子弹正中眉心。 能被轻易放下的不是爱。 所以俞扬做不到无所谓。 纵使无数次心理暗示不要再沉沦。 却依旧在美丽的陷阱里迷失方向。 俞扬脱力般的倒在床上,像胎儿那样蜷缩起身体,却也无法抵御痛苦铺天盖地袭来。 这一次,他不想再被动等待被情绪淹没,而是初次生出主动向外伸手求救的勇气。 夜幕深沉,咖啡馆飘着拿铁的焦香,靠窗的卡座被浅米色纱帘隔开,形成一个半私密半开放的角落。 俞扬坐在里面,看着玻璃窗外匆匆路过的行人,手指无意识搭在高脚杯的杯柱上。杯里的柠檬水他没喝,青黄的柠檬片沉在杯底,像他压抑多天的思绪。 纱帘被人掀开,带进一阵夹杂凉意的气流和小苍兰的香味。 “抱歉啊俞扬,路上有点堵车,我来迟了。”亓温妍站在帘边,驼色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半张脸,鼻尖冻的微红,卷翘的睫毛沾着细密的水雾。 俞扬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语气里满是过意不去:“没事没事,是我来早了。应该我说对不起才对,这么冷的天还把你约出来。” 亓温妍抬手解下围巾,露出脖颈间杏色的针织纹理,笑着摇头:“瞧你说的,冬天就不能出门啦。我又不是熊,不需要冬眠。” 恰当的一句玩笑使人放松。 俞扬被她逗笑,紧绷的肩线松了些,他绕到对面替她拉好藤椅:“快坐吧。想喝什么?我去前台帮你点单。” 亓温妍将脱下的大衣随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热可可,谢谢。” 俞扬回来时,手里端着白色马克杯,杯沿沾着圈绵密的奶沫:“温妍,你的热可可。趁热喝,驱驱寒气。” 亓温妍感激的笑道:“谢谢你俞扬,你真贴心。” 俞扬坐回座位:“医闹那件事发生以后,你还好吗?” 亓温妍捏着银制小勺的柄端,轻轻搅动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刚开始那几天还是会害怕,晚上总做梦,梦见破碎的玻璃,满身的鲜血……” 俞扬“嗯”了一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刘晨师兄带我去土耳其散心。当我们坐在热气球里俯瞰大地的时候,我忽然间就释然了。我总不能让那些糟糕的画面,占据我心里装风景的地方。更何况,人总不能一直被阴影追着跑。” “那就好。”俞扬端起高脚杯抿了口柠檬水,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个坚韧的女孩子。 “你呢?”亓温妍抬眼望他,目光清亮温和,“我们出院时同时做了心理干预测量表,数据显示那次医闹对你没有产生太大的负面心理影响。所以,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的情绪极速崩溃?” 三天前,她临入睡竟接到俞扬的求助电话,在进行了初步交谈,明确他没有致命危险后。她指导俞扬一步步完成54321感官锚定法,这才帮助他从情绪漩涡里暂时逃离。 俞扬望着杯底的柠檬片,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温妍,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的,那段藏了很久的暗恋。” 先前的几次心理治疗,俞扬有向亓温妍坦白过自己曾经的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史。但自始至终,他都有信息保留。 尤其是暗恋对象的性别。 亓温妍点点头:“记得。那件事是导致你情感抑郁症爆发的直接原因。” “我最近又遇见了他。” “然后呢?” “他想和我继续做朋友。” “那你呢?你想和她做朋友吗?” 俞扬苦笑道:“起初我尝试着拒绝过……但没成功。” “那做朋友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俞扬深吸一口气:“……会。会患得患失,会胡思乱想,会害怕……害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害怕会再次失去他。” 亓温妍眉心微蹙,眼神中流露出怜悯的神情:“所以俞扬,六年了,你依然爱着她。” 空气仿佛凝滞。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低低流淌,却将“爱”这个字衬托的格外清晰。 俞扬绝望地闭上眼,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哑声开口:“是。我还……爱他。” 亓温妍的眼神中褪去怜悯,转而换成一种更为温和的注视:“俞扬,为什么不表白呢?六年前的那场闹剧虽然让你们狼狈收场,可是你并没有亲口告诉她你的真实想法。或许六年后的相遇是上天给你用来弥补过往遗憾的契机。把你的思念、你的爱慕,通通告诉她,或许你会得偿所愿呢?” 俞扬眼底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声音覆着压抑多年的喑哑:“不会的温妍。我和他注定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告诉他,只会将痛苦转嫁,与其两个人受罪,还不如一个人痛苦。更何况,他是无辜的,不该因为我的妄念徒增烦恼。” 亓温妍郑重道:“俞扬,你知道什么是暗恋吗?暗恋这件事无非分两类。一类是脑补下的自我满足,是一场单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它是一个美梦,很多时候或许不会伤害到你。但你的暗恋却属于第二种,这是一种现实向的自我恐惧。你对对方的爱与日俱增,同样你对自己的否定也会日益加重。长此以往,你只能迎来一场盛大的自我消亡!” 她将覆满奶泡的热可可推向俞扬,又当着他的面用银勺在奶泡上搅出一个大洞:“就好比现在的你是这杯热可可,你整个人都被这层抑郁情绪压迫着。如果你想要突破重围做好你自己,就只能下定决心去破局。更何况,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摆不上台面的事。” “纵使你怕会失去对方。可你知不知道在已经迷失自我的前提下,失去对方反而是最轻的后果。爱,从来就不需要靠自我献祭来感动自己。你懂吗?” 俞扬的眼睫垂下去,遮住眼底的水色:“我都明白……可我不能卑鄙的把他也拉向地狱。” 亓温妍不解的反问:“俞扬,你爱上的是魔鬼吗?” 俞扬摇了摇头:“不,他很好,他真的很好。如果非要做一个比喻的话,很多时候……我想他是我的救世主。” “那你又在怕什么?” 俞扬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在玻璃窗外的某一点。亓温妍好奇地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斜对面的西餐厅门口,正站着一对精英装扮的年轻男女。夜晚水汽导致路面结了一层薄冰,湿滑难行。女孩没走两步,脚下一崴,眼看要摔倒时,身旁的男士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扶女孩站稳后,或许是不放心,他索性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护着她走过那段结冰的石板路。 男的她认识,叫秦陆,是刘晨的好哥们,也是俞扬的大学同学。 亓温妍刚想调侃几句秦陆是不是找对象了,转头看向俞扬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俞扬周身的气息浸了曾化不开的哀伤,握着高脚杯的指节悄悄泛了白,似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像深夜浓雾里由远及近的影子。 她终究没忍住,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对方:“俞扬,你爱的人……是秦陆,对吗?” 俞扬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杯子的手猛然收紧,指腹竟将冷硬的杯柱生生捏断,柠檬水瞬间在棕木桌上泅出蜿蜒的水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俞扬扯过桌角的纸巾慌乱地擦拭着,惊惧与难堪的双重夹击下,他的动作因失去分寸显的格外笨拙。 服务生听到动静急忙跑过来收拾。 俞扬却像是看不见般执拗地想要去堵住那片狼藉! 亓温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腕,“够了俞扬,你看着我,深呼吸——” “很好,就这样,屏住呼吸数7个数,然后再慢慢呼出来——” “感觉好点了吗?” 俞扬从混沌中回神,看着亓温妍的眼睛点了点头。 亓温妍快步走到俞扬身边,用消毒湿巾替他小心擦拭拇指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创口贴撕开仔细贴了上去。 服务生则在两人对面清理桌面。 由于纱帘被服务生掀了起来,以至于跟在杨晓薇身后走进咖啡馆的秦陆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俞扬。 他拍了拍杨晓薇的肩膀示意她先行点餐,然后迈着大步走向俞扬所在的卡座。 俞扬和亓温妍都沉浸在刚才的混乱里,谁都不曾注意到秦陆正在靠近。 直到秦陆沉闷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响起来时,俞扬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从亓温妍的双手里挣脱! 俞扬的心事被熟悉两人的朋友亲口揭开,此时此刻,他已无地自容。再面对秦陆时他像是被噤声,只低着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亓温妍反应很快,忙招呼道:“秦陆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陆的眼睛从俞扬头顶蓬松的发旋移开:“下班和朋友过来喝杯咖啡。你们呢?俞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俞扬结巴着开口:“我……我们……” 亓温妍顺势接上话:“我们在相亲。” 秦陆微微一愣:“相亲?你们俩?” 亓温妍点了点头:“对啊,师兄介绍的嘛。而且上次那件事多亏了有俞扬,我才能够顺利得救。俞扬他人很不错,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着接触看看。对不对啊俞扬?” 俞扬机械性的点头附和:“嗯,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叫秦陆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秦陆心口莫名有些窝火,他没空细想这份不适感打哪儿来,于是他没好气地推了下俞扬的肩膀:“相亲又不是做贼,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没紧张……”俞扬藏在衣袖里的手快要被自己掐出血了。 还好有亓温妍替他挡了回去:“俞扬他看见熟人可能比较害羞,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相亲嘛。” 奇怪的胜负欲让秦陆脱口而出:“你们才见过几面?就这么了解他了。” 亓温妍笑道:“当然了,职业优势嘛。” 秦陆是生着气离开的咖啡馆。 不知情的杨晓薇捧着热拿铁十分不解:“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 秦陆憋着火:“碰见俞扬在相亲。这小子见了我跟兔子见了狼一样,难道还怕我跟他抢女朋友不成?” 杨晓薇笑道:“俞扬挺腼腆的,或许是因为害羞吧。” 秦陆没好气道:“怎么,你也成心理医生了?” 杨晓薇:…… 咖啡馆里,平静下来的俞扬不解地问亓温妍:“你是怎么发现的?” 亓温妍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俞扬,这世上唯有爱是藏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又是粗粗肥肥的一章[撒花][撒花][撒花] 一想到醋包76开窍的那天也是老婆没了的那天,我就磨刀霍霍向天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鼓掌][鼓掌][鼓掌] 周三去医院复查,暂停更新一天,周四咋们不见不散呀[比心][比心][比心] 第33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周五下午放学,学生接送室里又只剩下了俞扬和夏星。 夏星一脸期待的抱着小书包,俞扬则是一脸懊悔的盯着自己的旅行包。 昨天,他真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夏星周六陪她同去游乐场。 “小鱼老师,你看我书包里装了好多糖果!” 夏星献宝似的拉开书包拉链,里面塞满了彩虹糖、巧克力,还有许多样式可爱的卡通棒棒糖。 俞扬眼神温和的看着她:“小星,你忘了吗,学校是不允许带糖果来的。” 夏星仰起小脸,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我知道啊,我只是想和小鱼老师分享快乐。你看,这些五颜六色的糖纸会发光,像不像彩虹落在了手心里?” 俞扬一怔:“嗯,很像。” 夏星眨着眼睛,小眉头却蹙了起来,带着一股天然的认真劲儿:“我希望小鱼老师也能天天快乐,所以才想把这些糖果通通都送给你做生日礼物!本来是想明天再送的,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不是很开心,那就现在送给你好啦!” 俞扬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连忙蹲下身,视线与夏星齐平,喉咙却微微发紧:“小星,老师并没有不开心。可能是中午没休息好,有些疲惫而已。” “真的嘛?”夏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也雀跃了许多,“我还以为小鱼老师不想陪我去游乐园呢。” “没有,老师很期待呢。”俞扬忍不住问她,”不过小星是怎么知道明天是老师的生日呢?” “是舅舅告诉我哒。”夏星从书包里掏出一枚笑脸棒棒糖塞进俞扬手心,“小鱼老师不开心也没关系,我知道肯定是舅舅又惹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出气的!” “呃……”俞扬大脑有一瞬间宕机,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没有惹我生气。” “小鱼老师别骗我了,我虽然小但我什么都知道。” 夏星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舅舅明明想要给你过生日,却又不敢亲口告诉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夏星十分笃定:“他肯定是担心你不搭理他了。” 俞扬握着那枚笑脸棒棒糖的手指猛地收紧,糖纸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小星,是舅舅让你约我一起去游乐园的吗?” 夏星点头,十分诚实:“对呀。他还恐吓我如果你不去,那他也就不带我去了。” 俞扬还想再问,空旷的停车场却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那声音,自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连带俞扬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 越来越强烈…… 夏星双手扒着窗台,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欢呼雀跃:“小鱼老师,是舅舅来接我们啦!” 秦陆单手推开玻璃门,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口,视线对上屋里的一大一小:“还愣着做什么?上车。” 夏星一仰头:“你说公主王子请上车!” 秦陆走过去,拎起她的小书包,颇有些无奈地开口:“好吧,好吧,公主王子请上车。” 夏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跑到俞扬身边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小鱼老师!” 俞扬被夏星拽着往前走,肩膀擦过秦陆的身体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后座车门被提前拉开,夏星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进去,抱着书包在安全座椅上朝着俞扬招手。 “小鱼老师坐我旁边!” 俞扬刚要弯腰,秦陆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包丢后面,你坐副驾。” 夏星皱起小眉头,语气十分不服:“小鱼老师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抢他?” 秦陆眉峰挑得老高,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夏星没好气道:“小丫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 “舅舅大坏蛋!”夏星气鼓鼓的,梗着脖子喊道,“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俞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温声安抚夏星:“小星别生气。天就快黑了,路上可能会结冰,老师要帮舅舅注意路况,所以才不能陪你坐在后面。” “那好吧……”夏星被俞扬说服,但还是不服气地朝着秦陆扮了个鬼脸。 秦陆懒得再搭理她,他关上后门,对俞扬没好气道:“原来咋们俞老师也会说话啊。” 俞扬拉副驾车门的手一顿,侧脸对着秦陆,耳廓悄悄泛了红。 他知道秦陆还在为那晚咖啡馆自己不肯搭理他的事情生气。 俞扬暗自叹气,他心想,相比较发脾气的孩子,孩子气的秦陆其实要更加难哄。 但秦陆即使还未消气,竟还能惦记着为他庆生,俞扬心底还是很感激的。 他们要去的是临市的一座大型室内游乐场,路程需要两个多小时,为了不那么累,才提前一天出发,今晚他们会在游乐场附近的酒店过夜。 出发不到十分钟,秦陆接了个电话,听对话内容应该是秦玫打来的。两人语气正常的交流了片刻,秦陆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了起来。 “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自作主张替我去做一些莫名奇妙的决定?” …… “抱歉,我的旅行计划里不包括晓薇,所以我也不会去酒店接她。” …… “答应她的人是你,怎么向她解释我管不着。” 两人的对话以不欢而散告终。 秦陆的下颌线紧绷,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像是有一股火憋在心里,但碍于孩子在车上,想发也发不出来。 夏星没注意到车内气氛的微妙变化,正一脸高兴的沉浸在车载电视播放的动画片里。 俞扬的手指无意识抠着安全带卡扣,卡扣的金属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他纠结半晌,还是开了口:“秦陆,是秦玫姐让你去接杨小姐吗?” 秦陆“嗯”了一声,尾音里裹着没散的火气。 俞扬指尖一顿,金属卡扣的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他张了张嘴,声音放轻了些:“你别生气。秦玫姐……或许是怕你一个人带着星星太累?” 秦陆单手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向俞扬,语气生硬:“那你呢,你不是人吗?” 俞扬低下头,不想再说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秦陆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霜褪了些,他微微放软语气:“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强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俞扬把脸转向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侧脸:“我知道……不过杨小姐很出色,你们……很般配。” “连你也这么说?”秦陆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烦躁,“我的感情难道是什么很随便的东西吗?只要你们说我跟谁合适,我就一定要和谁在一起吗!” 夏星抬脚踢了一下椅背,大声制止:“舅舅,要好好说话!我不准你惹小鱼老师生气!” “他生气?”秦陆眼底翻涌着火气,“我还生气呢!” “我不管!”夏星两手抱胸,口气比秦陆还大,“我就是不准你这么大声跟小鱼老师说话!” 秦陆:“好好好,我不说话行了吧!”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夏星偶尔跟着动画片哼唱两句的童声。 待车子行驶上高速,引擎的声浪瞬间沉了下去,迈巴赫的车厢密闭性较好,静的只能听见些许轻微的胎噪声。 副驾玻璃上映出秦陆开车的侧影,俞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深藏心底的爱意化作笔,一遍遍不知疲惫地描摹他锋利的轮廓。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俞扬都舍不得他不开心。 手心的笑脸棒棒糖已经变得温热。 俞扬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侧过身,把糖朝秦陆递了过去:“你……吃糖吗?” 秦陆的视线从前方路况移过来,落在那枚圆滚滚的粉色笑脸上,然后又忍不住抬眼看向俞扬。 余晖透过车窗,在他垂着的眼睫上镀了层浅金。饱满圆润的指尖因为用力攥着糖杆,导致秀气的指节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秦陆不知为何,心瞬间就软了。他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语气变成极不自然的喑哑:“剥开糖纸啊,没看见我在开车吗。” “噢,好……”俞扬手忙脚乱地撕掉糖纸,将剥好的棒棒糖重新递了过去。 秦陆偏过头,直接张嘴叼住。温润的鼻息扑在指尖,烫的俞扬像被火燎似的猛地缩手,呼吸都乱了半拍。 “嗯,草莓味的,还挺甜。” 秦陆心情大好,语气轻快许多。 俞扬再次把脸转向窗外,玻璃上的倒影里,他的脸颊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看着秦陆的神情由阴转晴,俞扬心里那条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按了按心口,压下那份悸动,声音细若蚊蚋。 “秦陆,可以……不生气了吗?” 秦陆含着糖的声音闷闷传来:“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不是这件事。” 秦陆好奇地扭头看他:“那是哪件?” 俞扬抬起头,勇敢地与他对视:“是咖啡馆那晚,你能原谅我吗?” 秦陆叼着糖的动作顿住了,草莓味的甜腻在舌尖漫开,却忽然变得有些滞涩。 莫名的情绪再度袭上胸口,秦陆回过神望向一眼不见头的前路。 “笨蛋,我早就不怪你了。” 那晚在咖啡馆,临分别前,亓温妍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说俞扬。 “如果这份爱注定无法割舍,你也不必将自己蜷缩成尘埃里的孤影。暗恋这件事,从来就不该是一场仰望的苦行,你不妨尝试着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和秦陆相处。” 不攀附,不卑微,各自完整—— 作者有话说:[无奈]秦陆的嘴全长夏星身上了~ 嘿嘿嘿[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要过夜喽[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激动的苍蝇搓手[坏笑][坏笑][坏笑] 第34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酒店是秦陆提前在网上订好的,是夏星强烈要求的公主主题套房。套房布局相当于两间大床房。毫无疑问,夏星独自住内间,而俞扬则不得不和秦陆住在一起。 三人在酒店吃完晚饭,夏星兴奋的想去儿童游乐区玩,俞扬则借口上厕所,让秦陆先带孩子过去。 俞扬跑到前台想再订一间房,但周末出游人数太多,酒店房间早就被抢购一空。 只能这样了…… 俞扬坐在等候区,看着将夏星恶作剧般抛进海洋球池里的秦陆,心脏乱跳,满脑子都是该怎么熬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夏星平时精力充沛,但生物钟很固定,晚上九点前必定要睡觉。 床头灯暖黄的光洒下来,俞扬靠着软包床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 “……就这样,灰姑娘和王子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夏星蜷缩在粉嫩的公主被里,像只酣睡的小猫,唇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做美梦。 俞扬合上书,将自己的衣角轻轻从她的小手里拉出,然后起身替她仔细掖好被角。 秦陆站在他身后,刻意压低声音:“星星很喜欢你。这次出门,比起我这个舅舅,她似乎要更依赖你。” 俞扬动作迟滞,转身微笑:“小星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 秦陆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喝口温水润润嗓子。” “谢,谢谢。”俞扬接过水杯,温水入口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秦陆坐回办公桌前,手指不断敲击电脑。 俞扬走过去下意识问:“是在处理工作吗?” “嗯,有份合同还需要再改改。别管我了,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俞扬却在背地里红了脸。他几乎是慌乱地从旅行包里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逃也似地走进浴室。 水从头顶浇下来,蜿蜒着遍布全身,灼热的体温在适度的水温里缓解了不少。 俞扬再度化身鸵鸟,躲在浴室墨迹了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浴室的门被敲响。 “俞扬,你没事吧?怎么还不出来。” 俞扬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再三确认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任何不妥后,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我没事。吹头发用的时间久了点,抱歉耽误你洗漱了。” 秦陆上下打量他,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他单薄的肩膀,将人用力带进浴室,再毫不犹豫地将门关好。 “秦陆你做什么?!” 俞扬尝试挣脱,奈何秦陆手劲大,跟钳子一样坚固。 “别乱动,乖一点。” 俞扬不动了,只缩着肩膀,尝试与他隔出些距离。 秦陆将俞扬按坐在镜前椅上,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发梢果然还是湿的。 “笨蛋,白折腾这么久,头发还是湿。” 他拿起吹风机,打开暖风,试好温度,对准俞扬的头发吹了过去。 “秦陆,我、我自己可以。”俞扬转身想去拿秦陆手里的吹风机。 “别乱动。”秦陆抬手躲开,眼神示意他坐好,“马上就好。” 俞扬拗不过他,只好认命,脊背僵挺地坐着。 秦陆吹的很细致,每一下,他都会先用指腹轻轻揉开潮湿成绺的发梢,再用掌心托起细软的发丝,才用热风慢慢地扫了上去。 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镜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俞扬微垂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隐秘的视线。 镜子里,秦陆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一举一动都是专注,那感觉就像是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 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个不停,暖风裹着洗发水的清香漫了出来,浴室里面的氛围逐渐变的黏糊糊。 秦陆此时的心很静,似乎只要和俞扬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心口好似揣了团棉絮,温暖又满足。 五指不停撩动发丝,指尖偶尔掠过皮肤,俞扬的身体就会轻轻缩一下。秦陆觉得好玩,便故意多碰他几次看他的反应。 偶尔也会有水珠顺着皮肤滑落,秦陆但凡看到就会用拇指帮他擦掉。 俞扬的肤质很敏感,稍微用点力,碰过的区域就会变红。 力道再大点,他皮肤上甚至会出现类似划痕的红色凸起,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消退。 俞扬本来长得就白,这些红色落在莹白的肌肤上,就像羊脂玉洒上朱砂,透着一股莫名的色/气。 不知是不是热的,俞扬露在外面的皮肤慢慢变粉,耳朵更是红的像要滴血。 秦陆也觉得热,不由加快了动作。 十分钟后,俞扬终于从一场磨人的极刑中解放。 他几乎是头昏脑涨般钻进蚕丝被,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包裹起来,远看像只超大号的粉毛毛虫。 秦陆洗完澡出来,马上就被床上的长条物吸引了所有视线。 粉毛毛虫几乎缩在2米大床的最边缘,整张床剩下的面积再塞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他站在床边,双臂环胸,神情无奈地看着这坨诡异的凸起。 俞扬只留个毛茸茸的头顶在外面,剩下的部分哪怕是脚指头都看不见。 酒店中央空调开的很足,因此房间温度其实很高,裹这么严实睡觉真的不会闷吗? 秦陆弯下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鬓角,果然有潮湿的触感,分明已经出汗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拨通前台,吩咐客房管家送两张薄毯来客房。 薄毯很快送到,秦陆尝试拆开“毛毛虫”。 外力似乎引起了“毛毛虫”的不悦,他扭了扭身体,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好困……别动我……” 秦陆一边拆,一边低声哄:“小鱼乖,我们换条薄被子,睡得舒服些。” “毛毛虫”似乎松动了些,秦陆抓紧时间把人从蚕丝被里刨了出来,再把薄毯给他盖了上去。 感受到覆盖物,俞扬的身体反应就是再度将自己裹成了一坨,脸依旧埋进了毯子里。 秦陆看着他像条刚换了新壳的蚕宝宝,又把自己缠得密不透风,忍不住低笑一声。 “笨蛋,这下不闷了吧。” “晚安。” 躲在暗处的眼睛睁开,眸底满是化不开的忧伤。俞扬心里酸酸的,嘴里酸酸的,眼睛更是酸酸的。 他先前见过一句网络热语。 直男轻轻一撩,弯男痛苦半生。 他太清楚秦陆做的这一切,原因无非只是对好朋友的关心爱护。 但秦陆越好,他就越沉沦。纵使大脑理智,心却不受控制。 俞扬失眠了。 黑暗中,他听着秦陆的呼吸逐渐绵长,似乎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安稳的节奏。 俞扬鼓足勇气转向他。 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俞扬就是能凭借想象描摹出秦陆的所有线条。 “秦陆……” 俞扬超小声呼唤他的名字。 但,无人回应。 俞扬湿了眼眶,内心卑微祈求。 求求你别对我那么好。 我不想变成一个摇摆不定的疯子…… 可我似乎已经疯了。 Ce qui embellit le désert, c’est qu’il cache un puits quelque part 【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它的某处隐藏着一口水井。】 Les étoiles sont belles, à cause d’une fleur que l’on ne voit pas. 【星星很美,因为有一朵看不见的花。】 压抑不住的情感借夜色呼啸而出。 俞扬几乎是用气声告白。 “Je taime.”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注:最后两句法语及翻译均摘抄自《小王子》原文。 [爆哭][爆哭][爆哭] 这一章把自己写哭了,明明是在撒糖,但就是觉得很难受。 如果有喜欢听书的宝贝,这一章可以和《Beautiful》纯音乐版一起戴耳机播放。 最好也是在深夜静静地听。 也可能是我自恋,但我太心疼小鱼宝宝了。 他真的真的值得全世界最好的爱[爆哭][爆哭][爆哭] 原本计划写十万字以内中短篇哒,咋也不知道为啥磨磨唧唧到了现在~我算了算进度,距离破镜还有十章左右吧~ 祝我更文顺利[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各位宝子[亲亲][亲亲][亲亲] 第35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第二天天气还不错,但冬日的清晨总透着股沁骨的凉意。 停车场通往游乐场的路上,夏星左手牵着俞扬,右手挽着秦陆,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往前走。 经过一道冰面时,她调皮地拽着俩大人往上踩,随即脚下一擦,竟滑出去小半米远,手上的力道带着俩人微微趔趄。 秦陆下意识收紧手腕,眉宇紧蹙着低斥“小心点”。俞扬张开空着的臂弯,护住她可能滑倒的方向。 夏星越滑越兴奋,秦陆怎么催都不停。 俞扬无奈又纵容的笑道:“小星,这家游乐场规定只有前30组入场的游客才可以获得海豚钥匙扣,你再玩下去可就来不及了喔。” “真的嘛!”夏星兴奋的拍手大叫,“我最喜欢海豚啦,快快快,我们快去排队!” 游乐场上午九点营业,三人赶到的时候才八点二十多一点,入口处却早已经排起了长队。 “好多人啊,”夏星有些泄气,“我们还能拿到海豚钥匙扣吗?” 秦陆耸了耸肩,故意拖着长调:“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哼!”夏星嘟起嘴,眼眶红红的,一副委屈狠了的模样。 俞扬一直在观察队伍里的聚集情况,心里对自己排队的位置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他半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夏星耷拉着的脑袋,眼里漾着笑,语气很温柔:“小星别难过。我刚刚数了一下,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拿到礼物的。” “太好啦!”夏星扑进俞扬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脖颈欢快地跳起来,“小鱼老师最好啦!” 安抚好夏星,俞扬刚站起身,就听秦陆说:“给她这么大的期望做什么。待会儿要是排不到,还不是要再失望一次?” 俞扬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却裹着一层暖意:“其实,为喜欢的东西等待,本身就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秦陆一愣。 俞扬又解释道:“就算最后没有拿到钥匙扣,小星也只会难过一小会。因为游乐园里,从不缺少快乐。” 秦陆不置可否,但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搏动的有些紊乱。 八点四十五,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前三十组入场号码牌。 发到中途出了个小插曲。其中一组男男搭配和工作人员理论了起来。 “为什么不发给我们?”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抱歉客人,我们本次活动只针对家庭和情侣用户,像这种朋友关系并不符合我们的活动标准。” “谁说我们只是朋友了!”稍矮一点的男人挽住高个子男人的胳膊,特意拔高音量喊道,“这我对象!” 四个字,说得清晰又坦荡,像是在炫耀。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立马把号码牌给了他们。 俞扬暗自叹气,看来是他疏忽,没看仔细领取礼物的规则。 不过,秦陆和夏星是亲人关系,还好只是他自己无法领取。 工作人员很快来到俞扬三人身边。 俞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秦陆则攥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回来。 工作人员礼貌的笑问:“请问你们的关系是?” 秦陆指着俞扬刚要开口说“弟弟”,却不料被夏星抢了先。 “漂亮姐姐好,”她指着秦陆热情的向工作人员介绍,“这是我舅舅,”紧接着她又拉起俞扬的手,“这是我舅妈!” “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喔!” 秦陆:“……” 俞扬:“!!!” 周边所有人目瞪口呆看向他们,俞扬的脸瞬间爆红,脸颊烫的像是要着火。 他慌乱地用眼角余光偷看秦陆,他很怕秦陆会因此生气甚至发怒。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秦陆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着工作人员颔首默认。 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了,没再问什么,直接把三张标有数字27的号码牌递给了夏星。 夏星举着号码牌,对着俞扬和秦陆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自夸:“我聪明吧?跟刚才的叔叔学的!” 孩子年纪尚小,分不清真实和谎言。 “小星,我们……”俞扬眼神飘忽,说话打了个磕巴,“嗯,不该说谎话。” “可是刚刚叔叔们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他们……”俞扬满脸为难,不知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解释同性之间的爱情。 秦陆拍了拍俞扬的肩膀:“没关系,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没什么。再说,拿到钥匙扣名额,你不高兴吗?” “高兴。” “那就够了。”秦陆抽出其中一张号码牌递给俞扬,“挺巧,27号,27岁。俞扬,过生日嘛,放肆一回不碍事。” 三人前往服务台,领取到的海豚钥匙扣造型很独特。两只大海豚头尾部带有磁吸,可以拼接成“爱心”的形状。 夏星拿到的是一只小海豚,整只可以嵌入“爱心”中,天然的融合在一起,似乎一切都是美好圆满的模样。 俞扬紧紧攥着属于自己的那只海豚钥匙扣,明知是假象,亦如获至宝,他深觉满足。 绚烂灯光布满整座游乐场,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的香甜气息,到处都是游客们兴奋的欢呼声。 游乐场分三个主场馆,水上乐园、陆地探险和天空之城,大大小小的游乐项目加起来有80多个。 水上乐园的造型像一座童话岛,水面蒸腾着潮湿的热气,彩色滑道和其他游乐设施在灯光下亮得晃眼。 换好泳衣的夏星指着水池中心大声呼喊:“舅舅!小鱼老师!我们去玩那个彩虹滑梯!”说完,光着脚跑向水池。 “慢点跑,路滑别摔着。”只穿了一条泳裤的秦陆大声提醒夏星,脚步也随之加快。 一身长袖泳衣套装的俞扬不紧不慢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眼睛却不敢聚焦在秦陆身上。 秦陆身材锻炼的极好!宽肩绷起结实的线条,胸肌十分健硕,两条腰线收得极好,腹肌布有数条青筋,人鱼线沟壑分明没入深色泳裤。被泳裤包裹的臀线特别紧实,前面还鼓鼓囊囊的一坨,又强又欲,极其阳刚,晃得人眼窝生热。 三人踩楼梯登顶彩虹滑道,挤上同一艘充气垫,夏星吵着坐在最前面,秦陆估摸问题不大,便同意了她的要求。 俞扬坐在夏星身后,秦陆最后。气垫刚往下冲,惯性和水花就让三人同时后仰。俞扬护住夏星的同时,后背直接撞到秦陆硬邦邦的胸膛,秦陆的手臂瞬间环住他腰侧,指腹隔着湿泳衣,略有力道地陷入软肉里。 有些疼,俞扬蹙眉。 太细了,秦陆叹气。 “好好玩!”夏星兴奋的笑个不停。 俞扬浑身僵硬,心如擂鼓,耳朵里灌满秦陆粗重的呼吸声。最折磨的是他的身体被牢牢卡在秦陆两/腿/中/间,随着坡道起起伏伏,身体互相磕蹭,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股极端要命的违和感。 直到冲进缓冲区,水花漫过腰际时,秦陆握紧他腰侧的手才慢慢松开。 俞扬慌忙爬起身,又故作正常的把夏星扶下气垫,没理会秦陆,带孩子跑向亲子水寨。 秦陆则呆坐气垫一分多钟,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催他离开危险区域,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找人。 亲子水寨比较安全,俞扬独自坐在一艘小黄鸭气垫船上,视线跟着夏星跑,大脑却是一团浆糊。 “怎么不下水玩?” 秦陆的声音乍然在头顶响起,俞扬有些慌张,贸然起身,差点翻船。多亏秦陆手快,接了他一把。 但也就是这一接,俞扬更慌了,双手下意识抗拒,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后栽了下去,强烈的失重感迫使他双眼紧闭、呼吸停滞。 后背即将撞地的刹那,手腕猛地被人攥住,紧接着腰侧抵上一片温热。 秦陆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池地面,闷响一声,带起巨大水花。 俞扬整个人被他捞进怀里,后脑稳稳垫在他绷紧的小臂上。下坠的力道几乎全卸在秦陆身上。 秦陆呼吸急促,喉结滚动数次才出声:“没事吧?” 俞扬睁开眼,满眼未褪的慌乱:“我……我没事,你、你呢?” 秦陆贴在他腰上的手掌力道未松,但抵着地面的膝盖却在微颤。 “放心,我也没事。” 秦陆扶俞扬站稳。 站立的过程中,秦陆下颌线紧绷,额间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俞扬一眼就发现他右腿膝盖泛了紫,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声音发颤:“秦陆你受伤了!看起来好严重,疼不疼?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越说越急,说到最后嗓音有了明显的哭腔。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俞扬表现的倒比他看起来更疼。秦陆不免动容,他将右手手臂整条搭在俞扬的肩膀上,身体一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疼。但是还没疼到要看医生的程度,你扶我去岸上休息会就能好。” 俞扬跟夏星交代了几句,忙搀扶着秦陆往岸上走。 岸上有许多休息椅,俞扬扶秦陆坐下,单膝跪在他身前,神色凝重地检查他右腿膝盖的伤势。 指尖轻轻按了按伤口,俞扬抬头满脸心疼的问他:“疼吗?” 秦陆的视线落在俞扬微红的眼睛上,竟鬼使神差的来了句:“你吹吹就不疼了。” 俞扬睫毛轻颤,没一丝犹豫,低头凑近他的右腿膝盖,朝着紫红处轻轻吹了口气。 秦陆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温热潮湿的气息触感似是点燃了他的身体,迫使他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怎么样?”俞扬声音很轻,“好点了吗?”乖顺的模样像极了怯生生蹭过来讨好的小奶猫。 惹人生怜。 秦陆的手停在俞扬脸侧,指腹离那抹微红仅差毫厘。他目光微动,指尖蜷起,转而轻揉他后脑柔软的发丝。 “谢谢你,俞扬。” “我已经不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星气喘吁吁跑到两人面前大声喊饿。于是三人回更衣室换好衣服,便前往秦陆提前预定好的一家特色西餐厅就餐。 Waiter推着餐车过来时,俞扬正替夏星切牛排,所以他看见生日蛋糕时有一瞬间的晃神。 水晶灯的光洒在心形奶油蛋糕上,上面用草莓酱写着“祝小鱼,生日快乐!”Waiter点燃蜡烛退开,秦陆抬眼看着发愣的俞扬:“还愣着做什么?许愿吧。” 夏星在一旁高兴的附和:“不对舅舅,我们还没唱生日歌呢!” “我起头,舅舅你跟着唱哈!” “好。” “祝你生日快乐,预备——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夏星拍着手大声唱,秦陆拍着手低声和……此时此刻,俞扬似乎听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声音。 他微垂眼睫温柔又虔诚地看着烛光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不贪心……” “如果可以……请允许这一刻久一点……” “再久一点……” 许愿结束,俞扬刚一睁眼就跌进秦陆的眸底,那里面盛满暖光,似乎比烛火还要滚烫。 俞扬吹灭蜡烛。 秦陆和夏星又各自向他道了祝福。 Waiter便开始切蛋糕分给三人。 期间,秦陆接了一通电话,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俞扬问他是不是出事了?秦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餐巾擦了擦嘴唇,然后起身说要出去接个人。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俞扬一边心不在焉地陪夏星吃着蛋糕,一边频频看着秦陆离去的方向出神。 半小时后,秦陆重新走进餐厅,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蛋糕在舌尖化开的清甜还没漫开,便骤然沉成了苦涩。 俞扬暗自苦笑。 果然呢,他还是太贪心了—— 作者有话说:虽迟但到!!![撒花][撒花][撒花]还很粗长!!![撒花][撒花][撒花]夸我~狠狠夸我~mua~晚安啦,各位小臭宝[抱抱][抱抱][抱抱] 第36章 暗恋,心率轨道偏离 走进来的是杨晓薇。 她身着粉白色运动套装,长发被随意挽在脑后,用一根精致的蝴蝶结发带固定,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侧,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整个人显得十分温婉。 她脸上露出浅笑,目光先落在夏星身上,语气温柔:“星星,我们又见面啦。”前些日子秦玫邀请她去家里吃过饭,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很是喜欢。 夏星嘴里塞着蛋糕,含糊地叫了声:“晓薇阿姨好!” 杨晓薇目光转向俞扬,笑意加深了些:“嗨,俞扬,生日快乐。” 俞扬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笑脸:“谢谢杨小姐。” “我也是刚刚听秦陆说你今天生日,来得比较匆忙,来不及准备礼物了,等回到A市,我给你补上。” 俞扬立即婉拒:“不用了杨小姐,对我来说祝福比礼物更珍贵。” 秦陆侧身帮杨晓薇拉开餐椅,语气里带有不易察觉的不满:“如果你提前通知我,我不会同意你过来。” “这么不欢迎我啊?”杨晓薇自然地坐下,笑容依旧得体,“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来,我是为了星星来的。”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夏星饱满的脸颊。 夏星笑嘻嘻问:“晓薇阿姨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对啊。”杨晓薇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不过除了陪你玩以外,明天阿姨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夏星瞪大双眼:“去见谁呀?” 秦陆则挑起眉:“明天?” “下个月星星要考钢琴八级,秦玫姐希望我小叔叔能够亲自指导一下她。” 秦陆知道杨晓薇的小叔叔杨沐泽是国际著名钢琴家,能得到钢琴大师的指导对夏星来说的确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 俞扬静静坐着,一勺一勺,慢慢吃着“变质”的奶油蛋糕,水晶灯射下来的光将他苍白的脸割裂成不同的阴影。 Waiter前来为杨晓薇点餐,她随手拿起菜单翻看:“我猜你刚才一定点了惠灵顿牛排。” 俞扬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顿时丧失了进食的欲望。 “是又怎样。” “你还真是长情,口味数年如一日。” “无聊。” 杨晓薇点了五分熟的菲力牛排,Waiter走后,她笑道:“人也是一样,没有丝毫长进,数年如一日的无趣。对吧俞扬?” 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似乎能割开皮肉,刺透筋骨,轻易地看穿他隐匿的龌龊心思。 “什、什么?” “我的意思是跟秦陆做朋友应该很辛苦吧?” 周遭的空气骤然冻结,像被按下了终止键。一枚强效炸弹在俞扬脑海里引爆,世间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只剩剧烈心跳撞得他耳膜生疼! 她发现了! 她发现了他肮脏的心思! 如果说上一次,在面对亓温妍时,他更多的内心感受是震惊。 那么这一次,面对杨晓薇,他的内心却正在被无边的恐惧灌满。 她会不会……会不会当众拆穿他?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秦陆绝不可能再原谅他。 俞扬的脸色愈发苍白,在水晶灯的映射下,竟泛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他就像是即将受刑的死刑犯,战栗地等待着行刑的那一刻。 秦陆感受到他的异样,眼神责备地看着杨晓薇,语气不怎么好的开口:“别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冒犯别人并不代表有趣。” 杨晓薇愣住。 “没、没关系,”俞扬艰难起身,声音干涩嘶哑,“我只是、只是有点肚子疼,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俞扬走后,秦陆责备杨晓薇:“俞扬很敏感,你不该冒犯他!” 杨晓薇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冒犯他,可我问你,我刚才的话究竟哪里不妥?” “你当着我的面问他对我的感受,难道不是把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吗。” 杨晓薇垂下眼睫,声音似有落寞:“我还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倒不曾像维护俞扬这样维护过我。” 秦陆看了眼一心干饭的夏星,皱着眉道:“你确定要在孩子面前讨论这些吗?况且我和你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俞扬失魂落魄地跑进厕所隔间,关上门后脱力地滑坐在马桶盖上,他张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银制蛋糕叉的尖端早已刺破掌心,血珠正不断地渗出,他只能用纸巾不停擦拭。 他很想马上逃离这里,但贸然离开只会更加引人遐想。他只能努力压制自己纷乱的情绪,并按照亓温妍教他的那些方法转移注意力。待稍微好受些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用维生素瓶装着的抗抑郁药,倒出两粒丢进嘴里,干巴巴咽了下去。 待情绪稳定后,俞扬用自来水冲干净手掌上残留的血迹,便故作正常回到餐桌。秦陆和杨晓薇除了关心他几句之外,几人默契的都没在提起刚才的话题。 俞扬不敢直视秦陆,只能从他的语气、动作中辨别他的情绪,还好没有异常状况出现,看来杨晓薇并没有拆穿他悖逆的心思。 下午的陆地探险场馆里人头攒动,不少项目都得提前排上半小时队。 俞扬假借“身体不舒服”的由头,独自坐在休息区,等着三人玩尽兴回来。 游乐设施传来各种音效,加上人潮的嘈杂声涌动,他只觉耳朵里像是塞了两团棉花,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静静地坐在休息区最阴暗的角落,拇指无意识按压纸杯的杯壁,里面的温水早已没了温度,杯壁内的水珠随动作滑落,像极了他此刻被无端放大的失重感。 俞扬一直以为藏身暗处便得安全,却不知那些发烫的心思早将他映照得无处遁形。 一股熟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就好像是六年前被舍友撕开遮羞布一样,杨晓薇的意外发现无异于再一次将他见不得光的欲念昭告天下。 亓温妍先前就警示过他,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只要对方细心,总能察觉猫腻。 就像他与杨晓薇在机场初次见面时,自己便感受到了她对秦陆的那份格外清晰的占有欲。 没过多久,夏星匆匆跑来,大力扑进俞扬怀里:“小鱼老师,我不想玩了,我想陪你去看医生。” “老师没事,休息一下好多了。”俞扬将手中的纸杯搁置一旁,抱着她温声哄道,“那边的旋转木马看起来很有趣,小星不玩了多可惜呀。” 秦陆:“星星放心不下你,如果难受就不要硬撑,我查过最近的医院只有五分钟路程。” 俞扬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不需要看医生。” “我有个建议,正好我也累了。”杨晓薇一边说话,一边坐到俞扬身边,她抬头看着秦陆,“所以,我在这里陪俞扬,你陪星星再去玩会,怎么样?” 秦陆闻言看向俞扬,见他没表示反对,便弯腰揉了揉夏星的头顶:“那我们再去坐两圈旋转木马好不好?” 夏星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像是很矛盾,她歪着小脑袋,表情很是郑重:“那……那你要拉钩,保证没有骗我。” “好,拉钩。”俞扬伸出小指,跟她勾了勾,又笑着催她,“快去吧,不然要排队很久了。” 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杨晓薇这才转头看向俞扬:“抱歉俞扬,我不该在你生日的这天惹你不开心。” 俞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晓薇一愣,转而如实道:“大概六年前吧,那时我和秦陆刚交往不久。” 秦陆和她,果然有过一段过往。 “是……秦陆告诉你的?”俞扬压抑着心痛,试图从杨晓薇口中获得别的答案。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杨晓薇认真地看着他,“重要的是你还爱着他,对吗?” 俞扬陷入沉默,指尖被他绞的泛白。 “果然呢……”杨晓薇叹了口气,“可是俞扬,他注定不会回应你。无论是他的性向、身份还是他的家庭,都不可能会去接受你……” “我知道,”俞扬打断她,“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拥有他,我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默默陪伴他、祝福他,仅此而已。” “可你所谓的默默陪伴已经对他的家人造成了深深的困扰。” 俞扬指尖猛地收紧,他抬起头,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困惑。 “困扰?为什么?” “俞扬,你的默默陪伴太有存在感了。”杨晓薇叹了口气,神情无奈道,“对于秦陆的家人来说,一个随时随地能够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同性恋朋友,还是一个曾对他表达过爱慕的同性恋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没有!”俞扬情绪激动的解释道,“我没有对他表达过爱慕,明明是他们强行窥探了我的隐私!” “我承认当初不是你的问题,可你对他的爱慕却是客观事实,而这份爱慕给他和他的家人造成了严重的困扰也是事实。” 俞扬痛苦地用两只手捂住脸,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有些哽咽道:“对不起……这不是我本意……” 杨晓薇心有不忍,但还是狠下心开口:“其实我这次回来是秦玫姐授意的,她希望我能和秦陆复合。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因为即使分手这么多年,我也和你一样,依然爱着他。” “其实,秦陆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毕竟我和他在一起的那半年时间里,虽彼此拥有男女朋友的头衔,但我并不觉得那是在谈恋爱。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在敷衍我,所以我还爱着他却提了分手。我以为他会挽留我,却不曾想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我本以为时间会冲淡我对他的爱,但初次爱上的人无论过了多久都不可能轻易放下。所以在收到秦玫姐电话的那刻,我想我应该为了幸福再争取一次。于是我决定回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杨晓薇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语气放得很软:“俞扬,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对吗?” 俞扬声音颤抖:“我该怎么做?” 杨晓薇沉默片刻:“退一步,好不好?” 俞扬转头看向她:“你希望我……怎么退?” 杨晓薇的声音很轻:“离开他,彻底地远离他的生活,对你对他对我们都好。” 半晌,俞扬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像具冰封的尸体,唯有眼底汹涌澎湃的巨大痛苦昭示着他还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眼神深深震撼了杨晓薇,她不忍心的别开眼,望着远处的欢声笑语,声音里裹着叹息。 “我……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秦陆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但对你来说却是一个异常合格的朋友。你与他相处的时间越久,他的细心、体贴、关怀、爱护就会影响你多久。长此以往,你对他的依赖和爱慕不会随着时间消散,只会随着时间愈发强烈。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想逃离,就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但预防过敏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过敏源。” 秦陆带夏星回来的时候,杨晓薇正在给俞扬看她的手机相册。见到他们,杨晓薇收起手机,笑嘻嘻问夏星:“星星,玩得开心吗?” 夏星高兴的点头:“开心!”她将怀里抱着的布朗熊玩偶塞进俞扬手里。 “这是我和舅舅玩勇气大转盘赢得的礼物,送给你小鱼老师。” “谢谢,我很喜欢。” 俞扬握着布朗熊,冰冷的手心因为毛绒的温暖回了些许温度。 “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陆抬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试试温度,却被俞扬扭头躲开。 “我没事,可能有些犯困。” 秦陆尴尬的收回手,轻咳一声:“那我们回酒店休息吧。”他拍了拍夏星的肩膀:“好吗星星?” 夏星忙不迭地点头:“好的舅舅。” 俞扬看着夏星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笑容:“时间还早,我想去坐云霄飞车。” 其实在来时的高速上,夏星就在车上吵着一定要坐三次云霄飞车,还不停嚷嚷着这是秦陆欠她的债。 夏星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秦陆却皱眉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做过山车?!” 俞扬站起身,笑道:“我真的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失望而归。” “不行!”秦陆态度很强硬。 俞扬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轻笑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秦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怕了!” 俞扬:“怕也没关系,你可以在下面看着我们玩。” 秦陆移开眼睛,语气不屑:“玩就玩,谁怕谁啊!” 秦陆偶尔会有孩子气的一面,这一点与他强壮的外形很不相符,却意外的令俞扬觉得他有点可爱。 尤其是,俞扬很熟悉他逞强的模样。 刚上大学那阵,宿舍曾组织过一次游乐场游,秦陆是硬着头皮上的云霄飞车,飞驰的三分钟时间里,俞扬没听见他发出一点声音,只注意到他十指紧扣安全压杠,浑身紧绷的不像话。下云霄飞车时,秦陆比旁人慢一些,俞扬不显刻意的去拉他的胳膊,感受到对方明显的身体重量时,他终于确定秦陆恐高。 还记得有舍友调侃他是不是害怕,秦陆也是这样心虚的强硬,甚至为了表现勇猛又坐了一次云霄飞车。 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下车,他便抱着垃圾桶哇啦哇啦好一顿吐。 只是俞扬多少有点意外。毕竟上次秦陆为救他奋不顾身跳下悬崖,他还误以为秦陆早就已经不再恐高了。 杨晓薇借口害怕,留在休息区等候。 俞扬秦陆带着夏星前往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里夏星能坐的云霄飞车种类并不多,但也有好处,高度适中,坡度较缓,只是速度一如既往的刺激。 夏星选了穿越恐龙岛主题飞车,一排坐四个人,他们坐在最前排,夏星坐在两人中间。 过山车缓缓爬升,铁架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夏星一直在欢呼,小脸紧贴安全栏,眼睛闪亮如星。 “咣当”一声,车抵达最高点,短暂的悬停让所有人心跳一滞。 下一秒,失重感骤然降临,车身猛然俯冲下去。 俞扬和秦陆几乎是同时伸手,想要抓住孩子的手给她安全感。 指尖瞬间相勾,随即掌心紧扣。 与此同时,夏星兴奋高呼“啊啊啊——好刺激啊!”,并高举双臂不停地挥舞着小手。 俞扬一怔,下意识想要抽离,对方却攥得更紧,像是抓着续命良药。 掌心传来濡湿的触感,是极度紧张状态下的冷汗。 俞扬闭上双眼,不再挣脱,反而轻轻回握,指尖甚至微微用力,捏了捏对方紧绷的掌心。 风声呼啸而过,交握的手成了此时唯一的支点,稳住了彼此失序的心跳。 三分钟,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俞扬终于忍不住落泪,只是这一次,泪水尽数散在了疾驰的凉风里。 只有不明原因的后排游客摸了摸自己脸颊,并惊讶的喊了一嗓子:“咦,怎么有水唉?” 就这样,他们坐了三款不同的云霄飞车。 最后一次抵达目的地后,俞扬先下车,他把夏星抱下来,又像以前一样伸手去接秦陆。 秦陆没跟他客气,抓住他的手有些摇晃地走下车,双脚落地的刹那,他向俞扬歪了过去。 俞扬下意识接住他,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 秦陆额头抵在俞扬的肩窝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难受……” 俞扬没有推开他,而是拍着他大力起伏的脊背不停地帮他顺气。 “难受还坐,你自虐呢。” “还不是你激我。” “知道还上钩,傻不傻?” “嗯,是挺傻的……”秦陆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我好像就是经不起你激我……所以还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暗恋是想要靠近却又时刻警惕,生怕一不小心踏出红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俞扬已在渊底,此时无比渴望阳光。 今天是他的生日,秦陆告诉过他,今天他可以放肆一次。 那就让他放肆最后一次吧。 俞扬紧紧拥抱秦陆,恨不能贴的紧点、再紧点,不留下一丝缝隙。 “对不起……”给你和家人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俞扬在心里道歉。 秦陆身体一僵,腰间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他心头一跳:“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呢。” 俞扬把脸埋在他的颈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吸那股令他沉溺的专属于秦陆的味道。 然后,理智再一次战胜汹涌的爱意,他强忍内心的不舍用力将他推开。 秦陆不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后他皱眉看着俞扬,表情不是很痛快:“你干嘛?!” “没什么,”俞扬牵起夏星的手,“我们走吧,杨小姐怕是等急了吧。” 停车场。 俞扬从秦陆车上取下旅行包,在秦陆和夏星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你们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做,我就不留下打扰你们了。先前我从手机拼车软件上预定了一辆今晚回A市的顺风车,看时间估摸着就快来接我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祝你们明天一切顺利。” 夏星嘟起小嘴,十分不情不愿:“啊?小鱼老师不陪我玩啦?” 俞扬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老师已经陪小星很久啦,况且还有你杨阿姨陪你玩啊。” “喔……” 秦陆脸色阴沉,口气十分冷硬:“非要现在走吗?明天一起回去不好吗!” 俞扬垂眸,解释道:“明天太晚了,下周一开始开始期末复习,我要提前一天用来备课。” “随便你。”秦陆没再挽留,但语气里说不出的烦躁。 一直沉默的杨晓薇看向俞扬的目光有些动容,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俞扬,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回去,明天星星跟我小叔叔上课,我们可以再在附近转转。” 俞扬摇了摇头:“谢谢杨小姐,不过我确实赶时间,你和秦陆去逛吧。” 杨晓薇:“我……” 秦陆猝然出声:“他要走你就让他走吧,毕竟工作最重要。” 几人一时无话,在原地陪俞扬等顺风车的到来。由于天色见暮寒风凛冽,杨晓薇和夏星不得不坐进车里休息。 秦陆则焦躁地从驾驶室里摸出一盒新开的烟,抽出一支点燃后叼在嘴里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尾。冷冽的风吹散青灰,掠过他抬起的眼角,将他的视线带到车的前方。 车头旁,俞扬提着旅行包眺望车辆入口处,即使他身穿宽大的羽绒服,寒风袭来时那纤瘦的身形也会一览无余,在晦暗的暮色下尽显孤独和寂寥。 一根烟还没抽完,顺风车打着双闪停在俞扬身前。杨晓薇和夏星下车送行,尤其是夏星,扑上去抱着俞扬甜甜的约定“周一见”。 只有秦陆,依旧站在车尾,目光却不曾从俞扬的身上移开。 临上车前,俞扬和夏星、杨晓薇一一告别,最后的那刻他终于对上秦陆的视线。 “秦陆,我走了。” 秦陆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张开了嘴。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通知一声。” “好。” “还有,生日快乐!” 俞扬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晃了一下,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喉咙瞬间堵的发紧。 “谢谢。”说完又轻轻补了一句,“再见。” 然后他打开车门,弯腰坐进后座,隔着玻璃跟站在窗外的三人最后笑着摇了摇手。 直到发动机引擎响了起来,汽车轮胎开始朝前滚动的那刻,俞扬崩溃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瞬间爆发。 啪嗒、啪嗒、啪嗒…… 白面羽绒服胸前,泅开一个个深点,像罪案现场遗留下的枪眼,正在击溃一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俞扬浑身微颤,咬紧下唇,呼吸不畅,喉咙里不断发出沉闷地啜泣声,即使双眼紧闭也无法阻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 杨晓薇说的对,他的存在,无论有意无意,的确一次又一次的给秦陆增添了无数烦恼。 他们就好比两棵遥望的大树,而本能反应下的树冠羞避只会令彼此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注定,此消彼长——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久等啦各位,但这是一章顶两章的大肥肥章。又是泪洒小情侣的一天,越写越想从五楼下去(不走楼梯的那种)!!! 再就是,这不是破镜,不是破镜,不是破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此时此刻,小鱼宝宝心里还是没完全放下秦陆的,所以这不能算是破镜,但会是两人感情发展的转折点。 真正的破镜,不能假借别人之手,必须秦·开窍晚·但会撩·不自知·陆自己下手,小鱼宝宝才能真正死心。 追妻火葬场才能利索开展!!! 就是,我今天循环播放了800遍《如果爱忘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7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时,俞扬正对着课本在电脑上改教案。 他瞥了眼亮起来的屏幕,键盘上食指一错,敲错了一个字。 “秦陆”两个字像一道凛冽的疤,正突兀地横陈在通知栏里。 【为什么不回消息?】 俞扬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应对,只对着手机发呆。 笔记本电脑陷入待机状态,屏幕映出他清瘦的面容,神情看起来有些哀伤。 这是今天的第三条信息。 早上七点是【醒了?】,中午十二点是【好好吃饭】,现在是晚上七点,对方开始质问。 秦陆的性格很强势,有时候会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于是俞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劈得他一个措手不及,指尖慌乱按灭了屏幕,一瞬间像是过了一万年。 课是备不下去了,他删掉错别字,保存好现有的教案,关闭了电脑。 从游乐场回来已经过去三天,秦陆基本每天都有联系自己,可他回复的次数很少,即使回复也是简单的【嗯】【好】【是】…… 中间秦陆还约过他吃晚饭,也都被他委婉地拒绝了。拒绝的过程很艰难,他只能通过微信的形式艰难地编辑谎话。 他不敢再接秦陆的电话,他怕自己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又会功亏一篑。 只是心脏那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退出到底有多痛苦。 秦陆就像是精神鸦片,是他经年累月刻入骨血的瘾,戒除,必定要经历一场剜心剔骨的戒断反应。 十分钟后,手机再度响起,铃声突兀地划破室内的寂静。 俞扬仓惶起身下床,站在桌前犹豫片刻,他狠心按下了关机键。 然而,世界只安静了一秒钟,“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骤然炸起,像一记重锤砸在俞扬心上。 不安的预感占据全身,俞扬缓慢靠近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昏黄的楼道里,秦陆面色阴沉,寒冬腊月的时节,他竟没穿外套,只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肩,像是仓促赶过来的。 秦陆似乎是感应到门后有人,他的双眼突然瞄准猫眼,黑沉沉的,裹着狠劲,像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 心脏像被猛地攥住,浑身血液齐聚头顶,莫名的恐惧爬上俞扬的脊背,骇得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开门。” 强势的命令穿透铁皮门,声音压得极低,却极具压迫感。 “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把这扇门踹开。” 俞扬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止。双手紧紧抓住睡裤的裤缝,指尖泛着无力的苍白。 “三……” 俞扬喉结滚动,咽下口唾沫。 “二……” 俞扬朝前走了一步,手却迟迟抬不起来。 秦陆后腿两步,长吐一口气,作势就要抬腿。 “一!” 话音刚落,门锁“喀嚓”一声,俞扬仓惶的脸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声音有些颤抖:“秦、秦陆,你怎么来了?” 看到人的那刻,秦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舒缓了一瞬。下一秒,他的眼神锋利,怒意骤然膨胀。 秦陆没说话,只大步逼近,进屋还不忘关上门,只是关门的力气大了些,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突兀的闷响。 俞扬步步后退,被他逼在墙角,退无可退之际,他侧身想要躲开。 秦陆却突然俯身,双臂猛地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为什么?!” 俞扬被困在秦陆用肉身打造的囚笼里,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凉意自脊背蔓延全身。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秦陆灼热的呼吸落下来,灼伤了俞扬无比惨白的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问了,求求你别再问了……俞扬内心祈求,祈求神明不要再讨伐他。 可神明无视他的痛苦,依旧咄咄逼人。 “好。那我说明白点,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 俞扬垂着头轻声开口:“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太忙了,月底我有市公开课,我还没准备好。” 事实充分,理由恰当,似乎无懈可击。 秦陆却冷笑一声,抽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 俞扬下垂的眼睫微微颤动,视线游离在虚空处,逼仄的生存空间令他呼吸困难。 他强撑着去掰秦陆钳制他的那只手:“好疼,别这样对我。” 秦陆却是铁了心的不想放过他,任由他挣扎却依旧不打算松手。 “看着我!” “听到没有,我让你看着我!” 俞扬被迫与他对视,当他撞进喷火的眼眸时,只一瞬他又将视线移开。 秦陆松开钳制他的手,改为抓住他的左手腕:“俞扬,你真的不擅长说谎。” 俞扬用力抽出手,两手抱胸做出防御的姿势:“秦陆,别逼我,好不好?” 我只想体面的从你的生活里退出,求求你别逼我亲手撕碎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 可心声是听不见的,秦陆已经完全沉浸在不解的怒火里,明明三天前他们的关系还十分要好,那么此时此刻断崖式的“降温”又是为什么? 是啊,他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对于好友的思念很奇异的达到了峰值。所以他一次次联系俞扬,想要获取他的消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一切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 直到今晚的电话被再一次挂断,他对俞扬或许遭遇不测的担忧瞬间放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从未散的商业晚宴上起身离开,卡宴的油门几乎要被他踩出火星。 一路上,他喉咙里都吊着一口闷气,直到他下车抬头看见俞扬家那盏明黄的灯光时,这口闷气才得以疏解。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糟糕的念头油然而生,但他想不出俞扬这样做的理由。站在房门口的时候,他抱着侥幸的态度再次拨通俞扬的电话,当手机铃声从隔音不好的防盗门传出时,秦陆像一只伺机捕猎的雄狮,静静等待猎物踏入他的领地。 然而,他等来的是一阵急促的忙音,再拨过去就变成了该死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逼你?”秦陆嗤笑着质问,“我逼你什么了?” “我逼你不回我信息?我逼你不接我电话?还是我逼你躲着我了!” “啊?你他妈说话啊——!” 一声声质问像冰雹砸进耳朵里,导致俞扬丧失了听觉,整个人顿时陷入黑白默片的世界里,所有盘算过的措辞尽数破碎,唯有“逃跑”的念头正在急遽膨胀。 “够了——!” 俞扬用尽全身力气将秦陆推开,力道大得连他自己都撞上了墙壁。后背很疼,却抵不过心疼。 “秦陆你越界了,我们只是朋友!” 秦陆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添了困惑:“越界?” 俞扬眼底泛红,尾音泛着沙哑:“难道不是吗?哪有朋友需要向对方时刻报备自己的吃喝住用行?我不是一个孩子,难道我不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吗?” 秦陆静静看着他,表情有些受伤,半晌他才开口:“所以……我对你好有问题吗?” “有!”俞扬的睡衣下摆快要被自己的拇指抠出洞,语气却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嗓音愈发喑哑,“你对我好只会令我很困扰……” “或许,你只是因为六年前的愧疚想要补偿我,可是六年前你本就没有错,而且我很感激当初你拜托孟老师帮我转学,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亏欠过我什么。” 俞扬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每一句狠话不是声带发出,而是撕裂心脏生生掏出来的热血。 秦陆愣住了,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飘忽的视线落在玄关挂钩上悬挂着的海豚钥匙扣,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它的尾巴处有一截横裂的断痕。 那是他回A市那晚,下车时它从口袋里摔在石板路上的结果。即使俞扬用强力胶仔细黏贴过,但原本的结构被破坏,后续依旧会不堪一击。 更何况是一段岌岌可危的关系,在两人都已经心力交瘁的状况下,或许直接由内而外打破,比拖泥带水后患无穷要稳妥。 喉咙里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了,俞扬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软肉,强行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秦陆,其实六年了,我早已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 秦陆的眼睛死死锁定俞扬,在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很轻,像是在自嘲,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更多的是冰封的荒凉。 “行,我懂了。”秦陆的声音平静的像谭死水,仔细听却仍能分辨出一丝寒彻骨的疲惫,“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转身向外走,脊背挺直的近乎僵硬。 俞扬不忍再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耳朵却能捕捉到由近到远的脚步声。 他很清楚自己伤秦陆究竟有多深,毕竟秦陆来的时候闹得动静那样大,此刻去时却安静地像一片飘摇的雪花。 “咔嚓”门被推开,脚步声停顿了两秒,门外人终究没有回头。 门被阖上的声音再次传来,俞扬像被大雨淋湿的一滩烂泥,靠着墙壁瘫软地滑坐在地,口中不住地呢喃“对不起”。 窗外楼下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声传来,俞扬身体的反射弧第一时间想要靠近那道声源,妄图再最后窥视一次掩藏心底的爱人。 可理智呼啸着命令他不能动,不能动,绝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直到声源消失,他也无力挪动半寸。 俞扬一直教导小朋友们,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命运会报答每一个积极向上的人。 直到现在,俞扬可悲的意识到,他的家庭、他的爱情、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他都没得选。 命运,早已将他抛弃——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秦·没开窍·陆:“我们是朋友,我对你好怎么了?” 小鱼宝宝:“嗯,你说得对。” 秦·半开窍·陆:“我们是朋友,我管你怎么了?” 小鱼宝宝:“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该干涉我!” 秦·全开窍·陆:“去他妈的朋友!我要做你男朋友!” 小鱼宝宝:“谢邀,只接受做朋友,最普通的那种。” 快了快了,快破镜了,兴奋的搓搓手!!! 谢谢大家喜欢这本书[抱抱][抱抱][抱抱],被酸到了我很抱歉[摸头][摸头][摸头]。 第38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A市最近总在下雪,天空灰沉沉难得见一次晴天。 晚上十点,寒风湿冷呼啸,空旷的人行道上鲜有行人路过。路灯昏黄,一道瘦长的人影落在雪地正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 俞扬独自走在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新雪蓬松,脚下“咯吱咯吱”作响,每个节奏都轻轻落在心尖,挠出细细密密的疼痒。 比起夜晚,他更喜欢白日。 白日他可以借忙碌驱赶思念,当注意力被社交、工作、学习填满时,那些翻涌的情绪便再难觅得停泊的心岸。 然而,忙碌终究有限,深夜情绪反扑的暗潮,依旧会冲破伪装的堤岸,将他彻底卷入痛苦的漩涡。 走到半路,路灯突然灭了。周遭的光被骤然抹去,俞扬瞬间坠入一片浓稠的墨海。 就在他低头掏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用来照路时,一道大光忽然穿透夜色,在他身后铺开了一张暖黄色的光毯。 俞扬转过身半眯眼睛朝后望去,距他大约二十米远的行车道上正停着一辆宝马7系,光源正来自于它的前车大灯。 俗话说,借灯好走路。俞扬抓紧时间朝前走,即将走出那片灯海时,身后传来引擎的轻响,而那片灯海竟追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照亮前路。 纵使再迟钝,他也意识到身后的车似是在有意帮他,于是心怀感激的同时,俞扬转身朝后车鞠躬致谢。 只可惜灯光太盛,车膜太深,他看不清驾驶室里好心人的样貌,只能仔细分辨出是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 深夜马路上过往行驶的车辆并不多,于是这辆缓缓前行的宝马车倒显得格外突兀。 一人一车,一步一动,一路同行。 五分钟后,俞扬终于走到教师公寓小区的门口。他鼓起勇气转身朝宝马车跑了过去,想要当面对车里的好心人道谢。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雪夜骤然响起,像一阵风从他身前疾驰了过去,溅起无数雪泥。 真是一个奇怪的好心人。 时间慢慢流逝,日子不紧不慢,伴随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的结束,紧张又充实的一学期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至此,他和秦陆断联也有二十二天。 其实,倒也不至于完全断联,毕竟他们中间还有个“孩子”,对于秦陆的近况,他倒并非一无所知。 在夏星嘴里,他的冤种舅舅最近脾气非常坏,基本天天在家里吊着脸耀武扬威,生意场上也手腕强硬大杀四方,恨不能平等的创死每一个人。 假前最后一天,学生接送室里,俞扬一边填写假期工作表,一边倾听夏星吐槽。 “小鱼老师你知道吗?昨晚舅舅他竟然把旺财的肉骨头丢进了哆啦的窝里,把哆啦的小鱼干全喂给了旺财,害得旺财和哆啦大打了一架!” 俞扬知道夏星家养了两只宠物,旺财是一只4岁的米白土松,哆啦是一只3岁的英短蓝猫,平时形影不离十分友爱。 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俞扬看着夏星替秦陆解释道:“小星别生气,舅舅他或许不是故意的,可能他只是太粗心了,才会把旺财和哆啦的零食搞混。” “不,舅舅就是故意的!”夏星把书包往桌角一磕,拉开拉链掏出两本语文练习册,小脸气鼓鼓的,语气十分愤怒。 “他还给我买了这个!说我语文不好,让我好好补补。可是、可是我语文明明就考了一百分!” 甥舅两人生气时那点生动的愠怒几乎如出一辙。俞扬心口一疼,眼窝酸软发热。他仓惶移开眼,继续低头填表。 夏星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俞扬耳边,嘴角忍不住上翘,说:“嘻嘻,舅舅欺负我,我也欺负他,我把他的宝贝藏起来了。” 俞扬一愣,下意识问:“是什么?会不会耽误舅舅工作啊?” “不会!”夏星拍了拍小胸脯,满脸胸有成竹的得意,狡黠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我藏起来的是一张照片,而且那张照片还是我拿相机拍的呢……” “夏星,走了。” 接待室的门被人推开,带进一阵冬日里的凉风。 俞扬抬眼望去,握笔的手骤然紧绷,笔尖猛戳在工作表上,瞬间泅开了一小团黑色的墨渍。 “秦……” “陆”字还没来得及脱出口,秦陆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转身大步返回了卡宴驾驶室。 夏星跺了跺脚,一边埋怨秦陆“没礼貌”,一边朝俞扬鞠躬说“再见”,然后抱着小书包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心里即使再难受,工作也要合规。俞扬抱起指纹打卡机同样追出门,站在主驾门外轻轻敲了敲车玻璃。 玻璃窗缓缓降落,飘出一股烟草味,呛得他鼻子有些难受。 夏星也受不了这股味道,在后座一个劲儿嚷嚷着“舅舅臭”“呛死了”,还时不时捂着鼻子咳嗽一两声。 俞扬很早就知道秦陆有吸烟的习惯,但他的烟瘾并不大,往往是浅尝辄止,所以他身上的烟草香一直很淡,混着纯纯的薄荷香气。 但此时基本闻不到薄荷香,只有浓重的尼古丁气味,似乎他的烟瘾加重了不少。 秦陆默不作声地伸手在俞扬的指纹打卡机上按了按,屏幕瞬间显示出“打卡已通过”的绿色字样。 车玻璃缓缓向上收拢,俞扬没忍住开了口:“烟还是尽量少抽些吧,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对小星也不好。” 玻璃上升的动作猛地一顿,继而又慢悠悠地向下降落,将秦陆阴沉着的整张脸全都露了出来。 他眼皮都懒得抬,嘴角挑起一丝嘲讽,拖着慵懒的长调质问:“你在管我啊?” 俞扬后退一步,把怀里的打卡机抱得更紧了些,他微垂着头,嘴唇翕动,语气有些苍白:“没,没有……“ 他不敢把那句“我只是关心你”说出口,转而放低音量嗫嚅着:”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小星……” 闻言,秦陆嗤笑一声,头往椅背上一靠,双臂交叠在胸前,下巴微扬,斜睨着他,神态有点凶:“俞老师,你越界了。” 俞扬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连薄唇都透着一股苍白,喉咙更像是被水宝宝堵住,好半晌他才挤出一丝细弱的气音:“……对不起。” 目送卡宴驶出停车场,俞扬失魂落魄地走回学生接送室,浑身瘫软地坐回桌前的木椅上。 李鸣拿着一摞表格推门进来:“俞老师,假期工作表填完了吗?校长急着要呢。” “填完了。”俞扬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桌子上的表格整理好,递给李鸣。 李鸣随手翻了两页,忽然噗嗤笑出了声,他将其中一页抽出来放回桌面,食指点了点班主任签字的位置。 “俞老师,名字填错啦。” 俞扬看向李鸣手指指向的位置,一股气血骤然涌上头顶爆开,令他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他慌乱地抓起那张工作表,双手颤抖着将纸揉搓成一团。 “抱、抱歉李老师,我、我填一张新表,待会我自己送校长办公室吧。” “那好,那我先去送啦。”李鸣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还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兴奋里,“不过你可快点啊,别耽误了今晚的聚会。” 李鸣走后,俞扬将皱缩的纸球一点点扯开,直到“秦陆”的名字映入眼帘。 Haven酒吧,包厢里彩灯闪烁,音乐混着碰杯声十分热闹。 俞扬不太适应过于吵闹的环境,只觉音乐声太大撞得耳朵生疼。 同事们在玩桌游,俞扬兴致缺缺,于是自觉挪进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坐着。 苏雅怕他无聊,特意坐到他身边:“怎么不一起玩?” 俞扬笑得腼腆:“我不太会玩这个,就不扫大家的兴致了。” 苏雅拿起桌上的骰子:“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 俞扬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便硬着头皮玩了几轮,或许是大家让着他,或许是新手保护期,他倒是赢了好几轮。 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事,他因为酒精过敏喝的是果汁,就算多喝几杯,最多只会喝撑而已。 桌游玩到最后,大家失了兴致,便嚷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转盘指针转得飞快,大家屏住呼吸盯着指针缓缓停驻,针尖不偏不倚对准了俞扬。 起哄声瞬间炸开,拍桌高喊“真心话!”和“大冒险!”的乱作一团! 俞扬面露难色:“我选……真心话吧。” 大家又闹哄成一团。 “初恋是什么时候?” “太简单了吧!应该问他初吻是什么时候!” “对对对,俞扬你快说,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没的?” 俞扬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脖颈一路烧到耳根,他想说“没有”,但那夜亲吻掌心的触感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不曾遗忘。 “大一吧。” “行呀俞扬!我还以为你没谈过呢哈哈哈……” 大家又开始起哄。 接下来的几局,大家越玩越嗨,越嗨越闹,游戏逐渐往“色色”的方向发展。 俞扬运气好,好几次都惊险躲过。但好运气总不能一直都在,指针再度指向自己时,他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由于第一次他选了“真心话”,这一次同事们无论如何都要他选“大冒险”。 俞扬拗不过,只好同意。 林杰催俞扬解锁手机,然后他点开手机通讯录。 “我们随机点个号码拨出去,然后让俞扬跟他告白,你们说好不好呀?” 大家异口同声说“可以”。 俞扬慌乱拒绝:“我通讯录里存有家长的号码,这样不好吧。” 李鸣笑道:“没事俞扬,要是家长,我们就重新换个人。” 林杰喊道:“那就通讯录里最后那个人吧!” “不可以!” 俞扬激动大喊,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林杰拇指快速下滑,通讯录最后一个人备注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单词。 “Zugzwang这人是谁呀?” “Zugzwang?”陈梦看向俞扬,“是象棋术语迫移的意思吗?” 俞扬抿唇不语,陈梦没再继续问下去,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她记得这个词汇,在某种隐晦的语境中亦可以表示“身不由己的心动”。 大家依旧起哄。 “俞扬,不能打嘛?” “哈哈哈,这谁呀?” “就是,这么紧张不会是喜欢的女孩子吧!” “要是喜欢的女孩子那正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表白多好!”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俞扬大一献出初吻的前女友啊?” “那岂不是更刺激啦!” 俞扬“腾”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濒死之人发出最后的嘶吼。 “别打!我认罚!” 他疯了般地抢过桌上的啤酒瓶,仰起头喉结拼命的滚动,琥珀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往下淌,脖子和前襟湿的一塌糊涂。 “哎哎哎,别喝了别喝了!” 李鸣抢过空了大半的啤酒瓶。 “酒精过敏你还敢喝,你不要命了啊!” 苏雅:“行了行了,不玩了这个了,我们唱歌吧。” 林杰讪笑着把手机还给俞扬:“对不住啊俞扬,玩笑开大了。” “没,没关系……” 俞扬握着手机就像握着自己的命,他打了个酒嗝,声音有些沙哑。 陈梦关心道:“酒精过敏可大可小,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俞扬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谢谢,不过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你们玩就行,不用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秦·小心眼·陆表面上:过界了俞老师。 秦·小心眼·陆实际上:想和小鱼宝宝贴贴。 柠萌·亲妈·果:呵呵,谁有你嘴硬啊!!!硬死你得了!!! 小鱼宝宝:心好累,好想逃[裂开][裂开][裂开] 今日份更新完成,有木收藏的宝宝点个收藏呀。 收藏的宝宝撒个花呀[撒花][撒花][撒花] 第39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俞扬除去酒精过敏外,酒量也很浅,基本半杯就会醉。大半瓶啤酒下肚,没多久他就睡死了过去。 陈梦和苏雅一直守着他,见他除了脸色很红之外,睡容安详,呼吸平稳,这才多少放了心。 聚会一直闹腾到后半夜,大家决定兴尽而归。除了陈梦和林杰家住本地直接回家外,其他七人都住在教师公寓。 李鸣和其他两位男老师摇摇晃晃地去扶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俞扬,没扶起来不说,李鸣自己还差一点摔倒。 李鸣扶着茶几稳住身形,喘着气嚷嚷着:“妈的,喝太多了,使不上劲!” 另一位男老师醉醺醺提议:“要……要不让出租车司机进来搭把手?” “我看行!” 等司机的间隙,陈梦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拿起手机,竟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名亮在屏幕上。 她连忙按下接听键,语气有些意外的迟疑:“喂,是秦先生吗?” “是我陈老师,”秦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沉稳之余似乎压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俞扬跟你们在一起吗?” 陈梦看了眼沙发,俞扬依旧昏睡不醒:“是的,不过俞老师喝醉了,恐怕没办法接电话。” 粗重的叹息和汽车引擎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秦陆沉声道:“麻烦发我地址,我去接他。” “好的秦先生。” 挂断电话,陈梦将酒吧定位和包厢号通过微信发给秦陆。 她上翻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发现这还是秦陆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因为秦陆要来,陈梦便让大家先行回家,自己则主动承担起陪俞扬等秦陆的义务。 约摸一刻钟后,秦陆风尘仆仆地推开包厢门,他环视四周,扫过沙发时,目光明显沉了沉。 俞扬正抱着抱枕侧蜷在沙发上,咖色卫衣帽子遮住他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紧抿着的淡色唇瓣。 陈梦撩起一绺发丝到耳后,站起身温柔的和他打招呼:“秦先生你来啦,俞老师睡得很沉,我帮你把他扶上车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秦陆走过去,半蹲下身,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俞扬,醒醒。” 冰凉的指腹令人不适,俞扬眼睫微微颤动,努力掀开一条缝,视线朦胧地对上那双黑沉的眸。 酒精还在血液里作乱,俞扬头脑昏胀,意识不清,只觉对方一身冷气,却偏偏诱惑他想要靠得更近。 于是他化身成一只黏人的猫咪,一把抓住秦陆的手腕,用过热的脸颊去轻轻磨蹭对方冰凉的掌心,像讨好,又像依恋。 秦陆的心跳开始加速,掌心因俞扬的体热而迅速回温。 “秦……陆?”俞扬努力发出声音,带着满心殷切的期盼。 “是我,”秦陆声音有些哑,“我来带你回家。” “……好,回……家。” 秦陆抽回手想要扶他起来,奈何他身体软绵绵的难以支撑。没有一丝犹豫,他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皱巴的抱枕从俞扬怀里滚落到沙发又弹跳到地面,“醉鬼”顺势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环住秦陆的脖颈。 这一幕,陈梦直接看呆。 秦陆没觉不妥,抱得相当稳当,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自然地从陈梦手中接过俞扬的背包。 俞扬贴着他的胸膛又睡了过去,眉眼不复方才的紧绷,唇角亦多了几分满足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恬静又乖巧。 秦陆压下心头的痒意,目光强行转移到陈梦身上:“陈老师,我先送你回家。” 陈梦提着手提包,连忙摇头婉拒:“不用了秦先生,我有开车过来。”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陈梦的车停在停车场,秦陆的车则停在酒吧门口,于是三人在酒吧大堂分开。 深冬的凌晨总伴随呼啸的夜风,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在半空疾驰。 临出门前,秦陆将过膝的羊毛大衣下摆撩起来盖在俞扬身上,又将他往怀里塞了塞,这才抱着人走进寒风里。 门童看见他们忙跑过去帮着打开卡宴副驾的车门,真皮座椅早就被放倒,秦陆小心翼翼地将俞扬抱上车,扶他平躺在上面,再替他系好了安全带。 给了门童一百元小费,他又给陈梦发了一条微信。 【陈老师,我来接俞扬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做完这一切,他发动汽车驶离酒吧。 车拐进教师公寓小区时,秦陆照旧下车在门卫处登记。 门卫大爷瞧着他乐呵呵道:“呦?小伙子不是刚走嘛,怎么又回来了?” 秦陆抿唇一笑:“有个不省心的小迷糊。” 门卫大爷恍然大悟:“噢知道了,是女朋友吧。” 秦陆破天荒没反驳,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不想浪费时间,只浅道了声“再见”,便重新返回驾驶室。 “小迷糊”不知何时醒了,正迷迷瞪瞪地跟安全带较着劲,双手胡乱撕扯了半天没扯开,反倒把自己急得眼眶发红。 “……放、放开我……” 秦陆一手开车,一手去揉他的头,温声哄道:“乖乖坐好,就快到家了。” 听见声音,俞扬瞬间安静,他扭过头怔怔地看着秦陆,又轻又软的唤道:“秦路?” “嗯。” 似是不确定,他再一次轻唤:“秦陆?” “我在。”秦陆声音大了点,确保他能听清。 “呵,做梦了么……”俞扬合上眼睛,自言自语的抱怨,“烦人精,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 秦陆刚停好车,就听见这句醉声醉气的控诉。他没做他想,只当成醉话。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凉风飕飕往车里灌。 “好冷……” 俞扬瑟缩地窝在椅背上,脸颊红得像是发酵的浆果,眼睫湿漉漉地颤着,空洞的双眸蒙着一层薄雾。 “娇气。” 秦陆替他解开安全带,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像裹小宝宝一样将他裹住,这才将人重新打横抱了出来,用脚踢关了车门。 电梯里,俞扬用鼻尖蹭了蹭秦陆大衣的领口,皱着眉头小声抱怨:“我、我不喜欢你抽烟……好呛……” “不抽了。” “这么听话?”俞扬小声嘀咕,带着酒气和委屈,“果然是梦啊……” “是真的。” “骗人,你明明凶我了。” “明明是你先……”懒得跟醉鬼较真,秦陆十分懊恼,“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坏蛋!” 秦陆:“……” 好不容易进了宿舍,秦陆直接把人抱回卧室放躺在床上。 脱鞋脱外套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秦陆额头竟泛起一层薄汗。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浸湿了一条毛巾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帮俞扬擦脸。 擦脸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秦陆生怕力道大了会惊醒梦中人。 毕竟,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他不想再面对清醒状态下的俞扬对于他的种种控诉和指责。 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关心他有什么错。 甚至十分生他的气。 明明不会喝酒、酒精过敏,还逞强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 明明是个笨蛋,还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天知道四小时前他接到俞扬打来的电话有多激动,还以为这人是打来求和。 没成想话筒里乱糟糟,一群人说着语意不明的话,但听得出来是在起哄,像是在玩某种冒险游戏。 直到他听见俞扬类似绝望的求饶声,身体比理智快一步跑出别墅,狂踩油门冲到俞扬的宿舍楼下。 屋里没亮灯,他便点烟坐在车里等。直到一盒烟只剩下一堆烟屁股,他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找到陈梦的微信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得知他喝醉的消息,秦陆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他清楚的知道,俞扬醉前醉后很极端,醉前他比谁都腼腆,醉后却比谁都磨人。 记得大一刚开学那阵,宿舍聚餐,向来不懂得拒绝的俞扬刚喝了半杯啤酒就满脸爆红。大家只当他是单纯的喝酒上脸,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谁知第二杯啤酒下肚,他竟像是直接变了个人一样,一双胳膊化作触手怪,但凡身边有个能抓的人,就会牢牢缠上去,任凭你怎么拽都拽不开。 由于秦陆酒量好,所以送俞扬回宿舍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当时两人还不熟,只是同睡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俞扬的黏糊令他感到强烈的心理不适。 天知道那一路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俞扬在他背上极不安分,手臂死死抱着他的脖颈,瘦削的下巴搁在肩头,沉甸甸地晃悠,嘴里还不住地念念有词,听不真切,却执拗非常。 好不容易爬回宿舍,由于俞扬住在上铺,秦陆只能无奈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还没等他坐着喘口气,俞扬竟从背后再度缠了上来,软乎乎的胳膊带着股强硬的蛮劲,勒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整个放到。 两人只能像叠罗汉那样仰倒在床,失去意识的俞扬甚至将两条腿都缠上了他的腰,大声喊着“被子不要跑!” 秦陆已经记不清他是如何从魔爪下逃离的。只记得那个混乱的夜晚,他差点就要溺毙在俞扬热烈的怀抱里。 从那以后,舍友再也不敢劝俞扬喝酒,纵使是和不知情的同学朋友吃饭,秦陆也会给他下达禁酒令。 秦陆托起俞扬的后颈,在他枕后多垫了一个枕头,确保他稍微抬起头,用小勺将已经泡好的蜂蜜水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进他嘴里。 香甜的滋味冲刷掉舌腔酒精的苦涩,烧心的胃腹逐渐暖了起来,俞扬再度睁开惺忪的睡眼,将模糊的视线对焦熟悉的轮廓。 “六哥……?” 淡黄色的蜂蜜水顺着他嘴角滑落,秦陆连忙抬手用指腹擦拭掉那道水痕。 “我有那么难认吗?”他又舀了半勺蜂蜜水送到俞扬唇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一晚上你要叫我多少次。” 俞扬没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再强烈的醉意也阻挡不住他热切的目光。 秦陆被他盯得心慌,喂了几勺蜂蜜水后便不再喂了,起身想去厨房洗杯子。 不料他刚直起身,一双胳膊柔韧地缠上了他的腰腹。俞扬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肩胛处,灼热的鼻息穿透黑色羊绒毛衣的每一个空隙,尽数喷在秦陆早已冒出细汗的皮肤上。 “放开我俞扬,”秦陆无奈的声音响起,用手去拉俞扬宛如蟹钳的胳膊,“刚才还以为你改了,原来乱抱人的习惯还在呢。” 俞扬抱得更加用力,像寄生虫拼命汲取宿主的养分。 “不放……我就不放……” 潜意识里,俞扬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秦陆拖着行李箱离开宿舍的那个上午。 他想挽留他,他想抓住他,可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拒绝。 他说,你别碰我。 然后,他听话的放了手。 这一放手,便是六年。 既然清醒时,他无力与现实抗争。 那么梦境里,他愿付出一切换取他多留一秒。 这些年,这种梦,他不是没有做过。他早已谙熟各种延长梦境的方式,甚至能控制梦境按照自己想要的结局那样发展。 他就像个小偷,在虚构的世界里,圆满自己的不圆满。 腰腹部受到压迫,窒息感再度袭来,秦陆叹了口气,只好握住他的手安抚:“俞扬,先松一松胳膊,我快要喘不动气了。” “不要,”俞扬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的鼻音,“我一放你就走了。” “我不走,”秦陆耐着性子与他协商,“你拉着我的手,我肯定就走不了了。” “骗人,你会甩开我……”俞扬侧脸蹭着他的背,细软的发丝钻进毛衣刺得秦陆很痒。 “我发誓,”秦陆举起手,三根手指并拢,煞有介事道,“我肯定不会甩开你。” 俞扬沉默半晌,终于肯妥协。他一只手牢牢抓住秦陆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临了,他嘟囔了一句软弱的狠话:“你、你要是、要是再甩开我,我、我就再也、再也不要你了。” 秦陆闷笑一声,干脆转过了身。俞扬顺势扑进他的怀抱,仰起浮红的脸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茫又率真地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像一层暧昧不清的细纱将两个人裹进了朦胧的深夜里。 俞扬此刻似乎与平时不同。 又纯,又欲。 像暗夜里擅长勾魂的魅。 秦陆口干舌燥,耳尖发红发烫,心跳亦失了频率。 一股灼热的急流猝然向丹田奔涌,热意呈燎原之势侵袭生命之源。 意识到再度失态的秦陆,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他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唯有前额叶开始高速运转。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 那么第三次呢? 没有外界因素的干扰,单纯只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他便心驰神往动了欲念。 三次冲动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意外,这真的正常吗? 俞扬还在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像只软骨头的猫带着点撒娇的依赖。腰腹相抵的地方传来软乎乎的触感,像过电,顺着鼠蹊部一路麻了上去。 还没等秦陆作出反应,俞扬的手竟抢先一步抓了过去:“嗯……你、你身上怎么藏了棍子?” 秦陆头皮炸开,猛地将人推开,踉跄着后退到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止。 他这一推力道太大,“砰!”的一声,俞扬的后脑勺直接撞在木制床头。 “好疼,”俞扬双手抱着痛处,眼泪啪叽啪叽哗啦啦的止不住地流,他一边哽咽,一边委屈,“……你、你用棍子打我……” “我、我没有,没打你!” 见他哭得伤心,秦陆一时间慌了手脚,欲望也在纷乱中偃旗息鼓,于是他再次上前伸手查看俞扬后脑勺的伤势。 俞扬开始挣扎,不准他碰,语气越发伤心难过:“你又甩开我……我……我不要你了……不要了……” 秦陆没办法,只好将他再度抱紧,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语气心疼地哄:“对不起,对不起,小鱼乖不哭了,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如果你困了,我哄你睡觉;你要是不困,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酒精的持续作用令俞扬的感知混乱,受到秦陆声音的蛊惑,纵使再委屈也忍不住跟着对方的思路跑。 “聊什么?” 聊什么……鬼知道聊什么,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安眠药把这个难缠的小迷糊迷晕。 头脑风暴半天,在俞扬期待的目光里,他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他接到俞扬电话时,话筒那边传来的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话题。 于是秦陆忍不住问道:“俞扬,大一的时候,你把初吻给谁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陆感到一股莫名的不爽,他将这股凭空的怨气归结为作为俞扬曾经最好的朋友,他竟不知俞扬曾跟谁偷偷地谈过恋爱。 况且,那时的俞扬不是还偷偷地喜欢着他吗?喜欢他的同时竟还把初吻送了出去,看来这份喜欢的分量似乎也没有多重。 诡异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最令秦陆在意的还是俞扬初吻的对象,那个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俞扬本就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红艳,他仰躺在秦陆的臂弯,望着他轻轻地笑:“你想知道吗?” 秦陆点了点头:“想知道。” 俞扬笑容更艳了:“你离我近点,我偷偷告诉你。” 秦陆低下头,拉近两人的距离。 “再近点……” 秦陆只好俯下身,侧脸距离他不过一寸。 一股热源扑了过来,那气息就像是裹着蜂蜜的麦芽糖。紧接着,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唇角被人轻轻地啄了一下,唇畔传来的温软触感稍纵即逝,像是握不住的流沙,拨弄心弦却又无所适从。 “现在真的没了……”俞扬丢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脸上漾着幸福满足的笑意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只独留秦陆,僵硬着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这就是破镜前的最后一甜了。 这一章算是秦陆对小鱼宝宝感情觉醒的开端吧。 目测两章之后破镜,快了快了,我铺垫的差不多了[撒花][撒花][撒花]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评论呀,一个撒花也是果子坚持下去的动力哦哦哦[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0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俞扬是被一阵极速的键盘敲击声吵醒的,睁开眼的那一刻恍如隔世,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 梦里,紧贴的怀抱,炙热的亲吻……即便是现在,身体感知仍然十分清晰,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好家伙,一觉睡到下午,你终于舍得醒啦?”唐皓洋的声音将他从虚幻世界一秒拉回了现实。 俞扬寻声看过去,唐皓洋正戴着耳机坐在大白桌前,玩着他电脑上的一款简易网游。 “唐、咳咳咳……” 喉咙的干涩激起一阵剧烈的干咳,唐皓洋顾不上“厮杀”,连忙摘下耳机,疾步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伸手替俞扬拍背顺气。 “想哥想的激动成这样了啊?”唐皓洋一边打趣一边顺手拿起床边柜上的水杯端到俞扬嘴边,“来来来,先喝口水压压。” 俞扬接过水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嗓子这才好受了许多,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沙哑地道谢:“谢谢唐哥准备的蜂蜜水。” “蜂蜜水?”唐皓洋一脸茫然,“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我来的时候它就放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睡前提前备好的呢。” 握着水杯的指尖无意识收紧,俞扬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唐哥你什么时候到的?你到的时候屋里……还有别人吗?” 唐皓洋把他手里的水杯抽走,“咔哒”往床边柜上一放,发出不轻的声响。他挑起眉峰,眼神探究,语气有点凶:“我什么时候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希望谁会在这里?” “我没有……”俞扬低下头,缩了缩肩膀,苍白的解释,“只是我昨晚喝醉了,不知道有没有给同事添麻烦。” 见他一副畏缩的模样,唐皓洋瞬间软了心,他上前拍了拍俞扬的肩膀,语气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无奈:“放心吧,我进屋的时候就你一人,没什么多余的闲杂人等。” “那就好……” 唐皓洋能猜到他的心思,毕竟刚一进屋,就听见他在睡梦中呢喃,喊的还是那个导致他身心重创罪魁祸首的名字。 “就这么放不下他吗?”唐皓洋忍不住问出口。 俞扬头埋得很低,碎发遮住了眉眼,掩住了神色,却掩不住悲伤,他的声音很轻,似一声浅叹:“许是冬天太过漫长,才会格外渴望春天吧。” 唐皓洋每次来都是搞突击,这跟他的性格很像,无论干什么都是兴之所至,倒也令人惊喜。 俞扬从他嘴里得知,唐父唐母上个月赶赴美国参加一项科研项目,项目时间为期半年。由于任务重、时间紧,即使过年也无法回国和儿子一家团聚。所以他一放假就收拾行李从学校直接跑来A市,美名其曰过来度假,实际上是想陪俞扬一起过年。 好在宿舍里有不少唐皓洋的生活用品,俞扬倒不至于因为他的突然袭击手忙脚乱。只不过前两次唐皓洋来都是打的地铺,屋里虽然有专门的地垫,但毕竟不是地暖,睡在地上还是会有寒气。 所以俞扬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唐皓洋前往小区马路对面的商超卖个折叠床回来。 外面又在下雪,银装素裹,满目纯白,好在不怎么冷。地面裹了层厚厚的糖霜,踩一步,陷一步,深度没及脚踝,走起来有些艰难。 尤其是宿醉后的俞扬,本身还有点头昏脑涨,加上醒来后不曾进食,脚下虚浮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滑倒。 幸好唐皓洋眼疾手快,次次都能护他化险为夷。最后一次他索性直接架着俞扬的胳膊,两个人扶持着往外走。 一辆白色雷克萨斯RX远远行驶在他们身后,车顶落了一层两指厚的雪,与雪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唐皓洋玩心比较重,随手抓起绿化带上的雪就朝俞扬的脸上丢。俞扬躲闪不及,被洒了满脸。 抬手抹掉脸上的碎雪,俞扬挑眉,弯腰抓起一大把雪,趁唐皓洋转身要逃的瞬间,精准砸在他的后颈。 “嘶——!”唐皓洋被突如其来的雪水凉的龇牙咧嘴,一个劲拍打衣领里面的残雪。 “好啊俞扬,跟哥来真的是吧!行,今天哥就陪你好好玩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打雪仗。” 俞扬笑着往灌木丛躲,唐皓洋蹲下身两手团了个巨大的雪球,抱在怀里起身刚想要追上去,一道急促的汽车鸣笛声骤然炸起。 汽车引擎声拔地起高,唬的唐皓洋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没等他回过神,一道白影似闪电般从他眼前疾驰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迫使他跌坐在地,手里的雪球捏破了不说,车轮溅起的冰渣雪水竟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唐皓洋抬手抹掉脸上的雪水,视线追过去时,只见车尾灯一闪,加速拐进路口,扬长而去。 “唐哥!”俞扬惊呼一声,从灌木丛朝他跑了过来。 唐皓洋则是恨得咬牙切齿,抓起一把雪起身猛地砸向汽车驶离的方向,粗声粗气的咒骂道:“你他妈的赶着去投胎啊!” 俞扬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替他擦拭头发上的雪水:“唐哥我陪你回宿舍换身衣服吧?” “不用,我衣服材质防水。”唐皓洋用手抖落羽绒服上的冰渣,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妈的小区里也敢开这么快,要不是没来得及记车牌号附近也没有监控,老子肯定报警抓他!” 雪依旧下个不停,雷克萨斯RX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玻璃爬满细密的霜纹,只能透进一片混沌的雪光。 驾驶座被放倒大半,秦陆整个人陷在座椅里,仰着头没什么焦距地看着被雪覆盖的全景天窗。他眼下乌青,唇色泛白,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着那么几分无力的颓态。 刚才,他差点撞了人。实际上,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冲动,只是当时俞扬对那人扬起的笑脸太刺眼,刺眼到心脏剧痛,像是心爱之物被人强行夺走那般焦灼。 于是雄性天生的占有欲和极强的胜负欲瞬间掌控了他所有理智,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驱赶那个占据俞扬目光的碍眼男人。 更何况,俞扬身子弱,当初他都不舍得将雪直接丢到他身上,唐皓洋凭什么?又怎么敢! 记忆再次回溯到他和俞扬共同度过的那个冬天,秦陆眼前浮现出两人从图书馆走出来时的画面。 大雪漫天飞舞,身为南方人的俞扬神色格外激动,一向稳重的大男孩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出十分幼稚的孩子气。 俞扬故意走在他身后,弯腰偷偷团了个雪球,趁他不备将雪球扔向他后背。 雪球炸开的那一瞬间,他恰好转身,视线对上俞扬灿烂的笑脸,像极冬日里的暖阳,融化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那一刻,他只觉得很甜,很暖,一股热流逆流而上冲击着他的胸腔。 他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以为是玩兴大发的前兆。 于是,秦陆也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雪冲向俞扬。 俞扬跑不过他,笑着抬手去挡,却被他抓住手腕,两人拉扯着摔倒在雪地里,翻滚纠缠直到两人浑身沾满碎雪。 最后,秦陆骑在俞扬腰上,怕他感冒也不敢玩得太过,只握了两把雪虚浮地捂住他的两侧脸颊,笑着问他“服了没?” “不服!” 不料,俞扬再次偷袭,一把拽住了他的围巾,秦陆瞬间失去重心,脸擦着对方的脸栽了下去,将对方一整个压在了身下。 呼吸焦灼间,俞扬不知所措又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细若蚊吟夹杂颤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你、你快起来啊,你好重……我快要喘不动气了。” 秦陆连忙爬起身,又伸手将他从雪地上拉了起来。两人浑身沾满雪花,像两个新制的雪人,视线相接的那刻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扬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秦陆心里突然感觉好受了些,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俞扬还是在他身边的时候笑得更开心些。 即使那些毫不掩饰的笑容只出现在六年多前,但比起唐皓洋,他还是赢了。 对于唐皓洋这个人,秦陆其实早有耳闻。俞扬转学后,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母亲那里打听过对方的近况。 那时母亲就提及过俞扬身边有个很照顾他的学长。听闻这个消息,秦陆起初是欣然接受的,毕竟有人关心他是个好事。 只是当他在俞扬宿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嫉妒,嫉妒那个人取代了自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于是他找私家侦探彻底调查了俞扬和唐皓洋之间的种种过往,两个人并肩参加过的每一场比赛、留下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都像一把软刀子不断磋磨着他的胸口。 两人相处时,俞扬表现出来的那种信任、自然和亲昵,曾经明明都只属于他秦陆一人。 可现在,他和俞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六年错过的时光,还有无数个彼此间难以破解的心结。 秦陆难以抑制地伸手抚摸自己的唇,此刻它的触感有些冰冷。但在十几个小时之前,它的温度却是火热的,像是厚敷了一层熔浆在上面。 然而,最令他匪夷所思的,并不是俞扬在醉酒状态下给予他的那个不明所以的吻。 而是在云消雨歇之际,他仿佛被对方紧闭的湿润唇瓣所蛊惑,致使内心积压了数十天之久的焦躁和独占欲竟在顷刻间轰然决堤。 一时间,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抱紧昏睡的俞扬,俯身凶狠地吻了过去。 这个吻来得毫无缓冲,欲念似洪水般粗暴地冲开紧闭的唇缝,以势不可挡的力道疯狂攫取甜蜜的津液,肆虐般地掠夺着对方的呼吸和唇齿间溢出的声音。 睡梦中的俞扬似乎感到不适,双手无意识地抗拒压在身上的男人,而这些毫不起眼的反抗,却更加燃起了男人疯狂的兽性。 直到俞扬喉间溢出细碎的哭声,秦陆才大梦初醒般回归理智,他猛地抬起头,狼狈地逃离现场。 铺天盖地的荒诞和恐慌将他兜头笼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的家,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荒唐感正无情撕扯着他仅剩的理智。 为什么会对俞扬做这种超脱朋友关系的行为? 为什么会对这种同性之间的亲吻不觉得排斥? 为什么亲吻的同时一同出现了不该有的生理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令秦陆头痛欲裂,他甚至都没办法帮自己找一个借口。 毕竟,醉酒的是俞扬。 而他,自始至终,都无比清醒。 趁着夜色离开,天初晓时他又换了辆比较低调的车返回俞扬的教师公寓。 他无比担心俞扬的身体,又无比纠结该如何再面对他。 直到他看见唐皓洋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单元楼。 嫉妒这种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秦陆强迫自己停止想象,他烦躁地摸过储物箱里的烟盒,抽出一只烟用车载点烟器点燃,猩红火光燃起的瞬间,焦灼苦涩的尼古丁味瞬间充满整个车厢。 “我不喜欢你抽烟……” 耳边突然响起俞扬小声的抱怨。 滤嘴刚碰到唇边,夹烟的手猛地一顿,秦陆忍不住低骂了声“操!” 拇指食指骤然用力,指腹瞬间将灼热的烟头捻灭。 秦陆懊恼地推开车门,将残损的烟支连同小半盒烟一同用力地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刘晨的号码,拇指悬空犹豫了片刻还是认命地点了下去。 话筒里响起仁爱医院的简介声,直到广告即将结束时,电波里才传来刘晨懒洋洋的声音。 “秦公子啊,老子今晚值大夜,求您行行好有屁快放。” “抽时间见个面吧。”—— 作者有话说:啊!我手速太慢了!!!!!! 想法跟不上手速的厨子呜呜呜…… 40-50 第41章 暗恋,羁绊戒断反应 西餐厅里,爵士乐缓缓流淌,暖黄的灯光洒在洁白的桌布上,银制餐具映出温润的光泽和刘晨不耐烦的表情。 “小秦总,半小时了,您这愁眉苦脸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可比诊室那些掩藏病史的病人还难琢磨。” 秦陆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整块牛肉被他基本切烂,见之毫无食欲。 他放下刀叉,语气犹豫:“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 刘晨闻言也放下餐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咋俩这关系就不搞‘探查术’这套了吧?想说什么就说,开门见山的说,你说的越简单明了,我就越能对症下药。” “好吧……”秦陆错开眼,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发紧,“我有反应。” 刘晨僵了半秒,下意识皱眉,满脸一个大写的问号:“So?什么反应?妊娠反应?” “滚!” 秦陆又卡壳了,耳尖浮起新红,半晌才闷声补了句:“我的意思是……我对男人会有那种反应。” 刘晨挑眉,再度疑问:“那种反应又是哪种反应?” “操!” 秦陆无语,气得想掀桌子。 “操?” 刘晨突作恍然大悟状:“哦,你说性·冲·动啊。小秦总,话可以简单,但不能粗暴。委婉点嘛,文明社会岂能随意口出黄言?你这话说得可太糙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贫了?”秦陆抓起桌上的纸巾盒砸了过去,咬牙切齿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刘晨接住纸巾盒放桌上,敛起笑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好好,不逗你了。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秦陆皱着眉,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惊讶?” “惊讶什么,”刘晨无所谓地耸耸肩,“在我看来,同性恋不过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变异现象。就像虹膜的颜色,存在无数种自然可能,这是一种健康的变异,又不存在‘标准’或‘问题’,我为什么要大惊小怪?” 秦陆神情严肃,再一次强调:“我是认真的。” “不然呢?”刘晨捏住高脚杯的杯柱,抿了一口红酒,目光依旧平静,唇角带笑,“看来是你无法接受现实,需要我联系温妍帮你做一次心理会诊吗?” “不需要,”秦陆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刀,“我只是觉得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同性恋,从小到大我的性取向一直很正常,似乎除他之外我不曾对任何同性有过幻想。” “我觉得也是,”刘晨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挑了挑眉道,“毕竟我这么优秀,你要是同性恋,早就爱上我了。” 秦陆的手握住酒杯,阴沉沉的开口:“如果你还是不会说人话,我不介意帮你洗把脸清醒一下。” 刘晨举起双手作投降态:“错了错了,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 他正襟危坐,试探性问道:“你口中的那个‘他’是俞扬吧?” 握住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秦陆的眉峰极轻地蹙了一下,眼神中满是被人戳中的诧异:“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很难吗?”刘晨半眯着眼笑道,“俞扬他长得好,身材不错,性格也好,还积极上进,除我之外,你身边也就他能入眼。” 秦陆下颌线绷紧,眼神冷了下来,紧盯着刘晨,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压迫感:“你跟俞扬很熟吗?这么了解他。” “呵,我就说不难吧。”刘晨一只手肘搁在桌上,小臂自然支起,拳头自然抵在唇角,指缝间泄出低笑,“秦陆,你这无差别吃醋,醋味可真够大的啊。其实早在你们住院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有问题。你对他有种强烈的占有欲,所以他一旦违背你的意愿,你就会大发雷霆莫名暴走。” “而且,我并不了解俞扬,他的所有优点,每一条都是你时常挂在嘴边的。只是你或许并不觉得这是问题,但实际上这正是你病症的关键所在。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贸然下定论你对他究竟是友情还是爱情,毕竟六年前你们曾为此不欢而散。” 秦陆挑眉:“你知道六年前的事?” 刘晨笑道:“你突然出国总有原因,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过问,但不代表我没有人脉。 ” 秦陆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所以我也很迷茫,我也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感情。我怕我的冲动只是一时兴起,我更怕走错一步我们会万劫不复。我似乎正走在一场死局里,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难以寻求一个正确答案。” 爵士乐悄然停止,转而响起《L-O-V-E》的旋律。钢琴的节奏轻快跳跃,女歌手甜美的嗓音裹着似水柔情弥漫整间餐厅。 俞扬和亓温妍是踏着“Love was made for me and you”的旋律出现在秦陆眼前的。 刘晨也注意到他们,对秦陆说了句“好巧”,然后扬起笑脸朝对方招手打招呼。 亓温妍热情地招手回应,俞扬则浅笑着对他们微微颔首,只是视线并未在秦陆身上停留一分。 然而,三天未见,秦陆的目光不由自主焦灼在俞扬身上,他看着亓温妍拉着俞扬的手腕,两人正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大脑分泌多巴胺,引起交感神经兴奋,可以表现为心率加快、头晕目眩、肢体微颤、坐立难安,”刘晨扫过秦陆微颤的手指和逐渐浮红的耳垂,“很多时候也可表现为局部皮肤变色。” “而导致这一系列身体反应的前提……”刘晨直截了当的一语道破,“是心动。” 秦陆心跳漏了一拍。 亓温妍和俞扬来到桌前。 亓温妍笑道:“嗨师兄,秦陆,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家餐厅吃饭。” 俞扬刚想张嘴打声招呼。 秦陆却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便仓然离开座位,因为走得太快,侧身时撞到了俞扬的胳膊,他也没回头,像是在逃离。 俞扬稳住身形,眸光黯了黯,依旧扯出笑容:“好久不见,刘医生。” 刘晨笑道:“俞扬,身体恢复的还好吗?” 俞扬点头:“嗯,我挺好的,谢谢关心。” 亓温妍用手指了指秦陆离去的方向:“他怎么啦?” 刘晨无奈地笑道:“尿遁。” 亓温妍:“他做亏心事啦?” 刘晨看了眼俞扬,见他的视线落在秦陆的手机上,微微一笑道:“亏不亏心我不知道,失心怕是跑不脱了。” 俞扬一直在走神,乍一听听错了音,慌忙问道:“失信?他欠了很多钱吗?” “噗~哈哈哈,”刘晨忍俊不禁,边笑边摇手,“俞扬你太可爱了。放心,小秦总只缺脑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打完招呼,亓温妍和俞扬走到餐厅最角落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亓温妍特地提前预约好的,隐私性较强,方便两人无压力交流。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秦陆,”亓温妍贴心地问他,“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重新换家餐厅。” “不用麻烦了,”俞扬替亓温妍拉开餐椅,眼皮半敛着,语气温和淡然,“既然要学会放下,躲避也无济于事。” 亓温妍伸出拇指,对他比了个赞:“说的很对。” 秦陆磨蹭了将近一刻钟才回来。 刘晨好整以暇地问他:“又去抽烟了?” “没有,”秦陆沉声道,“打算戒了。” “戒了?!”比起秦陆出柜,他戒烟的消息,倒更能刺激刘晨的大脑皮层,“前年你在国外感染肺炎住院,所有人劝你戒烟你都无动于衷,是谁这么大本事竟能劝得动你?” 秦陆陷入沉默。 刘晨脑中灵光一闪,难以置信的确认:“难道……是俞扬?” “嗯,”秦陆搓了搓手指,减缓烟瘾引起的痒,“他不喜欢。” 刘晨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宣读判决书:“旧瘾未戒,新瘾已生。秦陆,这不是救赎,这是沦陷。” “我不知道……” 秦陆的视线正以俞扬为轴心向外铺开,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出那个日思夜想的焦点。 此时此刻,俞扬正在用一种全新放松的姿态和亓温妍有说有笑,像是找到了灵魂的共鸣,那是无论六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曾看到过的美丽风景。 秦陆突然意识到,从他回国两人再建立起联系开始,俞扬在他面前一直是卑微的、局促的、小心的,似乎每走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是如履薄冰般的战战兢兢。 他们彼此间一直被一份恰当好处的距离感隔阂着,而这份距离感很明显是俞扬暗自的“费尽心机”。 即使再不愿面对,也无法忽略一个事实。 ——他,不需要他了。 他身边,可以是亓温妍,可以是唐皓洋,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会是自己。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 六年时光,他早就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刘晨还是第一次在秦陆脸上看到一种近乎痴迷和痛苦的眷恋,他向来不怎么插手朋友的感情生活。 但这一次,他忍不住开口:“如果实在放不下,索性直接告诉他。毕竟,他也喜欢过你,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结局。” "不过……"刘晨话锋一转,“这件事还需要慎重,毕竟同性之间的爱情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万无一失。如果你们真在一起了,社会的舆论,家庭的阻碍,你有信心处理好吗?还有,俞扬对待感情应该很专一,如果你承诺不了他一辈子,那就别伤害他了。” 秦陆默然,再一次陷入沉思。 半晌,他沉声道:“他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我又何必再去打扰他。况且,一辈子太长,我无法承诺。” 刘晨长叹一口气:“你以前并不是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很奇怪,”秦陆苦笑,“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凡是有关他的事,我都会变得格外慎重,格外犹豫,甚至一次次颠覆我自己。” “我开始好奇,”刘晨盯着他的眼睛,一针见血道,“秦陆,会不会六年前……你就已经对他动心了?” “不可能!”音量陡然拔高,秦陆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 “你疯了!”刘晨压低音量制止他,然后笑着向周围人道歉。 俞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到,他忍不住一脸关切地回头注视秦陆。 秦陆似乎有感应,视线与他凌空交汇,交汇的瞬间他窘迫地别开眼,表情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大到甚至带翻了桌上的红酒杯。他胡乱揪住椅背上的外套,逃也似的向外奔走,背影充满惊惧下的狼狈仓皇。 刘晨立刻追了出去。 亓温妍愣住了,小声嘟囔:“发生什么事了?”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俞扬心口闷得发痛。 秦陆方才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瞳孔中纯粹不加掩饰的惊骇像极六年前梦醒的那天。 俞扬低下头,苦笑着:“我想,我和他不该见面。”—— 作者有话说:过渡章,下章就破!!! 76可算开窍了嘿嘿,不过开也没开明白[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没关系哒,没关系哒~ 老婆就要跑咯[撒花][撒花][撒花] 老婆跑了就好病喽[撒花][撒花][撒花] 先发这章出来,下章还在码,争取下午发出来哈~ 第42章 暗恋,终章亦是序曲 年关将至,寒风在城市尖啸,路旁电杆悬挂的红灯笼徒劳的摇摆着,没能燃起一丝一毫的暖意。 俞扬站在环宸集团大门外的台阶上,七十八层的高楼令他望而生畏。 指尖无意识攥紧大衣口袋里的礼物盒,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冰凉的汗水。 站他身后的唐皓洋伸手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干嘛?早退早了事,完事去办年货。” 深吸一口气,俞扬回了句“好”,鼓起勇气走向旋转门。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偿还的总要归还。 尤其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昨天收拾屋子时,唐皓洋看见秦陆赠他的那枚手表,惊呼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品牌名。 沙夫豪森IWC万国表。 俞扬通过百度搜索才意识到,它根本就不是不值钱的地摊货,而是高端腕表品牌“小王子”特别版。 最令他不安的是,这批表全球限量只发行了100枚,单枚售价至少需要80万。 如此昂贵的生日礼物,早已超出朋友的界限。 他和秦陆,更不合适。 经历整宿的辗转反侧,俞扬还是决定将礼物妥善地物归原主。 只是如何妥善归还,俞扬一时间犯了难。 毕竟两人的关系已经闹僵,再见面似乎也只能令彼此间更加难堪。 最后还是唐皓洋出的主意。 拜托秦陆公司前台代为转送,既能免去见面时的尴尬,也能达成退还礼物的目的。 今天并不是俞扬第一次来环宸集团,大一时他陪秦陆来过这里好几次。 大堂布局变化不大,只是物是人非,曾经的工作人员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些见面会同他主动打招呼的熟悉面孔。 俞扬难得放松下来,径直走向接待处。 隔着接待柜,前台小姐微一颔首,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俞扬将礼物盒放在台面,缓缓地朝她推了过去:“您好,我这里有件东西,请麻烦转交给秦陆,秦总。” 前台小姐依旧面带笑容,语气带上了一丝职业化的疏离:“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没有预约,”俞扬伸手将礼物盒再度向她推了推,“你可以打开看一下,这里面是枚手表,它是属于秦总的,我只是过来将它送还。” “抱歉,先生,集团有规定,未经预约的一切物品我们都不能随意接收。” 她将礼物盒推回俞扬:“您还是先拿回去吧。或者您方便现在联系下秦总,得到他的允许,我们就会收下。” 唐皓洋微微侧身,手肘随意抵在柜台边缘,扬起一张帅脸,唇角勾着撩人的笑意。 “美女,麻烦通融一下,这东西对你们秦总很重要。” 前台小姐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抱歉先生,这的确超出了我们的工作职责。” 唐皓洋握拳虚捶了一下台面,扒在俞扬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妈的,这里的企业文化随主,都倔的要死。” 俞扬艰难拿回礼物盒,反过来劝他:“算了,先回去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并肩向外走。 走到半路,唐皓洋一把夺过俞扬手中的礼物盒,在他没反应过来前,急速冲向接待处。 距离一米远的时候他做出一个投篮的动作,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哎,美女!接好!” 礼物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前台小姐惊惶之下下意识伸手接住。 目的达成! 唐皓洋转身,边跑边喊:“俞扬,快跑!” 俞扬回过神,朝大门口奋力跑去。 前台小姐回过神,指着两人急切地朝保安大喊:“保安!快拦住他们!” 金属旋转门近在眼前,俞扬逃跑在望。 气流突然滚动起来,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 秦陆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中转了出来。 惊慌失措下,“刹车”不及,俞扬整个人重重地撞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秦陆没有丝毫防备。 他被“人肉炸弹”撞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臂却十分强劲有力地抱住了对方。 薄荷的味道裹着寒气铺天盖地的压迫下来。 俞扬心跳加速,莫名有些腿软。 不得不承认。 他吃不惯薄荷糖,却耽溺这份气息。 即使秦陆有意识地护住了他,但他的鼻尖还是撞到了对方肩膀。 一阵尖锐的疼痛直窜丘脑,酸意几乎是同时涌进眼眶,眼睛瞬间红透。 “你没事吧?” 头顶响起秦陆关切的问候。 “没,我没事。” 俞扬试着挣脱,奈何对方抱得极紧,像是不舍得松手。 腰腹间的巨大压力,令他一度产生一种腰会被勒断的错觉。 俞扬小声:“秦陆,可以放开我吗?” 秦陆没松手,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 “你来找我?” “是,”俞扬推了推他,“先,先放开我再说……” 焦灼间,一股巨大的拉力从背后传来。 唐皓洋抓住俞扬的外套硬是将他从秦陆的怀里扯了出来。 他向前半步,霸道又强势地将俞扬半掩在身后,然后一脸挑衅地看向秦陆。 秦陆嘴角的笑意消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结满了冰。 四目敌视,空气凝冰。 一场无声硝烟悄然在环宸集团的大堂里弥漫。 跟在秦陆身后的杨晓薇看清来人,表情十分诧异。 “俞扬,你怎么来了?” 秦陆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浅灰色的围巾绕了两圈,几乎埋住了他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脸色很苍白,一双小鹿眼却泛着红润,而那双漂亮的手此时正紧紧抓着唐皓洋的胳膊。 像抓着什么了不起的救命稻草。 烟瘾似乎又犯了,秦陆落在腿侧的右手悄然握拳,像在蓄力,又像是隐忍。 “我……” 俞扬刚想回应。 赶来的保安们迅速上前拦住两人,同时转向秦陆,微微躬身。 “对不起秦总,我们这就处理,绝不会再让他们冲撞到您!” 秦陆眉峰骤然拧紧,眼底蓄着明显的不悦。 “让开!”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保安尽数退去。 “既然是来找我的,”秦陆盯着俞扬,想求一个答案,“又为什么要跑?” 唐皓洋讥讽道:“秦总家大业大规矩大,不跑我们怕出不去这门。” 秦陆不睬他,语气软了些:“俞扬,回答我。” 抓着唐皓洋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紧,俞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他犹豫道,“我来还东西。” “还什么?” 秦陆靠过去,像把俞扬从碍眼的人身后拉出来。 唐皓洋打开他的手,将俞扬完全挡住。 “有话说话,少他妈动手动脚。” 秦陆被激怒了。 他揪起唐皓洋的衣领,愤怒地逼视着他:“我和俞扬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唐皓洋怒视回去,冷笑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你他妈算老几?” “我妈可就生了我一个,”唐皓洋挑眉,讥讽全开,“秦二公子,你说我算老几?” “秦陆放手!” 俞扬终于从唐皓洋的身后走出,双手用力握紧秦陆的小臂,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坚定的颤音,满眼祈求地看着他。 “你快把唐哥放开。” 唐皓洋拉开俞扬,满不在乎道:“别求他,哥没事,大不了打一架。” 杨晓薇同样劝和:“别这样秦陆,这是公司,影响不好。” 秦陆愤懑地松开手,语气消沉:“所以,你找我到底要还什么?” “秦总,是这个。” 等候多时的前台小姐将手中的礼物盒展示给他看。 她的语气十分恭敬:“方才这两位先生希望我能将它转交给您。由于没有预约,我们没敢接收。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它丢下就跑。” 秦陆的瞳孔猛地收缩,胸腔像是被人攥紧,闷得发疼,喉间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 他定定地看着俞扬,渴望能得到他的答复。 逃避不再是最优解。 俞扬鼓足勇气站出来。 他从前台小姐手里拿过礼物盒,迎着秦陆的目光慢慢走过去。 又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站定,双手将礼物盒捧上前。 “还给你。” 顿时,秦陆眸底闪过错愕、慌乱,还有些许意味不明的受伤。 “为什么?” “这件礼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贵重了。” 俞扬的语气很真诚,真诚的距离感十分明显。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对不起秦陆,我不能收下它。” 秦陆沉默,迟迟不接。 杨晓薇连忙站出来解释:“俞扬,你不知道,这块表是……” “晓薇!” 秦陆厉声打断她。 杨晓薇面色一白,窘迫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俞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紧接着他感到手中的重量猝然消失,掌心只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气。 礼物盒沉甸甸的,像坠了块巨石。秦陆拿着它,指尖泛着青白。 “你不收,有人收。” 声调沉的像是落了霜的琴弦,秦陆将礼物盒转手塞给杨晓薇。 “晓薇,我记得你也喜欢这块表。正好,送你了。” “我……”杨晓薇不知所措地捧着礼物盒。 秦陆的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扎进心脏。 俞扬来不及难过,左手被唐皓洋猛地抓起。 唐皓洋拉下他的衣袖,白皙的手腕上正赫然戴着一枚全黑色石英表。 “看到了吗?卡西欧,我送的。当然喽,不比秦总您送的金贵,但好歹足够接地气。” 唐皓洋得意洋洋道:“更重要的是得看什么人送。对吧俞扬?” “唐哥!”俞扬缩回手,拉下衣袖,蹙眉看向唐皓洋“别这样。” 这副模样落在秦陆眼里像极了无奈的嗔怪,他眼中的火气几乎要溢出来。 唐皓洋却犹嫌不足,他举起自己的胳膊,当着所有人的面明晃晃露出手腕。 “这表确实不错,所以我也喜欢。” 沉默在几人之间炸开,战火硝烟滚滚,呛得人喉咙发紧。 临了,秦陆极轻地“呵”了一声,扔下一句“随便”,越过两人,大步朝电梯走了过去。 杨晓薇看着俞扬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声“再见”,便拿着礼物盒紧随秦陆离去。 走出环宸集团,俞扬一身冷汗。寒风一吹,湿冷刺骨,他不由地瑟缩着裹紧围巾取暖。 唐皓洋:“怪我吗?” “没有……” “怪我我也必须这么做。” 唐皓洋冷笑道:“我就是见不得他对你颐指气使那样! 不管六年前你们谁对谁错,他都是导致你生病的直接原因。” 俞扬解释道:“我的病不完全是因为他。” 唐皓洋唾骂道:“就算你们做不成恋人,但好歹兄弟一场吧。 有那么多解决的方式方法他不选,偏偏选做缩头乌龟跑国外一待就是六年。 单说这一点,老子就瞧不起他。” 俞扬慌忙解释:“他是有心理阴影所以才……” 唐皓洋打断他:“怎么?你又开始共情了?!后悔了?!” “没有,没后悔,” 寒风将额前的发吹乱,俞扬垂眸苦笑:“这样也好,走之前……彻底割舍。” “想清楚就好,”唐皓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将来如何,哥都会支持你。” 俞扬终于下定决心。 切断自己的所有后路,去往一个没有秦陆的城市。 彻底地、毫无保留地。 再一次,与他告别。 或许当初抱着侥幸心理回来就是个错误。 怀揣着未灭的爱意妄图继续窥视更是个错误。 他心口难消的爱意,不但束缚了自己,亦是妨害了对方。 所以退无可退之际,他愿意扎根深渊,用奔涌的生命,供养他余生安定。 除夕之夜,半山别墅。 璀璨水晶灯下,富豪云集,钢琴旋律优雅的漫开,香槟碰盏笑语欢声不断。 角落里,阴影像块沉默的幕布,将秦陆完全遮住。 他长腿交叠坐在真皮沙发里,皮鞋跟在地摊压出无言的凹痕。 一只手搭在膝头垂落,一只手扣着酒杯,指骨嶙峋,青筋蛰伏。 出众的下颌如同紧绷的弦,气压低的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刘晨坐到他身边,手持高脚杯轻叩对方的杯身,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大过年的,一个人躲在这喝闷酒,有意思吗?” 秦陆一仰头,喉结凸起猛地向下滚动,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心烦,不想应酬。” “因为俞扬?” “嗯。” 刘晨将高脚杯放在茶几上,歪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对方。 “说说吧。” 秦陆又替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轻轻晃了晃。 “我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思来想去并没有找到六年前动过心的佐证。” “那不是很好吗?”刘晨笑道,“如果让你找到了,那这六年多彼此荒废的时光该多可笑。” 秦陆又抿了口红酒咽下,强行压下心口的强烈不适感。 “这些日子,我更加明确了一件事。家庭阻碍也好,社会舆论也罢,我全都不在乎。只要他还想要我,哪怕要一辈子,我也愿意给他承诺。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身边已经有了温妍。既然他能步入正轨,成家立业对他来说是件好事,纵使再不舍,我也要克制自己,远远地祝福他。” 刘晨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又合上,一声叹息后他迟疑地开口:“其实……” “秦陆,躲在这儿偷懒?”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接下来的话题。 秦陆忙手持酒杯从沙发上站起,脸上阴郁的情绪尽数收起,笑容矜贵得体。 “周伯父。” 刘晨也跟着起身问好。 周世坤摆摆手让他们坐,自己也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秦陆笑的一脸慈爱。 “你爸刚才还跟我念叨你,说你不知道又跑哪儿躲清静去了。” 秦陆笑笑:“没有,和朋友坐这里聊天。” 周世坤了然地摆了摆手,笑道:“年轻人嘛,不爱应酬很正常。” 秦陆和刘晨点头陪笑。 “说到朋友,”周世坤突然话锋一转,“我记得你好像有个朋友在我那里当老师?” 秦陆心下一动:“是,他叫俞扬。” “嗯,是叫这个名字。” 周世坤用赞扬的语气夸道:“校务处给我看过他的资料,小伙子专业技能满分,为人踏实肯干,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师。”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秦陆目光软了下来,语气变得柔和:“的确,他一直都很出色。” 周世坤的神情变得探究起来:“不过前两天他向人事处递交了辞呈,这件事你知道吗?” 秦陆石化,不致一语。 周世坤继续道:“因为有你这层关系,人事那边比较慎重,层层上报给了我。 学校流失这样一位老师比较可惜,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去问问他,是不是生活上存在什么困难? 如果他提的要求在允许的范围内,学校可以酌情给他提高相应的薪酬待遇。” “辞呈”两个字,像把淬了冰的锥子,猛地扎进耳膜。 顷刻间,外界一切嘈杂碎成一片嗡鸣。 骤然的失重感加剧了恐慌下的头晕目眩。 秦陆差点拿不住酒杯,晃动的红酒泼洒在地毯上,像哭泣后洒下的血泪,蜿蜒破碎的触目惊心。 他从沙发上猛地弹起:“我去找他!” 手腕被人强行钳制,力道大的几乎嵌入骨缝。 刘晨逼视着他,刻意压低声音提醒:“你疯了?这种场合你现在跑出去像什么样子!” “松手!”眼底的阴鸷几欲冒出,秦陆甩手的动作狠厉不留情面,“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他辞职流程还没走完,短时间内离不开A市,你明天去完全来得及。更何况你喝了那么多酒……” “我等不了!” 秦陆目眦尽裂,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分明已经丧失了理智。 刘晨被他的疯狂震慑,怔愣之际被对方疯狂甩开了手。 秦陆顾不上体面,撞碎酒会上的欢乐,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中狼狈地冲了出去。 刘晨扶额,低声咒骂。 “傻·逼!” 由于A市禁放烟花爆竹,除市政府统一安排的零点烟花秀外,其他时段基本听不见炮竹的声响。 教师公寓留下过年的老师寥寥无几,所以小区里面压根就没多少人气,过年的氛围倒比平时更加冷清。 距离新年钟声敲响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俞扬和唐皓洋两人,正蹲在楼前的雪地里放烟火棒。 市面上禁售烟火,这几十根烟火棒来的并不容易。 除夕夜的天气还不错,没什么风,所以体感不会觉得多冷。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扑簌簌飘在脸上会有些细微的凉和痒。 俞扬用打火机点燃手里细长的烟火棒,金红色的火星“噼噼啪啪”的溅出来,在朦胧的雪雾里像极炸开的星河。 唐皓洋举着手里的烟火棒在半空随意地画着圈。 “年后跟我回B市吧,起码那儿有我和杨乐,咋们彼此间还能有个照应。” 俞扬的脸随着星火明灭,他淡淡笑道:“不了,我离家太久,是时候回去探望奶奶和妈妈了。” “行吧,”唐皓洋无奈地问道,“俞扬,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爱上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烟火棒恰好燃尽,“啪”地一声重归寂静,俞扬只好又重新点燃了一支。 细碎的光影再度倾泻下来,俞扬垂着眼睫轻声开口。 “唐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毕竟假设永远不是现实。 或许会,或许不会,可时间终不会倒流,现实更不可能改变。 我只能告诉你,你对我而言亦兄亦友,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你别多心,”唐皓洋拍了拍他的头,感叹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姓秦的那小子要是别对你那么好,或许你也不至于陷得这么深,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俞扬轻轻摇了摇头:“很多人都以为我对他的感情是基于他对我的好,我承认这一点的确是我无法自拔的原因。 但是唐哥,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我就对他死心塌地,那这份感情未免显得太廉价了。 其实从小到大,我虽然缺失亲情,也没什么友情,却也不乏有人真心关照我。 所以,我爱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 “切!”唐皓洋将燃尽的烟火棍扎进雪堆里,“哪好了?我半点没看出来。” “他是我贫瘠生命里的一道光,” 俞扬举起烟火棒,眸中映出星河。 “我爱他,始于心动。” 唐皓洋看着他愣了足足三秒,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唇间溢出。 “妈的,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他享不了你这份福气。” “别这么说唐哥,他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只是他的福气不在我。” 唐皓洋伸出胳膊环上他的后颈,开玩笑似地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不行,哥吃醋了!大过年的,你必须也要说一声‘爱我’来宽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俞扬窝在他怀里哧哧地笑:“是是是,我爱唐哥,我最爱唐哥啦。” “不行,声音太小了不真诚,再大点声!” 俞扬清了清嗓子,凑近他耳边大声喊道:“我爱唐哥!” “卧槽!” 唐皓洋被他这一嗓子震得心脏没差点跳出来,他反手将俞扬按倒在雪地里,上下其手挠他的腰腹敏感处。 “好小子,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你哥折磨人的终极手段。” “哈哈哈……” 俞扬笑到抽搐,在雪地里疯狂打滚,扭动着躲避他作乱的手指。 “……我投降我知道错了,哥,哈哈哈……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唐皓洋这才舍得放开俞扬。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没说两句,电话挂断。 唐皓洋神情激动地看着俞扬:“卧槽,你杨哥来了!” “杨学长?” 俞扬也很高兴,他连忙蹲下收拾雪地里的乱丢的烟花棒。 “他在哪儿,我们去接他。” “不用,”唐皓洋拍掉满身的碎雪,点开打车软件开始叫车。 “他坐私人飞机过来的,大概还有半小时抵达机场。 幸好这里距离机场不远,我自己去接就行。 你回家收拾收拾,姓杨这小子有洁癖,屁事忒多,麻烦得很!” 俞扬挑眉笑道:“可我感觉你很高兴。” 唐皓洋板起脸来:“我高兴个屁啊,不过是尽地主之谊罢了。再加上那小子路痴,又大少爷一个,不接我怕他被人贩子卖了。” 叫车软件发来用车提示,俞扬推了推他:“行行行,快去吧,早去早回。我下好饺子等你们。” 唐皓洋拍了拍他肩膀的碎雪,笑道:“行,我们争取零点前赶回来陪你一起看烟花秀跨年。” “好。” 教师公寓所在的小区正好距离燃放烟花秀的广场不怎么远。 所以,他们大概率在家里就能看到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指纹锁的“咔嚓”声响起,俞扬毫无防备地拉开防盗门。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 顷刻间! 背后骤然袭来一阵裹着酒气的阴风,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撞上他的后背。 这股力量强悍的近乎残暴,竟轻易钳制了他的所有挣扎,不顾他的意愿和惊呼,将他拦腰抱起扛在了肩头。 借着走廊的感应灯,俞扬认出了施暴者。 他拼命推搡对方的脊背,厉声惊呼。 “秦陆你放开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屁股传来强烈的痛感令俞扬瞬间涨红了脸。 “你、你发什么疯?!” 秦陆依旧默不作声,扛着俞扬大步跨进屋,然后用力甩上了防盗门。 光线尽失,黑暗袭来。 俞扬依旧挣扎,口中不断求饶:“秦陆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快放我下来!” “啪!”又一巴掌。 一次比一次用力,臀部火辣辣的痛。 俞扬哆嗦着开口:“你、你别打我……” “再挣扎我还会打你。” 秦陆语速极慢,声音阴沉地像索命恶魔:“俞扬我就是对你太好了。” 完全不明真相的俞扬已经被他的压迫感彻底吓到,他不再敢有动作,任凭对方将他抗进卧室。 天旋地转,胃里一阵恶心,恍惚间他被重重扔在了床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压顶使俞扬愈发呼吸困难。 窗外朦胧的月光将床前站立的高大男人虚化成了一头暴躁易怒的野兽。 每一寸兽影都绷着蓄势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咬住他的喉咙,透着股蛮横的野性。 俞扬仓惶地爬起身,不由自主地向床的最里侧挪过去,直接贴上墙壁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秦陆,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殊不知男人看到卧室里凭空出现的另一张床时,怒火较之前变得更加高涨。 更别提两张单人床此时此刻还紧紧地拼靠在一起。 他们会不会在这张“大床”上极尽疯狂?! 不堪的画面蜂拥而至,秦陆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能撕碎这里的一切! 他忍不住回想起他刚刚赶来时亲眼目睹的那一幕画面。 俞扬缩在唐皓洋怀里,亲昵的在他耳边喊“他爱他”。 凭什么?! 他为什么会爱唐皓洋?! 如果俞扬爱的是亓温妍,他愿意退出甚至体面的祝福他们。 但如果是唐皓洋。 如果俞扬注定此生要和男人在一起。 那凭什么? 凭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明明俞扬爱过他! 明明他也爱俞扬! 明明他们两情相悦,他的宝贝凭什么要被别人抢占! 秦陆单膝跪在床沿,朝俞扬瑟缩的位置爬过去,不由分说握住他的脚踝攥紧。 “别、别这样。” 俞扬双腿乱蹬,想要挣脱桎梏。 挣扎已然徒劳。 秦陆强势地将人一点、一点地慢慢拖到自己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身下的怪物,语气里满是危险。 “你和他做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啊?!” 俞扬用两只手用力推着对方结实的胸膛,掌心上布料的触感令他诧异。 方才他没注意,深冬时节,秦陆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衬衫下的身体竟比他的掌心更凉,冰冷的像一座冰雕。 “好,那我换种说法。” 秦陆松开他的脚踝,转为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钳制他的双手手腕,将他死死地钉在床上。 黑暗中,他俯视他惊惶的眼睛,恶狠狠道:“唐皓洋,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秦陆的身影像一座沉重的、敦郁的大山,静静蛰伏在他上空,挡住了一切可视光源。 一时间,俞扬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巨物恐惧症。 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他像条砧板上的鱼,无力又悲哀地挺·动身体企图逃离。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求求你放开我,你压疼我了秦陆!” 秦陆满脑子都是俞扬对唐皓洋的深情告白,理智已经完全崩溃。 他迫切地想从对方身上找寻属于自己的证明,却绝望地发现什么都没有。 而唐皓洋送的手表还戴在俞扬的手腕上,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在极端痛苦下,行为变得极端。 “唔——!” 俞扬短促的惊呼被彻底堵在喉咙里。 沉重的大山彻底坍塌,将误入歧途的过路者掩埋山底,无声又强势地宣告主权。 熟悉的气息掺杂着酒气铺天盖地倾轧下来。 它像是在惩罚过路者,掩埋的力道粗暴残酷,只有侵略,没有一丝温情。 山体深处蛰伏的猛兽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将猎物按进尘埃里。 俞扬在惊愕和紧张的双重夹击下,身体竟不可抑制的疯狂颤栗起来。 直到颈侧传来吞噬撕裂的剧痛。 他拼命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丧失理智的男人推开。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甩了对方一巴掌! “滚开!” 秦陆瞬间清醒了大半,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俞扬艰难地爬到床头打开灯。 “唰”的一下,刺目的光线瞬间灌满每个角落。 光明冲散了混沌。 秦陆下意识地眯起眼,再度恢复视野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灾后现场。 凌乱的床单被褥,散落一地的衣服,还有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俞扬。 他胸口大力起伏着好像呼吸困难,眼圈红透,嘴唇红肿,锁骨、颈侧也落下了恐怖痕迹。 好似当头一棒。 秦陆刚想要靠近安抚,俞扬却受惊般地朝后退缩。 他抓起枕头用力朝对方扔过去,声嘶力竭大喊:“你滚!你滚出去!” 枕头砸在胸腔,秦陆不管不顾冲过去将他紧紧抱住:“不,俞扬,你听我跟你解释……” “我不听!你滚啊!” 俞扬再次挣扎起来,胡乱挥舞的手指抓破了他的下巴,血丝渗出,狼狈不堪。 秦陆跪在他两腿之间,双手分别抓住他的两手手腕,将他彻底困在床头,额抵着额,柔声哄着。 “小鱼乖,冷静下来好不好,我发誓不会再伤害你。” 呼吸沉重的交缠在一起,潮湿、滚烫、粘稠,氧气稀薄的令人窒息。 俞扬颤抖着抬起猩红的眼睛,视线被他下巴的那抹红刺痛,手想去擦拭却被钳持。 “放开我……” 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俞扬有气无力地央求着。 “好,我答应你。” 秦陆松开他,默默退到床沿坐好,手却不由自主地贴上他的颈侧,指尖心疼的摩挲那处青紫的痕迹。 “对不起,还疼吗?” 俞扬躲开他的触碰,颤声道:“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手僵在半空,秦陆十分懊恼:“我知道,可我不想再和你继续做朋友……” 他半是表白,半是试探:“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将关系更进一步?” 俞扬绝望地闭上眼,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癫狂又可笑。 他曾经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爱情,竟会在眼下这种毫无退路无比绝望的处境中梦想成真。 可数次接受秦家恩惠的自己,又怎能反咬恩人一口,将恩人一家拖入痛苦的地狱? 不,他做不到! 杨晓薇已经表明了秦家对他反感的态度,他又怎能恬不知耻地继续贴上去。 更何况秦陆就不是同性恋。 他更不能卑劣地拉他下水,眼睁睁地看着他遭受家人朋友的指责和社会舆论的侮辱。 最重要的是,他是天生的Gay,注定此生无儿无女。 但他舍不得秦陆断子绝孙。 “秦陆,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这种错觉,但我们……不合适。” 空气再度冷却下来,秦陆阴沉的开口:“你拒绝我是因为唐皓洋吗?” 俞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误会,只能叹息着解释:“这件事和唐哥无关。” “无关?”秦陆抓起他的左手,大声质问,“那为什么他送的你能戴,我送的就不行!” 俞扬用力抽回手:“因为你送的太贵重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去他妈的普通朋友!”秦陆再度抱住他,在他耳边沉吟,“小鱼,跟我在一起吧。” 俞扬无力地靠在他肩窝,轻轻摇了摇头:“秦陆,你和我当初一样,混淆了友情和爱情。 我很感激你对我好,但这不是爱情,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秦陆懊恼:“是什么感情我自己清楚,你不要对我妄下判断!” 俞扬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把话说完:“一时的错觉没什么。年后我就会离开,你的生活也会回归正轨。” 秦陆慌了,他握住俞扬的肩膀,逼视着他:“你要去哪儿?和唐皓洋一起走吗!” 俞扬别开脸:“这跟你无关。你走吧,唐哥……他就快回来了。” “他回来又怎样?!”秦陆站起身吼道,“他不过就是趁我不在把你偷走的小偷!” “够了!”俞扬受不了他诋毁唐皓洋,怒视着他回怼,“如果当初没有唐哥,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就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爱上他了是吗?” 俞扬抬起头,目光痛苦着坚定:“对!” 他不想再解释什么,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他觉得好累,头昏脑涨,意识开始混乱,他很想吃药。 “你走吧。” 俞扬强撑着下达逐客令:“我们以后……以后别再见了。” 秦陆不明白,他和俞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只是想要挽留,他只是不想他走。 可现在,一切正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发展。 他开始无能狂怒,把搞砸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唐皓洋的凭空介入。 更归咎于俞扬的轻易移情。 疯狂的嫉妒令他再一次失去理智,他暴躁着口不择言。 “当初我对你好你喜欢我!后来唐皓洋对你好你就转头喜欢他!那是不是大街上随便一个人对你好都能轻而易举地拿走你的喜欢?!“ “那你的感情算什么?俞扬,你就那么缺爱吗!” 面对质问,俞扬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向外涌出,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连绵不断地砸在雪白的被子上,很快就泅成一小滩悲伤的水渍。 “对啊,我就是缺爱。”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起伏,不带波澜,空洞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我就是像条狗一样,别人随意唤两声就能对他摇尾乞怜。 所以六年前我对你的那些喜欢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很想大声哭泣却无从发泄。 俞扬很想自残,面对秦陆他生生忍住伤害自己的欲望。 只能通过咬痛舌尖来支撑这副千疮百孔的破败身体。 “求你……走吧。” 秦陆双拳握得死紧,浑身肌肉绷得发颤。 半晌他忽然松弛下来,喉咙里挤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嗤笑。 “真贱。” 冰冷的字眼,不知在骂谁,却如当头一棒敲在俞扬后脑。 他的肩膀瞬间垮塌,脖子失去了支撑力,头颅微微低垂。 哽咽声断断续续,心口撕裂的痛疼远远超出病痛的折磨。 秦陆狼狈转身朝外走去,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暴露出更多的不堪。 他慌不择路撞到门边的凳子,凳子上搁置的行李箱应声而落。 行李箱盖子掀开,里面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滚落一地。 视线被洒落的物品吸引。 秦陆瞳孔地震,心中似是又升起了新的希望。 他捡起地上完好如新的黑色钱包,再次返回俞扬身前。 “为什么还要留着它?俞扬,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能不能说句真心话? 只要你还要我,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唐皓洋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甚至比他做的更好。” 俞扬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住那个钱包,生怕对方打开后会发现那个可耻的秘密。 于是,他心痛到要滴血,却依旧故作镇定。 “那些……本来就是我离开前打包好决定丢掉的东西。” 秦陆不信,他保存的这样好,分明就不是会丢的样子。 于是他决定逼他就范,伸手将钱包递到他眼前。 “那你现在就丢给我看。” 他在赌,赌俞扬的心软,赌俞扬还爱着他。 可他再一次失算了。 他的运气实在不佳,每一场豪赌都朝着失败倾斜,迫使他输光一切倾家荡产。 “好。” 俞扬毫不犹豫地夺过钱包,像准备奔赴战场英勇就义的战士那样,决绝地朝窗户走去。 窗被他猛地一把拉开。 冷风呼啸着灌入房间,将最后的一丝温暖涤荡殆尽。 拿着钱包的手开始颤抖。 俞扬强行压下心头冒出来的那口血气,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将钱包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万千星火刹那间炸满夜空。 俞扬在流光花海里转身,眼中的光却渐渐熄灭了下去,最后变成两道死寂的黑穴。 秦陆终于走了。 俞扬内心惊涛骇浪。 他缩在窗边,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极力缩成小小的一团。 大力拼命的喘息着,可窒息感没有减少半分。 浑身关节肌肉尖锐的痛,胃部一阵阵痉挛,干呕声间歇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 俞扬突然发疯般地撞开房门,没有乘坐电梯,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 凌乱的脚步在台阶上几次趔趄,最后重重摔在二楼转角平台上。 手肘、膝盖剧痛,他却感受不到,胡乱爬起身更疯狂地朝楼外飞奔。 天空依旧绚烂,寒风却凌冽刺骨,漫天飞雪将他瞬间湮没。 他凭借记忆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片钱包可能坠落的区域。 “……在哪里……在哪里……” 俞扬跪在冰冷的雪堆里,双手疯狂地扒拉着雪层。 碎雪糊满涕泗滂沱的脸,指甲刮过硬土碎石渗出血丝。 他毫无感觉,只机械地翻找着四周,眼神满是绝望和疯狂。 “妈妈,妈妈,妈妈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俞扬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不要妈妈的爱。 钱包里除了有一张秦陆的照片,照片下还有他小心珍藏着的妈妈留存下的那些破碎的爱意。 那是他原本拥有幸福家庭的唯一佐证。 天空重归死寂,风雪渐渐势猛。 唐皓洋和杨乐找到俞扬的时候,他正仰面躺在一尺深的雪窝里,身体被一层薄雪覆盖,犹如尸体般的僵硬。 右手手腕遍布深可见骨的齿痕,血水不断流出,染红了周围洁白的雪。 他已然神智不清,面对两人撕心裂肺的呼唤毫无反应。 口中只不停地喃喃着:“……没有了……没有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亲情、爱情,全都结束了。 除夕夜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关于爱情和母爱的所有期许,被盛大的礼花炮…… 彻底粉碎。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这场新年的大雪…… 彻底掩埋。 春天,不会来了—— 作者有话说:修好了,可以准备重圆了…… 因为这篇文我是无纲裸奔,所以我会在用两天时间将前面的内容简单过一遍,然后将命运的笔交给秦陆,让他带着我将这个镜重圆。 所以,大家请安心等待[抱抱][抱抱][抱抱] 第43章 序曲,爱已为时已晚 病房暖气充足,却久驱不散秦陆浸入骨缝里的冷。 除夕夜,他狼狈逃离俞扬宿舍,司机将他送回云汀澜岸。一个人坐在未开灯的客厅里,毫无节制地喝光了五瓶康帝。最后,酒意上头,他直接睡死在沙发上。 后半夜胃开始一阵阵痉挛,痛的他冒了一身冷汗,他趔趄着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疯狂呕吐,吐到最后满口苦涩,虚弱地瘫在地面睡死了过去。 两天后他再醒来时已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呛的他喉咙发痒,咳嗽撕扯到肺腑生疼的厉害。 医生说他送来时烧到将近41度,急性肺炎、急性酒精中毒和中度胃出血,再晚点送医就会出现生命危险。 秦陆听后并没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倒庆幸自己又有了联系俞扬的理由。于是他厚着脸皮给俞扬发了两条微信。 【手背插针·jpg】 【小鱼,我病了,想吃鸡丝馄饨。】 那晚争吵的内容因为酒精的原因很多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最后俞扬绝望空洞的眼神却久久在他脑海里回荡。 似乎因求爱不成,他气急败坏地说了伤害对方的话,也做了许多伤害对方的事。 他很懊恼为什么不肯听刘晨的话,等神志清醒的时候再去见俞扬,心平气和地对他诉说爱意。 但事已发生,木已成舟,只能再另想办法去修复两人之间冰裂的关系。 不过,秦陆对此很有信心,毕竟六年前他做得更过分,在一走了之的前提下也能被俞扬原谅。 俞扬容易心软,对他尤其心软。 记得大一的那个冬天,他提前一周就和俞扬约定好要给他庆祝生日。 由于俞扬社交圈窄,和其他室友相处一般。所以,秦陆在海底捞预约了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日宴。 甚至提前和工作人员沟通了生日当天送蛋糕、唱生日歌的庆祝服务。 他希望俞扬的快乐,能像夏日里绽放的向日葵,不避人眼,光明正大。 然而当天下午,他临时接到家里通知,晚上要陪同父母去拜访一位世交长辈。 实在无法推脱,又不想他失望,于是秦陆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让俞扬孤身一人坐在海底捞大厅的餐位上等他。 最后,俞扬等到了生日蛋糕,等到了欢快的生日歌,等到了一同就餐的食客们的生日祝福…… 却唯独,没有等到他。 工作人员看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着有些融化的奶油蛋糕,就抱了一只青蛙玩偶放在他对面的餐椅上陪他一起等。 身边的食客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就餐大厅里渐渐沉静下来,秦陆终于踩着12点的尾巴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幕,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令他记忆犹新。 对视的瞬间,他看见俞扬灰败的眼眸突然迸发出极其耀眼的火彩,像极了他在英国伦敦塔见过的那颗顶级宝钻,被镶嵌在英国君主权杖上的非洲之心。 笑意从俞扬的眼底漫出,有些许怯生生的暖。他干涩的唇弯起一个饱满的弧度,如同嚼了一块柠檬果汁软糖,清冽的酸意瞬间扩散,又逐渐被温柔蜜意包裹。 “青蛙终于变回王子了。” 当初秦陆只是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如今回想,那或许是俞扬劫后余生的喘息。 那晚,秦陆在12点钟声响起的同时,为俞扬补唱了那首姗姗来迟的生日歌。 而他送的礼物,俞扬一直小心保存,却在新年钟声响起的同时被他狠心丢弃。 一上午,病房前来探病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却唯独不见俞扬的身影,甚至微信聊天界面连他的回信问候都没有。 秦陆一着急就容易咳嗽,胸腔像是有把锯子在来回拉扯,疼得他不由地蜷缩起身体。 杨晓薇提着果篮推门进来时,入眼就是他这副狼狈模样。她连忙走到病床前,放下果篮,倒了杯温水给他。 “喝杯水吧。” “谢谢。” 秦陆接过水杯,慢慢将水喝光,胸口这才好受了许多。 杨晓薇的视线停留在他咳的泛红的脸上,终是没有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秦陆,”她声音很轻,“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样失态。” 秦陆放下水杯,淡淡一笑:“让你见笑了。” 杨晓薇拉过椅子坐下,手提包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笑意苦涩:“不是笑你,而是羡慕。” “羡慕什么?”秦陆自嘲,“生病又不是好事。” “不是这个,”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小片阴影,掩住了她眼底的哀伤。 “是我以前总觉得,你对谁都淡淡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总是提不起太多兴趣。 记得有次我生病,你给我送了药,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但就是不会主动留下照顾我。 后来分了手,所有人都在替我鸣不平,说我们不像是在谈恋爱,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可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你只是单纯的性子冷。” “很抱歉晓薇,”秦陆坦诚致歉,“给你留下了一段糟糕的情感体验,可能我本身就不太习惯那种过于热烈的相处方式。” 她看向窗外随冷风摇摆的梧桐树,眼神有几秒钟的失焦,嘴角的笑意变得勉强,像是自嘲的苦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这样欺骗的自己。直到我见到了俞扬,见到了你看向他的目光。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才是你故事里的主角,而我……只是提前杀青的过客。” “晓薇,我……” “拜托,让我把话说完。” 秦陆噤了声,认真地看着她。 杨晓薇从果篮里拿出一颗橘子,用指甲温柔细致地剥着橘子皮,皮瓣撕裂时扬起细密的水雾,酸涩的味道很快在病房散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人。在美国时,你一旦喝醉就会喊他的名字。” 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震的耳膜嗡嗡作响。秦陆盯着杨晓薇,声带发紧发痒:“是谁?” 剥皮的手指一顿,她轻轻抬起头,视线和他对上,像是痛苦,又像是怜悯:“你这次生病又是为了谁呢?” 秦陆眼神里刻满了震惊后的茫然,像是初次意识到那些早已滋生的念头。 杨晓薇将剥好的橘肉放到他冰凉的手心,语气里多了几分通透的释然。 “我一直觉得你和这种水果很像,气味很迷人,滋味却很酸。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只是想将那份甘甜全都留给他。” 橘子搁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好似他对俞扬的那些沉甸甸的喜欢,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定义为“朋友间的在意”。 现在回想,这份喜欢或许早就有迹可循。 俞扬19岁生日那晚,他明明有嘱咐过对方不要再等,可当他恢复自由身的第一时间就是风尘仆仆地赶到海底捞。 纵使他知道俞扬可能早已离开,他却急不可耐地想去亲自确认,或许他内心渴望的一直都是他会在那里。 毕竟,世界上最慢长的等待就是心动过后的每一个悬而未落的瞬间。 剧烈的咳嗽再度袭来,秦陆的手用力按着胸口,眼眶却渐渐地红了起来。 杨晓薇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那个被俞扬退回的生日礼物,站起身弯下腰将它轻轻放在病床上。 “不属于我的感情我不会强求。同样的,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抢占。再见。” 她提着包包转身向门口走去,眼眶逐渐酸涩湿润了起来。 她比谁都清楚,盒中的那枚手表,是秦陆前年以高出市场三倍的价格从另一位买主手中购得的。 由于取表时碰巧撞上了风雨天,为此他还感染了一场重度肺炎,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这枚手表有什么独特意义,值得他付出超额的金钱和健康。 也曾半开玩笑的跟他讨要过这枚手表,但都会被他态度委婉的拒绝。 她也曾询问过原因,而秦陆的回复总是耐人寻味,他说自己很喜欢这枚手表的编号。 【028/100】 直到俞扬归还这枚手表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所有奥秘。 12月28日,是俞扬的生日。 俞扬苦恋许久,明唾手可得。 秦陆爱他至深,竟久未参透。 她该及时止损,却仍撞南墙。 临出门前,杨晓薇停了停,没回头,声音泛冷。 “秦陆,我痛恨你后知后觉,更心疼俞扬泥足深陷。说实话,你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对你的爱。”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我更痛恨自己,选在俞扬生日那天剥夺他的快乐。 杨晓薇走后,秦陆颤抖着拿起手机给俞扬的微信再度发去消息。 【俞扬,对不起,我错了。】 下一句【我爱你】停留在编辑栏,却再无机会发出,他痛苦的发现对方微信已将他彻底删除。 心脏瞬间坠入深海,秦陆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置顶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不死心的打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话筒里依旧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执拗无数次后,秦陆终于明白。 这一次,俞扬不会再对他心软。 刘晨闻讯赶到住院部时,秦陆自己拔了针头,在走廊里大吵大闹。 他像头濒死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撞开阻拦他的保安和护士。 “你他妈疯了?!”刘晨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用力地把他往病房里拖拽。 “放开我!”秦陆双目赤红,焦急的嘶声厉吼,“我要见俞扬,我得去找他!” 他手背上的针孔不断向外涌出细小的血珠,顺着手背纹路争先恐后地滴落地面。 拼命挣扎时,飞溅的血水甩向洁白的墙壁,现场触目惊心。 “你不要命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撑不到见他!” 秦陆依旧挣扎,力气明显不济,他开始祈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刘晨我求你,带我去见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却什么都做不了。” 电梯金属门向两侧滑开,一行三人正站在电梯里。 秦玫穿着剪裁利落的蓝色西装套裙,长长的卷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黑衣保镖。 三人走出电梯,秦玫无语地抬起手,食指朝秦陆一点,硬声下达指令:“按住他。” 保镖闻令上前,一左一右钳住秦陆胳膊,手掌牢牢扣住他的肩膀,一套动作做的利落却不粗暴。 “该死!”秦陆仍然挣扎,“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啪”的一声炸响! 秦陆被打得偏过头,右侧脸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掌痕。 刘晨连忙挡在秦陆身前,低声劝道:“玫姐,他还病着。” 秦玫将刘晨一把推开,面无表情地盯着秦陆,眼神冷漠得像冰。 “如果他不是我亲弟弟,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她赶到云汀澜岸的时候,秦陆瘫在洗手间冰冷的地砖上,人事不省,嘴角挂着未干的秽物,里面暗红色的血迹刺得人眼疼。 那一瞬间,秦玫几乎以为要永远失去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幸好,她的宝贝弟弟还在,还能嘶声哭喊着求自己放他出去送死。 “姐,从小到大,我没怎么开口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求你,求你放我去找俞扬好不好?”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秦陆挣扎着,病号服被保镖攥得发紧,膝盖几乎要弯下去:“姐,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一股强烈的怒火烧穿肺腑,秦玫再度抬手甩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打得撞进了保镖的臂弯里。 秦玫大声质问:“你爱他?爱他你把他逼进了重症监护室?!你知不知道,在你跑他那里发完疯后,他就割腕自杀了,俞扬差点就死在了除夕夜的那场大雪里!” 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在秦陆头顶炸响,他整个人猛地一僵,紧接着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全靠身后的保镖扶着他才勉强站稳。 “重、重症监护室?”每个字像块烙铁烫得他复述的极其艰难,声音更是抖得不成调子,眼神空洞的吓人。 下一秒,茫然被恐惧尽数撕碎,他的眼底漫上血色,肾上腺素极速飙升,疯了般地撞开保镖的钳制,“扑腾”一声跪在秦玫面前。 “姐,他在哪里?让我去看看!我想去看看他!” 秦玫万万没想到,一向骄傲的弟弟,竟会为了俞扬下跪求她。满眼心痛如绞,半晌不知回应。 刘晨半蹲在秦陆身边,一边拿无菌纸巾擦拭他手背上的血,一边低声安抚。 “你别担心,俞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他伤得很重,暂时还没有苏醒。” 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秦陆抓着刘晨的手颤声问:“他在哪家医院?” 刘晨如实道:“俞扬原本被120送去了市立医院急救,是玫姐特意嘱托我,等他情况稍微稳定就接来仁爱医治。 他现在就躺在二楼的重症监护室里,也就是你这间病房正对着的楼下位置。” “那他真的没事吗?” “我以我医生的职业操守担保,他没有生命危险。” 秦陆长舒一口气,抓着刘晨的小臂艰难地站起身,目露感激地看向秦玫:“姐,谢谢你。” 秦玫双手抱胸,懒得看他:“如果不是因为校务处给你打电话碰巧被我接到,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堆烂摊子?”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止是我,这次闹出来的动静已经惊动了爸妈。我劝你最好还是好自为之,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爸妈那边我可以解释,”秦陆依旧不死心,“我想下楼看他一眼,否则我不放心。” 秦玫翻了个白眼刚想发作。 刘晨及时劝道:“秦陆,你的病有传染的可能性,重症监护室里的医生是不会同意你进去看他的。” “我可以穿防护服。” 刘晨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俞扬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你确定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去打扰他吗?” 秦陆不再强求,肩膀垮了下来,任由刘晨和保镖半搀半扶地回到病房。 秦玫确认他不会再犯浑,私下叮嘱了保镖两句就离开了医院。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麻木地看着护士给他冒血的手背消毒,又换了只手重新扎上留置针,挂上了消炎吊瓶。 药水一滴一滴流入静脉,激起了些微微的凉意,秦陆不解地喃喃自语。 “他为什么会自杀?” 刘晨叹气:“他有重度抑郁症,严重躯体化,还伴有自虐自杀行为。” 脸上血色尽褪,瞳孔急遽收缩,秦陆直勾勾盯着刘晨:“你早就知道了?” “没错。”事已至此,刘晨不打算再隐瞒他,甚至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将俞扬的病情告诉他,或许也就不会出现这场糟糕的局面。 “上次俞扬住院,我就发现他左胳膊遍布旧伤,所以私底下找他谈过话,他向我承认了自己的心理问题。 我也托关系调取了他在B市时的就医记录,发现他在刚转学的那阵病得很严重,有过多次伤口缝合的就医记载。 所以我把温妍引荐给他,希望他能够得到更好的心理治疗。” 秦陆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愤怒的声音陡然拔高:“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不想你知道。” “他不让说你就不说?”秦陆猛地提高音量,“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刘晨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是职业性的克制,但难掩懊恼的怒气:“我是你朋友没错,但我更是一名医生。我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患者的隐私权! 与其讨伐别人,你怎么不反思自己?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你实情?是怕你担心,还是怕你自责,还是怕他会成为你眼中的负担? 就像六年前那样! 你想知道实情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初次寻求心理医生救治的那天,恰好就是你出国留学的日子。” 秦陆像枚突然哑了火的炮仗,整个人呆愣当场,内心世界却炮火纷飞,瞬间炸成了一团烂泥。 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再见面后,俞扬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那些压抑,偶尔情绪崩溃时身体产生的那些异常反应……还有唐皓洋对自己的那些莫名奇妙的敌意…… 是他亲手逼疯了俞扬,甚至逼他决绝地走上了绝路。 他因为自己的懦弱,打着“友情”的名义强行掩盖“爱情”的事实,将那些所谓的真心馈赠尽数化作伤害他的利剑,令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更加不堪重负。 自始至终,他,才是杀死俞扬的真正刽子手。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崩溃无助的神情暴露无遗。他忽然垂下头,双手捂住脸颊,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哭声。 一股比血液更滚烫、比心跳更核心的东西,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胸腔里抽离,只留下一个灌满寒风碎冰的空洞。 秦陆哽咽着出声祈求:“能帮我拍张他的照片吗?我真的……好想他。”—— 作者有话说:追妻火葬场开始了,别看老婆还跟他住一家医院,呵呵,都是暂时哒!!! 姐妹们,准备好了吗? 推荐一首歌,《最好的告别》,呜呜呜,好好听,我超爱!!! 第44章 序曲,爱要学会放手 傍晚,秦陆终于如愿收到了刘晨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冷光灌满监护室,俞扬身陷病床,眼睑紧紧闭合,嘴唇灰白微张,呼吸面罩上浮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一整张脸毫无血色,表情全是紧绷的痛苦。 他颤抖着将照片一点点放大,视线不可避免地被那只右手攫住。自小臂开始,它完全被厚重的纱布茧壳所包裹直至指尖,宛如一截笨重的异形纺锤。 白到刺眼的纱布深处,泅出几团沉滞暗红,无法分清是药水还是血水,亦或是全部都有。 秦陆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泣不成声地低下头,薄唇轻轻贴上冰冷的屏幕,近乎虔诚地轻吻着照片。 “对不起,没能好好爱你是我不对。求你赶快好起来,我会用余生去补偿。” 病房门被推开,秦玫陪父母走进来。秦陆收拾起情绪,闷咳两声,哑声打招呼:“爸,妈,姐,你们来了。” 孟晚青提着保温桶快步走到儿子身边,眼圈先红了:“阿陆,感觉怎么样?医生说恢复期要注意饮食,妈妈给你熬了小米粥。” “哼!管他干什么?回国半年,住院两次。”秦湛岳脸色深沉如铁,目若寒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秦陆,你可真有出息。” 秦玫反手关上门,朝弟弟飞快递了个眼色,她的意思很明显,提醒他千万别提俞扬。 秦陆默默低下头,目光落在还未来得及熄屏的照片上,胸口一阵阵滞闷,神情恹恹地道歉。 “对不起。” 孟晚青温声劝阻: “湛岳,孩子才刚醒,你少说两句。” 她把盛好的粥递给秦陆,满眼慈爱:“来,饿了吧?有些烫,慢点喝。” “谢谢妈。”秦陆接过碗,舀了勺粥慢慢咽着,心里还在记挂着俞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肚子饿。 “这次又是因为那个男人?” 秦湛岳的声音像倒春寒,瞬间吹散了屋里的暖意。 孟晚青目露责备:“孩子还病着,有什么事等出院再说。” 秦玫忙跳出来打圆场:“对啊爸,小弟还发着低烧呢。” 秦陆放下粥碗,出声反驳:“他不是什么男人……” 秦玫回头瞪着秦陆,低声呵斥:“闭嘴!” 秦湛岳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秦陆声音不高,带着生病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十分郑重:“爸,他是我的爱人。” 病房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 “你放屁!”秦湛岳拍桌而起,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你刚才……说什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一遍!” “爸,妈,对不起。”秦陆喉结滚了滚,声音依旧很稳,“我爱俞扬。他是我认定的此生挚爱和未来伴侣,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他。” “住口!”秦湛岳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陪他玩兄弟情深我不管!两个男人相爱?这简直荒唐透顶!想我们同意?你做梦!” 秦陆站起身,目光恳切地看着父亲,声音里带着恳求却异常坚定:“爸,即使您不同意,也改变不了我爱他的事实。我爱他就像您爱妈妈一样,难道妈妈变成男人您就不爱她了吗?” “放肆——!”秦湛岳猛地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带着盛怒的力道狠狠砸过去。 “他能跟你妈妈相提并论吗?!你们那叫违背人伦!是变态!是侮辱爱情!” 秦陆站着没动,眼都没眨一下,茶杯边缘结结实实磕在他额角,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地面碎的四分五裂。 血瞬间涌了出来。 “阿陆!” “小弟!” 孟晚青和秦玫忙凑过去心疼地查看秦陆的伤势。 血水沿着眉骨流淌,顺着脸颊滑落,好端端的病号服被泅染出一个个血点。 孟晚青红着眼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替他擦拭血水,秦玫则慌忙按下呼叫器招呼医生过来。 那抹血色深深刺痛秦湛岳的眼睛,他从小宠到大的儿子竟会为了个男人不躲不闪,用破釜沉舟的勇气硬生生地接下了他的怒火。 茶杯砸出去的力道有多狠,此刻心口的钝痛就有多沉。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毫无预兆的,秦陆推开母亲,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向父亲,站定后膝盖不曾半分犹豫地重重地砸向坚硬的地面。 “爸,我并不认同您的话。”秦陆开口,声音沉哑难听,却字字钉在秦湛岳的心窝上。 “爱,是友情之上开出的玫瑰,从来就无关性别。无论您是否接受,我这辈子都非他不可。” “你——!”秦湛岳手肘猛地一抬,带起一阵疾风。 “住手!”孟晚青扑到父子中间,张开双手护住儿子,哀恸地盯着丈夫,嗓音里裹着哭腔。 “秦湛岳,你出去!” 秦玫也上前抱住父亲高高抬起的那只胳膊,祈求道:“爸爸,别生气,让我和他好好谈谈,好吗?” 那只蓄满力量的手终究没有落下,秦湛岳攥紧拳头重重砸回身侧。 “秦家绝不能容忍这种败坏门风被人戳断脊梁骨的事情出现!” 秦湛岳摔门而出。 孟晚青和秦玫扶秦陆站起身坐回病床,医生进来对他额头的伤口进行了消毒包扎。 等病房再度安静下来,秦玫沉下脸:“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非要在这种时候跟爸爸起争执吗?慢慢来不行吗?” 秦陆苦笑:“我耽误了七年,还不够慢吗?” 秦玫骂道:“还有脸提?爱情和友情你都分不清楚,活该你耽误七年! 秦陆,你给我听好了。是你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后果不该由家人替你背负。 你觉得七年很长,但对我们来说只是刚刚发生的事,你又凭什么指望我们共情?!”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想要去安抚父亲。 一番指责就像一颗子弹正中心脏。 秦陆忍不住抱住孟晚青,脸深埋在她的腹部,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无措地寻求安慰。 他宽阔的肩膀此刻显得十分单薄脆弱,整个身体都随着哭泣剧烈地起伏抽动。 “……妈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孟晚青弯下腰,用手环住儿子的肩膀,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充满庇护意味的拥抱。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颤动不止的脊背。 “阿陆,没事的,爱没有错,爱俞扬也没有错,妈妈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你。 妈妈只是很自责,给了你安稳富足的生活,却唯独忽略了你情感世界的培育。 一个人站在雾里那么久,突然被一场暴雨冲刷看清现实,这份打击你一定扛得很辛苦吧?” 秦陆像是寒风里不停瑟缩的幼兽,而母亲成为了他唯一的避风港。 温热的湿意透过孟晚青的毛衣往里漫,黏腻的潮感越扩越大,沉甸甸地坠在了小腹处。 她的手托住秦陆的后脑,指腹怜爱地轻揉着他汗湿的发。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深沉的呜咽转为嚎啕大哭的同时,孟晚青心疼地将他抱得更紧。 “妈妈在,妈妈永远都在。阿陆放心,无论你如何抉择,妈妈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母亲的抚慰带有一股能够抚平一切波澜的巨大能量,成为此后漫长冬日里他用来抵御严寒的唯一精神慰藉。 年初五,俞扬终于醒了,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回了普通病房。 刘晨禁不住秦陆的再三请求,终于妥协同意带他去病房探望。 “穿上这个。”刘晨递给他一套叠的整齐的白大褂,不放心地再三嘱咐他。 “记住我的话,待会无论你看见什么,又有什么疑问,再怎么不安难过受不了,都给我忍着出来以后再说。” “好。” “尤其不能动手动脚。” “嗯,我答应你。” 秦陆套上白大褂,戴好医用口罩,架好平光眼镜,又将额前的碎发拨下来遮住伤口。 确保不会被人轻易认出,刘晨才带他乘坐电梯径直前往六楼的心理科病房。 心理科走廊光线很充足,但突显出一种压抑的寂静感。 亓温妍已经等在病房门口,她看也不看秦陆,只冷着脸沉声开口:“他现在情况特殊,别再刺激他,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秦陆保证:“我明白,你放心。” 轻轻推开厚重的病房门,豆沙绿墙面映入眼帘,日光暖暖的透过玻璃窗洒在浅橡木地板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很淡,反而被一阵清幽的檀香取代。 亓温妍面带笑容地走进病房,音调上扬亲和力十足:“嗨,俞扬,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秦陆跟在她身后半步,脚步放得极轻,目光越过她,迫不及待地落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 身穿蓝色病号服的俞扬身形单薄如瓷偶,正无声无息地靠在床头,深陷蓬松的枕头里。一床米白色薄被盖至小腹,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透明。 如果秦陆足够敏感,就会发现他对亓温妍的声音没有一丝丝反应,仿佛灵魂剥离只剩下了一具腐朽的空壳。 但他还不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一心贪婪地描摹心爱之人的轮廓。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紧攥成拳,拼命压抑想要上前触碰的冲动,所有心痛顷刻间呼啸而出。 病房里,唐皓洋和杨乐看见亓温妍立刻急切围上来。 唐皓洋脸上写满焦虑:“亓医生,你们的治疗究竟有没有用?为什么他的情况越来越差!刚开始只是不出声,现在一动不动,对外界没有反应,喝水进食也变得困难!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怎么会吃得消?” “唐皓洋你别激动,跟医生好好说话。”杨乐明显沉稳了许多,他态度谦和,“抱歉亓医生,他只是关心则乱,所以说话冲了些。我们只是想了解接下来该如何治疗?我们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亓温妍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柔和,语速适中道:“俞扬目前的状况,在医学上被称为重度抑郁性木僵。 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你们看到的他对外界失去反应,实际上是大脑在极端痛苦下强行启动的一种保护机制。 情感麻木,意志活动减退甚至于轻生自杀会是他这一阶段的主要表现,所以他的情况可能会越来越差。 如果可以,请全天陪着他,不要放他一个人在病房。可以尝试跟他讲一些有趣的见闻或者以往的美好回忆。 因为他刚从ICU出来,身体状况比较虚弱,要等他身体机能好转,才能进行电休克治疗。所以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亓温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化作冰锥,一下下扎进秦陆的心里,痛得他喘不过气。 脚步不受控制地挪向病床,秦陆站在病床边微微俯身,目光贪婪地看着俞扬。 他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头微微偏向窗外,阳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却照不透那双空洞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焦点,不含感情,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永夜寂海,悄无声息的湮没在喧嚣的人间里。 看着这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秦陆的心脏像是被无数蚂蚁一点点啃噬嚼碎,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 他再清楚不过,那双眼眸,曾经盛满了喜怒哀乐,盛满了璀璨的星光……过去那些鲜活的记忆在此刻尽数化作最锋利的刀具,反复凌迟着他。 喉头一阵阵发紧发涩,喉咙深处猛地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秦陆下意识绷紧下颌,捂住嘴试图将它压制下去。然而,他脸颊憋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却无法抑制这股难缠的痒意。 他脚步慌乱地奔向门口,自制力却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咳!”,短促、压抑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 与此同时,这声轻咳如同按下了地狱之门的开关。 俞扬空洞的瞳孔骤然缩紧,像被电流击中般地猛地一颤!下一秒,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左手竟如同利刃般疯狂地撕扯着右手臂上的纱布。纱布被粗暴撕扯开,露出手腕和手指上的那些血肉模糊还在渗液的伤口。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结束这永无止境撕心裂肺的痛苦! 于是他再度撕扯着伤口,任凭血水疯狂涌出,口中发出破碎的呜咽和绝望的祈求。 “……痛……我好痛……活着……好累……让我死……让我死……” 突如其来的剧变令在场所有人震惊失色!亓温妍、唐皓洋和杨乐三人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 唐皓洋力量最大,从俞扬背后将他狠狠抱住,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左手手腕,制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杨乐按住他疯狂乱踢的双腿。亓温妍则一手抱住他不断往外渗血的右臂,一手按响床头的呼叫器。 “607号床病人情绪失控,采取紧急控制措施!” “收到!” 秦陆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帮忙,但仅仅做出一个身体前倾的动作,就被亓温妍凌空投来的一记凌厉眼神硬生生钉住! 别过来!别添乱! 秦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俞扬在他面前疯狂自残,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好痛”,闻着盖过檀香味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他再一次成为了懦夫,作为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俞扬身陷囹圄、生不如死。 全身肌肉紧绷、颤抖,秦陆双拳紧握,任凭指甲钻入掌心。灼热的泪水汹涌而出,濒死的呜咽堵在喉咙,恨不能将对方的痛苦全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悔恨犹如火山喷发,岩浆过境将他活生生封存在暗无天日的痛苦中。 原来,人世间最残酷的惩罚,不是爱而不得,而是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 几名护士带着急救设备冲了进来!她们迅速加入乱局,专业又果断。在完全控制住俞扬的情况下,一名护士将提前备好的镇静剂迅速注入他的手臂静脉。 亓温妍跪在床边,心疼地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柔声安抚:“俞扬,我理解你现在很痛苦。但是你放心,我们会陪着你,你并不孤独。你被珍视着,也被保护着。相信我,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药效近乎立竿见影,俞扬的狂乱渐渐平息了下来,慢慢的身体彻底瘫软,眼皮沉重的阖上,表情疲惫的昏睡了过去。 风暴过后,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护士们开始熟练处理俞扬身上的伤口。 亓温妍疲惫地直起身,走到秦陆身边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你跟我出来。” 秦陆肩膀抖动了一下,再次深深地看了眼病床上单薄如纸的俞扬。 转身时,脚步重的像是灌了铅,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行尸走肉般跟着亓温妍走出病房,门被轻轻阖上,将他和俞扬彻底隔离在两个世界。 “秦陆,别再来看他了。” 亓温妍的声音很轻,却如法锤般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你自己也看到了,纵使他封闭了自己,却依旧对你有着极其强烈的感知。 如果你不想他变成一具彻头彻尾的活死人,就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陆一声不吭,呆立原地。 亓温妍懒得同他废话,转身走向医生值班室。 自那天以后,秦陆直到出院都不再提起想见俞扬的事,只是会抱着手机一遍遍翻看刘晨发送过来的他的近况照片或视频。 然而,无论是照片还是视频,秦陆都看不出他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画面里的内容千篇一律,俞扬不是在昏睡,就是坐着安静地看向窗外。 窗外……秦陆陷入沉思。 一天后的清晨,俞扬依旧望着窗外。今天的阳光很暖,天空很蓝,透明干净的像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杨乐坐在床边用小勺不厌其烦地给他喂着水,他喝的很艰难,大部分水都会从嘴角溢出来,需要不断帮他擦拭干净。 突然,有一滴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不偏不倚地砸在杨乐的手背上。 杨乐的手一顿。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连绵不断的泪水扑簌簌滚了下来。 杨乐猛地抬头,心脏疯狂跳动了起来。 俞扬的眼角挂着泪,瞳孔不再空洞失焦,他的视线似乎在积极追逐着什么,干裂微张的唇都在轻轻震颤。 “……妈……妈……妈妈……”颤颤巍巍的声音,饱含滞涩的沙哑,却无端的渴望与执着。 终于,在与这个世界强行“失联”的十五天后,俞扬尘封的内心世界猝然迸开了一丝情绪的裂缝。 杨乐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追随过去。 玻璃窗外,无数造型逼真的玫瑰花造型的气球正在缓缓地往上飘。 花瓣随风轻轻摆动,像被吹起的红霞。五颜六色的丝带系在花尾,亦随着气流荡漾。 无数的玫瑰花影投进病房,他们宛如置身花海,甚至呼吸间都能嗅到玫瑰的香味。 杨乐走到窗边,扒着窗沿往下看。 一辆箱式大卡车正停在楼下,周围围满了好奇的群众,工作人员正不断往外搬运早已制作好的玫瑰花气球。 秦陆站在“花丛”里,将希望的花朵一朵朵放飞,目光一直看着他们这里的窗户。 那目光几乎是望眼欲穿。 唐皓洋一大早就赶往英国领事馆办理签证去了,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倒直接打了杨乐个措手不及。 他掏出手机刚想给亓温妍打电话说明情况,没想到她竟行色匆匆地推门进来。 亓温妍急切地问:“俞扬有什么反应吗?” 杨乐点头:“他在哭,口中不停地喊妈妈。” 亓温妍快步走到俞扬身前,尝试着喊他的名字和他交流,然而他的注意力只放在窗外,似乎除了那些玫瑰花气球,再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替他们感到难过。 方才她怒气冲冲地跑秦陆面前兴师问罪,质问他为什么要搞这种煞风景的伪浪漫来感动自己时,秦陆是这么回复她的。 “俞扬的妈妈喜欢玫瑰,每个月的28号他都会托同乡的朋友替他在妈妈墓前放一束玫瑰。我想,或许,他看见玫瑰会有反应。” 自始至终,俞扬只对秦陆敞开过心扉,甘愿将内心最隐秘的部分剖给他看。所以任凭局外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俞扬半分。 玫瑰花渐渐变作天边的碎红,失去“妈妈”的拥抱后,俞扬的目光恢复先前的空洞,再度将自己的五感封闭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607号病房每天都会有人送来一束开的正艳的玫瑰花。 而俞扬不再怔怔地望向窗外,只要是清醒的时候就会沉溺地看着花束。 出院以后,秦陆除了忙工作,就是不停翻阅有关抑郁症的资料,联系国内外知名心理医生,试图从各个方面找寻治疗俞扬的办法。 无一例外,没有一蹴而就的办法。 这天,他正在集团会议室召开跨境暗池交易的最后部署工作,手机铃声却十分“突兀”的响了起来。 与会人员面面相觑,毕竟这位小秦总向来遵守会议礼仪,几乎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个手机是秦陆的备用机,是他专门用来获知俞扬近况的专线机。 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个号码,一个是亓温妍,一个是刘晨,还有一个是他专门聘请的保镖。 父亲虽然没再提及俞扬这件事,但他还是不放心,怕父亲会对俞扬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所以未出院时,他就托关系高价聘请了一名退伍特种兵暗中保护俞扬,这通电话正是保镖打来的。 秦陆下意识看向端坐董事长位的父亲,秦湛岳同样正阴沉着脸看向他。 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秦陆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电流滋滋的声响和焦急的人声。 三秒后,他猛地从转椅上弹起来,椅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秦湛岳怒吼:“秦陆——!” 秦陆置若罔闻,像一阵旋风般地撞开会议室门疾跑了出去! 迈巴赫在高速上飞驰,以极快的速度抵达机场停车场,秦陆几乎是踹开车门冲了出去。 西装外套被他揉得不成样子,衬衣领口大敞着,额角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心跳突突跳动。 右手的手机屏幕上,保镖发来的定位信息还在闪烁个不停。他穿过机场大厅的人群,一刻不停地奔跑,生怕慢一秒钟就会错过一生。 然而,当他距离那个“红点”越来越近时,他的脚步反而渐渐放慢了下来。 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最明亮的角落。在那里,他的爱人正盖着一张薄毯乖巧的坐在轮椅上,微微垂着头,神色安静的像幅随时会碎掉的油画。 秦陆猛地停住脚步。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像隔了条无法逾越的天堑。他生怕再迈一步,就会导致万劫不复。 唐皓洋和杨乐去办理登机手续了,刘晨陪同亓温妍留下照顾俞扬。 亓温妍无聊的扫视四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秦、秦陆!他怎么会来?!”她像是只受惊的母兔,惊慌之余站到俞扬身前阻挡对方的视线。 刘晨眉头紧锁快步走向秦陆攥紧他的胳膊,生怕他会丧失理智抢走俞扬。 “秦陆你听我说……” “我知道。” 秦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视线依旧锁定俞扬的方向不曾偏移。 “你们要送他去英国接受治疗我不会阻拦,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语。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 刘晨松开钳制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妍联系了她的硕导Dr·Wells,你也知道她导师的名气,在创伤后心理干预领域是国际公认的权威。所以开心点,或许很快我们就会还你一个健康的俞扬。” 秦陆苦笑着点了点头:“谢了。你快回去吧,温妍一个人可能照顾不过来。俞扬,就拜托你们了,需要我做什么,及时通知我。” 两个小时后,从A市飞往英国伦敦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划破长空。 秦陆抬起头默默看着飞机在天边渐渐化作一个银色的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它的痕迹。 他脑海中在不断回放那抹纤细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安检口的画面。 原来,目送心爱之人离开的感受,一旦镌刻进骨髓血脉里,就会变成无休无止的痛苦折磨。 他折磨了俞扬近七年。 所以现在,是他活该。 活该承受——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就是喜大普奔的追妻剧情了。 秦·狗皮膏药·死皮赖脸·陆即将上线…… 我把百合花改成玫瑰花了,比较符合本卷的主线,大家谅解哈。 第45章 暗恋,热心的陌生人 雨是S市六月里的常客,总在顷刻间不请自来。 明明飞机落地滑行时,舷窗外还是一片晴空。等俞扬随人流走出机场大厅,天空却变成了青灰色,无端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扑面而来的潮湿感让俞扬顿生时空倒置的错觉,像是未曾离开伦敦,依旧坐在医院花园连廊里的长凳上抬头望天。 这一望就是三年。 所幸他足够坚强,在Dr·Wells的治疗下,终于冲破潮湿阴霾,自渊底拼命爬回人间。 他已经学会雨中撑伞。 出租车等候区排起长队,俞扬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队伍中间,随着人流慢慢朝前挪。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竟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十五分钟后,队伍终于轮到他,一辆绿色出租车缓缓停在他身前。 俞扬弯下腰,一手撑着伞,一手将行李箱艰难地提起。 刚迈下台阶,一只宽阔有力的大手擦着他的手背扣住了箱把,稍一用力就将分量十足的行李箱拎了起来。 肌肤相贴的瞬间,俞扬像是被烫到,猛地松开手,下意识后退,皱眉看向对方。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司机制服,单手拎起行李箱,利落地甩进后备箱。 合上车盖,他转过身,是一张十分刚硬的脸。浓眉压着锐利眼尾,鼻梁挺直带点驼峰,下颌胡茬青硬,颧骨微凸,肤色深褐,浑身透着股结实的糙劲。 不是他。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俞扬长舒一口气,微微欠身,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谢谢。” “不客气。”司机的声音异常沙哑,像被浓烟燎过,乍听有些刺耳。 收起伞,坐上车,俞扬报了个地址:“师傅,麻烦去澹川顺和小区。” “好。” 引擎嗡鸣陡然增大,车身微微一沉,缓缓驶离了机场。 他要去的地方,距离机场较远,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 12小时的飞机行程,俞扬现下很疲惫,他往后座一靠,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 街景快速闪过,像一副被时光多次翻新的老照片,旧时的轮廓里裹着太多陌生的细节。 十一年了。 自考上大学,他就没再回来过。毕竟奶奶去世后,这里便没有了家。 户口簿上,他既是户主,也是唯一的户内成员。 多年不曾联系过的父亲,最一开始就只剩下了生物学意义。 而奶奶留给他的那套小房子,他原本是抗拒的,毕竟太多痛苦的回忆。 但如今,心境截然不同。当初他孑然一身离开,有为自己挣个未来的勇气。 而现在,被病痛折磨后的残缺身体,已然失去了曾经的心气。他只想偏居一隅,了此余生。 想来可笑,他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最终成了不得不回的“家”。 司机车开得格外稳,急拐猛刹基本没有,轻微的颠簸,像只轻晃的摇篮。 雨滴拍打着车窗,哗哗声催人犯困。 俞扬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双眼睛炙热又贪婪地看着他,视线胶缠,密不透风,恨不能将他融进眼睛里。 不知过了多久,俞扬被一阵车外经过的孩童嬉闹声吵醒。 他睁开惺忪睡眼,发现出租车停在巷子口,距离小区的铁栅栏门还有几十米。 老式小区建设规划极不合理,通往大路的长巷仅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行。巷子两旁还堆满杂物、自行车和电动车,汽车轱辘稍一偏斜就可能出现刮擦事故。 “不好意思师傅,”俞扬撑着身体坐直,掏出手机,声音发哑,“多少钱?” 司机指了指计价器:“96。” 俞扬点击微信的拇指一顿,纳闷道:“这么便宜?” “嗯。” 他看了眼计价器,里程数和对应价格确实没问题。没再多想,扫码付款。 天黑沉沉的,雨丝斜斜地扫在身上,六月里也觉得阴凉。 司机沉默寡言,却十分热心,一声不吭地帮他拎出行李箱。 俞扬再次道谢。 对方只是笑笑,转身回了驾驶室,倒是没发动车离开。 小巷泥路坑洼,俞扬撑伞走的艰难。不多时,裤腿溅满了泥点子,鞋底沾了层黏滑的烂泥,一不小心极易打滑。 行李箱的滚轮时常陷进泥坑里,箱底已被黑灰的泥浆糊满。不能继续拖着走,俞扬只好歪着头,将伞杆夹在脖子上,用头顶住伞面,空出两只手,提起行李箱,吃力地往小区走。 也就走了十几步,他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慌乱中,雨伞、箱子率先落地,溅起无数泥水。 俞扬无法自控地朝后跌倒,眼看着就要跌进烂泥里,背后却响起一阵脚踩水洼的疾跑声。 下一秒,后腰被两只大手稳稳托住,宽厚的手掌自腰窝滑至小腹直至腰侧,他整个人被强势地裹进一个充满湿气的怀抱里。 “小心。”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疾跑后的粗喘,湿热的气息扑进耳道,竟有些莫名的麻痒。 俞扬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的眼底。 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普通的长相,平凡的五官,眼眸却出彩。尤其是眸底深处,似乎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俞扬心跳慢了一拍,诧异之余竟有些沉溺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怔愣之际,他更没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默默收紧。 “没事吧?”粗哑的嗓音刻意放柔,多了丝缱绻的关怀。 “没,我没事,”俞扬回过神,忙挣脱怀抱,站稳后向他道谢,“谢了师傅。” 腰腹处对方手臂的余温仍在,俞扬耳尖不受控的发烫,清凉的雨水也无法降温。 弯腰扶起手提箱,湿冷的拉杆令他好受许多。头顶忽然一暗,挡住了淅沥的雨水。 一把伞稳稳悬在头顶,司机挺直地站在伞外,手臂伸长替他撑着伞。 俞扬受宠若惊地接过伞:“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司机没说话,只向前一步,伸手拉过行李箱:“这巷子不好走,我帮你拿着。” 俞扬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司机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单手拎起行李箱大步迈进雨丝里。 一回家乡就收到陌生人的善意,俞扬有些反应不及,只好快步跟上,与他并排行走,雨伞朝对方倾斜过去。 他右手腕上的蓝色护腕特别显眼,司机瞥了好几眼,然后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不用,你会感冒,自己撑好。” 俞扬怔愣一瞬:“你怎么知道我淋雨会感冒?” 司机的身形一僵,紧接着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哦,我猜的,看你身形挺单薄。” “这样啊,”俞扬再次靠近,与他错肩行走,伞面恰好可以遮住两人,“现在不就都淋不着了。” 伞下空间有限,无限拉近距离,两人的胳膊时不时就会碰到。 “师傅贵姓?”俞扬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音色落进对方耳畔,比雨声更动听。 司机喉结滚了滚,沉声道:“免贵,姓谢。谢咎。” “谢师傅,”俞扬弯了弯眼,感激的道谢,“今天多亏有你帮忙。” “小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便都沉默着朝前走。 一辆摩托车飞速驶来,谢咎下意识拉住俞扬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替他挡住了飞溅的泥水。 深蓝色的司机制服顿时晕开一片浑浊的污渍,脸上也溅了不少泥水。 俞扬赶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抽出一张将要去碰对方的脸,却被他猛地躲开。 “不用不用,反正都湿了。”谢咎拎着箱子,尴尬地催促道,“快到了,前面拐个弯就是你说得那栋楼。” 俞扬默默收起纸巾,撑着伞随他加快了步伐。 一个疑问油然而生。 似乎从刚才开始,谢咎对这个小区的布局就很熟悉,基本都不需要他指路。 俞扬站在五号楼一单元的楼梯口,指了指楼上,诚心问道:“谢师傅,你要不要跟我上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家里还有几件奶奶在世时替父亲买的衣服,全部都很新,一次没穿过。就是这么多年,款式老气了些,但起码还能应急。 “不用,”谢咎拎着行李箱开始上楼,“我帮你送上去,再回家换就行。” 俞扬连忙追上去抢行李箱:“那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也能提上去。” 谢咎甩手挡了一下,不小心打在他的右手护腕上。 俞扬倒吸一口凉气,脸瞬间白了。他蹙眉捂住手腕,紧咬下唇忍耐痛苦。 “你、你没事吧?”谢咎神色惊惶,目含关切地看着他。 尖锐的刺痛缓解,俞扬弯唇苦笑:“我没事,老毛病了。” 三年前,他崩溃自杀,右手手腕永久性不可逆损伤。 手部感觉减退,麻木,刺痛,将会伴随他的余生。 纵使他意识恢复后,坚持不懈进行康复训练,右手也无法恢复到健康状态。 这么一来,俞扬也不再推拒,便跟在谢咎身后默默爬楼。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写封表扬信给出租车公司送去,也算是诚心表达对对方的感谢。 五楼楼层平台,谢咎将行李箱还给俞扬,挠了挠头道:“到了,你回家吧。” 看他满身狼狈,俞扬再次邀请:“反正都到家门口了,换身衣服再走吧。” “不用,那个……”谢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我家也到了。” “啊?” 在俞扬惊讶的目光中,谢咎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他家正对门的那扇防盗门——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今日份更新[撒花][撒花][撒花] 第46章 暗恋,奇怪的男邻居 钥匙插进锁孔里,金属摩擦的轻响,就像时空回溯的滚轮,为迟归的游子打开了旧时光的大门。 俞扬站在门外,目光环视屋内,一切摆设一如从前,空气里泛着一股陈旧潮湿的霉味,呛得他有些憋气,眼眶先于意识泛起酸意。 客厅里,藤椅还歪在阳台,两侧扶手上有大面积斑驳不堪的掉漆。奶奶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选择居家保守治疗,她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躺在藤椅上。 癌痛发作是经常事。起初,吃止痛药能够压制。后来,癌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止痛药也失去效果。奶奶就会默默抓紧扶手,强忍痛苦的呻吟,生怕吓着还未成年的俞扬。 这种日子持续了三个月,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富态的小老太太逐渐消瘦成一截枯木,最后躺在这把藤椅上咽了气。 恍惚间,俞扬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戴着老花镜,正全神贯注,一针一线缝补他校服磨破的袖口。 “奶奶……”哽咽着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 “奶奶”抬起头,慈爱地看着他:“扬扬啊,肚子饿了吧,先吃点饼干垫垫,奶奶这锅排骨炖好咱就开饭。” “好”字堵在喉咙里,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奶奶的身影同时散在回忆里。 谢咎走出门,站在他身后,纳闷地开口:“怎么还没进屋?” 俞扬猛地回神,慢吞吞转身,挤出笑容解释道:“屋里空气不好,透透气再进去。” 谢咎点点头:“最好打开窗,要不然散得慢。” “好,”见他换了衣服,俞扬随口问道:“要去跑车?” “啊,对。”谢咎瞄着楼梯,表情有些不自然,“去跑两趟。” 俞扬笑道:“那快去吧,祝你一路顺利。” “谢谢。” 谢咎手背身后,局促地握着,僵硬地转身下楼。 他走得很慢,像是舍不得,下到转角平台处,突然站定,抬头问道:“还没问,你名字?” 窗外的雨停了,云层破开,阳光洒落,穿透玻璃,穿过客厅,洒在俞扬身上,绒绒的罩了层暖光。 他扬起嘴角,眼尾微翘泛红,眸子盛满细碎的光:“我叫俞扬。俞伯牙的俞,飞扬的扬。” 谢咎呼吸暂停,怔怔地看着他,喉咙一阵阵发紧,心脏却在狂跳,双手微颤不止。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低哑的像在试探:“俞扬,我能……叫你小俞吗?” 俞扬瞬间敛起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不适感。 谢咎的回答,与当初的秦陆,竟神奇般不谋而合。 回忆像是上了发条,过往似走马灯般一页页闪过,拼凑成一幕老电影。 新生报道那天,金融系报道处围了很多人。前来报道的学生基本都有家长陪伴,只有俞扬独自一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树荫下。 夏末秋初,蝉鸣稀稀拉拉,中午天气渐热,报道处却不见少人。俞扬正犹豫着,要不要挤进去,一声带笑的低沉嗓音突然钻进耳膜。 “同学,需要帮忙吗?” 俞扬一转头,对上一张充满朝气蓬勃的脸,像极正午阳光最炙热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耳朵发烫,说话也不由自主的结巴了起来:“不,不用了,谢谢。”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自作主张拎起他搁在地上的行李包,挑了挑眉催促道:“行了,跟我来。” 报道手续繁琐,那人却游刃有余,和办事处的老师也很熟络,有他在,俞扬很快办完了入学手续。 领到宿舍入住通知单的时候,对方惊呼一声:“没想到我们还是舍友呢!” “啊?”俞扬也很惊讶,见对方对学校很熟悉,他还以为是学长,“你也是新生?” “不然呢?”对方笑道,“互相认识一下吧。秦陆,秦始皇的秦,陆地的陆,你的同班同学兼舍友。” 俞扬有些紧张:“我、我叫俞扬,俞伯牙的俞,飞扬的扬。很高兴认识你。” “俞扬,养鱼,有意思。”秦陆爽朗的笑着打趣,“俞扬,以后我能叫你小鱼吗?” 俞扬脸色很差,谢咎一秒回神,忙讪笑着道歉:“抱歉啊,你不喜欢就算了,我就是觉得这样喊方便,你别介意啊。” “没关系,”俞扬重新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语气很淡却很坚定,“不过我确实不喜欢小鱼这个称呼。” 谢咎迟疑着问出口:“为什么?” 俞扬顿了顿:“这个称呼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俞扬一愣,没料到他会问,甚至感觉有些冒犯,却也没想掩饰。 “一个不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说:最近更新时间和量都会不稳定,但不会出现隔年更的情况,所以大家放心哈~ [撒花][撒花][撒花]晚安啦~祈祷明天有闲,领导无事,让我码字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47章 暗恋,奇怪的男邻居 家里积尘很多,俞扬收拾完,天色已近黄昏,晚霞红透了半边天。 附近邻居家的饭菜香顺着油烟管道飘进屋,本来没什么食欲,现下竟觉得饿。 家里没有吃的,俞扬提起一袋垃圾,准备出门找个小餐馆凑付一顿。 门一推开,谢咎捧着不锈钢饭盒站在门外,眼神明显有些不期然的慌张。 俞扬不解:“谢师傅?有什么事吗?” 指尖在饭盒表面压出白印,谢咎呼吸不稳,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什么大事,就是……” 他把饭盒往前送了送:今晚做的菜有点多,想你刚回国,可能没空做,就给你盛了一份。” 俞扬受宠若惊,往后退了半步:“不用了,我下楼丢垃圾,出去吃就好,谢谢你。” 谢咎脖子泛红,粗声粗气,有些着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不吃扔了也是浪费。” “垃圾我帮你丢。” 他靠过去,弯腰从反应不及的俞扬手里抽出垃圾袋,又将不锈钢饭盒强行塞他怀里。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我出车去了。再见。” 谢咎抓着垃圾袋往楼下跑,步子迈的又大又急,生怕俞扬再度拒绝。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盏点亮,昏黄的光掠过他仓惶的背影,又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 俞扬抱着饭盒,沉甸甸泛着暖,脑子有些运转不及的发懵。 他们认识不过5个小时,就算远亲不如近邻,也不该是上门送饭的关系。 更何况,对门原先住的是刘爷爷一家,谢咎明显是后搬来的。 他们此前没有半点交集。 谢咎未免太热心了,搞得他有些无措的被动,不知该如何返还这份人情。 俞扬叹了口气,坐到餐桌前,打开了饭盒,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菜品丰富到令他十分吃惊。 尖椒肉丝,番茄炒蛋,糖醋排骨,三道菜码的整整齐齐。 汤碗里,鲫鱼豆腐汤炖的奶白奶白的,汤底全是挑好的大块鱼肉,不见一根鱼刺。 米饭蒸的恰到好处,米粒颗颗分明,晶莹饱满,上面还撒了少许芝麻粒提香。 俞扬夹了块鸡蛋放进嘴里,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很像他在伦敦治病时偶尔吃到过的中餐。 次日天气预报晴,俞扬先去花店买了两束花,然后打车前往城郊怀思园。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墓园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雨后松针的味道。 俞扬抱着一束玫瑰和一束康乃馨,脚步放得极轻,沿着石阶往半山腰上走去。 石板路湿滑难行,他下意识抱紧花束,肩膀有些微微的轻颤。 脚步停在一处墓碑前,未出现杂草丛生凌乱的画面,像是有人定期打理过。 照片里,奶奶眼角处弯弯的细纹,盛满了叫他鼻尖发酸的、旧时光的甘甜。 昨晚他收拾房间,第一次打开了奶奶遗留下的“百宝箱”,里面竟装满了他从小到大的成长印记。 最下面是沾着奶渍泛黄的连体衣,针织的毛线小老虎帽,小巧的学步鞋,洗的发白的围兜,褪色的各式玩具,一把银制长命锁,一绺细软的胎发,几颗红线缠绕的乳牙…… 往上翻藏着些零碎。洗的掉色的红领巾,生锈的团徽,手捏的橡皮泥小人,粗线订成册的画画集,几张写满100分的试卷,十几张祝福的贺卡,从小到大的奖状…… 再往上是件半旧的运动服,胸口印着褪色的校徽。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接力赛时穿的,衣角那块顽固的草渍,像枚青涩的烙印,镌刻在16岁那个拼命冲过终点线的秋日午后。 最上面盖着两本厚重的相册,翻开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他从出生到17岁的所有照片,每一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拍摄地点、拍摄时间,拍摄原因。像一部无声的纪录片,记录了他幼年、童年、少年时期的所有快乐。 俞扬瞬间顿悟。 原来,奶奶对他的爱,不仅仅是絮叨的日常,更是每一次默默无声的陪伴。 就像百宝箱容量有限,却结结实实装下了他十七载的成长重量。 亦如奶奶的爱有限,却用佝偻的身躯为他遮蔽了十七年的风雨。 俞扬蹲下身,将康乃馨放在奶奶的墓碑前。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方干净的巾帕,仔细地擦拭墓碑上的尘泥。 做完这一切,他靠坐在墓碑旁,头轻轻贴着奶奶的照片,像是小时候依偎在奶奶怀里。 “奶奶,我来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才回来看您……” 说完这句话,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俞扬蜷缩起身体,压抑着低声哽咽。 “昨晚,我把家收拾好了,您留给我的那些回忆,我会小心珍藏,带着它们好好生活。 那件您织到一半的毛衣,我也会学着将它织补好,我知道那是您留给我的18岁成人礼。 以前,我总固执的以为,您走之后这个家就散了,我再也没有家了,您留给我的也不该属于我。 所以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也曾很努力……很努力地爱过一个人。 屡屡碰壁时,我天真的以为我需要的是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以为有了房子就是有了家。”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 “昨晚我才想明白,家是活着的回忆,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我的软弱自卑所抛弃。 所以长久以来,我总活在痛苦的自以为是里,却生生忽视了您极力给予我的那些快乐安稳。 奶奶,我知道错了,您千万别生气。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了。” 俞扬将脸颊更紧地贴向墓碑,仿佛汲取着那穿越生死的温暖。 “奶奶,我回家了。” 在奶奶的墓前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俞扬起身对着奶奶的照片深深鞠躬,抱着玫瑰花束继续朝山上走。 妈妈的墓地在更高的位置,因为她生前喜欢爬山看风景,所以父亲特意为她选了一处高地,朝向家的方向。 俞扬弯下腰,将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束放在墓碑前。从包里拿出另一方干净的巾帕,同样细心地擦拭石碑上的泥土。 巾帕擦过褪色的照片,俞扬看着旧影像里依旧笑颜如花的年轻母亲,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刺痛。 他如今30岁。可妈妈的生命却永久定格在了花一般的25岁,定格在她与父亲最相爱的时刻。 “妈妈,以前我总以为快乐不重要,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快乐的活着。 直到经历很多事以后我才发现,没有快乐的生活才是真的毫无价值。 我不该仅仅是您生命的延续,更应该将您的快乐延续,对吗?” 一阵风吹来,卷起墓碑前的玫瑰花香裹着眼含泪意唇角带笑的俞扬,像是一个超脱生死的拥抱。 “妈妈,对不起,我把您留给我的字条弄丢了,但好在里面的话我烂熟于心。” 俞扬的声音很轻,散在充满玫瑰香的风里:“我答应您,从现在开始,快乐的活着,努力做一个幸福的人。” 下山的路上,渐渐起了风,风推着乌云遮住了太阳,整座怀思园阴沉沉的,俞扬不由自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忽然,一道闷雷从山坳处震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自天而降,渐渐密集成一张硕大的雨网,将俞扬抛进一片湿冷的混沌里。 他只能在倾盆大雨里飞奔,沿着山路一直往山下跑,想跑进园区值班室里躲躲雨。 刚绕过一棵大松树,运动鞋底猛地在湿泥上打了滑,脚踝一阵剧痛,他惊呼一声跌坐在了泥水里。 俞扬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可左脚脚踝稍一受力,刺骨的疼就往骨缝里钻,让他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偏偏右手也使不上劲,只能用左手吃力地撑着泥泞的路面,指腹都深陷入泥水里。 暴雨越下越大,湿冷的雨水冲塌了他的发,发丝凌乱地贴着额头,糊住了茫然的双眼。 一股熟悉的绝望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如暴雨般瞬间湮没了他所有挣扎的力气。 这副残缺的身体,实在是太狼狈了。 俞扬无比懊恼,他明明知晓天气预报不准,明明已经有了带伞的习惯,却仍然抱着一丝自以为是的侥幸心理。 他再次尝试爬起身,强忍剧痛撑起半副身体,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已冲到跟前。 “别乱动!”熟悉的嗓音里带着刻不容缓的焦急,竟像极了秦陆的声音。 俞扬心猛地一落,仓惶抬起头。大雨中,谢咎正满脸紧张,眼底灼着两团急火。 “谢师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撑好!” 谢咎避开问题,将雨伞强势地塞进他左手,一双有力的胳膊直接穿过他的膝盖和后背,稍微一用力便将他从泥泞的水坑中打横抱起。 俞扬紧紧攥住伞柄,高举着替两人挡雨。彼此的衣服都已湿透,黏腻的紧贴在身上,所以俞扬能更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 “抱紧我。”谢咎低头嘱咐一句,沙哑的嗓音混着雨珠砸落的声响,竟奇异般的令人安心。 俞扬下意识伸出右臂环住对方的脖颈。谢咎抱得紧了紧,迈开大长腿,在山雨中疾跑起来。 惯性使然,俞扬不停往他怀里撞,怕撞疼对方,他不得不两手抱紧对方的脖子,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形成一个极其亲昵的姿势。 俞扬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混着雨水草木的清冽,心跳竟跟着对方奔跑的节奏奇异的疯狂跳动起来。 俞扬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谢咎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了。 除了对方不断释放的友好信号,就是他身上总是会飘有一丝淡淡的玫瑰花香—— 作者有话说:亲们,百合花的设定改成玫瑰花了哈,比较符合本卷主线,请大家谅解哈[抱抱][抱抱][抱抱] [爆哭][爆哭][爆哭]为什么,为什么破镜后你们就不看了[爆哭][爆哭][爆哭],不是期待破镜后的剧情吗[爆哭][爆哭][爆哭],呜呜呜,你们骗我呜呜呜…… 下一本,我要写本绝世小甜文挽救我受伤的小心灵[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啦,臭宝们[玫瑰][玫瑰][玫瑰] 第48章 暗恋,奇怪的男邻居 豆大的雨点,又急又密,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巷子口,停车,熄火。 车内光线昏暗,谢咎扭头看他,一双亮眸满含关切:“还疼吗?” 俞扬忍着脚踝的刺痛,故作坚强的回笑道:“还好,不那么疼了。” 雨水顺着他细软的发梢滴落,打湿了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蘸湿的蝶翼,狼狈又招怜。 谢咎下车,拉开后车门,在俞扬勉强起身前再次将他稳稳抱起。 银光一闪,落在后座,谢咎目光一顿,唇微张却未吱声。 俞扬撑着伞,浑身僵硬,靠在他怀里,声音低哑的厉害:“我能走,放我下来吧。” 谢咎手臂收紧了些,宽大的手掌托着那截窄腰,掌心能感受到细瘦柔软的腰线正随着脚步微微发颤。 “俞扬,别硬撑好吗?” 俞扬小声说:“我没有。”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半晌,俞扬低声说了句“谢谢”。 楼道里,两人浑身滴着水,沉默在狭窄的空间蔓延,交融的喘息声愈发明显。 谢咎直视前方,视线不敢下移半寸。 他怀里的人,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皮肤,如同穿了透视装,胸前的粉嫩微凸,十分烫眼。 到了家门口,俞扬摸索着口袋,心里猛地一沉,双眉骤然紧锁。 钥匙不见了。 “怎么了?”谢咎抱着他,灼热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他。 “钥匙可能丢了……”俞扬叹了口气,“我联系开锁师傅吧。” “先来我家。”谢咎抱着俞扬转身,单手掏出钥匙开了门。 俞扬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抱回了家。 谢咎的家是暖色调的装修风格,收拾的干净整洁,给人感觉很舒服。 空气中,甜润的玫瑰花香扑鼻,不腻不冲,清透的味道略带草木的青涩。 俞扬的身体和灵魂难得地松弛下来,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毕竟,国外求医时,他的病房里总不缺红玫瑰,清甜的花香,给足了他安全感。 径直走向沙发,谢咎微一弯腰,俞扬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我衣服湿,沙发会脏。” “皮制的没事,”谢咎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沙发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再说……你也不脏。” 谢咎单膝跪地,轻轻握住俞扬受伤的脚踝,将他的左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俞扬脸一红,慌忙缩回腿,却被对方强势按住。 “别动,我检查下。” 谢咎的手真的很大,整个脚踝都能被他轻易攥住。 俞扬红着脸,被脱去鞋袜,卷起湿透的裤腿,任凭对方仔细查看他红肿的脚踝。 他皮肤本来就白,三年封闭治疗下来,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 小麦色的大手捧着他纤细瘦长的小腿,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脚踝处游走按压。 碰到痛处,俞扬轻“嘶”一声,身体微颤,圆润的脚趾倏尔蜷紧,脚背绷起几道浅浅的青筋。 干净,脆弱,性感。 指尖移开,谢咎长呼一口气:“还好,没骨折,但扭伤不轻。” 俞扬怔怔看着他专注的脸,皮肤相触的位置异常敏感,心跳频率愈发变得不太正常。 谢咎将他的左腿轻放在沙发上,起身从鞋柜拿出一双尺码合适的新拖鞋给他。 “你坐着等我一会。” “好,你忙。” 谢咎转身走进卧室,不多时,拿出一套浅灰色棉质家居服。 “你先换身衣服,我的可能大了点,但总比穿湿的好。你放心,我洗的很干净。” “谢谢,”俞扬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掌。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手背似乎被轻轻握了一下。 “我能借用下浴室吗?”俞扬强撑着站起身,想单脚跳过去。 “当然能用,”谢咎忙接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抱着将人送进浴室,“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俞扬抱着衣服,坐在塑料凳上,“我自己可以。” “那好,”谢咎没坚持,拿了两条新毛巾给他,“崴伤后4时内不能热敷,你可以用毛巾沾着热水擦洗下身体。” “好,我知道了。”俞扬垂着头,脸颊烧得厉害。 谢咎对他太好了,好的横冲直撞,好的不太正常,好到让他莫名紧张。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从外拉好,谢咎模糊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你换吧,我守着你。” 俞扬解扣子的手指紧了紧:“那个……我自己能行的,不用守着。” 声音软乎乎的传出来,带着明显的不好意思。 “而且,你在这里……我会不习惯。” 磨砂玻璃上的身影轮廓分明,谢咎应该是背对着门站的,肩背线条绷得笔直,像棵沉默的青松。 很像。 俞扬不得不承认,如果忽略那张脸,谢咎和秦陆在某些角度总是会奇异的重合。 过往就如同记忆里的一道永不结痂的创口,就横亘在意识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牵起一阵细微而真切的抽痛。 谢咎动了动:“那好,我在客厅,有事你就喊我。” 他走出洗手间,虚掩着门,留出一道极窄的缝隙。 独处的空间里,俞扬放松下来。他打开淋浴,调试出合适的水温,努力避开脚踝,给自己洗了个头,又浸湿毛巾草草擦洗着身体。 换衣服的时候,俞扬再次感到尴尬,谢咎准备的内裤是全新未拆封的,但码数明显偏大,他又不能真空上阵,只能硬着头皮穿上。只是,内裤过于松垮,穿了也跟没穿一样,只能聊胜于无了。 衣服很柔软,和谢咎一样,有股淡淡的玫瑰香。 谢咎听着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就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好了吗?好了我扶你出来,浴室地面湿滑,你千万别跳着走。” “我好了,”俞扬将吹风机收线放回置物架,拿起一旁的刮水器,“我稍微收拾下地面。” 谢咎推门进来,疾步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中的刮水器丢到一边:“我来就好。” “谢谢你,谢师傅。”俞扬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叫我谢咎。” 俞扬一愣:“好……麻烦你了,谢咎。” 俞扬再度坐回沙发,谢咎进卧室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厨房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和一个冰袋。 “喝了它,驱寒。”他把姜茶递给俞扬。然后半蹲下身,将用毛巾包好的冰袋,轻轻敷在俞扬红肿的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疼痛瞬间缓解不少。 俞扬小口喝着姜茶,热汤辛辣中带着甜味,顺着食管一路暖到胃里。 “凉不凉?” 俞扬摇了摇头:“还好,挺舒服的。” “那就好。”谢咎将他的脚放到沙发上,松开手后站起身,“4时后喷点云南白药,养几天就好了。” “嗯,好的。”俞扬抬手指了指玄关柜上自己的背包,“能麻烦你帮我拿下包吗?我想联系开锁师傅开门。” 谢咎站着没动,半晌沉声说道:“不着急,我出去给你买副拐杖,顺便检查下后座,钥匙或许丢在车里了。” “不用这么麻烦,”俞扬急声道,“拐杖我可以用手机叫闪送。” “医疗用品网上质量参差不齐,还是线下买比较靠谱。” 谢咎拿了床薄毯给他,握着滴水的伞走到门口:“你躺沙发上睡会,我很快就回来。” 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俞扬只能被动接受他的好意。 空调温度适宜,不冷不热,薄毯随意搭在腿上,俞扬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嗅着甜润的花香,强烈的困意很快袭来。 醒来的时候,薄毯将他整个人裹住,暖烘烘的有些热,鼻腔涌入一阵勾人的饭菜香气。 俞扬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眼皮都支棱了起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宽大的家居服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半截肩膀和底下蜿蜒清晰的锁骨。 谢咎穿着件灰蓝色的围裙,端着一盘新炒的回锅肉刚拐进客厅,看见这副撩人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菜盘差点没端稳。 视线顺着那截天鹅颈往下滚,灼灼盯着那道清晰的骨窝,一颗小痣落在窝中央,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下挠着心口。 俞扬迷蒙地看着他:“谢咎,你回来了?” 谢咎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愣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原本就粗哑的声音似乎更喑哑了些。 “嗯,回来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正好,要开饭了,我把粥盛出来,就能吃了。” 俞扬这才发现,身前茶几摆着几道热乎的饭菜:肉沫茄子、清炒西蓝花、宫保鸡丁,还有一道海带鲜虾汤。 谢咎将回锅肉摆在桌上,转身绕到俞扬身前,伸手将筷子递给他。 俞扬没动,只盯着桌上的饭菜发愣。在国外接受电疗后,他脑子转得慢了许多,可即使再迟钝,只要不傻,也能察觉出异常。 毕竟,他们昨天中午初见,算到现在,认识满打满算也就24个小时。 谢咎的种种做法已经不算是超出常规了,很大程度上已经算得上“违规”。 俞扬咽了口唾沫,没忍住抬头,声音带着将醒的沙哑与困惑:“谢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咎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继而破釜沉舟般将筷子硬塞进俞扬手里:“先吃饭。” 俞扬更不自在了,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依不饶道:“我想知道原因。” 谢咎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闻言抬眼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像是祈求:“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完饭好吗?而且……你也要给我组织语言的时间啊。”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亮光从阳台透进来,落在谢咎僵硬的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子无措的慌张。 没来由地,俞扬心软了,将心头的追问欲压制了下来,端起瓷碗,低头喝着粥。 粥里加了红豆、红枣和红糖,香糯可口,绵软甘甜,补血补气还养胃。 谢咎将回锅肉朝他推了推:“别光顾着喝粥,吃点菜,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点。” 俞扬咽下口里的粥,咽的急,烫的很,他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两口,压下喉咙口的燥热,含糊道:“那很巧,我都爱吃。” 谢咎欣慰一笑,粗哑的嗓音似乎清亮了不少:“那就好,你多吃点,正好长长肉。” 俞扬不再说话,只低头吃饭。 谢咎也安静地吃着,只是偶尔会抬眼偷瞄一眼俞扬,又很快低下头,怕对方会发现。 一顿饭吃的漫长又焦灼。 俞扬在等一个答案。 谢咎在等一场宣判。 等两人都放下筷子,谢咎将要起身收拾碗筷,俞扬却没给他继续逃避的机会。 “谢咎,可以说了吗?” 投来的目光干净纯粹又夹杂着几丝茫然懵懂,像雨后湛蓝澄澈略带水雾的天空。 谢咎起身的动作顿住,手还搭在碗沿上,屁股却听话地坐了回去,像个乖巧懂事的小学生。 吃饭时,谢咎一直在打腹稿,腹中无数词语拆了拼,拼了拆,然而无论如何拼凑,都凑不成一句恰当得体的解释。 他开始懊恼,应该慢慢来。可是在相见的那一刻,什么理智,什么计划,什么徐徐图之,都瞬间化作飞灰。 就像现在,憋了许久的话,被对方一眼勾得再也藏不住。 谢咎喉结滚了滚,索性不再压抑,视线定在他脸上,声音依旧粗哑却格外坚定。 “俞扬,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毫无疑问,俞扬是信的。毕竟,他曾弥足深陷过,至今想来依旧还会心痛。 表情瞬间凝滞,大脑宕机般的,俞扬讷讷回复:“我是个男人。” 谢咎忙说:“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那你还……”俞扬大脑一片空白,无数念头像煮沸的热油,咕噜咕噜炸开油花。 “我喜欢你,无关性别,只关乎你。” 谢咎的声音变得沉稳,先前的紧张慌乱似乎在开场白后一扫而空,此时此刻剩下的只有满腔宣告爱意的决心。 “我很清楚,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心脏、脉搏、灵魂,就注定无法再与任何人共频。”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谢咎猛地站起身,两步凑到俞扬跟前,在对方近乎惊惶的目光中,坐在他身侧,毫不犹豫地抓起他的右手。 “俞扬,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不,不止第一眼,每一眼,每一眼都喜欢,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谢咎的力气很大,像蟹钳般牢牢握住他的手。俞扬挣脱不开,手微微颤抖着,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的,明知他右手残疾,无法抵抗,搞得他好像是在欲迎还拒。 俞扬颤声道:“谢、谢咎,放、放开我,好吗?” “我不要!”谢咎像先前班里最难缠的捣蛋鬼,强势又赖皮的央求,“别着急拒绝我,和我试试好吗?” 这种状况下,若论平常,俞扬一定会觉得冒犯,甚至于报警都有可能。可是面对谢咎,虽相处时间短暂,他却并不十分排斥,也不觉得对方的举动有多冒犯,顶多感到对方有些贸然激进。 心里乱成一团麻,俞扬顿了顿,诚实答复:“谢咎,我相信一见钟情,但我不确定,不确定能不能接受你。” 谢咎原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了半分,他盯着俞扬的眼眨了眨,怔愣少许,眼底随即漫开一点亮光,像是看见了希望。 “没关系!我可以等。俞扬,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一起去确定,好吗?” 俞扬垂下眼,表情像是很为难,呼吸也很紊乱,薄唇微张翕动,半晌不知如何答复。 他的确不排斥谢咎,甚至莫名的信任谢咎,但谢咎有太多类似秦陆的地方,他怕自己将对两个人的感情搞混。 其实在见到谢咎前,他确信自己已经放下了秦陆,不再执着于那份空虚的爱恋。 但不可否认的是,七年痴恋的时光,灵魂早已烙下秦陆的烙印,即使不爱了,也不代表忘记了。 所以谢咎像秦陆的地方越多,俞扬就越恐惧,怕重蹈覆辙,更怕万劫不复。 俞扬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温软的眉眼这会子全然消失,瞳仁泛着深沉的黑光,就连下颌线也变得异常冷硬。 “确认的期限,或许会很长,我不想耽误你。” “不会,我不怕等。” 谢咎依旧握着俞扬的右手,起身单膝跪在他身前,低下头,无比虔诚地轻吻他未摘的潮湿的护腕。 继而他抬起头,目光无比渴求又万分虔诚地望着俞扬,像在尘埃里窥视着至高无上的神明。 “求你……” 他的唇瓣动作极缓,像是怕冲撞了神明,每个字都裹着恳切的软,软的同时又异常郑重。 “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字字声声,像火钩子,直往人心窝子里钻,烫得他浑身发颤,整个人像火烧一样冒着热气。 俞扬垂着眼没看谢咎,睫毛一直在颤动着,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冒出一个“嗯”字。 谢咎像是被钉住了,看着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你,你同意了?” 俞扬别开脸,脖子到耳尖都红的要命:“没听见就算了。” 谢咎不依不饶,沉声下气的祈求:“听见了,都听见了,不准反悔。” 可能是过于害羞,俞扬想要逃离,又急切地想要找开锁师傅开门回家。 谢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别找了,钥匙我在车上找到了。” “太好了。”俞扬拿着钥匙,满心失而复得的高兴。 谢咎提议:“其实你完全可以住在我家,刚好我也方便照顾你。” “不了,”俞扬脸颊绯红,连忙摇了摇头,“你不是买了拐杖给我吗?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谢咎知道,他不能逼俞扬逼的太紧,逼的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他还要掩藏秘密。 距离太近,难免会有暴露。 时机不对。 “行,”谢咎取来拐杖给俞扬,“那你试试看,趁不趁手。” “好轻啊。”俞扬将拐杖夹在腋下,撑着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很趁手,这什么材质的?” 寻常拐杖都是木质的,谢咎跑了好几家医疗器材店,花高价买了最好的碳纤维拐杖。 “好用就行,”谢咎隐瞒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店里就剩下这种,我就买了。” 俞扬点了点头:“多少钱?我转给你。还有今天的车费。” 谢咎摆摆手:“不用。” 俞扬却很严肃:“谢咎,我想发展的是一段健康的关系,而不是附庸于任何人。你能明白吗?” 谢咎点头:“好。我尊重你。” 他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提前让医疗器材店收款时分两次结清。 谢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界面:“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把付款截图发你。” “嗯。”俞扬不疑有他,随手把微信好友二维码点出来。 加上好友,俞扬将费用转过去,看到谢咎点了收款,他这才安心。 深夜,谢咎躺在床上给俞扬发微信。 谢咎:【睡了吗?】 俞扬:【就要睡了。】 谢咎:【不舒服或者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 俞扬:【好。我没事,你放心。】 谢咎:【早点睡,晚安。】 俞扬:【你也早点睡,晚安。】 放下手机,谢咎从大衣柜里拎出一个黑色手提箱,输入密码后,“咔哒”一声,箱子打开。 他从里面取出一大瓶透明液体,蘸湿化妆棉后对着箱子里自带的化妆放大镜仔细擦拭着脸部线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凡是被擦拭过的地方,都会出现一层皮肤的翘边,像是蛇蜕般惊悚。 刺耳的铃声响起。 谢咎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另一部手机。 按下接听键。 两张脸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卧槽!大晚上的你要吓死谁?” “秦陆。”—— 作者有话说:码字不易啊,在办公室偷感太重了,还是回家码字比较自由[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前几章修改了一个设定,俞扬妈妈喜欢百合花的设定改成了玫瑰花,不影响体验,但影响主线线索,所以请接收玫瑰花这个梗哦~ 晚安啦,各位小公主。 周末愉快。 再就是,留评嘛~ 撒花花也好呀~~~ 第49章 暗恋,奇怪的男邻居 捏着翘边一点一点往外揭,假面与真皮黏连处拉出细密的胶丝。 昏黄灯光下,脸的轮廓逐渐扭曲变形,那张本属于谢咎的糙汉脸,很快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硅胶面皮。 视频画面里,秦陆的脸,骨相优越,矜贵英俊,眼底却蓄着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把那团面皮随手丢进腿边的垃圾桶里,揉捏着眉心,粗声粗气道:“找我有事?” 刘晨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半晌后突然往后靠在椅背上,无奈地闭上眼睛,声音压得极低:“这就是你想了三年想破脑袋想出来的馊主意?” 秦陆重“咳”一声,深吸一口气,嗓音沉稳正常了许多:“温妍说我贸然出现会刺激他。” 刘晨单手撑着额角,无语失笑:“所以你改头换面去欺骗他?秦陆,你当他是傻子,还是觉得他心口那道疤不够疼?” 秦陆垂着眼,视线落在摊开的手提箱里。三张全新的硅胶纳米面皮装在透明硬质密封盒里,边缘薄如蝉翼。 它们是他花重金找美国顶尖实验室打造,每一张都是在他脸的基础上精雕细琢,能够完美贴合肌理,做到动态微表情一致。 只要不主动暴露,他有信心骗俞扬一辈子。 “不然呢?”秦陆声音低哑,眼尾微红,“我不这么做,连站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三年来,我受够了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不敢越雷池一步。” 刘晨一噎。这三年俞扬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很清楚,但秦陆同样并不好过,两个人的三年几乎是断层的三年,只有痛苦和煎熬。 尤其治疗初期,俞扬食欲不好,严重营养不良。秦陆就苦练厨艺,一有空就飞伦敦只为做一顿饭。 “可你这么做……”刘晨神情严肃,语气加重,“他要是哪天发现了,还会给你机会吗?” 秦陆举起一盒硅胶纳米面皮,胸腔里的酸意发酵涨得发疼,眼神都淬了一股不甘的浓重戾气。 “我没有退路了!”秦陆呼吸骤然粗重,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处于失控爆发的边缘。 “你知道吗?我竟在嫉妒一张没心没肺的假脸!嫉妒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身份! 他不愿接受我,可不到一天时间,他就能接受‘谢咎’这个陌生人的示好。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如果他身边存在‘谢咎’这个人,那么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刘晨哑声半晌,长叹一口气:“那以后怎么办?” 秦陆苦笑:“现在我没资格考虑以后,我只想把握好当下。给他温暖,给他爱,让他幸福。” 如果,俞扬注定无法接受秦陆,那他自愿彻底变成谢咎,哪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关系。 次日清晨,重新伪装成谢咎的秦陆端着早饭敲开俞扬的家门。 俞扬像是刚睡醒,细软的头发乱蓬蓬的,眼尾还带着点潮红的困意,倒比平时拘谨规矩的模样多了层软乎乎的乖顺感。 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秦陆忽然听见心跳撞在耳膜上,咚咚咚咚的,又快又响,连带指尖都有点发颤。 好想摸一把啊。 上学时,他就极爱俞扬这副呆愣的乖气,每次都会手痒忍不住摸上一把。 当时,他只觉得是朋友间的玩闹,如今想来才明白,那分明就是一种浓烈的生理性喜欢。 一种忍不住就想要触碰对方的心瘾。 所以出国以后,这股心瘾逐渐移情成烟瘾,他吸进去的每一根烟,呼出来的都是对俞扬情不自禁的思念。 门外男人的目光太过热烈,像头盯着猎物的野兽,眼底噙满明晃晃的渴望。 俞扬脸颊迅速浮起一抹淡红,眼睛不好意思地躲闪开:“早啊谢咎。” 秦陆秒回神:“早。我做了早餐给你。”他伸手将饭盒递过去:“脚踝怎么样?还疼吗?” “谢谢你。不太疼了。”俞扬撑着拐,接过饭盒,犹豫着要不要请人进屋坐坐,心理准备没做好,嘴却先行一步,“要进来坐坐吗?” 秦陆先是一愣,表情迟滞一瞬到哀伤再到掩饰不住的高兴:“好啊,打扰你了。” 客厅白墙素净,地板擦得锃亮,茶几有些褪色,旧木沙发铺着针织棉麻垫。 老式木沙发坐面窄,秦陆人高腿长,坐上去明显拘束。 俞扬关心道:“要不你坐凳子吧?” “不用,这里挺好的。”秦陆指了指沙发垫,笑道,“挺好看。” 俞扬倒了杯温水给他:“我奶奶织的,她生前很喜欢钩织,家里很多盖毯都是她的手艺。” “奶奶手艺很好。” “是的。” 秦陆指了指饭盒:“快吃饭,我煮了南瓜小米粥,芝士厚蛋烧和鲜肉小笼包,希望能合你口味。” 打开饭盒,色香味俱全,俞扬愣了愣,咽了口口水:“谢咎,你好像很会做饭。” 秦陆弯起一抹苦涩的笑:“以前跟一位厨师学过几年,会做的多一些。你要是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脸颊又开始发烫,俞扬慌忙低下头,捡起筷子夹起一块蛋烧咬了一口。 蛋奶香浓郁,口感软嫩,满口芝士的绵密黏软。 真的很好吃。 又是似曾相识的口感。 俞扬咽下蛋烧,笑道:“很奇怪。从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开始,我就感觉这个口味很熟悉。” “噢……是吗?”秦陆强壮镇定,握着水杯的手,指节绷得发白,“巧合吧。” “嗯,肯定是巧合。”俞扬脸上没半分怀疑,反倒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怀念,“我在国外治病那阵,胃口差得厉害,饭根本咽不下。也就一位中餐师傅做的菜,我还能勉强吃几口。说起来也多亏他,我才有劲儿撑着接受治疗。” 秦陆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瞳仁落了点点欣慰的光彩:“那太好了。” 俞扬点点头,又补充道:“出院前我想当面感谢他的,可惜被他婉拒了。你们做菜的口味倒出奇地像,说不定……” 他开玩笑道:“是师承同一位师傅呢。” 秦陆眼底漾开一道暖,眼尾轻轻弯着,折出几道浅浅的细纹:“你说得对,说不定就是这样。” 粗犷面容藏着一双深情眼,衬得谢咎愈发有种矛盾的温柔。就像陈年朗姆酒加伯爵红茶,温暖醇厚,甜蜜入心。 摄魂怪一样。 俞扬从他眼眸逃开,低头安静地啃着美味三明治。 他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一直都在,又是六月里的炎热天气,俞扬渐渐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正走神呢。 一只宽厚的大手隔着茶几伸过来,掌心轻轻覆在他的额头,几乎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遮住了他的视线。 俞扬猛地后仰,躲开他的触碰,大大的眼睛惊慌未定。 秦陆收回手,有些歉疚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你……你干嘛呀?”俞扬心跳紊乱,说话也结巴起来。 “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秦陆小心解释道,“我就是看你脸很红,担心你是不是因为昨天淋雨发烧了。” 俞扬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抿了抿薄唇,尴尬地摇头,小声道:“没,我没发烧,可能……热的吧。” 秦陆“嗯”了声,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一直担心,怕你会感冒。” “没有感冒,”俞扬恢复坐姿,语气夹杂着感激,“可能,你给我喝的姜茶比较管用吧。” 银匙不断搅拌着南瓜粥,徐徐的热气蒸在手上,烫烫的,湿湿的,掐死俞扬此时的心情。 心口发烫,又有些难言的潮意。 半晌,他抬头不解地问对方:“谢咎?我以为……你会问我之前生过什么病。” 俞扬失眠了半宿,翻来覆去地想一件事。谢咎喜欢他什么呢?纵使一见钟情不知所起。但又有谁会喜欢一个身心受创过的“灵肉残疾”呢? 他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所以,他故意制造话题,想引起对方注意。如果对方介意,正好可以及时抽身。 当然,将伤疤揭开,是一个无比痛苦的过程。但谢咎是个好人,他不该隐瞒这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秦陆挑眉:“为什么要问?” 俞扬有些着急:“你不在乎吗?我可能并不健康,不是一个良好伴侣的最佳选择。” 秦陆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乎你的现在和将来。我更不在乎你的身体是否健康,即使你健康稍差,我也有信心把你养好。但有一点你记住,你就是我的最佳选择。” 心脏像被捧住,跳得又快又沉。仅存一丝理智的俞扬,声音发飘着反驳:“可是……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秦陆的眼睛里此刻只盛着他一个人,出奇的亮,亮的晃眼,亮的人心窝又软又胀。 平日里,他刻意伪装出的粗哑声线沉了底,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没有可是,也没有例外。如果非要有一个例外,我想……” 秦陆一字一句斟酌着开口。 “俞扬,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例外和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说:七夕节就要到了,小情侣也该甜一点了~ [撒花][撒花][撒花]我是个好妈妈[撒花][撒花][撒花] 各位宝子,久等啦[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 第50章 暗恋,两颗心的靠近 谢咎表明心意,俞扬虽没应声,耳尖却“唰”地红透,浑身泛起一层薄薄的柔粉,软乎乎,嫩生生,像枚香甜可口的草莓布丁。 不,他比草莓布丁更诱人,令人想要含进嘴里,舌尖摩挲舔舐,一点点裹化那点又软又乖的嫩。 之后的一个月,谢咎几乎长在他家,热菜温汤顿顿不落,按摩换药十分尽心。 傍晚,霞光漫过阳台,俞扬躺在藤椅上,左脚自然搭在对面人的膝头,裤管折上去巴掌宽,漏出一小截细白的脚踝。 谢咎的大掌正覆在上面轻轻揉着,指腹带着薄茧,力道温吞地推开精油:“还疼吗?” “不疼了。”俞扬摇摇头,声音很轻,视线悄悄落在谢咎垂眸专注的脸上,讶异自己竟不再排斥这种亲密的触碰。 实际上,他的脚踝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周前就已经不需要拄拐,自己可以下地慢慢行走。 但谢咎仍然不放心,异常执拗地坚持给他做日常按摩。 谢咎的力道极巧,指尖碾过他脚踝骨缝时不轻不重,酸意混着暖意慢慢散开,的确比他自己乱揉一通要舒服得多。 按摩前,脚踝皮肤很白,没搓几下,渐渐透出红来。一刻钟后,血活开了,一片灼热。 照往常到这就行了,俞扬作势收回脚。 谢咎的手倏尔钻入他宽松的裤腿中,握住他的小腿肚,稍稍加了点力,将他的脚往自己怀里送了送。 脚趾倏尔撞上一堵紧实的肉墙,指腹蹭过浅浅的沟壑,能感觉到布料下的腹肌正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俞扬整个身子顿住,像是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目光无措地看向谢咎,羞赧与惊讶交织着,红潮在脸上灼灼燃烧。 “怎……怎么了吗?” 谢咎松开他,朝手心倒入精油,双手搓热,草木香散出:“昨天拉了个老师傅,说崴脚后除了活血化瘀,还要按揉足底增强肌肉力量。” 一个“喔”字刚出口,整只脚就被对方两只宽厚油亮的手掌包住,白皙的脚瞬间黏满精油,夕光下,滑滑腻腻像润了水的羊脂玉。 “放松点。”谢咎一只手按揉着他的脚背,一只手梳理着他的脚趾,发出“菇滋菇滋”的水声。 俞扬睫毛微颤,眼圈冒红,脸侧向一边轻咬着唇,大气不敢出,一声不敢吭。 直到指腹碾上他的足弓时,过高的敏感度,过强的刺激感,致使俞扬唇齿间溢出细碎的气音,腰腹亦下意识往薄毯里缩,甚至微微屈起了右腿。 谢咎停手抬眼,语气关切:“疼?” 俞扬喉结滚了滚,声音又轻又哑:“没、没有,就是……有点痒……” 实际上,方才一阵酥麻感牵紧后脊,沿着尾椎骨直达腹胸,竟隐隐起了不该有的动静。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似火山喷发、台风过境,使得俞扬本就混乱的思绪瞬间一片狼藉。 一直以来,他欲望浅淡,经年心理负担和吃药治疗下来,几乎很少会出现冲动感,即使清晨也不易唤醒欲望。 他曾一度怀疑过自己丧失了某些功能。 然而现在,却又被谢咎不经意间唤醒。 常年循规蹈矩,一朝颠覆常规。背德感、羞耻感、负疚感,一齐涌上心头。 俞扬不知所错,只能竭力忍耐。 “痒的话,我手劲重点。”谢咎蜷起手指,指节抵着他脚掌上的涌泉穴打着旋儿碾着。 俞扬睫毛颤得更凶了,露在外头的皮肤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前胸后背都泅出层薄汗。 毯子被他悄悄攥紧,布料绷出微隆的弧度。直到感受到指节碾过脚心时,俞扬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继而像受惊的猫,炸毛般抽回左腿,抱着膝盖坐在藤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谢咎慌问:“怎么了?!” 俞扬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沙哑的喘:“你转过身去。” “为什么?” “别问,”俞扬喉咙里夹杂着哭腔,“求你……转过去好吗。” “好,我听你的,你别难过。” 俞扬微微抬起脸,确认谢咎真的背对着自己,这才慌乱地穿上拖鞋,脚步凌乱地走向卫生间。 门被大声关上,似一道惊雷劈中秦陆,他僵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盯着面前那面反光的瓷砖墙。 瓷砖墙,表面光滑,釉面光泽,镜子般地映出属于“谢咎”的那张粗犷的脸。 更毫不保留地揭穿了俞扬方才的艰难与狼狈。 即使用薄毯尽力遮掩,但俞扬起身时,秦陆的目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幕明显的凸起。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秦陆重新坐在木制板凳上,抽了张湿巾细致地擦拭着指缝、手心,将滑腻的精油一点点擦干净。 然后他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垂着头默默等俞扬出来。 俞扬很狼狈,他应该离开,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但他内心深处,却并不想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但就是想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水声一直没停,这并不符合常理。 秦陆开始担心,他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想要敲门,却在淋漓的水声中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啜泣。 胸口闷痛。 秦陆抿了抿唇,喉结滚了滚,吞下一口唾沫,深呼吸后,抬手握住门把,轻轻一压,“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料想中的氤氲热气没有出现,一股凉意却出乎意料的扑面而来。 秦陆不由皱起了眉头。 遮了半边的塑料浴帘后,俞扬正背对着他,一手拿着淋浴头猛冲,一手疯狂的自我折磨。 他不明白这股悸动为何会如此难消,无论他怎么努力,峰顶都难以抵达。体感很痛,这明显变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酷刑。 所以,身陷囹圄的俞扬压根没注意秦陆就站在他身后,满眼心痛如绞的纠结。 直到俞扬的哭声变得清晰,秦陆才长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地面的薄毯,起身后抬手关闭了热水器的出水阀。 突然中止的水流放大了俞扬喉间的痛哭声,他微微一愣,哭声顿止。 将要懊恼时,后背贴上一堵热墙,一双手攥着薄毯将他整个裹住,然后深色的胳膊收紧,用力地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怎得,俞扬顿觉委屈,缩在他怀里小声的哭,抽抽搭搭着赶人:“谁、谁让你、进来的……你、你出去……” 秦陆的脸埋进他的颈侧,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耳尖,沉声着哄:“别赶我走,我只是想要帮你。” “不用!”俞扬瑟缩着躲避他的触碰,丢掉淋浴头,抬手揪住毯子,声音有些着急,“这、这种事,你、你怎么帮啊。我、我自己、可以……” 拒绝的声音戛然而止,封闭的浴室里顿时响起一道猛烈的抽气声。 秦陆的手不知何时没入薄毯。 俞扬几欲窒息,仰头靠着秦陆的肩膀,半张着嘴不住地发出粗重的喘息。 像溺水的旅人。 被凉水冲洗过的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但峰顶依旧难以攀登,似乎总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许久后,秦陆抱起俞扬,让他坐在塑料凳上,自己则面对着他跪了下去。 (攻做错了事,给受下跪道歉。) 果然,一道白光自眼前炸开,俞扬只觉头皮发麻,几乎一秒便云销雨霁。 终于,解脱了。(受心里畅快) 秦陆扬起头,喉结粗重滚落,清了清嗓子,喑声问他:“还难受吗?”(还怪我嘛?) 俞扬伸手擦他的嘴角,异常狼狈又难过:“谁让你这样了……”(谁让你下跪了……) 秦陆微微一笑,抬手握住他湿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语气万分宠溺。 “我喜欢你,也喜欢这样。”(给老婆下跪,我不怨。) 俞扬一哽,别开脸不敢看他柔情的双眼。半晌,他别扭地挤出一句:“谢谢你,谢咎。” 秦陆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不是什么?” 秦陆低下头,强行抑制内心的巨大痛苦。他再一次嫉妒这张假脸,虽然它样貌平平不值一提,却如此轻易地捕获了俞扬的心。 卡西莫多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却是为秦陆而敲。 秦陆莫名眼热,他忽然想起,当初他是怎么对俞扬说的? 他说,像爱斯梅拉达这样完美的女人,对卡西莫多可以产生同情抑或是感激,却终究不会产生爱情。 他说,两个身份地位悬殊很大的人,真的很难真正地走到最后。 他还说,希望对方能隐藏好这份心思,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情感上。 …… 他说了很多错话,每一句都犹如尖刀,生生扎在俞扬脆弱的心窝上。 所以俞扬究竟是用怎样的一种自毁方式,留在他身边那么久。 久到他只敢在夜深人静时,用极轻的声音诉说沉重的爱意。 Je taime. 秦陆当时并未熟睡,隐约听见了这句呓语。彼时,他天真地以为,俞扬在说梦话。 直到两年前,他陪星星看法语版《小王子》电影,影片中那句熟悉的台词响起时,秦陆才明白,处于梦中的,自始至终,都是自己。 同样的,这句台词响起时,星星哭着扑进他怀里:“舅舅,我好想小鱼老师啊,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爱他。” 秦陆抱紧星星,声音同样哽咽:“星星不哭,他会回来的,因为舅舅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爱他。” “谢咎?”俞扬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捧起秦陆的脸,目光无比真诚,语气无比郑重,“我们……在一起吧。” 卡西莫多兴奋的钟声震耳欲聋。 秦陆补齐先前那句未完的话:“我不是……不是要你感激我。” 俞扬轻轻摇头:“我确实感激你。但我分得清喜欢和感激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他顿了顿,笃定道:“你信我,自始至终,我没有搞混过。” 对过去的那个人是,对你也是,我从未将喜欢的心情搞混过。 秦陆泪流不止,模糊的视线,俞扬的脸却愈发清晰。 除夕夜,他曾质疑过俞扬的感情,贬低俞扬的感情一文不值。 他怎么能怀疑他呢? 俞扬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感情最纯粹的天使。 不顾一切爱了他七年。 又用了三年放下了他。 如今,俞扬愿意再一次接受他。 秦陆抱紧他,用力吸取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纵使,他的“爱斯梅拉达”爱上了卡西莫多,那他愿意做一辈子丑陋的敲钟人。 只要,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纵使披着一张假面说爱,但爱是真的。 俞扬俯身,温润的薄唇,轻轻贴在对方汗湿的额头上。 “也谢谢你,愿意接受,千疮百孔的我。”—— 作者有话说:七夕节,小情侣正式在一起啦[撒花][撒花][撒花] 这个节奏刚刚好,我真觉得,冥冥之中,是秦陆自己敲得键盘选的好日子。 虽然,依旧酸涩,但起码,当下很甜。 也祝各位陪伴我的小天使们,节日快乐呦[加油][加油][加油]!!!当然啦,除了节日,我更希望你们能天天开心[撒花][撒花][撒花]!!! 有个宝宝,很久不见了,但我一直在想你哈,七夕节,祝三次元的你,顺顺利利。 还有很多一年前,评论区活跃的宝宝们,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缘分相遇,但依旧要借这个节日,向你们表达感激,感激你们的每一次鼓励,让我有完成这个故事的动力。 所以嘞,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我跨越银河的有情人[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喽~ (还有哇~没发现第30章 改成秦陆视角番外的宝子,抽空去看吧,跟双更有啥区别呀哈哈哈) 然后,早安喽~ 正文剪掉括号内内容,刚好是3520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你们能get到我的用心,对吧[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50-60 第51章 暗恋,七夕节日番外 怀特霍尔精神疗养院,住院部,302病房。 秦陆一身白大褂,孤独地站在病房门口。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蜷了又蜷,才鼓起勇气推开病房门。 刹那间,他仿佛走进另一个时空,时间流逝一点点慢了下来,暖融融的光晕里,岁月亦变得无比温柔缱绻。 俞扬正坐在窗边看雨,暖光将他的侧脸轮廓衬得越发单薄,宽大的病号服罩住纤细的身体,空空荡荡,似乎风吹就会飞走。 秦陆不由得地攥紧双拳,想抓住那只他朝思暮想却随时会飞走的“蝶”。 听见动静,俞扬转过头,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眼神中写满好奇。 来人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医生,虽然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但高挺的鼻梁、湛蓝色的眼瞳、一头梳得规整的金发,无不显示对方是一位样貌绝佳的英伦绅士。 面对俞扬探究的目光,秦陆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生怕他会认出伪装后的自己。 俞扬来英国治病,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即使他频繁前来探望,也不过是躲在暗处,不曾与他面对面,更不曾距离这么近。 或许是忏悔足够真诚,或许是行动足够持久,他对俞扬日复一日默默无闻的付出,在几百天以后,终于打动了亓温妍。 她告诉秦陆,俞扬的精神状况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的百分之八十,她可以拜托Dr·Wells安排两人见一次面。 但唯一的前提,就是要求秦陆务必做好全副伪装,确保俞扬认不出他。毕竟,他是俞扬的心狱,一旦刺激到,后果无法预料。 秦陆十分感激,连夜联系了好莱坞最强的特效团队为自己改头换面,并夜以继日地练习发声,试图学会自由变换声线。 一番努力下来,他无疑成功了。 “医生您好。”俞扬的声音很轻,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毫不怀疑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秦陆强装镇定,走到他跟前,语气尽量自然,英伦腔十足:“俞扬你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假装翻看手里的病历本,倘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还好,就是有点闷。”俞扬视线再度看向窗外,“可能是因为下雨。” “喜欢看雨吗?” 为避免触及雷区,秦陆只能寻找当下合适的话题。 俞扬摇了摇头,怅然若失道:“不,我不喜欢雨季,潮湿,伤感,致郁。” 秦陆不解:“那你在看什么?” 俞扬抬头,回看窗外,声音很轻:“我只是在想,中国现在会不会也在下雨。” 秦陆心疼他:“是想家了吗?” 俞扬点头:“嗯,有一点吧。出来太久了,才知道家的方向。” 秦陆安慰:“别难过,你很快就能痊愈出院了。” 俞扬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很巧。因为今天是中国的七夕,这个节日似乎总会下雨。” 心脏猛地一颤,秦陆懊恼不已,他完全忽略了这个具有浪漫意义的节日,也没有为俞扬准备节日礼物。 对方纠结的模样尽收眼底,俞扬以为是对方不理解七夕节,于是他热情的介绍。 “在中国,七夕节相当于情人节。医生想知道七夕节的故事吗?我可以给您讲讲。” 秦陆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沉声应道:“我很荣幸。” 俞扬清了清嗓子:“在中国的神话故事里,人间有个放牛的少年叫牛郎,天上有个美丽的仙女叫织女,两人在凡间相识相爱,男耕女织,生儿育女。然而有一天……” 俞扬的语速很慢,指尖对着窗外黑沉的天空突然划出一道无形的“天堑”。 “王母娘娘发现了他们,便用簪子划了条银河将两人隔开,只允许他们每年七夕相见,届时全天下所有的喜鹊都会飞去搭成他们见面的鹊桥。” 他讲得既认真又沉浸,睫毛随说话时的动作轻轻颤动,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秦陆心口泛疼,喉间一阵发紧:“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是有点悲伤,”俞扬抬眸看向他,目光沉静温柔,露出些许向往,“可他们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不是吗?” 秦陆哑然。 俞扬以为他不懂,便继续解释道:“我一直觉得,他们的爱意浓到极致,才会让天下的喜鹊都自愿出动,为爱铺就通往团圆的路。你瞧,窗外梧桐树很久没出现喜鹊的影子了。” 怕他理解困难,俞扬想了想,换了一种西方人更容易接受的说法:“您可以理解成,爱是跨越银河的诺亚方舟。鹊桥就是那艘诺亚方舟。” 俞扬的话像枚最温柔的针,精准刺入秦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秦陆很想说点什么,却都堵在了喉咙,化作酸胀的哽咽。 自始至终,俞扬都在渴望着爱。 秦陆曾对亓温妍说过,自己从没想过俞扬会做老师,因为他太内向了,总喜欢默默无闻的躲着。 直到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俞扬参加市级教师比赛的录播课时,才赫然发现曾经的“胆小鬼”站在讲台上是那样的自信,就像夏日夜空中的那颗最闪耀的星星。 亓温妍是这么回复他的:“要知道自信根源于爱,孩子们的爱是他生命力的养分。如果他在你面前表现的自卑,那只能说明你给他的爱很少很少。” 俞扬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而他却十分吝啬,给的爱很少很少…… 凌晨三点,秦陆怀抱玫瑰花束,再次推开302的病房门,小夜灯正亮着暖融融的微光。 他脚步放得极轻,慢慢靠近病床站定,居高临下,贪婪地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俞扬。 俞扬呼吸很轻,睡得很安稳,依旧是防御性睡姿,只肯露出小半张脸,眼睫投下一片浓密的浅影。 秦陆转身走向床头柜,将花瓶里有些枯萎的玫瑰花取出来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将自己带来的花束重新插满花瓶。 玫瑰花香馥郁沁心。 一大束红玫瑰中只有一朵白玫瑰。 他抽出白玫瑰,放在俞扬枕边。 白玫瑰的花语,除了纯洁的爱,还有最诚挚的歉意。 小鱼,情人节快乐。 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纵使知道俞扬吃了镇静药物,不睡够时间绝不会醒来,他也不敢贸然冲动。 他只敢在心中告白。 秦陆站在病床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俯下身,缓缓靠近时,他拉下口罩,薄唇轻轻贴上那床柔软的被子,虚虚落向俞扬唇瓣的位置。 蜻蜓点水般,一瞬即离。 天色渐亮时,秦陆不得不离开。他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熟睡的俞扬,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两枚包装精美的巧果,轻轻放在了白玫瑰的旁边。 昨晚,他根据教程做了许多巧果,精挑细选只有两枚能送的出手。巧果还留有他的体温,泛着金黄的麦色。 秦陆在心中默念:“等你好起来,我亲自接你回家。以后的每个七夕,我都会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爱,用爱跨越你心中的那道银河,一起通往幸福的彼岸——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没有这一章的,直到昨夜突下的一场雨。 我从小就发现,七夕这天,会看不见喜鹊,再好的天气也会莫名下起雨滴。 小时候,我会坐在姥姥家的葡萄藤下,感受细密的雨丝扑在我裸露的皮肤上。 小时候,我拥有很多很多爱,只可惜伴随年岁的增长,我开始失去爱我的人。 但还好,我已经学会如何爱人,如何爱自己。 有时候,学会爱比被爱更重要。 毕竟,被爱有可能会失去,会爱却是一种永生的技能。 直到现在,我也不理解,七夕这天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会看不见喜鹊,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我只能赞叹老祖宗的英明睿智,会把这种现象赋予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 爱,是跨越银河的诺亚方舟。 俞扬懂爱渴求爱,却不懂得爱自己。 秦陆会爱实施爱,却不懂得那是爱。 这就是他俩无法共频的悲伤来源。 但只要心中有爱,一切就还来得及。 下周开学了,宝子们,我们一起加油呀[撒花][撒花][撒花] 第52章 暗恋,两颗心的靠近 确定情侣关系,时间上的确仓促,但俞扬没有一秒敷衍。 初见时片刻防备,相处后卸下心防,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他,真的真的,发自内心的,很喜欢很喜欢谢咎。 谢咎就像天赐的礼物,严丝合缝的契合着残缺的自己。 和谢咎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在被很认真的爱着。 浴室里,谢咎决然的一跪,跪软的不止是蓬勃的生理欲望,跪软的更是坚固的心理堡垒。 俞扬没有忄生经验,但被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不会错。 谢咎是真的珍惜他,一举一动说是溺爱也不为过。 俞扬不想错过,他愿意交付身心给眼前的有缘人。 更何况,Dr·Wells为俞扬做心理疏导时,曾不止一次劝诫过他。 【你所抵抗的,会持续存在。不必压抑欲望,学会接纳痛苦,适当满足,才能平衡。】 所以,哪怕时间快的荒谬,但怦然的心动、彻夜的思念、相处的甜蜜,足以证明决定正确。 谈一段正确的恋爱,满足似乎变得稀松寻常,而幸福却与日俱增、甜得格外真切。 本月第五次面试完,俞扬站在辅导机构大门口的台阶上,没多久就等来了谢咎的出租车。 天气湿热难耐,车内温度正好,俞扬一上车,就舒服的喟叹:“终于活过来了,今天好热啊!” “刚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谢咎拿起保温杯,左右摇晃两下,随即扭开杯盖,递了过去,“熬出沙的绿豆汤,尝尝。” 清甜的豆香扑鼻。 “什么时候做的?”俞扬接过保温杯,满眼惊喜,“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聊天时,他不过随口一说,想喝奶奶煮的绿豆汤,不成想谢咎竟给他做了。 谢咎抬手将他额前汗湿的额发撩上去,露出他白皙泛红光洁饱满的额头。 “早上得空就煮了,现在已经凉透,入口正好合适。” “一定好喝。” 俞扬双手捧着保温杯,低头含住杯沿,慢慢吸了口汤汁。 绵沙软糯的绿豆混着清爽甘甜的汤水滑进嘴里,凉意由舌尖散开,顺着食管往下走,直达四肢百骸,冲散了体内的燥热。 “唔,真的很好喝!” 俞扬一口接一口,喝的停不下来,两腮一鼓一鼓的,满脸写着满足。 一杯绿豆汤下肚,他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不好意思地抬眼,发现谢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中写满欣慰与渴望。 俞扬猛地回神:“糟糕!我忘给你留了。” 谢咎不笑的时候长得有点凶。一旦笑起来,眉眼皆会软,尤其眼神温温的,盛满腻死人的深情。 “留了。” 听他这么说,俞扬以为他给自己留了一份绿豆汤。 刚松一口气,唇角倏尔被略带薄茧的指腹擦过,勾走了那丝残留的黏意。 谢咎将右手食指含进嘴里,软舌裹走了指尖的清甜,轻轻咂了下嘴后,喉间滚出一声低柔的笑。 “很甜。” 俞扬慌乱地埋下头,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刚降下去的热意卷土重来,热度甚至比车外更甚。 两人虽说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可正式确定关系后,反而拘束了许多。 一个多月下来,除了拉手和简单的拥抱,不再有更加深入的接触。 谢咎转移话题:“面试怎么样?” 热度瞬退,俞扬塌下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感觉不行,我手腕发力不准,板书还是难看。” 谢咎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没关系,这家不成再找下家。你已经很努力了,板书一天比一天好看。” 俞扬有些难过:“我以前写得更好看,还得过奖呢。” “我知道。”顿了顿,谢咎解释说,“我在你家里看过你以前写的字,很漂亮。” 俞扬轻声喃喃:“如果当初不生病就好了。” 如果没得抑郁症,他绝不会自杀,右手也不会落下残疾,现在更不至于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虽说在英国治疗时,亓温妍帮他申请参加了医学研究项目,基本减免了吃住和治疗费用。 但毕业后,他只工作了不到八个月,光实习期就半年,他不能只守着账户里的十几万存款混日子。 俞扬蔫蔫儿的样子,像兔子耷拉着耳朵。 谢咎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用力地捏了捏他单薄的手心。 “不要总想着过去,想想现在和未来,你在一点点进步,没有止步不前,更没有后退,这样就很棒了。” “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俞扬说。 谢咎突然严肃道:“你看着我。” 俞扬缓缓抬头,落入一双星眸。 谢咎眉头微蹙,正直视着他,眼神专注且郑重,语速放缓却有力。 “俞扬,你应该自信一点。我从没觉得你哪里不好,甚至一直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你。 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一种侥幸,是上苍可怜我、赐予我的一段奇迹。 我知道你不想依附任何人。但我还是想说,请你无条件的信任我,哪怕前路再艰难,我也会陪着你。 对我,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哪怕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我愿意养你,一年、十年、一辈子,我养你。 如果你心存愧疚,就为我多高兴一点,我喜欢看你笑,那种无需伪装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傻瓜,你怎么会拖累我呢?你知道吗?你是我求来的上上签,我对你除了幸福,别无所求。” 俞扬鼻头一酸,泪水毫无预兆地涌满眼眶,他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 “……谢谢……谢谢你愿意对我这么好……” “傻瓜,”谢咎张开怀抱,将他揽入怀中,薄唇轻吻他的发旋,“别再向我道谢,如果可以我更想要一个拥抱。” “好,”俞扬推开他的怀抱,肩膀控制不住地轻颤,声音带着哽咽,“那我……重新来。” “嗯,来吧。”谢咎身体坐直,再次张开双臂,面带微笑的等着他抱过来。 夏日骄阳穿透风挡,耀眼夺目,热烈奔放,落在谢咎微抿的唇畔,似火热的吻痕。 俞扬心跳剧烈,像要冲出胸膛。 犹豫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凑上前伸手圈住谢咎的脖颈,仰起头将唇轻轻贴了上去。 和想象中的一样,谢咎的唇很软很软,俞扬一时间忘了呼吸,纤细的身体越来越紧绷。 直到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俞扬突觉有股湿润的触感舔过唇角,紧接着低哑的嗓音落入耳膜。 “乖,张嘴呼吸。” 从小到大,俞扬都是最乖的学生,闻声顺从张嘴,刚呼入一口气,便被软物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蛇一般,灵巧的,滑腻的,有力的,厮磨滚烫。 后脑被大手死死扣着,在狂风暴雨般的激烈中,俞扬慢慢学会了换气,软绵的身体任由掌控,逐渐沉沦在咸湿的甜蜜里。 秦陆再一次嫉妒“谢咎”,嫉妒的同时又满心侥幸。 幸好,唇是真的。 是属于他秦陆的—— 作者有话说:短小精悍[撒花][撒花][撒花] 依旧甜甜哒[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喽,宝子们[摸头][摸头][摸头] 第53章 暗恋,两颗心的靠近 八月中旬,天空阴沉沉的,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卓远小学门口,秦陆撑着伞,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黑沉沉地看着办公楼的方向。 一小时前,俞扬进去面试生活老师,纵使无法重执粉笔,他仍想和孩子们待在一起。 不是没想过替他暗中安排好一切。但念头闪过的同时,仅一秒就被秦陆彻底否定。 他知道,俞扬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份工作。俞扬要的是完整独立的人格,活出最真正的自我。 重新开始,他便不该让这段关系再度陷入一方承载、一方攀附的失衡状态。 应该坚守平等底色,确保两人始终保持着彼此独立、相互支撑的健康关系。 半小时后,俞扬落寞地走出办公楼。 雨还下,伞未撑,风裹着湿气吹过,掀起他白衬衫的下摆,露出一小截清瘦流畅的腰线。 暑期的校园,空旷,安静,处处透着一股令人难过的荒凉。 上课铃骤然响起,俞扬胸口一滞,猛地顿住脚步,本能地转身看向教学楼。 恍惚间,眼前空荡的校道瞬间生动起来。 无数身穿校服的小学生从他身边跑过,笑着闹着涌入教学楼。 四周甚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老师好! ——俞老师好! ——小鱼老师好! …… 俞扬眼眶湿红,薄唇颤抖,小声回应:“你……你们好……” 直到大腿外侧一阵阵发痒发麻,才将他从那些飘忽的幻觉里唤醒。 俞扬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不停振动的手机接听。 “俞扬,快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听筒里传来谢咎沉哑宠溺的呼唤。 俞扬瞬间回神,回头看见恋人的瞬间,他嘴角先弯起来,声音有些干涩。 “好,马上来。” 脚步越来越快,俞扬几乎是跑出的那扇朱红色的校门。 秦陆亦快步迎上去,手腕一抬,伞面将他完全罩住,挡住了淅沥飘落的雨丝。 俞扬鼻子一酸,很想抱他,但碍于地点不对,强行克制了这份悸动。 “等很久了吗?”俞扬仰起脸,挤出一丝笑容,佯装轻松。 “没,刚到。”秦陆拿纸巾轻轻擦净他脸上的雨水,再顺着发顶往下抹,指腹时不时碰到温热的耳尖。 俞扬红着脸,忙说:“我自己来吧。” “好,”秦陆将濡湿的纸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重新抽了张干净的递给俞扬,“走吧,我们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秦陆将出租车就停在前方路口的路边停车位。 细密的雨丝砸在伞面上,发出绵密细碎的沙沙声。 俞扬的脚步有些沉,面试官的那句“回去等通知”,最近听到太多次,他太清楚意味着什么。 秦陆始终没开口问结果,只默默将伞往他那边偏斜,自己的半个肩膀则悄悄淋在雨里。 走到半路,俞扬停下脚步,微垂着头,声音比雨滴还轻。 “我……我不想再找教师的工作了,想去试试别的机会。” 秦陆闻言,侧过头看他,伞下昏暗的光也能看清他眼底深藏的阴霾。 他比谁都清楚,俞扬有多看重教师这份职业。更比谁都清楚,俞扬做出这份决定,内心会有多难过。 秦陆忽然攥住俞扬的手腕,带着他往路边那处爬满粉蔷薇的拐角墙退去。 俞扬还没反应过来,鼻息瞬间灌满清冽湿润的甜香,娇嫩的花瓣落在肩头。 下一秒,秦陆手中的黑伞下压,将两人笼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紧接着,他用温热的大手扣住俞扬的腰窝,将人用力揽进怀里。 拥抱来得又紧又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将俞扬满心的委屈不甘都裹了进去。 “工作的事,别逼自己太紧。”秦陆的声音落在耳侧,带着潮湿的热气,“但不管你作何选择,我都在。” 俞扬把脸埋进他的左胸,能清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眼眶忽然就热了,两只手轻轻攥住了他后背潮湿的衣料。 “你怎么那么好啊?”俞扬声音闷闷的,略带轻微的哽咽。 秦陆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俞扬后颈柔软的发尾。 “傻不傻?”秦陆声音低哑,带着笑意,却又格外认真,“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一低头,鼻尖蹭过俞扬柔软的发顶,能闻到好闻的洗发水混着蔷薇的清香。 俞扬摇摇头,把脸埋得更深,温热的眼泪浸进秦陆的T恤布料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是太好了……”他声音含糊,带着没散的哽咽,“好到我总怕这是梦。” 秦陆沉默一瞬。 倏尔,他捏住俞扬的下巴,轻轻抬起那张湿润的脸。 视线相撞时,两人同时在对方的眸底看见了清晰的自己,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温柔。 “不是梦。”秦陆用拇指擦过俞扬眼角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只要你愿意,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知道,这是现实不是梦。” 雨渐渐停了,阳光冲破乌云,照亮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粉蔷薇的花瓣落满伞面,沾着未干的雨露,反射出细碎柔和的微光。 偶尔有行人路过,却都想不到逼仄的拐角处,一对有情人正在热烈的拥吻。 秦陆送俞扬回家后,没着急离开,他进厨房炒了个蛋炒饭,看着俞扬吃饱饭,却依旧赖着不想走。 “不耽误活吗?” 说话时,俞扬的双唇泛着明显的红肿,连带着唇珠都透着饱满的水光。 秦陆抿了抿唇,方才那种反复碾磨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在唇瓣,一股意犹未尽的痒意再次袭上心头。 他更不想走了。 “我头疼。”秦陆撒谎。 俞扬忙起身坐到他身边,神色紧张关切,声音有些着急:“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吗?” 秦陆点头:“一直在想你,所以没睡好。” “你……”俞扬慌乱地别开脸,脸颊像被暖风滚过,“能不能正经点。” “真可爱,”秦陆靠过去,将人搂住,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笑意浓浓,“一逗就脸红。” “谁、谁脸红了?明明是屋里太闷了。” “好,是屋里闷。”秦陆低低地笑出声,语气里满满的纵容。 俞扬忧心反问:“真的头疼吗?要不要吃药?” 秦陆的视线落在俞扬泛红的耳尖上,圈着腰腹的手臂默默收紧,下巴讨好般地蹭着他的颈窝。 “我骗你的,不疼。但是,我不想走。” 硬汉的形象,语气示弱又强势,行为耍赖又黏人。 俞扬心口软乎乎的、不断翻涌甜蜜的热潮,身体无意识地贴紧背后的热源,像柔软的蜗牛缩进保护壳。 实际上,两人身高仅差八公分,体型差却异常明显。 秦陆用嵌入式的拥抱,将俞扬整个人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宽大的手掌近乎能覆住对方的整个小腹。 温暖,舒适,安全。 一阵困意袭来,俞扬小声嘟囔:“不想走就不走,又没有人逼你走……” 暧昧的氛围,模棱的言辞,几乎等同于放任。 秦陆不再忍耐,疯一般地将人按倒在沙发上,作势就要扑上去。 俞扬慌乱地用双手撑住他结实的肩膀,目光仓惶地看向阳台:“窗……窗帘……” 理智回归少许,秦陆反手拉起俞扬,俯身像抱小孩那样将他竖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顺便拉上窗帘,这才双双跌进柔软的床铺里。 宽厚粗粝的手掌贴着纤细的侧腰缓缓上移,留下一路灼热的滚烫。 “宝宝,我爱你。” 俞扬的呼吸声骤然变重,指尖无意识攥紧床单,浑身火烧般干涸,无比渴望雨露的滋养。 “谢咎,我也爱你。” “我想听你喊我老公,可以吗?” 秦陆的眼神很执拗,语气中满是祈求与渴望。 他不想背负“谢咎”的身份和俞扬发生亲密的关系。 哪怕只是一个称呼。 否则,他总觉得这是一场背德的、偷来的欢愉。 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慌乱中,俞扬羞耻的小声说:“我爱你……” “老公。” 情欲的交响乐奏响,演奏者共赴一场灵魂交欢的沉溺乐章。 直到太阳西沉,红霞漫天时,几缕绯红的光丝,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单人床的床尾,恰好点亮那只因兴奋过度而过分绷直的纤薄脚背。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家里也没提前预备,秦陆怕弄伤了人,纵使胡闹了几个小时,却硬撑着没做到最后。 秦陆有些内疚。 途中很多时候,俞扬出声求饶。 但他都装作没有听见。 甚至有那么两三次,俞扬反应剧烈,高声哭喊着“停下”,也尽数被他用唇舌堵了回去。 魔怔一般。 就像野狗叼住了肉骨头,哪怕被打断脊梁骨也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最后时刻,他甚至不顾俞扬的哭求,竟生生将人弄晕了过去。 事后,哪怕秦陆抱他去洗澡,给他穿衣服,给他喂蜂蜜水,他都没醒。 秦陆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俞扬,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发疯了呢?! 一直以来,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俞扬面前竟不值一提。 但…… 他不得不承认,和俞扬做这种事,感觉很美妙,幸福的像是要死了。 原来他不是不重欲,所谓的经年星冷淡撞上俞扬后也会染上浓重的星瘾。 秦陆俯身在俞扬温热的额间印下一个吻。 “睡吧,我出去买菜,晚上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超市里,秦陆买了羊排骨、猪腰、生蚝……全是些补肾益气的菜。 拎着菜刚打开俞扬家门,就听见卧室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抑制不住地哭声。 秦陆来不及换鞋,丢下几个盛菜的塑料袋就往卧室里冲。 推开房门,俞扬正坐在床上,抱着腿埋头大哭,肩膀一缩一缩的很是委屈。 秦陆两三步冲到床前,“扑腾”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低声哀求道:“宝宝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啊……?”俞扬一抬头,被他这副阵仗吓了一跳,泪水硬是憋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探身去扶。 秦陆躲开他的手,当着他的面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宝宝,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那么粗鲁,不该违背你的意愿……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伤害自己。” 植入微型信号器的面皮接收到外界刺激,瞬间如同真皮那般红肿起来。 俞扬看着他脸颊上明晃晃的五指印,又生气又心疼又想笑。 见俞扬不吱声,以为他气未消,秦陆再度抬手,想打到他气消为止,未成想却被他拦了下来。 “谁说我在生你的气啊?”俞扬的嗓子带着几分情~欲放纵后独特的喑哑,脸红扑扑的嗔怪,“不过……你确实是……太坏了。” 秦陆抓住他的手,忙问:“那你哭什么?” 俞扬眼睛红红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来:“是卓远小学的人事,刚刚打电话通知我,说我面试通过了!” “真的吗!”秦陆瞪大双眼望着他,满脸欣慰的兴奋。 “真的!”俞扬忙不迭点头,“而且,他们破例聘用我做老师,平时可以不用板书,提前备好课件就行。” “太好了!” 秦陆站起身,抱起俞扬,原地转了好几圈。 “宝宝你好棒!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俞扬头晕,拍打着他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秦陆将他重新抱回床上坐好,俞扬眉眼担忧道:“不过他们给了我一个月的考核期,如果不符合学校的教学模式,还是会辞退我。” “没关系,只要他们听过你的课,我保证他们会让你立马转正。” 俞扬挑眉,笑问:“你又没听过我讲课,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秦陆一愣,喉结滚动,哑声解释:“谁说我没听过你讲课?你不是刚给我讲了一下午吗,嗓子都哑了。” 俞扬:“……”倏尔他顶着一张大红脸:“你……你还好意思说……” 他轻咬下唇,十分羞涩地指了指大腿内侧:“都、都磨红了……疼。” 秦陆拉开一看。 果然。 耻痕外加红肿磨损的痕迹。 秦陆十分心疼的同时,胸腔却涌入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家里还有没用完的消肿药膏,他拿来给俞扬的肿患处涂了薄薄一层。 药膏的湿凉感瞬间祛除了热辣的刺痛。 俞扬舒服的喟叹:“谢咎,以后我也能养家了。” “嗯。”秦陆低头试图吹干药膏。 俞扬的手覆上他的后脑,轻轻摩挲着粗硬的寸发:“我的意思是,我也能养你了。” 秦陆愣住,眼眶生热。 他单膝跪地,抬起头望着俞扬水润润的大眼睛,喉咙发哽:“那真的……谢谢你了。” 俞扬俯身抱住他:“我想要的也是一个拥抱。” 秦陆回抱他,又重复了一遍:“宝宝,我爱你。” “别叫我宝宝……”俞扬难为情道,“像个小孩子。” 秦陆轻啄他的耳垂:“对我来说,你是爱人,也是我的宝贝。” “别说了,再说我又想哭了。”俞扬感动的一塌糊涂。 秦陆突然用祈求的语气说:“宝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陪在我身边吗?” 俞扬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笑意温柔:“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晚风入室,蝉鸣阵阵。 秦陆闭上眼,用心感受怀中爱人温热的体温,胸口却涌上一股股难言的酸楚。 他无法预知未来,更不能预料结局,唯有当下的甜蜜再也舍不得放手。 同曾经的俞扬一样,秦陆默默祈求上苍,祈求美梦永不会有梦醒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好虐~ 俞扬接受谢咎越彻底,放下秦陆也就越彻底,后期秦陆掉马也就越虐心…… 感觉甜不了几章了,呜呜呜呜……叫我怎么下笔嘛[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54章 暗恋,两颗心的靠近 暑假最后一周,俞扬顺利入职,全心投入学校组织的新教师培训中。 培训全程,他备课充分,教案详尽,模拟授课逻辑清晰,小组讨论时总能提出独到见解,几次考核均名列前茅。 加上他性格温和,眉眼间总带笑意,同事有困难时会主动搭手,相处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所以他很快就融入了新集体。 事业顺利,爱情甜蜜,精神稳定,似乎一切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前三十年所遭遇的苦难,仿佛在一夕之间被蜂拥而至的幸福彻底驱逐。 俞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似乎重返18岁少年时最明媚灿烂的模样。 那也是秦陆最熟悉的、怀恋的,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心口绞痛的过去。 愧疚不会因为弥补减少毫分。 当秦陆问他“为什么那么高兴”时,枕在他腿上的俞扬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温温软软地看着他。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俞扬指尖轻轻捻着页角,声音里裹着点笑意的温柔:“不过是一日三餐,手里有书,身边……有你。” 秦陆喉间一阵发紧,像被愧疚织成的麻绳轻轻勒着,呼吸近乎停滞。 错位的弥补只会将愧疚加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举手投降,想撕去伪装,想将一切坦白,祈求爱人的原谅。 但脱口而出的,是怯懦的试探。 “宝宝,如果我欺骗了你,你愿意再原谅我一次吗?” 俞扬忽略了“再原谅”这个语病,却对“欺骗”这个词格外敏感。 合上书,俞扬起身,正对着秦陆坐好,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很严肃。 “谢咎,我讨厌欺骗。” 秦陆喉结滚动,胸口剧烈疼痛。 可是下一秒,俞扬又笑了。 “说说看吧,骗我什么了?如果理由正当,我给你机会。” 秦陆心酸的想要落泪,其实对于在乎的人,他的小鱼一向心软。 同时,他更清楚,一旦坦白,今日的欺骗和昔日的伤害,俞扬绝不会原谅。 正如刘晨所说,他在一步步将路堵死。既无退路,亦无前路。 “愣着干嘛?”俞扬打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秦陆倾身抱紧俞扬,力度之大就连手臂的肌肉都在颤抖。 极致的爱意,蚀骨的恐惧。 绝望的占有,卑微的祈求。 “爱是骗你的……”秦陆抓住现有的一切机会表白,渴求俞扬未来的怜惜,“俞扬,我对你远不止爱。” “你不是我情感世界里爱的符号,更不是我生命岁月里的附加项。你是我刻入肋骨的铭文,是我编入基因的代码,更是我融入血肉的灵魂。对我而言,你就是我,我们一体共生。” 俞扬被他“爱到共生”的剖白震撼到了! 感动之余,俞扬给予他同样的极致回应。 “谢咎,你的存在就是我的意义。” 秦陆苦笑。 开学前一天,秦陆借口发动机有问题,将车送进了修理厂。实际上,他想趁俞扬正式上班前,再好好的陪一陪他。 周末商场人潮涌动。 男装店里,秦陆替俞扬挑了两身适合日常上班穿的衣服。 试衣镜前,俞扬捏着浅蓝色衬衫的衣角问:“这件会不会太学生气了?” 秦陆一愣,呼吸微滞,声音沉了三分:“很好,很衬你。” 方才第一眼,秦陆瞬间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夏末,看见了那棵巨大香樟树下站着的清秀少年。 天气明明酷热,少年却似一阵清风、一眼清泉、一片蓝天,沁凉澄净,万分惹眼。 吸引着自己走向他。 俞扬还在纠结,秦陆替他拍板。 “买吧,我喜欢,穿给我看。” 俞扬耳尖瞬红,却没有反驳,而是转身回试衣间脱下衬衫,同其他要买的衣服一起搭在了手臂上。 结账时,俞扬刚掏出手机,秦陆已经把现金递过去。 俞扬拒绝,他笑着捏了捏俞扬的脸颊,贴近后小声说:“老公送你的入职礼物。” 这下俞扬的脸红了个彻底,仓惶接过收银员小姐递来的购物袋埋头快步走出了服装店。 俞扬不同于秦陆。 秦陆随时随地都能喊他“宝宝”。 而俞扬只有在意乱情迷时才敢喊一声“老公”。 秦陆结完账,追上人,从俞扬手里拎过购物袋。 “小古板,喊老公也害羞,还是喊的少了,多喊几次脱敏就习惯了。” 俞扬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还好意思说我古板,你更古板,付款还用现金。” 秦陆一噎,解释说:“没办法,用现金习惯了。” 纵使可以捏造谢咎这个身份,但合法的身份信息不可能凭空产生。所以和俞扬相处时,他会尽量避免使用电子信息,避免身份暴露。 俞扬很单纯,对披着谢咎身份的秦陆也是无条件信任,所以没有过多纠缠这个话题。 两人经过一家眼镜店时,秦陆脑海突然蹦出一个画面。 除夕夜,他离开俞扬家时,曾不小心踩碎了俞扬的眼镜。 与此同时,嘴比心反应更快,秦陆张口就是:“眼镜不是坏了?走,我陪你去重新配一副。”——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改了一天两夜才成功[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脑细胞真是燃尽了,差一点就愤怒到自燃哈哈哈 这一章虽短,但紧赶慢赶能发出来,看在我六点四十就要上班的份上,原谅我更得又慢又短[撒花][撒花][撒花] 晚安各位,早安各位。 另外:祝小鱼宝宝教师节快乐[撒花][撒花][撒花] 第55章 暗恋,两颗心的靠近 “眼镜?”俞扬满脸诧异。回国后,他不再借助眼镜来寻求安全感,更没跟谢咎提过这件事,谢咎又怎会知道? 秦陆脸色一变,忙别开脸看向别处,含糊地应声:“呃,我是说我墨镜坏了,想配副新的。” 他喉结重重滚落,拎着手提袋的手指默默攥紧,指尖嵌入掌心,心慌到了极点。 “好啊,我陪你选。”俞扬没多想,伸手拽住秦陆的手腕,脚步轻快地往眼镜店里走。 一颗悬着的心,悄悄落回原处。秦陆长舒一口气,默默跟在俞扬身后,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人在展示柜前挑挑拣拣,很快就敲定了合适的款式。 宽边墨镜闪着冷光将秦陆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镜片遮住了他眼底暗藏的情绪,再加上他本身就肩宽腿长身形挺拔,整个人又酷又帅、冷冽又吸睛。 店里好多小姑娘都在偷看,就连导购小姐也一个劲儿止不住的夸。 “就这副了。”俞扬上前主动帮秦陆摘下墨镜,转身把它交给导购小姐,“请帮我装起来吧,谢谢。” 导购:“好的,您稍等。” 墨镜是俞扬付的钱。秦陆没阻拦也没拒绝,反而很享受这种自然的情侣相处模式。 走出眼镜店,俞扬默默叹了一口气。 秦陆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颇为关切地询问:“是逛累了吗?要不要找地方坐着休息一下。” “没有,”俞扬摇头,“我不累。” 秦陆小心试探:“那是不开心了吗?” “有点。”俞扬承认。 秦陆不解:“为什么呢?” 俞扬又叹了口气:“墨镜很好看。” 秦陆一愣,继而笑道:“你挑的当然好看。那怎么还不开心呢?” 俞扬低下头,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墨镜很好看,你戴更好看,方才有好多人都在看你……”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气里满是自我嫌弃的懊恼:“我知道这很正常,我不该在意这些,更不该反应过度,但我控制不住,我、我不想……不想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你。” 一番话下来,秦陆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满脸写着明晃晃的高兴! 俞扬还沉浸在自责中:“为这点小事计较,太幼稚了,很丢人吧。”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秦陆轻轻握住,他被迫抬头,撞进对方笑意融融的眼眸。 “不丢人,宝宝这么在乎我,肯为我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 秦陆抬起另一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眉梢扬着笑意:“我倒希望,你能永远为我计较这种小事。” 俞扬愣了愣,脸颊发烫,小声询问道:“不会烦吗?” “永远不会,”秦陆神情认真,语气十分笃定,“爱,怎么会烦呢。” 小县城的坏处就是圈子小,包容性和隐私性都会变差。在公共场合,他们这种关系轻易不能示人,尤其教师这种身份,需要更加敏感小心。 但现在,俞扬很想抱秦陆,很想很想,渴望就像破土而出的幼芽,瞬间长成通天的藤蔓,引诱蔓底的探险者想要攀登以窥天光。 “我想回家,”俞扬抬眼看他,眼神明明纯粹,却异常勾人。 秦陆的心尖尖被这道又纯又欲的目光缠得发紧,他喉结滚动,张嘴喑声道:“我们回家。” 小情侣住对门的好处就是不怕突然推门而出的邻居,更何况六楼恰巧都没有住人。 所以两人并肩踏上通往五楼的第一方台阶时,手便不由自主地缠在了一起。 秦陆的手很大,掌心汗涔涔的,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手指传来的力道很足,有些疼,却异常满足。 上楼的步伐越来越快,刚踏上自家门口平台,两人就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交颈激·吻了起来。 意乱情迷中,俞扬后背撞上坚硬的防盗门,退无可退,只能高仰着头沉溺在滚烫的吻里。 情到深处,秦陆两手分别托起俞扬的两条大腿,借着强大的腰腹力量将他整个人抱离地面。 俞扬嗓子眼里的惊呼声被对方尽数吞没,只能狼狈地抱紧秦陆的脖颈,两条小腿徒劳地在半空晃荡。 唇瓣相碾,舌尖交缠,绵长的吻又急又深,滚烫的占有欲和强势的掠夺欲将理智一点点融化。 俞扬浑身发软,呼吸被搅得混乱,努力在间隙里从唇齿间溢出祈求:“谢、谢咎,进……进屋……” “好……” 吻没停。 秦陆抬起右腿,膝盖顶在门上,确保俞扬的左腿搭在他腿上,这才松开右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凭感觉打开了防盗门。 购物袋被随意丢了一地。 两人抱着从玄关一路吻到客厅再吻到卧室。 床上。 俞扬喘息不止:“我、我没、没准备……” 上次边缘行为后,俞扬腿上摩擦出来的伤痕许久才褪干净。加上入职培训,秦陆也舍不得让他累着,后来几次亦不过是浅尝辄止,所以俞扬也没想过要在家里准备些什么。 衬衫领口大开,俞扬锁骨窝中央那颗黑色的小痣湿漉漉的、周围红艳艳的,仔细看还有轻浅的耻痕。 秦陆轻啄一吻:“我有准备。” 俞扬身体微颤,忍不住紧张,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什么时候?” “别怕,”秦陆怜爱地抚过他的脸颊,喉结、锁骨,一颗一颗解开余下的衬衫纽扣,“明天你第一天上班,我不会做到最后,你只需要好好感受。” 俞扬放松一瞬。 秦陆哄道:“宝宝,闭上眼睛。” 俞扬听话照做。 身体却再次紧绷,颤抖不已。 片刻后,俞扬突然瞪大双眼,猛地抬起上半身双手捧住秦陆的头。 “老公,别!” 秦陆抬眼,沉声蛊惑。 “乖宝,用心感受。” 空气中的费洛蒙含量明显超标,慢慢积蓄成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风暴潮。 开学后,秦陆早晚接送俞扬,两个人虽然没有真正的同居,但把小日子过得异常红火。 甚至,很多时候,俞扬感觉两人就像相处多年的老朋友,哪怕他一个挑眉,谢咎就能轻易猜透他的心思。 和谢咎在一起,每天都像是量身定做,完美契合他的所有不完美。 朝暮流转。 爱,日臻浓烈。 恐惧心理渐渐加重,俞扬和亓温妍私下联系时,不止一次同她倾诉这一切美好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亓温妍总在沉默几秒后开解他:“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的你,现在的你只需要好好的享受当下。” 有一次,亓温妍没忍住,小心地提起了秦陆:“俞扬,如果有一天,你和秦陆相遇,你会怎么做呢?” 俞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会同他问好。” 亓温妍:“仅此而已吗?” 俞扬:“寒暄,向来点到为止。” 他和秦陆,本就是点到为止的关系。 所以,当“谢咎”卸下伪装,以秦陆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现实错位的倾覆、信任破碎的荒谬、爱情崩塌的痛苦,以及世界脱轨的颠覆。 竟差一点,将他再次逼入绝境—— 作者有话说:要开始掉马了…… [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56章 暗恋,属于他的巧合 “怎么样?抓得到吗?” 秦陆双膝跪地,上半身几乎贴在湿凉的地面上,手臂探进排水口狭窄的管道里。 “快了,它有点怕,一个劲往里缩。” 一只幼猫正缩在管道里,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细弱的呜咽。 秦陆不顾管道上凸起的毛刺,费力地摸索着,直到指尖触及到那团湿软的绒毛时,紧绷的肩膀这才松弛了少许。 “摸到了。”秦陆声音刻意放低,指腹耐心地顺着小猫的背轻轻安抚,等那团小身子不再发抖,才猛地收紧手指,将猫从管道里拖了出来。 “太好了!”俞扬忙凑上前去,惊叹道,“还是只漂亮的小三花呢。” “喵~喵~喵~” 小猫浑身湿透,沾着污泥,惨兮兮的,叫的可怜。 俞扬伸手去接:“来,给我抱抱。” “别碰,脏。”秦陆捏着小猫避开他的手。 俞扬张开双手,笑道:“没关系,我不嫌它脏。” “等会儿。”秦陆单手扯掉身上的棉T,露出结实喷张的肩背,动作利落地用衣服将小猫包起来,只露出它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这才转身递给俞扬,“呐,现在可以抱了。” 包好的小猫像个乖宝宝,缩在俞扬温暖的怀抱里。 俞扬抱着猫,脸颊迅速浮上一抹新红,小声提醒:“你、你后背……” 好多新鲜的红痕。 剩下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尽数卡在俞扬的喉咙里。 秦陆秒懂。 昨晚情动,当极致的愉悦似潮水般袭来时,俞扬空虚的双手只能攀着他的后背胡乱地抓。 想来一定留下了痕迹。 秦陆嘴角的坏笑难压,打趣着说:“没事,要是有人问就说是猫抓的。” “喵呜……” 莫名背了口大锅,小三花表示抗议! 俞扬脸更红了:“你、你这人……越来越坏了。” 秦陆凑他跟前:“那你喜欢吗?” “……” “说啊,喜欢吗?” “……” “宝宝害羞了?” 俞扬羞恼:“闭嘴!” “……” 和低年级的孩子一样,秦陆立刻抿唇噤声,只盯着俞扬一个劲的傻乐呵。 俞扬没理他的傻劲,挠着小三花的头,说:“它好小,没有妈妈照顾,在野外很难生存吧?” “想养吗?” “有点,”俞扬迟疑道,“但是我怕我会养不好它。” 这一幕,渐渐与过往重合,秦陆记忆里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滚动起来。 大一上学期,他们在图书馆后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只缩在角落、后腿被捕鼠夹夹伤的小黑猫。 两人偷偷把小黑猫带回宿舍,俞扬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它换药、喂粮,还特意去超市买了宠物专用羊奶粉给它补身体。 小黑猫是只公猫,俞扬便叫它黑仔。 悉心照料了一个多月,黑仔从只会发抖的小毛团,长成了能在宿舍里上蹿下跳逗大家开心的小调皮。 宿舍四个人,黑仔最黏俞扬,总喜欢蜷伏在俞扬腿上,眯着眼享受他的抚摸。 只可惜,期末学校突击检查宿舍,黑仔被宿管发现,辅导员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三天内把黑仔送走,要么整个宿舍都要受处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秦陆又恰巧出国陪父亲出席一项国际会议。 俞扬不想他分心,更不愿连累舍友,思来想去,只好在同城萌宠救护站的贴吧里发了帖子,询问有没有人愿意领养黑仔。 帖子发出的当晚,俞扬就收到了意向领养人发来的私信。 意向领养人是个女白领,家里已经有只老猫,她想再养一只给它作伴。 抱着谨慎的态度,俞扬和她进行了视频沟通,确定对方会是个好主人。 而且,最打动俞扬的是对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客厅有面很大的阳台。 黑仔最喜欢晒着太阳睡觉,它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新家。 送黑仔走的那天,俞扬给它装了满满一大包它喜欢的零食、奶粉……还把它平时抱着睡觉的毛线球塞进了新主人来接它的猫包。 秦陆赶回来的时候,正逢接黑仔的车子开走。 俞扬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宿舍楼下,默默地看着车子开远,眼睛红得吓人。 直到听见有人叫他,他才咬着下唇慢慢转身,在确认对方是秦陆时,憋蓄已久的泪水才终于忍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但秦陆记得,那时的俞扬是泪中带笑的,似乎除了分别的痛苦,更多的是发乎本心的祝愿。 “秦陆,黑仔有家了。” 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羡慕和渴望。 “谢咎,你说我能养好它吗?” 秦陆从记忆中逃离,心窝子一时间又酸又疼。 “你当然能。”他压抑着喷薄欲出的强烈情感,温声保证,“而且这一次,是你和我,我们一起给它一个家。” 俞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勘破这句话,就被怀里不安分的小猫分了神。 小三花突然暴躁,身体疯狂扭动着,爪子挠着布料,眼看就要挣出来。 俞扬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 秦陆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住小三花的后颈,帮他把猫重新裹好。 “这小东西力气不小,你……” 话说到一半,身后突然冲来一道人影。 “艹你妈的臭流氓!”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记狠拳就重重砸在秦陆的脸上。 秦陆猝不及防,头偏向一边,嘴角瞬间泛出血色。 若在平常,他绝对会立刻还手,但此刻他只是仓惶地捂着脸,瞳孔满满的紧张不安。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秦陆!!你想干什么?!!俞扬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他妈还狗皮膏药缠着他!!!脱衣服干嘛?!啊?!!求爱不成大庭广众耍流氓了是吧!!!” “唐哥——!!!”俞扬一手抱着猫,一手拉住还想再打人的唐皓洋,嘶声解释,“你认错人了!他不是秦陆!” 怀里的小三花像是吓着了,虽然不再挣扎,但“喵呜喵呜”的叫声听起来很颤抖。 唐皓洋全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俞扬。 “你说他不是秦陆?” 怎么会呢?明明背影、身材、气质,远远看着和秦陆一模一样。 小三花吵的厉害,俞扬不得不挠着它的头顶安抚。 “他真不是秦陆,他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男朋友,谢咎。” “什么?!” 秦陆全程没敢回头。 唐皓洋下手太狠,他不确定自己的假面会不会出现破绽。 他必须要想个办法,马上离开这里! 俞扬抱着猫跑到秦陆面前,心疼的想要查看他的伤势:“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 秦陆侧身躲开,伸出舌尖将嘴角的猩红舔去:“别担心,我没事。” 唐皓洋拧着眉走过去。这里基础设施陈旧,路灯很昏暗,但看清一个人的长相还是不难的。 这个低头捂脸的男人,五官粗犷普通,的确不是秦陆。 唐皓洋舒了口气,换上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对不起啊哥们,我认错人了。你脸怎么样?要不要陪你去医院看看?” 秦陆粗声回复:“就是蹭了一下,不碍事,不用去医院。” 俞扬不放心,倾身凑上去:“我不放心,你让我看看。” “不用!”秦陆单手推开俞扬,口气突然变得很差。 俞扬踉跄着后退,一时间无措地愣在原地。 唐皓洋再度拧眉:“不是吧哥们,你有气朝我撒,又不是俞扬打的你。” “没有……”他抬眼看向表情有些受伤的俞扬,语气生硬的解释,“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个急事等着我去处理。对不起,我先走一步。” 撂下这句话,秦陆几乎是落荒而逃。 俞扬表情痛苦地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呆呆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啊俞扬,”唐皓洋很是内疚,“我给你惹麻烦了。” 半晌,俞扬挤出一丝苦笑:“没事的唐哥,谢咎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应该是真有急事。” 唐皓洋:“行,等他忙完,我请你们俩吃饭赔罪。” 唐皓洋还是老样子,喜欢不打招呼就跑来探望俞扬。只是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极大的惊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玄关,气氛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默。 俞扬把钥匙随手丢进玄关柜上的小储物盒里,自顾自换好拖鞋。 “唐哥,拖鞋就放在鞋柜的第二层,换好鞋你随便坐,茶几上有洗好的葡萄,喝水自己倒,电视也能开,想玩电脑就去次卧,一切你随意就行,我先去把小家伙安顿好。” 唐皓洋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先去忙吧。” 俞扬抱着小三花、提着顺路去便利店买来的猫粮和羊奶粉走进了卫生间,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倏尔,他叹了口气,将被衣服裹住的小三花提进了一个干燥的大塑料桶里。 小猫又小体力又弱,在塑料桶里弹跳几次无果后,就扒在桶壁上一边“喵呜”一边用两条前腿不停地抓挠。 谢咎那件潮湿的T恤被俞扬牢牢攥在手里,心口处传来一阵阵难捱的刺痛。 方才,谢咎疾步离去的画面竟诡异般地和秦陆拖着行李箱离去的画面重合。 真不怪唐皓洋会把两人认错。 实际上就连俞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纵使能分清自己现在爱的人是谁,但随着交往的深入、相处时间的增多,他亦有数次陷入名为恐惧的恍惚中。 他的谢咎总会时不时表现出属于秦陆的那些特质。 以往,俞扬总会自我疏解为那是一种意外或巧合。 但今天,那种失魂落魄宛如见鬼般的转身逃离,还有那句犹如呵斥般的“不用”,像极了他十年前暗恋破灭的那一天。 专属谢咎的手机铃声“Because you love me”猝然响起,俞扬手一抖,手中的T恤差点滑落。 俞扬盯着屏幕中央跳动的名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未动。 他忽然有些怕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比起害怕更多的还是渴望。 直到那句“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的歌词响起时,俞扬终于按下了接听。 “喂,宝宝,你们回家了吗?” 一声宝宝足以令深爱者落泪,俞扬哽咽着:“你去哪儿了?” 听筒那头的男人气息明显慌乱起来:“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我不喜欢你像刚才那样突然离开,甚至连一句像样解释都没有……谢咎,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想要挽留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男人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愧疚:“对不起,宝宝,是我没考虑周全。”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我只是突然想起公司调度我今晚要赶去L市,明晚L市召开大型演唱会,运力紧张需要我们支援。我怕跟你多说几句会舍不得走,也怕耽误了时间,所以才……” 俞扬咬着唇,眼泪却掉得更凶,他出声打断:“你骗人,你是生气走的。” “真没有,我承认我很懵,但还不至于生气,再说了就算我真的生气也绝不可能会对你发脾气。”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我才不信,你光着膀子就走了,还说你没生气。” 话筒那边传来“扑哧”的轻笑声:“傻瓜,我就算是气昏了头也不至于跑出来裸奔。这次出差公司要求我们统一穿工作服,你知道的我工作服一直放在车上,一上车我就穿上了。你要是不信,挂断电话后,我给你发自拍照。” 俞扬收住泪:“那你的脸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疼吗?” 秦陆哄道:“我脸真的没事,先前躲开你,是我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受伤,怕你担心,也怕你朋友尴尬,索性就没让你们看。” “脸也能拍照片给我看吗?” “不用了吧,我明晚就赶回去了,到时候你亲自检查,好不好?” 俞扬深吸一口气:“那好吧。开车慢点,一路顺风。” 小区附近的小公园,一辆出租车正停在路边。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秦陆挂断电话,嘴角的笑容顿失,手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右侧脸颊。 副驾车座上的另一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有信息推送了过来。 秦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秦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好,顺达出租公司已经连夜安排一百辆出租车集中前往L市。】 丢下手机。 秦陆仰面靠在车座靠背上,看着后视镜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有些变形的脸,心中暗自庆幸。 幸亏他没有赌,及时从俞扬面前抽身,否则这张破绽百出的脸,一定会令俞扬崩溃。 也幸亏,他早有准备,家中和车后备箱各备了一份“换脸”工具箱。 药水已经完全渗透,没等秦陆自己动手,那张假面皮就从真皮上掉落。 那张真脸因为长时间被假皮覆盖,变得苍白脱屑,边缘黏合处却微微发红,伴随明显的刺痒。 被唐皓洋击打过的右脸颊一片红肿,秦陆用清洁湿巾将脸擦干净,用棉签沾着消肿药膏厚涂了一层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发动汽车准备前往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作者有话说:掉马ing……兴奋地搓搓手[摊手][摊手][摊手] 二十万字打卡,天知道一开始我只想写个一两万字的小短篇[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尽量在二十五万字左右完结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我想多码点幸福的番外,他俩太苦了,我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今天是大长章,夸我[撒花][撒花][撒花] 周末愉快,提前晚安[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第57章 暗恋,属于他的巧合 猫咪还太小,洗澡怕着凉。 俞扬拿浸过温水的毛巾细致地擦拭脏兮兮的猫毛,用调好温度的吹风机将它吹成了一颗蓬松饱满的小绒球。 角落里,俞扬将纸箱放平,从衣柜底层翻出几件闲置的旧衣,叠得松松软软的铺进去,组成一方临时拼凑却足够温暖的小窝。 他将小三花放进纸箱。 面对新环境,小三花浑身猫毛炸起,细短的尾巴紧紧夹在腿间,小小的身子缩在纸箱最阴暗的角落,琥珀色的眼瞳盛满惧意,警惕地打量着俞扬。 俞扬笑容温柔,将用羊奶粉泡软的猫粮放进纸箱。 “吃吧。” 小三花鼻子微微抽动,却依旧蜷着没动,小飞机耳倒是竖了起来。 “别害怕,这里很安全。” 许是确认俞扬不会伤害自己,又难以抵抗食物散发出来的香气。 “喵~” 小三花前爪试探着朝前挪了半步,又停下歪头看了眼俞扬。 确认没有危险后,它才颤巍巍迈出阴影,伏在饭盆前,小脑袋一点一点,狼吞虎咽了起来。 “慢点吃,不着急。” 唐皓洋斜倚着门框:“你打算收养它?“ 俞扬抬眼浅笑:”嗯,我和谢咎都有这个打算。“ “挺好。”唐皓洋摸了摸下巴,状似随意地开口,“说真的,你男朋友,你不觉得眼熟吗?” 俞扬垂眼,无奈苦笑:”有些角度是有一点像,但也还好吧。” “只是有一点像吗?身形、气质,忽略长相,只看背影,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有吗?我倒不觉得。”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唐皓洋神情认真,“你怎么会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仅相处一个月就能轻易地建立情侣关系?你和他的感情基础,究竟是因为相爱,还是……相像?” 俞扬再抬眼时,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语气却十分笃定。 “唐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这事听起来很荒唐,但我就是解释不清为什么,可能感情这种事就是很突然吧。最重要的是,他懂我的一切,这种默契,已经无需用时间长短来衡量了。” “喵咪~”小三花吃饱喝足,脾气温顺了许多,趴在饭盆前悠闲地舔舐着前爪。 俞扬指尖轻轻落下,尝试着去挠它的后颈。 意料之外,小三花没再躲避,舒服地扬起小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真乖。” 俞扬微微侧头,眼尾弯成温柔的弧度,笑容算不上灿烂,却由心透着股踏实的满足。 “我和谢咎在一起,与他像谁无关,他也不是谁的影子,他只是我甘愿奔赴的爱人。” 秦陆躺在便捷酒店的大床上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秦玫压着火气的声音。 “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回来!” 秦陆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不堪:“姐,事情没处理完,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你的那些烂事我都不想说!”秦玫的怒斥声透过听筒炸开! “你一声不吭跑千里之外当情种,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我们!!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重要项目卡在那儿没人拍板!!你又知不知道爸妈因为你着急上火家里乱成一团!!!” 秦陆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语气放软:“对不起姐,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欠俞扬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秦玫像是听到了笑话,声音陡然拔高:“你欠俞扬的,不代表我们全家都欠俞扬!你想要补偿,想要追回他,都没关系,但能不能别动用家族关系干蠢事?调动一百辆出租车跨市跑,两地交通部门市场监管局全部找上门,要不是舅舅出面帮你摆平,你信不信不用等到明天,各大媒体就会把公司大门踩平。” 秦陆:“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秦玫顿了顿,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秦陆,为了你所谓的爱情,家人、事业、脸面你全都不顾,爸对你很失望也很生气,妈已经快要劝不住了,我奉劝你最好尽快了结这件事。否则爸一旦出手,你知道轻重。” 挂断电话,秦陆仰面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父亲那边的确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唯一忌惮。 可他和俞扬之间犹如乱麻的难题更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解决。 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也可能他一辈子都等不到。 秦陆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快速划过拨号键。 “嘟……嘟……” 四五声后,听筒里传出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臭小子,终于肯给妈妈打个电话了。” 听见母亲的声音,秦陆鼻腔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妈妈,求求您,帮帮我。” 孟晚青静静听完儿子的哭诉,无可奈何般地轻轻叹了口气。 “阿陆,欺骗从来就不是最优解,挽回更不该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即使你真能做到一辈子用假身份示人,可是这对俞扬来说并不公平。你让他用真情实感换一个虚假的爱人,这种做法对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来说,太过残忍,也太过无情。趁一切还没到更糟糕的地步,想个办法和俞扬坦白,光明正大的诉说你的爱意。” “阿陆,懦夫做一次就够了,别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这一晚,俞扬做了一个梦。 梦里,俞扬站在夕阳余晖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听秦陆充满怒意的质问。 “黑仔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为什么不通知我就把它送人?!” 俞扬攥紧衣角,喉头发涩,只能无力的低声回应:“秦陆,我没有家,我给不了它安稳的生活。” “不就是一个家吗?!”秦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疯狂的嘶吼,“我给得起啊!我能给它也能给你!你为什么不肯等我?!” “可是秦陆……我已经等的足够久了啊……” 我等不起了。 我也不想再等了。 突然,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揉皱的纸。 秦陆痛心疾首的脸渐渐模糊起来,一点一点被另一个人的轮廓完全覆盖。 是谢咎。 谢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戾气,只有沉沉的温柔和无限的爱意,他朝俞扬伸出手,声音轻得像夏日晚风。 “宝宝不哭,过来抱抱。” 俞扬毫不犹豫地奔向他,被对方的温暖接了个满怀。 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拼命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和秦陆身上常年清冷的薄荷味不同,谢咎则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这股花香。 是他坠落渊底时,唯一可被感知的存在,亦是将他拽回人间的生命线。 梦里积压的委屈尽数上涌,俞扬喉咙发紧,低声祈求:“带我回家。” “嗯,已经回了,”谢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深沉粗哑却无比动听。 “以后啊,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心跳骤然失控,疯狂搏动,又重又急仿佛要冲破胸膛。 俞扬仰起脸。 与此同时。 谢咎的脸再次变成秦陆的,却又在顷刻间碎成无数片细碎的光斑。 望着那道最后的轮廓。 俞扬薄唇微张,轻声说了句“再见”。 顿了顿,齿间不受控地溢出名字。 “秦陆。” 再见,秦陆。 “俞扬?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来,俞扬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唐皓洋正弯腰担忧地看着他。 窗帘被拉开一角,晨光漏了进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俞扬坐起身,梦里的怅然渐渐散去,只一身释怀的轻松。 “唐哥,早啊,早餐吃三明治好不好?”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餐桌上,唐皓洋咬了口三明治,看着俞扬,语气探究:“你梦见秦陆了?方才你喊了他的名字。” 俞扬垂眸沉默,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眼底噙满释然的清浅笑意。 “是,我梦见他了。” “还会难过吗?” “有一点……” 毕竟,长达数年的暗恋真实存在过,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青春。 酸涩失落,早已成为了他躯体下意识的惯性反应。 只是,他已不再期待。 所谓难过,唯余遗憾。 遗憾他们的开端明明美好,结束时却又异常的仓促惨烈。 俞扬叹息。 “我难过的不是爱而不得,我难过的是和他两次狼狈收场,每一次我都不能与他好好告别。” “不过梦里,我圆满了。” 俞扬笑了。 “我终于,单方面的,同他好好地告了个别。”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再没有隔着山海的白月光,只会有朝夕相伴的长明灯。 窗帘紧闭,客房黑暗。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秦陆骤然失色的脸。 下一秒,手机从他手中滑出,跌落在柔软的被子上。 画面里,唐皓洋诚心祝贺。 “恭喜你,俞扬。” “谢谢。” 秦陆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渐渐模糊,就连手脚也开始发麻发冷。 谁都不知道,俞扬崴脚期间,秦陆偷偷在他客厅里安装了超微型摄像机。 一是为能及时照顾到腿脚不便利的俞扬。 二是俞扬当初在他面前自杀深深震撼了他,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安全。 三是思念度秒如年,想俞扬的时候看看他,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会满足。 譬如此刻,和母亲通话后,他一宿未睡,大脑混乱的很,不知该如何向俞扬坦白。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思念,一念起百念生,他无比渴望见到俞扬。 于是他打开监控软件,一直守着监控画面,从夜色深沉等到天光破晓。 却等来了爱人的一句告别。 俞扬的话像根淬冰的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靠伪装偷来的爱情,更狠狠地钉死了他内心最后的一丝侥幸。 他明明才刚刚燃起希望,希望用温柔和耐心一点点感动对方,希望对方能允许他将错误抹去,允爱重燃。 他亲手布下这场伪装的局,明明是想为重逢铺路,却在无意中用力过猛,亲手将重归于好的路堵死。 俞扬已经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墙内,是他对“谢咎”的信任。 墙外,是他被彻底隔绝的真心。 手机被狠狠砸向墙面,宛如法槌“咚”的一声落下。 机身四分五裂的同时。 他被宣判…… ——无期徒刑—— 作者有话说:这章,终于憋出来了…… 虐76我也是很在行的[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我这篇文破镜要破3次,爱看破镜的宝宝真是有福了。 再细化点,今天这章和前面小鱼生日那章,我破镜破了5次…… 下一本!!!我一定要写一本绝世小甜文,来挽救我这个毒妇的小心灵[摊手][摊手][摊手] 第58章 暗恋,属于他的巧合 唐皓洋走得很急,和他来时一样突然,看着他匆匆消失在登机口,俞扬才有种心脏落地的感觉。 此前,俞扬一直以为唐皓洋是永远的散漫性子,就连平时走路都带着股晃晃悠悠的慵懒劲儿。 然而这股劲儿,却被上午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乱。 电话是杨乐打来的,开口就是一句清冷的通知。 “明天我订婚,给你留了位置,酒店信息我发你微信了。” 唐皓洋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你他妈说什么?订婚?老子那么多场相亲宴都被你搅和没了,你自己倒是闷声干大事一点不耽误啊!” 杨乐顿了顿,沉声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唐皓洋冷笑一声:“行啊,我祝你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杨乐没介意这句诅咒,反而轻笑着说:“谢谢。” “滚!” 挂断电话,唐皓洋坐在沙发上异常沉默,表情茫然无措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痛苦。 五分钟后,他猛踹了一脚茶几,站起身大声吼道:“他妈的老子也回去订婚!!今天就订!!!” 唐皓洋吼完就开始订返程的机票,任凭俞扬怎么劝都不行。 前往机场的路上,唐皓洋像是上错发条的钟摆,神情飘忽,自乱阵脚。 临别前,俞扬拉着唐皓洋郑重道:“唐哥,友情也好别的也罢,在飞机上考虑清楚,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杨乐订婚这件事,不止唐皓洋震惊,俞扬也很震惊,因为他知道杨乐喜欢唐皓洋,还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得知这件事很凑巧,读研时的某天下午,他回宿舍一推门,正好撞见杨乐俯身亲吻熟睡中的唐皓洋。 见到俞扬,杨乐并不惊慌,而是当着他的面,将薄唇从唐皓洋的眉眼一路游移到唐皓洋的唇角。 亲完,杨乐唇角慢悠悠地勾着,伸手对俞扬做了个“嘘”的手势。 于是,惊魂未定的俞扬将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谁都不曾提起过。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主修金融专业的杨乐会辅修教育学。 原来,他和杨乐得的是同一种“病”,一种名为暗恋的不死“绝症”。 这么多年,杨乐一直不曾捅破窗户纸,默默陪在唐皓洋身边扮演一个合格的竹马人设。 如今,或许是累了,或许前路无望,杨乐终究选择回归“正常”的人生路线,放下旧爱,娶妻生子。 可是唐皓洋真的不曾动心吗? 俞扬并不这么觉得,他曾多次明里暗里的暗示过唐皓洋,只是唐皓洋太过一根筋,完全不懂他的话外音。 一想到有情人无缘眷属,俞扬心里就一阵阵难过。 站在机场外,俞扬拨通了秦陆的电话,以往都是秒接,这次却迟了十多秒,听筒那边每“嘟”一声,俞扬的难过就会加深一分,直到嘟声停止人声传来,沉重的呼吸瞬间变得轻软起来。 “谢咎,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秦陆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时,带着刻意压平的沙哑。 “我很好。” 俞扬微微皱眉,语气关切:“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没有,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些累,有点提不起精神。” “一定是连夜赶路没睡好的原因,你找个地方停车休息会儿吧。” “好,我没事,别担心,好好陪陪你的朋友。” “我现在在机场,刚把唐哥送走。” “走了?” 俞扬简单解释:“嗯,他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 “那好,你打车回家,忙完我尽快赶回去,明天周末我休假好好陪你一天。” “不着急,你休息好了再往回走,我等你。” 话音刚落,飞机引擎响起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吞没周围的一切声音。 胸腔随之发出一阵阵低频的震动,俞扬终于将那句羞于启齿的爱意宣之于口。 “谢咎,我想你了。” 秦陆眼眶瞬间红透,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俞扬,我也好想你。” 他在心中不断重复。 秦陆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 话筒里响起忙音。 秦陆靠着酒店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向下滑去,重重地跌坐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现在的他是被现实彻底丢弃的“过去”,只能依赖虚假的身份,像个小丑般贪恋着那份已不属于他的温暖牵挂。 嫉妒像翻涌的熔岩浆,带着灼热的温度往上涌,烧得他浑身发颤。 然而,他只能自食苦果,拖着炙痛无比的残躯走向那面“照妖镜”,将那张昂贵的可笑的面皮重新覆上脸颊。 再一次做回那个幸运儿“谢咎”。 嫉妒难抑,猛地撞开理智的火山口,熔岩浆瞬间席卷全身,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入血肉,意识在剧痛中迅速瓦解。 “俞扬是我的!!!!!!!!!” 秦陆嘶吼着用拳捣碎身前那面无辜的镜子,镜面四分五裂,碎缝渗入血水,镜中人破碎、扭曲、怪异。 唯有那双眼睛透着浓浓的恨意。 “他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回家后,俞扬先去菜市场逛了一圈。他不知道谢咎回来的具体时间,但还是希望谢咎回家能有美味可口的热乎饭吃。 相识相恋至今,俞扬基本没再下过厨房,一日三餐加夜宵,都是谢咎做好端给他的,把他喂胖了十多斤。 亲昵时,谢咎总喜欢轻咬他腰侧的软肉,满足于舌尖上的肉感。 测量腰围的方式更过分。 柔软的唇会横跨整个腰腹,吻最终回落在深陷的肚脐处。 这时,谢咎会说出一个数字。 ——10 一开始俞扬不知其意,直到谢咎第二次重复“10”这个数字时,他才忍不住问他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然后俞扬听到了令他羞耻不已的答案。 “我的唇长是6厘米,而你的腰周只需要我连续的10个吻。” “宝贝,你太瘦了,我明明有在很努力的喂饱你,为什么还不长肉呢?” 说完这句话,谢咎的大手游移到他挺翘的屁股上。 “倒是这里,胖了不少。” …… “小伙子,要买鱼吗?” 思绪回笼,俞扬满脸薄红,他随手朝水箱里一指:“行,就这条吧,麻烦帮我杀好,鱼鳞帮我刮干净点,谢谢。” 鱼肉蔬菜买了个齐全。 俞扬心想,谢咎能把他喂胖,他也能把谢咎喂饱。 他要做一桌丰盛的晚餐,给谢咎一个大大的惊喜。 傍晚,厨房亮起暖黄色的光,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俞扬站在灶台前,手持汤勺轻轻搅动砂锅里的鱼块,确保它们能够受热均匀。 奶白色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葱姜香料起起伏伏,鲫鱼的鲜香浓醇扑鼻,早已灌满整间厨房。 俞扬舀了一小撮盐撒进汤里,又将燃气灶上的中火调成了小火。 “好香的鱼汤啊,我在楼梯间就闻到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俞扬手一抖,差点打翻了盐盒。 他连忙转身,只见谢咎抱着一束红白相间的玫瑰花束,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宝宝,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我实在是太困了,本来想多更点,引出秦陆掉马的第一步,但是太困了,我熬不住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先睡了,争取明天多更点!!! 晚安,小夜猫子[猫头][三花猫头][熊猫头]。 早安,元气满满[撒花][撒花][撒花]。 第59章 暗恋,属于他的巧合 这一刻,想念化作现实,爱意肆意疯长,澎湃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 俞扬没有半分犹豫,快步撞进对方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脸埋进温热的颈窝贪婪地用力地深深地嗅着,味道一如既往地好闻。 心跳回落,满腔安稳。倘若此心安处是吾乡,那眼前人便是他一心向往的唯一故乡。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陆单手拿着花束,顺势托住俞扬的两条腿,将人竖抱了起来,然后仰头看着俞扬,眸中深情似海足以将爱人溺毙。 “不快,和你分离的每一秒都慢得我想要发疯。” 俞扬用双手爱重地捧住他的脸颊,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呼吸交融,空气都变得甜腻。 “你逃班了。” 秦陆微抬下巴,以唇捕唇,舌尖在俞扬薄红的唇瓣上留下一片湿润的光泽。 “见你比上班重要。” 说完,两人默契十足地加深了这个吻。 起先,唇舌的较量不相上下,你来我往,辗转勾缠。 渐渐,俞扬舌尖发麻,整个人软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后来,他只能被动地挂在秦陆身上,任由对方毫无章法地攻城略地。 理智不断崩塌,情欲筑起高墙,两人的小腹发紧,浑身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秦陆一直坚守的底线在渴望爱人垂怜面前功亏一篑。 此时此刻,他只想掠夺,只想透过俞扬的体温抚慰自己那颗活该受伤的心脏。 所以,当他深入那扇紧闭的城门时,即使知道不对,也没停止动作,而是长驱直入,抛却了灵魂,自□□深处彻底占有了俞扬。 期间,俞扬似乎是发现了他左手指骨上斑驳的伤痕,在激烈碰撞中断断续续问他受伤的原因。他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俞扬却心疼地一遍遍亲吻着他卑劣的伤痕。 一路亲吻至掌心。 秦陆心尖发颤,他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绞紧。 俞扬似乎变得抗拒起来,却被秦陆当成生理反应强行压制了回去。 房间里,玫瑰花束被随意丢在木质地板上,花瓣凋零散落了一地。 俞扬劳累过度,眼角挂着泪痕,趴在床上睡得很沉,一张薄毯裹住他,只露出了布满爱痕的光裸白皙的脖颈和肩胛。 秦陆半抱起他抽出泥泞不堪的床单,换好新床单后,他才从浓重刺鼻的气味中嗅到一丝发苦的糊味。 恍然记起灶台上还在小火慢煨着鱼汤,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怕是已经糊了底。 秦陆冲向厨房关火,抓起一条半湿的抹布裹住炙烫的把手掀开锅盖。 果然,锅底一丝汤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烤到半焦的糊底鱼。 烧焦的鱼没有被丢掉,而是被小心地盛进了盘子里,被秦陆无比珍惜地一口口咽了下去。 很苦,却是这世上难得的珍馐。 收拾好一切,秦陆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浏览国内外的整容医院信息。 如果,注定无法以秦陆的身份得到俞扬的爱。 那么,他愿意成为真正的谢咎苟且在他左右。 小三花吃饱喝足,在新买的猫笼里不停扒拉着俞扬给它做的灰色毛线球。 秦陆放下手机,走到猫笼前蹲下,伸手打开猫笼,将玩的正欢的小三花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陌生气息令小三花有些害怕,应激状态下,它尖叫一声伸爪挠伤了秦陆的掌心。 幼猫力道不小,手掌中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痕,外翻的皮肉割裂了原有的掌纹。 看起来有些吓人。 秦陆捏着它的后脖颈,用食指轻轻弹了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无奈的叹息:“臭小子,你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俞扬裹着薄毯,脚步踉跄着走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温馨的灯光下。 谢咎盘腿坐在摇椅上,一只手藏进衬衫的下摆里,只竖起一截手指轻轻戳动布料,鼓起的小山包左右晃动,吸引了小三花的所有注意力,它笨拙地伸出爪子去掏。 而这一幕,却时光倒流,与曾经的秦陆和黑仔重叠。 秦陆当初也喜欢这样逗黑仔。 俞扬恐惧地后退一步,光裸的脚不小心踢到搁置在角落里的铁皮簸箕。 “咣当”一声厉响,打破了所有美好的氛围,令两个人的心脏都狠狠地一颤。 秦陆抬头,见是俞扬,将小三花放下地面,自己则从摇椅上站起身,朝俞扬走去。 “醒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正好我抱你去洗澡,先前你睡得沉,我没忍心打扰你。我还煮了蔬菜粥,洗完澡我盛给你吃……” “够了!”眼看对方越走越近,俞扬伸出一只手将他狠狠推了回去,“别靠近我!” 秦陆的一颗心瞬间揪到嗓子眼,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宝宝,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你生气了?对不起宝宝,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绝不……” “你是谁?!” 秦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泛白的唇迟缓的张合,声音嘶哑难听。 “我是……谢咎啊。” “不……”俞扬微微摇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是谁?” 如果说,身形气质可以相像,逗猫习惯可以类似,但两个人的掌纹又怎会相同。 在一起到现在,若不是方才意乱情迷时,他还真不曾认真观察过谢咎的掌纹。 毕竟他曾消耗一整个夜晚,贪看过秦陆的掌纹,那只大手上的每一丝纹路,每一丝纹路的蜿蜒走向,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令他再难复制这种情绪送给新的爱人。 他不想让他的过去和曾经有一点点重叠的可能。 可现在,两个人,相同的纹路,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诡异的巧合。 秦陆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这种情况下坦白,只会将事情搞得愈发糟糕。 他决定赌一把,赌俞扬只是起了疑心,赌俞扬没有百分百把握。 毕竟,倘若俞扬真的有证据,那他现在绝不可能还能站在俞扬面前,俞扬一定会将他赶出家门。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俞扬的嘶声制止,自顾自走到俞扬身前紧紧抱住这副打着冷颤的身体。 “傻瓜,我是谢咎,是你男朋友,是你的爱人,是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的信徒。” 俞扬挣脱不开,认命地靠着他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力喘息着:“我想再看一看你的掌纹。” 秦陆伸出右手。 “不,不是这只,我要看左手。” 秦陆只好张开左手,上面的伤痕已经止血,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模糊了原有的纹痕。 俞扬一时间难以确定:“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逗猫被它挠了。” 证据被暂时销毁,俞扬茫然无措,失控的情绪开始回潮,压抑的他有些难堪的难熬。 “你真的是谢咎?” “我还能是谁?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知道的,我不接受欺骗。” 秦陆一哽:“我知道。” 俞扬抬起脸看着他,猩红的双眼无比坚定:“如果你欺骗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 秦陆沉默,收紧怀抱。 “我累了,”俞扬依旧抗拒,“你回家吧,我想睡了。” 秦陆只好放开他,转过身颓废地向外走。 湿凉的液体顺着两条腿滑落到地面,像无数条黏腻的蛇蜿蜒侵蚀着俞扬绷紧的神经。 拼命忍到极限,大门关上的那刻,俞扬再也忍不住,仓惶跑进浴室,打开淋浴,用凉水拼命地冲洗身体上的秽物。 谢咎和秦陆是否有关并未坐实。但俞扬就是很难受,像万蚁噬心,痛苦难忍。 他拿浴球用力刷洗单薄的身体,每一处死角都不放过,直到全身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一些柔嫩的位置被搓出了血丝,俞扬才战栗着收手。 秦陆一回家就打开了俞扬家的监控视频。 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他从卫生间里步履蹒跚地走出来。 单薄的浴巾遮不住他满身细碎的擦痕,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子,红的过分,渗出鲜血。 秦陆的心脏被这一幕生生撕裂,冷风呼呼往里猛灌,每一次跳动都疼得他神经发颤。 他在无尽的悔意中绝望。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俞扬回到卧室,抱着腿蜷缩在床头,即使已经凌晨,他也忍不住给亓温妍拨去了电话。 电话是刘晨接的,俞扬没让他把亓温妍叫醒,而是直接问出口:“秦陆的事我都知道了。” 刘晨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秦陆?秦陆能有什么事啊。” 俞扬语气艰涩:“他隐瞒身份待在我身边,对吗?” 有那么一瞬间,刘晨想开口替秦陆求情,但理智瞬间回笼,将即将出口的话尽数堵进喉咙里。 毕竟如果俞扬真那么肯定,那打这个电话的语气就不该会是一种疑问的态度了。 好险! 俞扬在诈他。 刘晨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自然的语气:“俞扬,你搞错了吧,秦陆一直在A市,怎么可能在你那里。” 闻言,溺水濒死的可怜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俞扬死灰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真的吗?” “当然。” “是吗。” 刘晨追问:“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俞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苦笑道:“或许……真的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我感觉我要废了,码字速度越来越慢了……码一章肝一天,我比秦陆追妻还要疲惫[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60章 暗恋,童话故事落幕 俞扬发了好几天高烧,不得已和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整日里他昏昏沉沉,几乎闭眼就是噩梦。 睁眼还是噩梦。 秦陆照顾他,几乎寸步不离。俞扬多次婉拒,他全然不顾。 拒绝的次数多了,秦陆的神情会很委屈,几乎是祈求的目光、恳切的语气。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无论如何讨厌我,在你生病这段时间,允许我留下来照顾你。我答应你,等你病好,你不找我,我不会打扰你。” 俞扬听着心窝子发酸,便不再拒绝由着他去了。 更何况,一切尘埃未定,俞扬无法否认,他爱谢咎入骨,纵使恐惧真相、疑心未消,生病时却愈发渴望谢咎的陪伴。 夜晚,秦陆不敢贸然问俞扬是否可以睡在他身边,只默不作声地从家里抱来被褥,铺在他床边打地铺。 俞扬心疼他,却没发出同床的邀请,毕竟心结易结不易解,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逃避是他天生的保护色。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窗户,潮湿的凉风卷入,窗帘随之轻轻摆动。 一向浅眠的俞扬感觉有人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额头迎来了一个极轻却极长的吻。 对方很是小心,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出的热气惊醒梦中人。 酸楚从心口上涌,俞扬默默咽了口唾沫,将这股不适压制下去。 额头一轻,干燥的唇离开。不多时,落在被子外的右手被人双手捧起,熟悉的唇又落在了他腕部凸起的疤痕上。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俞扬清晰感受到谢咎的脸颊正贴在他掌心,细密地亲吻着他曾惨不忍睹的道道伤疤。 他知道谢咎在心疼。但凡亲密相处时,谢咎的唇总会流连他身上的每一道疤,就像恨不能用唾液将它们尽数抹去。 爱,不像掺假。 俞扬再也抑制不住,抽回手, 背过身去,蒙住被子,难过的低声哭了起来。 片刻后,床垫下陷,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他被人隔着被子紧紧抱住。 秦陆抹了把湿润的眼睛,拍着被子轻声地哄:“乖乖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被子下的俞扬哭得更厉害了,抽噎时被子一鼓一鼓的。 “呜呜呜……不要骗我……不要骗我谢咎……” 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滴在被子上,秦陆下定决心,吸了吸鼻子沉声保证:“不骗你,我保证我会是你永远的谢咎。” 后半夜,两人相拥而眠。 俞扬终于进入深度睡眠。 然而,疑心会催生一种近乎自虐的求证欲。 病愈后,俞扬偏执地琢磨那些可疑的细节,焦虑地翻找那些可能的证据。 然而,不知谢咎是真的无辜,还是秦陆行事周全,他没能得到任何实质证据。 这种情况下,俞扬竟在庆幸,庆幸他还有“自欺欺人”“心怀侥幸”的权利。 心在找证据,灵魂在灭火。理智和情感的双刃剑早已将俞扬一分为二。 迫使他站在悬崖边。 身体后退想要保全自己。 灵魂前行想要保留温暖。 秦陆说话算话,俞扬没找他,他自动隐身,没敢出现在俞扬面前。 两人只通过微信交流,基本也是秦陆上赶着,俞扬在渴望中逃避一切。 直到五天后的雨夜,故意晚归的俞扬在楼梯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秦陆。 俞扬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腿沉地迈不动步子,手指无意识扣着黑伞。 秦陆蹲坐在五楼最后的一节台阶上,弓着背,垂着头,听见动静,他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中慢慢抬头。 平日里,刻意压着锋芒的眼尾微微泛红,视线没敢与俞扬对视,只虚虚落在俞扬苍白的下巴处。发顶的雨水没入眼底,眨眼间碎成满眸的脆弱,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大型犬。 “我后悔了。” “说什么不见你的话,我根本就做不到。” “俞扬,我不敢再退了,我怕再退下去,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秦陆的眼尾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将满眶的悲伤压出,化作晶莹的泪珠自眼角垂落。 “……别不要我……求你……” 连日来的思念在一瞬间化作哽咽的轻唤。 “谢咎。” 俞扬迈开长腿,几步跨上楼,与张开双臂起身迎接他的秦陆紧紧拥抱。 诉不出口的话尽数化作收紧的手臂,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不可思议。 且不论真相如何,起码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间真心相爱。 俞扬破天荒主动,掰过秦陆的头,湿冷的唇用力碾了上去,口腔和呼吸却灼热的要命。 秦陆怔了一秒,由被动承受改为主动邀请,激烈的吻饱含嗜血的欲,一来二去,两人都尝到了血腥味。 秦陆身后的家门一直处于半开的状态,屋里却没开灯,黑洞洞的像吃人的巢穴。 喘息声、口水声、布料摩擦声、脚步凌乱声……猎物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俞扬怀揣着赴死般的虔诚,将自己摆上祭坛,以身体为祭品,以灵魂为悼词,向未知的苦难,献祭一切自我。 “砰!”的一声,楼道恢复了昔日里的安静。 祭祀开始了。 俞扬决绝地闭上眼,颤抖着感受身体正逐渐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执行祭礼的蛇时而柔软时而强硬,无情又多情地游走遍祭品的全身。 恐惧使祭品浑身僵硬。 太冷了。 怎么能这么冷啊。 冷到极致是用自我毁灭去换取一瞬的灼热。 祭品拱起身体,享受撕裂后心被填满的瞬时满足。 整个祭祀过程太过漫长。 东方破晓时,最后时刻来临,俞扬在曦光中看见了更为刺眼的白光,随后永堕黑暗。 祭礼完成,祭祀结束。 俞扬没感到一丝救赎的快感,灵与肉的割裂感反而更加严重。 他挣脱熟睡之人的怀抱,将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拖着孱弱不堪的身体回了自己的家。 疲惫地躺在摇椅上,俞扬再一次拨通了亓温妍的电话。 这一次,是她接的。 俞扬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嘶哑。 “温妍,你的婚礼,我会参加,我还会带男朋友给你们认识。” “真的吗?!”亓温妍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喜悦之情不像作假。 “太好啦!你放心,我和刘晨会提前安排好一切,保准你们和秦陆不会正面撞见。而且秦陆是伴郎,也没时间打扰你。” 握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俞扬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暗涌的情绪。 “别担心,没事的。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遇见也没有关系。” 毕竟,他参加婚礼的目的,除了向挚友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剩下的,不过是,将全部的希望押上命运的赌桌,进行一场惨烈的豪赌。 秦陆是被刘晨的电话叫醒的,面对刘晨告知他俞扬会参加婚礼的消息,他陷入了很长的一段沉默中。 “你信不信,俞扬是来求证的。秦陆,你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不知道……” 秦陆想了又想,出现变故的那天,唯一的变量,就是两人做了爱。 然而,他确信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况且两人坦诚相见也不是一两次了。 问题症结无法解释。 “婚礼,你打算怎么办?伴郎我这边可以换人,到时候就说你出差了。” 秦陆否定:“逃避解决不了小鱼的疑心,只会让他终日活在猜忌的痛苦里。” “那怎么办?” 秦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会联系美国那边的实验室,让他们根据我脸型的数据信息做一张我的假脸。你帮我找一个和我身型差不多的男人,把他紧急送过去,提前调试一下假面的贴合度。” “至于吗?”刘晨的无奈的声音传来,带有一丝规劝的意味,“趁这个机会,你坦白得了。就非要搞得越来越复杂,你痛苦他也痛苦的局面不可吗?再说了,你能瞒得过一时,你能瞒得过一世吗?” “我能!”秦陆无比自信,“只要这场风波过去,我能瞒得住他一世。” 刘晨眉峰一挑,语气阴沉下来:“你他妈要干什么?” “别管我了。” “秦陆,我看你他妈真是疯了,俞扬也是倒霉,碰上你这么个神经病!” 秦陆苦笑:“我的确是疯了,只要能留住他,要我的命我也给。” 刘晨被他气笑了:“命你都能给他,却不敢给他一个真相?” 秦陆不敢,因为真相比命更沉重,他能想象的到,一旦真相浮出水面,纵使他有九条命,也抵不了俞扬的心碎。 “算我求你,再帮我一次。”说完,秦陆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刘晨一定会帮他。 刘晨猛地将手机拍在桌子上,凌厉的声响引起了一旁试新娘妆的亓温妍的注意。 亓温妍远远地唤他:“师兄你怎么了?” 化好新娘妆的亓温妍更显温婉,刘晨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侧头亲吻她的脸颊。 “老婆太漂亮了,所以我有些激动。” 亓温妍抱住他的手臂,娇笑道:“嘴这么甜,真不是有事瞒我吗?” 刘晨叹气,嘴靠近她耳畔。 半晌后,女孩子愤怒的声音在整个化妆间回荡。 “刘晨!卧槽你大爷!这么大的事你不早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下章,秦陆掉马,再次破镜~ 我一定会写很多甜甜的番外[撒花][撒花][撒花]太痛了,实在是太他妈痛了[柠檬][柠檬][柠檬] 60-70 第61章 暗恋,童话故事落幕 婚礼定于国庆节当天,在A市的圣心大教堂举行。 俞扬和秦陆抵达教堂时,门口有专人接待,带他们避开人群,前往新娘休息室。 晨光穿透教堂古老的玫瑰花窗,化作一片片圣洁炫目的光羽,铺满通往未知彼岸的静谧长廊。 深红色的地毯上,俞扬和秦陆身着同款黑色西装,并肩而行,却刻意保持着几分恰当好处的距离。 唯有身后那两道斜长的暗影,正不顾主人的意愿,肆无忌惮地靠在一起,相携着走完红毯。 新娘休息室门前,两人停下脚步。俞扬转身替秦陆整理歪斜的领带,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做过千万次。 俞扬抬眼看着他:“紧张吗?” 秦陆与他对视,目光温柔,微微一笑:“又不是我结婚,我紧张什么啊。如果是我们的婚礼,我一定会紧张死。” 俞扬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眼底涌动着一股模糊的晦涩感,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 秦陆身体一僵,本能反应想躲,好在他足够镇定,把这点下意识的小动作变成了低头落于俞扬掌心的一个轻吻。 湿热的呼吸捂不暖冰冷的手,俞扬收回手,垂眸苦涩道:“我们会结婚吗?” “会。”秦陆加重语气,再一次保证道,“一定会的!”紧接着,他又有点不确定的试探,“只要你愿意娶我。” “你愿意吗?” 俞扬没接话,心中却呐喊着“我当然愿意”,如果一切都是乌龙,他或许会迫不及待的立刻向爱人求婚。 然而疑心生暗鬼。 自从对谢咎起疑后,再面对时,俞扬无时无刻都在搜寻他身上属于秦陆的那些蛛丝马迹。 同样的,谢咎的那些刻意逃避、有心掩饰的小动作,也只会加重他那份难以抑制的猜忌。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俞扬抬手敲了敲门。 门被从里面很快打开,身穿洁白婚纱的亓温妍站在巨大的雕花落地镜前,化妆师正在为她做婚礼前最后的整理。 从镜中看见他们,亓温妍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俞扬!你终于来了!”她转身快步走向俞扬,张开双臂拥抱对方,“好久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她嗔怪地瞪了秦陆一眼,无声地谴责着他的荒唐。 秦陆默默低头。 “黑色显瘦吧,”俞扬用玩笑揭过担忧,轻抱后真诚夸赞,“温妍你今天真美。” 亓温妍脸颊一红,单手提起婚纱下摆,旋转一圈,笑容甜蜜幸福:“真的嘛?不枉我准备了这么久。” “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说话间,俞扬将手中提着的精美礼品袋双手送到亓温妍面前:“送你的新婚礼物,祝你和刘医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是什么?”亓温妍接过后,迫不及待地从礼品袋中取出红丝绒礼物盒,打开后,是一枚太阳花钻石胸针,造型简约,质感华丽,在水晶灯下火彩璀璨,十分奢华。 “哇!好漂亮!”亓温妍取出胸针,直接佩在胸前的婚纱上,“我好喜欢,谢谢你俞扬。” 新娘子高兴,俞扬很满足。 于他而言,亓温妍不只是朋友,更是隆冬里的一束暖阳,使他能够在漫长的冬季里收获一份踏实的暖意。 所以他跑遍S市各大商场的轻奢专柜,只一眼就钟情这枚精致的太阳花钻石胸针,如同亓温妍般乐观、坚韧、正直,骨子里透出一股令人心生向往的温暖。 秦陆宛若背景板,静静站立一旁,神情从容,右手拇指却隔着布料感受裤子口袋里的那两个凸起的神圣圆环。 那是俞扬刚出国治病不久,痛彻心扉的思念化□□的灵感,秦陆亲自设计并制作出来的一款独一无二的情侣对戒。 他想借助这场神圣的婚礼,同俞扬许下爱的契约。随后,他会找借口奔赴美国,真正的改头换面,完成新身份置换。 “温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谢咎。” 秦陆秒回神,对亓温妍颔首微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常听俞扬提起你,终于见到你啦。”亓温妍的语气轻松自然,但俞扬敏锐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迟疑,彷佛在极力克制着微妙的情绪。 俞扬了解亓温妍,她向来直爽开朗,更何况通话时她对谢咎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如今见面,她不该是这种回避的状态。 除非,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亦或者是,她知道了什么。 “秦陆来了吗?”俞扬故作随意的问,目光却紧盯着亓温妍。 亓温妍手中的捧花微微颤动:“啊,他早来了。应该在刘晨那边吧。”她说着,视线不自觉飘向秦陆,又迅速收回:“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俞扬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好准备,婚礼见。” 走出休息室,秦陆想要牵俞扬的手,却被俞扬主动避开。 俞扬:“宾客差不多都入场了,我们快点走,别迟到了。” 秦陆默默跟在俞扬身后,快步走向主会场。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哥特式建筑尖塔鎏金,红毯铺道直达圣坛,两侧长椅上摆放着象征纯洁与热烈爱情的白百合和红玫瑰,清甜的花香扑鼻,宛如置身花海。管风琴缓缓奏响爱的圣歌,仿佛是爱神祷颂时的低语。 会场内,落座的宾客们低声交谈。 俞扬和秦陆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坐下,正对着圣坛,光从顶窗倾泻而下,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五分钟。 俞扬侧头静静注视着爱人,那张被他精心描摹过无数次的脸,很可能每一寸都裹着精心伪装的壳。 心脏像是被风筝线勒住,每搏动一次,疼得俞扬呼吸都发颤。 他太矛盾了。既盼望真相水落石出,又怕石出那刻,连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念想都碎掉。 “怎么了?”秦陆感受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他,眼神温柔。 视线转向圣坛,俞扬轻声回答:“没什么,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很幸福。” 他说的是实话。 尽管心中充满未知的恐惧和痛苦,但能够和所爱之人并肩而坐,在神圣的地点神圣的时刻,见证好友迈向幸福的殿堂,依旧令人无比神往。 “我也是,”秦陆终于握紧俞扬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凉,却在相触的瞬间回温,“我也很幸福。” 俞扬手指微颤,却没再舍得挣脱。 温暖,难以割舍。 圣坛正上方悬挂一架巨型摆钟,钟摆每一次晃动,都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俞扬的胸口。 时间流逝,以秒计算。 俞扬喉咙堵的发慌,仍忍不住开口:“谢咎,我能相信你吗?” 秦陆捏了捏他的掌心:“当然,我对你毫无保留。” 话音刚落,巨大的钟声响起,不疾不徐,厚重绵长。 一声、两声、三声…… 俞扬心脏骤缩,死死盯着侧门,那里有他迫切想见的人。 秦陆心怀雀跃,他无比期待替身的出现,那是由他自己审核通过的男人,外形与自己如出一辙,加上精心打磨的脸,足够以假乱真。 他兴奋的想,再过几秒钟,俞扬就会彻底打消疑心,再度毫无芥蒂地投入他的怀抱。 七声、八声、九声…… 十声过后,管风琴乐声再起,婚礼正式开始。 神父缓缓走向圣坛,立于圣坛前正中央,身后是巨大的十字架。 新郎刘晨从打开的侧门走出,站在神父的左侧,满脸期待的目视新娘即将登场的方向。 接着,伴郎“秦陆”从同一扇门走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俞扬呼吸近乎停摆,巨大的痛苦砸向他,心脏瞬间碎成齑粉。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确认,台上站着的是个赝品。 曾经无数次的默默注视,足以令他从千万人中一眼认出秦陆。 无需靠面容身形气质的辨认,而是一种更为深层次的发乎本能的认知,是一道深埋于内在精神上的枷锁。 就像蜜蜂记得每朵花的味道,候鸟记得迁徙的航向,俞扬或许比秦陆自己都了解他所存在的每一个维度。 所以,纵使伴郎模仿的九分相似,输就输在走路的姿态略微僵硬,少了那种独特的游刃有余的松弛感、就连微笑的弧度也刻板的像是故意训练过、尤其是那双眼睛,失去了那抹摄人的神采。 刻骨铭心的爱,永远无法被模仿。 意料之外的,得知真相的俞扬并未崩溃,或许哀莫大于心死,此刻他真的很想笑。 笑秦陆天真,低估了他的爱意。 笑自己无能,爱上了一个谎言。 多可笑啊,他能一眼认出假扮秦陆的赝品,却无法辨别秦陆假扮的赝品。 多残忍啊,他深爱的谢咎,自以为是的爱人,原来自始至终根本就……不存在。 一阵心痛袭来。 他绝望的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罪大恶极,这辈子的债才怎么还都还不完。 俞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谢咎”,对方正专注望向伴郎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笑什么呢? 得意谎言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吗? 破天荒的,俞扬头一次心生恨意。 明明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秦陆偏偏选择了最令他最难堪难过的那一条。 这不是爱,这是卑劣的占有。 一想到这三个月来自己像个马戏团小丑那样被秦陆披着谢咎的皮耍的团团转,俞扬就难以忍受。 恨意之余,他更加难过。 属于他的那个无比契合的爱人,竟在他人最幸福的时刻,以一种极端残忍的方式,宣布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死亡。 于是恨意,更浓烈了。 神父不知说了什么,教堂里响起猛烈的掌声。 俞扬拼命强忍厌恶的情绪,适时抽回被秦陆紧握的手,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已经温暖的手迅速冷却下来。 掌声渐停,俞扬低声说:“那个伴郎是我曾经的暗恋对象。” 秦陆心口一颤,转头看他,眼神复杂,半晌才道:“是吗?” “嗯,”俞扬冷声补充,“但我后悔了,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们没有交集。” 心脏被骤然剜去一块血肉,撒了一把咸盐的同时,又猛浇了一瓶烧酒,痛感铺天盖地,耳畔嗡嗡作响,秦陆自天堂秒坠地狱。 但即使痛彻心扉,秦陆却只能牵起苦涩的笑脸:“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爱你。” 这算哪门子爱。 俞扬陷入沉默,决定配合他继续演下去,直到时机合适。 《婚礼进行曲》响起。 亓温妍面带幸福的笑容,挽着父亲的臂弯缓步走入,洁白的婚纱摇曳坠地,踩着热烈的红地毯直达幸福的彼岸。 亓父将女儿的手郑重交到刘晨手中,亓温妍和刘晨面对面站定,爱意融融注视着对方。 俞扬眼眶有些酸,他庆幸,还好,他在乎的人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神父开始证婚。 “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在上帝和诸位面前,共同见证刘晨先生和亓温妍小姐的神圣婚礼……” 浑厚庄严的声音在教堂内回荡。 “婚姻是神圣的盟约,是爱与忠诚的承诺……” 爱与忠诚。 俞扬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建立在欺骗上的爱,毫无平等忠诚可言。 “刘晨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亓温妍小姐为妻?从今以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会爱她,珍惜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刘晨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俞扬耳边同样响起一声饱含深情的“我愿意”。他偏过头,看见秦陆垂着眼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却遮不住满目柔情。 见他怔愣,秦陆轻启薄唇,重复表白:“我愿意,直到永远”。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俞扬僵在原地,连神父接下来的话都听不真切。 神父转向新娘,问出同样的问题。 俞扬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几乎是和亓温妍同时回复。 “我愿意。” 本能依旧贪恋虚假的爱人。 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眼前那张略微平凡的脸,俞扬的动作极轻,生怕碰碎这场悬在刀刃上的美梦。 “谢咎,”俞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是你,我愿意。” 只可惜,你不是你,终究是我所爱非人。 听见肯定的答复,秦陆扬起的笑脸深深刺痛了俞扬的眼睛,俞扬的眼眶瞬间湿润。 骗子!!! 神父继续主持。 “接下来,两位新人将交换戒指,作为他们婚姻的神圣象征。” 伴郎和伴娘手捧戒指盒走上台。 台上,假“秦陆”将戒指盒交给新郎。 台下,假“谢咎”拿出两枚铂金对戒。 掌心被猫抓破的伤痕基本痊愈,熟悉的掌纹托起泛着银光的对戒。 一枚饰有平面玫瑰花纹,花蕊处坠有一颗小小的碎钻。 一枚饰有玫瑰花叶的平面纹路,与玫瑰钻戒形成呼应。 俞扬双拳紧握,指甲刺入掌心,借这股刺痛生生忍下想要逃离的冲动。 秦陆似乎很紧张,脸红红的,手有些抖,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导致珀金戒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主动拉起俞扬的左手,将那枚由自己精心打制的圆环缓缓套入俞扬的无名指根处。 “你也帮我戴上好吗?”秦陆将那枚叶纹戒指交到俞扬手中,自己则主动伸出左手眼巴巴地瞧着他。 在秦陆满眼的希冀中,俞扬松开了手指…… 戒指像垃圾般垂直掉落。 台上新人已交换完戒指,四周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即便如此,戒指坠地的轻响却十分清晰,俞扬眼睁睁看着它骨碌碌轨迹混乱地滚入排排长椅中。 秦陆瞳孔骤然收缩,呼吸近乎停滞,俯下身视线慌乱地搜寻戒指的踪迹。 然而,除了无数的人腿,他完全寻不见那枚小小戒圈的踪影。 “对不起,手滑了。”俞扬漠然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看着他无措地手正在不受控地发抖。 “没关系的,”秦陆重新坐好,安抚的语气开口,嗓音沙哑,“婚礼散场后我一定会把它找回来。”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俞扬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圣坛。 刘晨轻轻掀开亓温妍的头纱,俯身温柔地吻上她柔软的唇。 很般配,很美好。 俞扬不禁微笑。 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 俞扬感觉到一股难捱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 “俞扬。” 秦陆低声唤他,饱含满腔柔情,蓄满无数渴望。 俞扬再次看向他。 秦陆眼中闪烁着腻人的光。 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开始交融,俞扬甚至能看见对方瞳孔中的那抹属于自己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这份温情蛊惑,想要闭上眼睛,接受这个吻,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中。 但他不能。 在这场名为“幸福”的饕餮盛宴中,他不得不为他人的爱情的鼓掌,也不得不为自己的爱情谢幕。 俞扬闭上眼,在心中默默道别。 永别了,谢咎。 唇与唇即将触碰的刹那,俞扬微微侧头,避开了这个吻。 秦陆愣住,僵在原处,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困惑。 圣坛上,神父庄严宣布新郎新娘正式结为夫妻,教堂里瞬间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 俞扬睁开眼,直视秦陆,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差不多得了,入戏太深,怎么收场。” 秦陆微微挑眉,神情里带着几分错愕:“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扮演另一个人,很辛苦吧。”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波动,俞扬扯出一抹淡笑,用平静到令人心慌的语气,撕开了秦陆自以为是的伪装。 “秦陆,你不累吗?” 喊出名字的瞬间,秦陆脸上血色尽褪,苍白的像是丧失了生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奈何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剧烈地呼吸着。 唯一鲜活的只剩下那双原本出彩的眼睛,此刻却被震惊慌乱无措甚至恐惧填满。 俞扬静静地看着他,麻木的心脏无喜无悲,毫无报复后的快感,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与疲惫,和周围喧嚣热闹的环境背道而驰。 “你……”秦陆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声音干涩难听,像生锈的破锣。他还想狡辩,却在俞扬冷冽的目光中难以启齿。 “事到如今,否认毫无意义。”俞扬笑容苦涩,从根源断绝了他的一切退路,“秦陆,给彼此保留点颜面吧。” 秦陆语言苍白:“对不起……” 玫瑰钻戒被旋转着取下时在无名指的骨节处微微卡顿,像是无声的挽留,却无丝毫的积极作用。 “它不该属于我。” 俞扬将戒圈塞进已然没了三魂七魄的秦陆的左胸口袋里。 秦陆瑟缩了一下。 冰凉的金属像扎进心脏的细针,秦陆猛地吸气,心口骤然剧烈痛疼了起来。 “仪式结束了,”俞扬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圣坛,新婚夫妇正满面笑容接受众人的祝福,“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秦陆耷拉着头,浑身宛若抽筋断骨般无力。 俞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想上前亲口向两位新人送上新婚祝福。 他将一抬腿,手却被秦陆死死拉住:“小鱼你听我解释……” 俞扬秀眉紧锁,很恶心这个久违的称呼,更恶心对方强势的触碰,他猛地甩手,未料秦陆狗皮膏药般不肯松手。 秦陆很清楚,一旦松手,就是失去。 “放手!”俞扬恼火,语气很重,“今天是温妍和刘医生的婚礼,我不想因为我们的这点破事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在秦陆的印象里,俞扬永远是温和耐心谦谦有礼,从没出现过这种疾言厉色的模样,尤其是他眼底蓄满的强烈恨意,使秦陆在仓惶恐惧中松开了手。 “那我们,我们出去说,出去说好不好?求你了小鱼,求求你给我解释的机会。” “不必了!”俞扬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坚定。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更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只要你永远远离我的生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要顶着一张虚假的面皮来招惹我!” 秦陆仰视着他,满脸湿凉的泪:“别这样小鱼,我爱你,我只是太爱你了……” “爱我?”俞扬冷笑,嗓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颤抖,“用欺骗当□□的借口,那你的爱未免太大了,我要不起。” 秦陆拉住他的衣角,恨不能把心剖出来给他看:“要得起,我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你滚出我的生活!” “我做不到……” 俞扬心力交瘁,一声浅叹:“别再纠缠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丢下这句话,俞扬再也顾不上祝贺两位新人,从他手里抽出衣角,头也不回的快步向教堂外走去。 融进那片刺目的强光。 徒留秦陆僵在原位,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满眼都是俞扬决绝离去的背影。 这一回,他再次深刻的感受到,原来,目送挚爱离开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周遭的一切,在俞扬离去的那刻瞬间褪色,扭曲成模糊怪诞的背景,仿佛行刑场。 泛着冷光的十字架如同沉默的巨柱,深深嵌在过往的回忆里。 那些甜蜜缠绵的过往,那些全心全意的依赖,那些情深意切的信任……此时此刻,竟比世间的任何利器都要锋利,精准刺穿他所有的致命弱点,将他狠狠钉在名为“自作自受”的耻辱柱上! 秦陆的世界正在被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席卷,那嗡鸣声源自于他的灵魂深处,是生命被生生撕裂时所能发出的、唯有他一人才能听见的哀嚎。 一股甜腥猛地涌上喉咙,秦陆连忙伸手捂住口鼻,却挡不住温热猩红的血沫渗出指缝。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死寂的灰烬,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废墟——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终于肝出来了!!! 临近下班,突然在办公室来了灵感,打开电脑就是干!!!一直干到九点半!!! 回家收拾完接着干!!!大长章终于!!! 好大儿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追妻啦!!!!!!!!!!!!!!!! 第62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国庆中秋叠加的假期,注定难买回家的返程票。 就像他们来时,也是靠秦陆租车开了一宿才到。 俞扬站在地铁站的角落里,目光空茫地看着人流从眼前淌过。 满世界都是结伴的身影,只有他是隔绝人海之外的孤岛。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人间的喜乐被海潮冲刷,只剩荒凉。 就像他贫瘠的人生,兜兜转转,注定孤独,与爱相悖。 “叔叔,给你。”软乎乎的声音突然响起。 俞扬循声垂眸,撞上一双干净纯粹的大眼睛。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一包纸巾,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妈妈说,难过的时候擦一擦,眼睛才不会痛哦。” 俞扬下意识接过,下一瞬手心又多了一颗被攥得温热的牛奶糖。 “很甜的,送给你吃。” “谢、谢谢你,小朋友。” 小女孩笑着朝他摆摆手,转身蹦蹦跳跳没入人群中。 他想起了夏星,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姑娘曾经也拿糖果哄他开心。 俞扬抽出纸巾擦干眼泪,然后剥开糖纸,张嘴含住了牛奶糖。 浓郁的奶香混着淡淡的香草气在舌尖化开,甜韵直达心底,驱散了不少阴霾。 其实若不是小女孩的善心,俞扬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哭。 极致的痛令他的身体早已麻木,他似乎再一次失去了五感,剩下的不过是泪腺分泌的生理反应。 实际上,俞扬并不喜欢哭,早在学龄前期,他就知道眼泪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即使流再多的泪,哭的声音再大,也换不回父亲的一句好话、一个拥抱、甚至一眼回眸。 在其他小孩依偎在父母怀抱里肆意撒娇的年纪,俞扬就已经学会抱着爸爸妈妈的照片入睡,他会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试图通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假装那是父母的怀抱。 他从小就学会了自我满足,所以他很少哭,被同学欺负了没哭,被父亲打骂时没哭,骑自行车摔骨折没哭,甚至重感冒差点死掉时也没哭……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俞扬仿佛失去了哭的能力。毕竟哭换不来爱,只会让奶奶担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泪腺又开始工作了呢? 俞扬想,大概是他意识到爱上了秦陆的那一刻。 可能无望的爱只能用泪水祭奠,只是他哭了太多次,哭到厌烦,他不想再为秦陆流眼泪了。 手机一直在震动,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有看不尽的文字信息。 回过神来的俞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秦陆的联系方式通通拉入黑名单然后删除。 当爱变质成痼疾,就该毫不犹豫地剜去它,只可惜俞扬明白的太晚。 呼出去的第三十六通电话被挂断,秦陆再拨过去已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到他身前,声音里带着得意的气喘:“叔叔,我把纸巾给你说的那个叔叔了,可是他哭得好伤心,是不是你惹他不高兴啦?” 话音刚落,旁边的女人立刻伸手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欢欢,不能乱说话。” “可是妈妈,我没有乱说话呀。” 女人看向秦陆,温婉的脸上堆着歉意的笑:“抱歉先生,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 秦陆视线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在俞扬单薄的背影上,唇角带起苦涩的笑:“没事,她说得没错,是我做得不对。” 女人抿抿嘴,没再接话。倒是小女孩仰着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真诚。 “叔叔,老师说,做错事要赶紧道歉才对,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秦陆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神色认真的说:“嗯,叔叔会的,会道歉的,会道歉到他愿意原谅我为止。” 隧道深处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一阵凉风从隔离门缝隙钻了出来。 人群涌动,准备上车。 车身停稳,车门滑开。 俞扬随人群上车,前往八站外的远郊,只有那里的酒店还能订到房间。 他查过了,回S市能买到的最早的飞机票是三号,他需要在A市过夜两天。 只可惜他走的狼狈,行李箱还放在秦陆租车的后备箱里。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返回去取,更不想再面对秦陆。 就当行李都丢了吧,反正是些无足轻重的衣物,也幸亏身份证一直收在身上。 抵达酒店后,俞扬在大堂前台排队办好入住手续,拿着房卡,拖着疲惫的身体,乘坐电梯前往906号房。 刷卡推开房间门,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叮”的声响,俞扬进门前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没有人走出来,几秒钟后,电梯门又“叮”的一声再度合上。 俞扬收回目光,迈腿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玄关处,背无力地贴在棕褐色的钢木门上。 这家酒店属于经济适用型,虽然舒适但存在隔音偏弱的情况。 三分钟后,门外走廊响起了轻微缓慢的脚步声。 俞扬屏住呼吸,静静听着那道由远及近的动静。 “哒哒”的脚步声骤然消失,最后的声响恰好就落在门外。 周遭瞬间安静,静的像是能听见门外轻微的呼吸声。 俞扬转身弯腰伏在猫眼上,透过那层薄薄的凸透镜,他清晰地看见“谢咎”就站在门外。 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他臂弯,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秃鹫般盯着门板,有种近乎执拗的偏执。 十月的风卷着瘆人的凉意从门缝钻进来,俞扬的手紧紧攥着门把手,心跳声骤然变沉,发出钝重的闷响。 万万没想到,秦陆会跟踪他,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秦陆竟还披着“谢咎”的脸招摇过市。 对俞扬而言,比起不想见到秦陆,他更不想见到“谢咎”。 他可以恨秦陆,却唯独无法恨那个他在几个小时前还深爱不已的“谢咎”。 在俞扬看来,错的是秦陆,他的“谢咎”是没有错的,他的“谢咎”更不该代秦陆受过。 一股滚烫的怒意混着尖锐的痛疼从胸腔只达头顶,有那么一瞬间,俞扬很想打开门冲上去亲手撕掉秦陆那层令他窒息的伪装!!!!!! 愤怒值升到临界点时,秦陆突然走近,额头抵上三寸厚的门板,无力的低声哽咽:“小鱼我错了。” 打开门的冲动骤散,俞扬默默远离那扇房门,用极轻极慢的声音回答:“那又如何呢……” 错都错了,伤也伤了,原不原谅,又能如何呢。 终究是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衷心祈祷,本月完结。 求文曲星君保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63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躺在床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噩梦像是无尽的漩涡,将他死死困在涡底。 昏暗的迷雾中,一片混沌,难寻出口。俞扬试着跑,试着喊,却兜兜转转困于牢笼,无人回应。 濒临绝望时,一道人影浮现,俞扬重燃生的希望,跌跌撞撞朝对方跑了过去。 他终于要逃出去了!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站定,兴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呼吸都变得艰难。 秦陆站在前方,眼神冷冽,穿透迷雾,直直钉在他身上,像一头暗夜蛰伏的凶兽。 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陆步步逼近,将他的逃生路彻底堵死。 “为什么要跑?”秦陆将他困在臂弯里,身体紧紧相贴,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将他牢牢罩住。 “你不是缺爱吗?我现在给你,你为什么不要!给你糖你不吃,非要啃烂泥,你是不是贱?!” 俞扬瞳孔猛地收缩,像被尖锐的锥子扎中,心脏像破掉的气球缩成一团。他想要反驳,喉咙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秦陆无视他的痛苦,埋头掠夺他的呼吸,用唇舌将悲鸣吞咽,肆意扫荡他口腔中的津液,吞噬他残存的尊严。 俞扬瞪大双眼,抗拒犹如蚍蜉撼树,任由尊严在无力中一点一点碎成残渣。 恍惚间,他看见谢咎就站在不远处,男人锐利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化作一潭死水,狼狈着转身离去,孤独又落寞。 失去的恐慌如洪流决堤,比被强吻的屈辱更令俞扬窒息。困兽绝地反击,他拼尽全力将秦陆推开,踉跄着追了上去。 然而,他怎么追都追不上,他怎么喊都不回头,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总差那么一点点。 他拼命追着谢咎,秦陆奋力追着他,三人仿佛陷入死循环。 直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俞扬猛地睁开双眼,他呼吸凌乱,胸口剧烈起伏,衬衫被冷汗湿透,湿凉的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双手还紧紧揪着被子,被面皱成一团被手汗浸湿。 这一觉睡得够久,窗外夜幕深沉,分不出时间。 敲门声还在继续。 俞扬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床头灯,赤着脚踩着冰凉的地面,一步步挪到门边。 透过猫眼望出去,门外站着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心有余悸的他努力看着边缘,见只有一人,他松了口气,缓缓打开门。 工作人员微一鞠躬,笑着开口:“先生您好,我们有免费送餐服务,您可以从餐车里挑选您今晚的晚餐。” 俞扬顿了顿,订房时他特意留意过,酒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免费送餐”服务,更何况这些饭菜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来的,香味也很熟悉,明显是出自某人之手。 没有多问,俞扬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初醒后的沙哑:“谢谢,不用了,我还不饿。” 说完,不顾工作人员的劝说,他轻轻关上门,将饭菜香连同秦陆的殷勤一起关在门外。 三年前除夕夜,秦陆质疑他缺爱,骂他真贱,倒和方才的梦境重叠,再次提醒他秦陆多半是可怜他、同情他,才会将这种情绪误以为爱情。 若非如此,秦陆的爱实在是太突然了。 曾经那个身心还算健康的他秦陆不爱,毅然决然地选择奔走异国他乡,六年间两人毫无联系,俞扬感受不到任何爱的成分。 六年后,再相见不过巧合,若不是夏星,他们此生怕是无缘。 回忆重逢后的点点滴滴,似乎自己一直都在扮演悲惨故事里的可怜人,处处需要秦陆明里暗里的照拂。而秦陆本就是个热心肠,从小养尊处优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才将兄弟情误认为爱情。 毕竟,秦陆曾对他一口一个“好兄弟”,帮他张罗女朋友,希望他能娶妻生子,所以俞扬实在无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愫。 更何况,三年的脱敏治疗下来,他真的已经放下了秦陆,否则也不会那么快的接受“谢咎”的爱。 秦陆如今的纠缠,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一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没能脱离这个人,他就有一种难言的桎梏感,像被无形的网捆缚,难以挣脱。 湿衬衫黏腻着不舒服,俞扬脱掉上衣,走进浴室里洗了个澡,身体干爽了,连带精神也好了许多。 俞扬身穿浴袍,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闪烁着“温妍”二字。 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略带哽咽的声音:“对不起俞扬,我不该瞒着你。”她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坦白,愧疚的心情达到顶峰。结婚从早忙到晚,她都没发现俞扬不在,晚宴散场她才觉得不对,联系秦陆后才知道出事了。 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进脖颈里有些凉,俞扬语气很平静,甚至反过来安抚她:“温妍,我不怪你,这是我和秦陆之间的事,没道理牵连到你。”他笑着哄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该开心才对,快把眼泪擦擦。比起我的事,我更希望你此刻开心快乐。” 亓温妍握着手机的手一紧,鼻子更酸了,作为心理医生,她有着天生的职业敏感度:“我就是怕,怕你的状态又受影响。” “不会了,我保证。”俞扬声音很稳,带着阅尽千帆的释然,“我已经学会怎么爱自己了,更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跟头摔一次就够了。” “那太好了。”沉默少许,亓温妍终究没忍住,“其实……秦陆他在你生病的时候做了很多事。” 她细数秦陆的那些俞扬不知道的细节,譬如一次次两地奔波的辛苦、深夜守在病房外的身影、遍寻名医沟通最佳治疗方案、努力学会做很多很多的可口饭菜、数次改头换面只为获得片刻相处,还有病房里日日不断的玫瑰花…… 原来那个不定时来医院帮厨的中餐厨师,那位金发碧眼总愿意听他讲中国故事的实习医生,还有那些日日不败的红玫瑰,都来源于秦陆。 亓温妍:“我想秦陆他是真的爱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有那么瞬间亓温妍以为信号断了。 “俞扬,你……还在听吗?” 悠悠一声叹息,俞扬语气里不生波澜,只剩释然:“都过去了,我和他,早就翻篇了。毕竟我已经不爱他了。” 挂断电话不久,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第一遍,俞扬没接。紧接着又响起了第二遍、第三遍…… 不知响了第多少遍,俞扬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只能听见男人紧张的喘息声。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秦陆焦急的声音传来,“别挂,我有事。” “什么事?” “你一天没吃饭了,我买了老北门的鸡丝馄饨给你,你打开门取一下好不好?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怕他拒绝,秦陆忙说,“你的行李我也放在门外,刚好你可以一起拿进去。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一放下东西,我就走了。” 俞扬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数秒,俞扬平静地问他:“你在哪里?” 秦陆低声说:“我在酒店大堂。” “我们见一面吧,你去餐厅等我,我换好衣服就下去。”俞扬没什么情绪的说,“有些事,我想跟你当面说清楚。” 俞扬想,他和秦陆似乎总缺少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他们之间一直都不同频,或许是天意如此,等到真正有机会坐下来的时刻却是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传来秦陆低哑的一声“好”。 可能是伪装“谢咎”久了,哪怕秦陆不刻意改变声线,长时间的声带压迫导致他偏离了自己原本的音色,总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喑哑,那是独属于“谢咎”的特征。 俞扬抬眼看向窗外,夜色沉甸甸压在玻璃上,远处高楼大厦灯光昏暗如豆,将他疲惫的倒影衬得更加单薄易碎。 “还有,如果见面,我希望见的是你本来的样子。” 秦陆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湿棉絮,闷闷地堵得慌,说话都有些艰涩:“我知道的小鱼,我不会再用别人的样子见你。”—— 作者有话说:怎么能不算是日更呢[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死皮赖脸追妻喽[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第64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换好衣服,提着保温袋,推开餐厅玻璃门时,秦陆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等了他多久。 秦陆手握玻璃杯,指尖无意识摩挲冰凉的杯壁,看见俞扬,他停下动作,连忙站起身,脸上写满局促。 俞扬没看他,低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打开保温袋,取出食盒放在桌面。 “先吃饭,”秦陆开口,声音干涩,“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俞扬没反驳,沉默打开盒盖。 鸡丝馄饨泡得久了,薄透面皮吸满汤汁,边缘软烂破碎,有的甚至散开,露出肉馅,本该清亮的汤水浮着一层倒胃的油花。 如同他们的关系,模糊混乱,难以厘清。 舀起一颗,慢慢嚼着,咽下去的同时,俞扬放下勺子。 秦陆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凉了?热热再吃吧。” “不是以前的味道了。”俞扬语气平淡。 秦陆身体一僵,像被泼了盆冷水,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慌张:“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俞扬笑容很轻,笑意浮于表面:“不必了,我不饿。就算饿,我也能自己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拒绝的话像根针,精准扎进秦陆心口,细密的疼一点点放大,只能通过急促的呼吸掩饰。 “不麻烦的,小鱼,我情愿你一辈子依赖我。” 俞扬终于抬眼看向他,手指不可抑止地蜷缩。他的“谢咎”彻底消失了,心情宛如丧夫的鳏夫,再一次疼彻心扉。 褪去假面的秦陆,由于长时间贴着人造皮,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脸颊甚至有明显泛红的破损,有些地方甚至渗出混着血丝的液体。 面对这张真实的脸,俞扬越发释然了。 那感觉恍若隔世,他还是他,眉眼依旧,硬朗英俊,可有些东西终归还是不一样了,就像一本翻阅无数遍的旧书,再翻开时却发现里面只剩空白,再无初读时的期盼悸动。 他的心已不会再为秦陆加速跳动。 一场声势浩大的暗恋交响乐,于此刻落下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休止符。 于是俞扬平静地回答:“没有一辈子。秦陆,我们之间就像这碗馄饨,早就过了最佳的食用时间。无论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已经有了新的爱人,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是你。” “可谢咎是我,我就是谢咎!”秦陆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继续自欺欺人地辩解,“我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俞扬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他,起码在我这里不是。” “可内核是我!灵魂是我!爱你的也是我!如果你喜欢谢咎,我还可以扮回他!甚至只要你喜欢,我扮成什么都行!我承认是我骗了你,可是三年前你在我面前自杀的情景一直以来都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我想了三年想破头也想不出再次回到你身边的办法,改头换面是我能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的唯一机会!” 秦陆哽咽着:“俞扬,你的爱人并没有死,他正活生生在你面前,有血有肉有一颗深爱你的心,求你,别不要他。”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别不要我”,但他不敢,事已至此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侥幸俞扬或许会因为深爱“谢咎”的关系再原谅他一次。 向来情感迟钝的男人终于猜对了一次,俞扬的确深爱着“谢咎”,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深爱,才使他对这场骗局更加深恶痛绝! 俞扬拉下脸来,目光变冷:“你不必高估自己,我在英国治疗的时候,一次次电疗早就耗尽了我曾经的情感。对我来说,除了活着,别无意义。就算你光明正大站我面前,我也不会为了你再伤害我自己。实话告诉你,曾经我不后悔爱过你,但是现在我后悔认识你。是你让我活在骗局里,却付出了一场真心!是你亲手将我的美梦打碎!是你让我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秦陆,耍我有意思吗?!” “对不起……”面对质问,除了道歉,秦陆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早就明白,事发后的解释再恳切,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垂死挣扎。 俞扬深吸一口气,声音听不出情绪:“三年前,你问我是不是缺爱,是不是谁对我好,我就会爱上谁。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不会。正因为我缺爱,才更懂得珍惜。秦陆,我的爱是很宝贵的东西,不会轻易给谁,一旦付出,就是全部。同样的,一旦收回,也是全部。不管谢咎的内核属于谁,在我眼里他就是他,是远超于你的存在,即使他不存在,我的爱也会同他一起消失,我不会移情到你身上,所以请你……放过我吧。” “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 俞扬站起身:“秦陆,时机错了,爱与不爱,不重要了,我们都回不去了。以后,我们别再见了。保重。”撂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动作从容决绝。 秦陆伸手想要挽留,却无力起身追赶,甚至连一句“别走”的说不出口,只眼睁睁地看着俞扬的背影模糊着消失在玻璃门后。 餐厅的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直到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秦陆拉过那碗混沌,拿起俞扬用过的勺子,舀起一颗凉透的泡烂的馄饨,送入口中。 确实,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可俞扬不知道,这碗馄饨是他亲手做的。 一年前,馄饨馆的老板出车祸去世,馄饨馆交由他的儿子打理,可能是学艺不精,总不是以前的味道。 于是,秦陆花大价钱买下了制作秘方,一遍遍尝试,想要做出记忆里的口味,却无论如何都不得其法。 后来,在一位高级厨师嘴中他才知道,问题是出在了煮馄饨的高汤里,要一遍遍沸煮,无数次重复使用,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然而,这是不卫生,也不利于健康的。 医生说过,俞扬要吃干净少盐的食物,所以秦陆只追求馅料的百分百还原,不再执着于汤底。 他是真的想要给俞扬很多很多的爱。 他也是真的想要弥补那些违心过失。 他自小顺风顺水,不曾遭遇什么挫折,却在俞扬身上自作孽的栽了个大跟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秦陆陷入迷茫。 “哎,你说,那两口子会离婚吗?”隔壁桌两位正在收台的服务生的细碎谈话传入秦陆耳中。 “我看难,毕竟还有个小孩子牵着呢。” “也是,孩子那么小,当妈的怎么舍得下。” 孩子…… 秦陆悲哀的想,他和俞扬有个孩子就好了,一条斩不断的纽带比任何苍白的解释都要有用,即便俞扬不原谅他,他还有借口凑上去。 等等!孩子! 秦陆像沙漠中久渴即将干枯撞见绿洲的旅人,双眼瞬间迸发生的希望。他仓惶掏出手机,动作快的有些慌乱,找到秦玫的号码时,按下去时手指抖得不像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死而复生,声音里满是热切的希望。 “姐!把星星借给我两天!”—— 作者有话说:叮~ 秦陆:姐!星星借我! 秦玫:滚!有多远滚多远! 下一章,可可爱爱僚机夏星上线! 夏星:舅舅舅妈结婚我要坐主桌! [撒花][撒花][撒花]铛铛铛~是不是勤奋了许多? 呜呜呜,我那么多评论区的宝子呢?我错了,你们快回来,落个爪也行呜呜呜呜…… 呜呜呜,我的评论呢,我那么多的宝宝呢,你们不要我了对不对呜呜呜…… 第65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打开酒店房门时,完全没料到会看见夏星。 其实昨天夏星也跟着父母出席了婚礼,但怕俞扬尴尬,刘晨早就安排好了宾客们的进场顺序,以确保他们不会在婚礼现场碰面。 他不是不想夏星,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用什么状态见她,更不想直面秦陆的家人,尤其是一直关心他的孟老师。 现在,小姑娘就站在门外,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蓝白色学院风棒球服套装,搭配着白色运动鞋。她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刚到他腰际的小不点了,三年来她长高了不少,就快要和他的肩膀齐平,亭亭玉立,像个大姑娘。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眼睛,还和三年前一样,一看见他就亮得像盛满了星光,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地漾开。只是笑意稍纵即逝,很快就红了眼眶。 “小鱼老师!”夏星扑进他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傻丫头,乖,别哭了,哭花脸就不漂亮了。”俞扬张开双臂接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她头顶,落在走廊尽头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秦陆穿着深灰色的风衣倚墙而立,见他看过来,忙直起身,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俞扬别开眼,侧身让夏星进屋,然后关上门,将秦陆隔绝在外。 见此情景秦陆苦笑,伤心在所难免,但好处是俞扬接受了星星,有关系连接的纽带,就还有融冰的机会。 俞扬又怎能不知秦陆的想法,但他无能为力,他可以排斥秦陆,但无法拒绝夏星,这个无偿赠予他爱和依恋的小女孩。 “小鱼老师,你走之后,我们都很想你。”夏星坐在沙发上,捧着俞扬给他接的温水,“我们给你写了很多封信,你为什么一封都没回呢?” 闻言,俞扬十分心酸,也十分愧疚,发病的第一年,他基本脱离真实世界,对外界很难有真实的感知,他知道孩子们给他写了信,每一封护工都有给他读过,然而他没有能力回信。等到身体慢慢变好,他有能力回信时,却失去了回信的勇气。毕竟离别是痛苦的,孩子们早已接受他不辞而别的事实,又何必再一次挑起悲伤。 俞扬苍白解释:“对不起,是老师的错。” “嘻嘻,没关系。”夏星一脸高兴,“没有回信没关系,每年能收到小鱼老师寄来的儿童节礼物,我们就很满足啦!” “儿童节……礼物?” “对呀!”夏星洋洋得意,“每年的儿童节,我们都是学校里最幸福的小孩,其他班级的同学可羡慕我们啦!” 俞扬没忍心戳破他没送礼物的事实,目光下意识投向玄关处,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小鱼老师,你走后我们班主任换成了林老师,他好凶哦,没你温柔。” “班长现在还是林子昊,他年年运动会拿长跑第一,今年还破了市记录呢。” “我们一起种的那颗仙人球已经长很大啦,最近开了两朵花,淡黄色的,超漂亮……” 夏星叽叽喳喳说着这三年来学校里面的趣事,俞扬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微笑,安静又认真地听着,思绪早已穿越时空填补了三年来关于这群孩子们的记忆空白。 他不由感激上苍。 还好,他的孩子们都在健康快乐的成长。 不知不觉中,俞扬红了眼眶,眼角沁出水渍,他赶忙装作不经意地擦掉那些湿润。 “小鱼老师,”夏星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讨厌舅舅?” 她是个敏感的孩子,俞扬的突然离开,舅舅的突然崩溃,还有姥姥姥爷、爸爸妈妈面对她时的讳莫如深,都足以让她确信,他们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舅舅曾数次不经意地表现出对小鱼老师的爱意,小小年纪的夏星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深沉复杂的感情,却依然嗅出了这份爱意的不同寻常。 面对夏星的疑问,俞扬顿了顿:“没有。” “没关系的,”夏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做错事的孩子就要接受惩罚,我绝不会为舅舅说一句好话。” 俞扬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接话。 夏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再次说起了班级里先前发生过的有趣事。 “小鱼老师,”夏星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游乐园,你能陪我去吗?” 俞扬迟疑了。 他很清楚,一旦答应,秦陆必然跟着。秦陆是夏星的监护人,他没有理由阻拦。所以,他并不想去。 可看着夏星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像只讨乖的小兔子,他又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见他犹豫,夏星立刻垂下眼,雀跃的声音低下去:“没关系的小鱼老师,我只是想跟你待久一点,也想你能真的开心。不想去游乐场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做别的事。” “好,我们去游乐场。”俞扬松口。 他想过了,他不可能和夏星一直待在酒店房间里,所以无论去哪里,秦陆都有理由跟上。既然如此,不如在离开前再好好陪陪夏星,满足她的小愿望。 毕竟,今日一别,明日他回S市,再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果然,他牵着夏星的手走到酒店大堂时,坐在休息区的秦陆立刻站起身,默不作声跟了上去,边走边用手轻揉腹部。 停车场里,一辆白色丰田埃尔法早已等候多时,身着黑色制服的司机恭敬候着等他们上车。 俞扬没有拒绝,和夏星一起上车。 他带着夏星故意做到最后一排,自己坐进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僵着脖子看向窗外,以为秦陆会跟着上车。 直到车门缓缓关闭,除司机外,再无第三人上车。 俞扬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从后视镜里,他能看见秦陆以前常开的那辆迈巴赫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俞扬突然很想笑,他很难想象开惯了顶级豪车的秦陆是怎么灵机一动跑S市甘愿做一名出租车司机的。 真能豁得出去。 假期的游乐场人山人海,俞扬正发愁排队时,夏星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张VIP快速通行证,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走吧小鱼老师,我们去玩点刺激的。” 俞扬无奈又宠溺的笑笑,任由夏星拉着他在各个项目间穿梭。 与此同时,秦陆就像阴湿男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俞扬很意外,夏星就和以前一样,依旧喜欢玩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 由于身高达标,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她一个都不肯放过。 俞扬自然要陪着她。 秦陆也迎着头皮上,只是脸色越来越白,逐渐冒出一股子青气。 在又玩完一轮360度高空旋转的流星锤后,俞扬主动提出中场休息一下,并让夏星在休息区等着,他去不远处的主题餐厅买午饭。 秦陆自然要留下陪夏星,他扶着栏杆,手捂着肚子,止不住地粗喘,声音虚弱:“你是打算谋杀亲舅?” 夏星递给他一瓶水,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姥姥说过,心疼是喜欢的开始。舅舅,你真的好笨。” 秦陆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还是小学生的外甥女:“你才多大,懂这么多?” 夏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妈妈总说舅舅是整个家族的智商洼地,也怪不得小鱼老师会不理你。这么笨!我还怎么指望你把小鱼老师追回来。” 秦陆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夏星摇摇头:“不,舅舅不是洼地,是海沟,是马里亚纳海沟。” 俞扬拎着鼓鼓囊囊的食品袋回来,炸鸡、汉堡的香气裹着热气往外冒。 食品袋往长椅上一放,俞扬看着夏星笑道:“夏星,吃饭吧。” “哇,小鱼老师,你买了真么多好吃的!”夏星眼睛瞬间亮了,很自然的惊呼,“三个人吃都没问题哎。” 俞扬弯腰从袋子里掏出个汉堡,拆开包装后递过去:“嗯,就剩下这个套餐了。” 夏星咬了口汉堡,瞥了眼一旁孤零零的舅舅,又指了指三杯柠檬水,小声问:“小鱼老师,舅舅他好像很难受,这个能给他喝吗?” 拿着汉堡的手指顿了顿,俞扬没抬眼,也没说话,只小幅度的点了点下巴,算是默认。 “谢谢小鱼老师!”夏星连忙拿起一杯柠檬水递给秦陆,满脸堆笑地朝着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秦陆不得不服,默默竖起拇指。 一顿饭下来,在夏星游刃有余的操盘下,秦陆继成功蹭喝之后,还成功蹭了午饭,身体也得以修整。即使俞扬全程没给他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但能在三米的距离内看着他,秦陆十分满足。 下午,夏星不再执着于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转为玩一些益智情景类游戏。 经过鬼屋时,夏星非要进屋看看,俞扬怕她害怕,本来是不同意的,但经不住她祈求,还是点头同意了。 刚进鬼屋,夏星只牵着俞扬的手。 幽绿的灯光在狭窄的通道里忽明忽灭,沿途地面和墙壁上都是恐怖的鬼脸和巨型怪物模型,再加上诡谲恐怖的音效和时不时传来的女鬼的哀哭声,小小年纪的夏星还是害怕了,她甚至后悔进来了。 都怪臭舅舅不好!她边腹诽,边伸出空着的手牢牢抓住了身后秦陆的手,恐惧感这才降低了不少。 三人刚转过一道结满蛛网的拐角,突然,头顶落下一串猩红的假蜘蛛。 夏星“啊”的一声大叫,手猛地一松,随机张开胳膊,牢牢抱住了秦陆和俞扬的胳膊,将整张小脸埋在两人紧贴的胳膊上。 俞扬瞬间僵住,一整条右臂宛如贴着一块炙热的烙铁,蜷缩的指骨也能碰到对方的,他喉结动了动,想往后撤,奈何看到夏星发抖的小脑袋,终是咬着牙没动,只拼命地握着拳,想避免手部接触,却怎么也逃不开。 三人就这样别扭的往前走,临近终点时,墓室突然传来“哐当”的一声巨响,一口棺材轰然弹开,一个额覆符纸的青面獠牙的僵尸从里面直挺挺地窜了出来。 霎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周围游客乱作一团,有人崩溃了推搡着往外跑,差点撞到夏星。 秦陆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夏星和俞扬一起圈进怀里,抱着两人贴向墙壁,用自己的后背抵抗蜂拥的人潮。 混乱的人群渐渐散去,秦陆手臂依旧没松,宽大的掌心紧紧护着俞扬的后背,贪恋着俞扬温暖的体温。 夏星像被夹在汉堡包里面的炸鸡排,挤在中间有些呼吸困难,但偷偷抬眼,看着两个大人几乎脸贴着脸,嘴角忍不住上翘,像偷吃蜜糖的小熊。 俞扬双眉紧锁,终是忍不住,猛地挣脱了秦陆的桎梏,顾不上夏星,自顾自地闷头朝出口走。 “舅舅,你太心急了啦。” “闭嘴!小屁孩懂什么。” 秦陆拉着夏星追上生闷气的俞扬,终于开口同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俞扬,刚才情况紧急,我怕你们受伤才不得已冒犯了你。” 秦陆说的是事实,俞扬也不好发作,尤其还当着孩子的面,他就像是吃了哑巴亏,明知对方过了界,却不得不大度回应:“没事。” 接下来,秦陆又恢复了透明人的身份,不远不近,进退有度。 天色渐晚,临走前,夏星还想再坐一次海盗船。 从海盗船上下来时,秦陆终于撑不住了,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大吐特吐了起来,这两天没怎么进食,他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中午吃的汉堡也全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全是苦水,胃里一阵阵难耐的绞痛。 俞扬本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但夏星拽着他的衣角,眼睛里的担忧令人无法忽视。 “小鱼老师,我舅舅他没事吧?” 忍了又忍,俞扬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拿着自己喝剩下的半瓶水,走了过去。 他拧开瓶盖,将纸巾和矿泉水一起递给他:“冲冲口吧。” “谢谢。”秦陆接过,声音沙哑。 吐完,秦陆垂着眼,半靠着垃圾桶,脸上疼出一层冷汗,见俞扬转身要走,他示弱的祈求:“等一下俞扬……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真的很难受。” 怕对方拒绝,他语气又软了几分,商议道:“就一下,扶我站直就好。” 俞扬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妥协了。 谁知秦陆难以自行,俞扬一松手,他的身体就摇晃。 见他不像是装出来的,俞扬只好硬着头皮将他一路搀扶到停车场。秦陆这个状态,不可能开车,俞扬扶着他径直走向保姆车。 司机远远看见他们,忙下车和俞扬一起将秦陆扶上车。 坐上车的时候,秦陆胃疼得呼吸已经紊乱,冷汗甚至将风衣里面的薄卫衣湿透。 秦陆歪靠在座椅上,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很快浮起一层雾气。他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要没了,唇齿间只偶尔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夏星刚开始还鄙视舅舅装得太过了,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舅舅似乎是真的生病了。 “小鱼老师,舅舅他看起来好难受啊!” 俞扬心底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心慌。 俞扬跳上车,刚坐到他身边,秦陆突然歪了歪身体,像失去骨架的玩偶,重重倒在俞扬的肩头。 他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推开对方,就感觉到秦陆的呼吸浅而轻,粗硬的寸发扎的他颈侧的皮肤有些疼,脸上的冷汗蹭在他皮肤上,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秦陆?!”俞扬不知所措地叫他。 “小鱼……我好疼……” 说完,秦陆脖子一软,头一沉,人已经彻底晕死了过去。 “快!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打算明天入V。本来是想完结再V的,但最近晋江的流量太低迷了,我又不申请榜单,感觉这篇文的读者越来越少了,所以很感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支持,我是肯定坚持不下去的,能写到现在,真的真的真的很感谢各位[抱抱][抱抱][抱抱] 入V后,我会尽量日更,但周末两天可能艰难,我要照顾我的小姑娘嘿嘿~ 不过也快完结了,顶多还有二十章吧,我已经熬过了最卡的阶段,后续应该能流畅更新了。 只求三次元顺顺利利,工作清闲,让我把这个故事好好的完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66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昏暗的走廊里寂静的令人心慌,抢救室门上的红灯愈发刺眼。 俞扬陪夏星坐在长椅上,手腕上一圈鲜明的红痕灼灼发烫,残留着对方掌心未干的冷汗。 秦陆在意识抽离前,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哪怕晕死过去,也难以抽离分毫。 医护推着病床一路狂奔,俞扬也只能被迫奔跑,直到被一起送进抢救室。 急促的脚步声,嘈杂的人语声,仪器的滴滴声……全是俞扬熟悉的,宛如催命的恶语。 护士尝试分开两人,奈何秦陆死死扣着,手指几乎要嵌入俞扬的皮肉里。 难舍难分的一幕,医护皆面露难色。 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俞扬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绷裂。 他俯下身,声线颤抖:“松手吧,我等你……”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松减,俞扬重获自由,踉跄着逃离。 半小时后,随行的司机接到秦家人即将抵达的电话,俞扬如梦惊醒,猛地站起身。 “小星,老师有急事,我得先走了。” “小鱼老师!”夏星红着眼,仰头看着他,“你不等舅舅出来吗?你不会担心他吗?” 俞扬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唇角牵起一个苍白的弧度:“有你在,有家人在,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可我觉得,舅舅应该更希望你能在。” 夏星拽住他的衣角,吸着鼻子极力挽留:“小鱼老师,舅舅醒来看不到你,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三年,舅舅病了很多次,几乎每一次,他都会喊你的名字。我想,他是真的很想你。”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突然浓重起来,源源不断地猛灌入肺腔,导致俞扬每一次呼吸都痛及肺腑。 俞扬摸了摸夏星的头,喉结滚了滚,却只吐出一句:“小星,你还太小,大人的事,你长大才会懂。” “很难吗?大人的世界很难吗?比做语文的阅读理解题还要难吗?” 俞扬苦笑:“是的。阅读理解可以有答案,但大人的世界很多时候是无解的。” 夏星双眉紧锁,低头思考这道远超她年龄的阅读理解题。忽然,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眸迸发明亮的光芒。 “可是小鱼老师,大人的世界可以无解,但舅舅早就有了答案。” 俞扬一怔:“什么答案?” “他爱你啊。” 夏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枚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海面,瞬间激起万丈波澜。 “我知道舅舅他很爱很爱你,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的爱。” “不……不是的……”俞扬下意识摇头。 “是真的!” 夏星告诉俞扬,秦陆有座花房,种了好多玫瑰,一年四季花开不断。 “小鱼老师你知道吗?玫瑰花开的时候好美,可舅舅总说不好看,他说他见过最美的玫瑰。” “后来,舅舅不准任何人进出花房,但他每天都会进去待好几个小时,再出来时就会变得很开心。” “我很好奇,偷偷溜进去一次,花还是那些花,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一面墙上贴满了你的照片。” “再后来,舅舅陪我看《小王子》的时候告诉我,你是他的玫瑰。小王子爱玫瑰,所以舅舅爱你。” 俞扬听着夏星的话,须臾震撼后,内心仿若遁入空门。对秦陆,他不再有期待,不再有动容,就像一片片轻柔的羽毛,落在早已冰封的心湖上,再难激起半分涟漪,只剩下情绪耗尽后的疲惫与哀伤。 他们的花期已过,春天便不会再来。 走廊尽头传来秦家人交谈的声音,俞扬最后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对夏星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走进安全通道的阴影里。 玫瑰终究要走,带着满身尖刺,和干瘪的花苞。 回到酒店后,俞扬立刻收拾行李,办理退房,打上出租车直奔机场。 在A市的最后一夜,他宁愿待在人满为患的候机大厅,也不愿独自睡在酒店空荡的房间里。 半夜十一点多,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俞扬瞥了眼号码,是秦陆的新号,无奈的同时,感到一阵轻松,看来人已经没事了。 下一秒,俞扬将号码拉黑,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 次日清晨,金色薄纱刚漫过天际线,一架返往S市的飞机划破寂静的长空,只留下了一道淡白色的航迹云。 回到S市后,俞扬将秦陆留在他家里的物品尽数打包,连同那枚象征亲近的钥匙,一同送回了对门的玄关。 随后,他找人更换了自家的门锁,老式机械锁换成了一把电子锁,这样他就不用主动找秦陆讨要自家的钥匙了。 他也想过注销旧的手机号,再寻找一处新的住处,但念头刚起便被自己否定,他很清楚,以秦陆的背景,任何躲避都将是徒劳,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只能面对。 值得一提的是,秦陆在被他拉黑后,倒没再换着手机号打来。一整个假期,秦陆像是人间蒸发,没再有一丝动静。 最初的几日,手机的每一次震动,门外的每一声响动,都足以令俞扬下意识的心慌。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份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实处,归于平静。 俞扬想,或许秦陆终于想通,肯放下那段不堪的过去了。 假期结束后,俞扬慢慢回归了正常生活,上班,下班,朝八晚五,很是规律。 唯一的不适,就是在失去“谢咎”后,许多习惯遗留下的猝然悬空,需要他去独自填补空洞。 餐桌对面的空缺,无主的分享欲,过度安静的夜晚,骤然失去的温暖…… 无数次恍惚回神后,心脏传来细密的痛,虽不剧烈,却难以忽视。 俞扬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明明早就习惯孤独,却在尝到温情的甜头后,再难转身回归最初的荒芜。 自始至终,他放下了秦陆,却放不下“谢咎”。 无数次午夜梦回,手臂习惯地寻觅爱人,却只探到一片冰凉。他只好再度裹紧被子,尝试回想那个逝去的怀抱。 立冬这天傍晚,暮色四沉,俞扬下班路过菜市场时买了点羊肉和配菜,打算晚上喝羊肉汤。 他提着塑料袋上楼,走到三楼转角处,他突然停下,仰起脸,深深地嗅了一口。 冰凉的空气中,除了灰尘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玫瑰花的香气。 俞扬抬头向上望,楼梯缝隙间,声控灯照不见的地方很黑,像有巨兽埋伏,危机四伏。 该来的还是要来。 俞扬镇定下来,继续向上走,只是放慢放轻了脚步,呼吸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抵达五楼时,声控灯姗姗亮起,昏黄的灯光落在秦陆毫无血色的脸上,眉眼浅浅下垂,透出几分脆弱的可怜。 秦陆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尾音发着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哽咽。 “俞扬,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宝宝订阅,狗皮膏药·陆陆子上线~ 第67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没吭声,提着塑料袋,长腿一迈,侧身绕过秦陆。低头开门时,身后那道灼热视线,无形的压迫感,令他如芒在背。 “喵~” 一声猫叫打破僵局。 俞扬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他来不及关门,丢下塑料袋,弯腰抱起迎面过来迎接他的小三花。 “晚上好啊,花妞。”俞扬难得弯起唇角,久违的笑容,秦陆很贪恋。 “你给它起名字了?”秦陆抓住一切可以搭话的机会,“花妞很好听,你还记得黑仔吗?” 俞扬头也没抬,指腹温柔地轻挠着猫咪的下巴,语气却十分生硬冷淡:“不记得了。” 说完,他快速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板,重重地松了口气。 抚触的突然消失,令花妞很不爽,猫猫头不停磨蹭着俞扬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黑仔…… 俞扬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他拥有过的第一只小猫,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最终不得不送人的此生遗憾。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迫使他不得不回忆起和秦陆的那些共同过往。 曾经,俞扬热切的希冀过,希望那只调皮的小猫,那个笑容张扬的少年,会是他能够把握住的永远。 “喵呜——”花妞轻咬着他的手指玩,将俞扬从回忆的洪流中拉出。 俞扬把脸埋进花妞温软的背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还好有你,花妞。” 门外,秦陆紧盯着防盗门,双眼恨不能化作激光炮,灼穿这层碍事的铁皮。 天知道刚才他看见俞扬的第一眼时,身体差点就无法自控,主动跑过去将人狠狠抱住,再也不松手。 那一刻,他就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而俞扬是唯一能帮他止瘾的解药。 实际上,医院醒来的当晚,再一次联系不上俞扬时,秦陆便疯了。 他像一只疯狗,歇斯底里地想要挣脱禁锢的牢笼,只想快点回到主人身边。 直到孟晚青出面,向来温婉亲和的女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掌掴了儿子。 “你这个样子,我倒情愿俞扬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 “从开始到现在,你根本就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的不是无微不至的爱,他要的是平等,是你的尊重!” “我有的!”秦陆辩解,“他回来后,我做的很好!” “是吗?”孟晚青看着他,目光犀利,“秦陆,那是你吗?” 秦陆怔住,无话可说。 “如果是你,你没做到。如果不是你,你又凭什么要俞扬原谅你。在没考虑清楚之前,贸然找到俞扬,只会将事情搞得更糟。” 秦陆终于安静。 接下来的时间,前半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整日待在花房里,一遍遍地偷看俞扬家客厅里的监控录像。 看着俞扬将属于他的东西一点点清理干净。 看着俞扬吃饭时下意识给对面夹菜的动作。 看着俞扬时常窝在藤椅上发呆,听见他熟睡时偶尔溢出的呓语。 一声声“谢咎”令人心碎。 心碎的不止俞扬,还有自掘坟墓的秦陆。 秦陆开始反思,想用真心布局,重获俞扬珍贵的爱情。 黑仔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一次与合作伙伴见面,一位女经理的电脑屏保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面里,一只白猫,一只黑猫,黑猫的后腿有一道没长毛的浅浅的疤痕。 一番聊天后,秦陆欣喜若狂,屏幕里的黑猫竟真的是曾经的黑仔。 那感觉就像连绵的阴雨天骤然雨停,久违的阳光终于冲破重度阴霾普照人间。 女经理刚开始绝不同意将黑仔送人,哪怕秦陆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利。 最终打动她的是秦陆的自白。 他说,黑仔对您而言,是家人。 但是,对我而言,是家。 他想回家。 现在,家就在眼前。 厨房里,俞扬忙碌着。 羊肉、配菜,都是菜市场处理好的,稍微冲下水就能下锅。 他把羊肉焯水,和配菜一起倒入砂锅,待大火煮沸后,再转小火慢煨。 趁这个间隙。 俞扬回客厅,熟练清理猫砂盆,给自动喂食机补了些猫粮,然后抱着花妞坐在沙发上,拿排梳一下下梳理着浮毛。 没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短暂震动了一下。俞扬拿出来,解锁屏幕,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消息。 消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找到黑仔了】 反复盯着这行字,俞扬手开始颤抖。 很快,又有新消息弹出来。 【黑仔饿了,能给点猫粮吗?】 门外适时传进一声绵长沙哑的猫叫。 打盹的花妞瞬间惊醒,从俞扬腿上弹射起飞,头也不回地冲向玄关,抬起前爪不停扒拉着门板。 楼梯间里,秦陆守在门前,揣着只大胖黑,紧张又期待地轻捏它肥嘟嘟肉粉粉的前爪垫。 一捏它就叫。 “黑仔,叫可怜点,你爸能不能开门全靠你了。” “啊呜啊呜啊呜……”黑仔半眯着眼,貌似骂的很脏。 秦陆头疼。 黑仔小时候明明很乖,喵起来萌死人不偿命,谁成想十年后竟出落成了个老烟嗓。 不仅不可怜,还有点欠儿。 时间流逝的很慢。 紧闭的门毫无打开的迹象。 冷风阵阵,楼道里越来越冷。 黑仔有些焦躁,叫声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算了。” 秦陆掂了掂黑仔,一边安抚它的情绪,一边自我安慰。 “我们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你爸会让我们回家的。” 话音刚落,门被用力推开,一股暖空气冒了出来,还有怀抱花妞的俞扬。 秦陆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么温暖过,像是瞬间由冬入春。 他咧开嘴,笑得很傻。 “小鱼,你终于肯开门啦。” 俞扬冷着脸,没给他眼神,但在看清他怀里的大黑猫时,眉眼间的冷硬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 秦陆顺水推舟,举起黑仔的前爪,朝俞扬讨好的晃了晃。 “来吧黑仔,来跟爸爸打个招呼。” 俞扬下意识看向黑猫的左后腿,对于它是黑仔这件事,他还持以怀疑的态度,毕竟时隔十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回来。 更何况,秦陆有前科,在他这里信用积分基本清零。 秦陆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事,故意托起黑仔,将那道旧疤露出来。 “真的是黑仔,我没骗你。” 临了,他郑重道:“我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骗你。” 俞扬顿了顿:“随便你,与我无关。还有,没准备猫粮养什么猫。” 秦陆一时语噻。 猫咪喜欢温暖的环境。 黑仔扭动胖胖的身体,挣脱了秦陆的手,像辆坦克猛冲进客厅,埋头在饭盆里大吃特吃了起来。 花妞护食,竖起毛发,由于体型太小,只能窝在俞扬怀里斯哈斯哈的叫。 俞扬拍拍它的头,小声说:“花妞乖,那是哥哥,哥哥吃点没关系的。” 他作势关门,门却被人挡住。 “让开。” “小鱼,我也没吃饭,我能也蹭顿饭吗?” “不能,没有多余的份。” 秦陆商量的语气:“没事,我胃不好,吃的很少。” 俞扬有些生气:“秦陆,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真的胃疼,”秦陆眼巴巴地看着他,“小鱼,你就当可怜我。” 几经深呼吸,俞扬终于松口。 “进来,关门。” 俞扬怕两只猫打起来,花妞还小,经不起黑仔的巴掌,于是他把花妞关进了笼子里。 花妞不服,一个劲儿喵喵叫。 俞扬低声哄了句“乖”,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俞扬淘米下锅,切了点碎菜碎肉丢进去,设置好米粥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他撑着操作台,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让秦陆进门,不是因为动摇,单纯是因为刚刚他接到了孟老师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孟老师向他道歉,表示自己作为秦陆的母亲,没有教好儿子是她和丈夫的失职,希望俞扬能够接受他们的道歉。 至于他愿不愿意接受秦陆的道歉,孟老师是这么说的: “俞扬,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阿陆的确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对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想如果换做我是你,我恐怕也不会轻易的原谅他。”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我还是希望你能柔和的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因为……阿陆得了很严重的慢性胃炎,习惯性胃出血,存在高度的致癌风险……” “我知道这和你无关,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所以……对不起俞扬,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他,也请你慢慢让他死心。” 长久沉默后,俞扬答应了这位母亲。 一则,他并不想秦陆真的出事。 二则,他感动于母爱的默默付出。 三则,他想回报孟晚青的恩情。 在英国接受治疗时,孟晚青不止一次地探望过他,甚至在他最迷惘、最渴望母爱的时期,以母亲的身份毫不吝啬地给予过他爱与照顾。 恩情难还,却不得不还。 黑仔像是巡视领地的王,步子雍容从容地走进厨房,拉长调的“喵呜”一声,打了个露出尖牙的哈欠。 如此近的距离,俞扬很是紧张,他和黑仔时隔十年再见,过往的温情它大概率已经忘了。 相距一米处,黑仔停下,蹲在那里,抬起前爪,漫不经心地舔舐着爪背上的绒毛。 俞扬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它,试图从它身上找到小时候熟悉的样子。 然而,时间是残酷的,很难保留那些珍贵的过往。 黑仔身上除了那道疤痕,脾气秉性几乎完全变了。 陌生,令人无从下手。 舔完毛,收回爪,黑仔仰头看着一脸悲伤的俞扬,湛蓝色的猫眼睁大,定定地凝视着俞扬。 不知过了多久,它突然朝着俞扬“喵咪”叫了一声。 指令般,俞扬肢体动了,他伸出双臂,做出接猫的准备。 黑仔弓起背,后肢猛地蹬地,巨大的身体划出一道黑线,又软又重的精准扑向俞扬。 像极了它小时候。 黑仔撞进怀里的瞬间,沉重的冲击力迫使他后仰,但俞扬没想过松手,如获至宝地抱着它。 他的黑仔,真的回来了。 “高兴吗?” 秦陆站在厨房门口,嘴角不自觉上扬。 俞扬别开眼:“谢谢。” “你高兴我也高兴。” 俞扬:“……” 电饭煲“滴滴”响了两声,俞扬微微弯腰把黑仔放回地面。 “吃饭吧。” 没有俞扬的命令,秦陆几乎不敢靠近他,他谨记母亲说过的尊重,生怕再次触碰到俞扬的底线,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破冰。 “需要我帮忙端饭吗?” “随便。” 秦陆如逢大赦,忙凑上前接他手中的青花瓷碗。 不料接了个空。 俞扬没直接给他,而是把碗放在了操作台上。 很明显,他不想跟秦陆有什么肢体接触。 秦陆心口一酸,只能认命。 两人时隔一个多月,再次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却丧失了往日的温情。 一个不抬头,一个不低头。 秦陆的视线完全黏在了俞扬低头吃饭的画面里,久寒的胸口此时暖烘烘的。 被盯到不舒服的俞扬放下汤勺:“看够了吗?看够了赶紧吃饭!” 秦陆沉声说:“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俞扬皱眉:“你很喜欢把‘一辈子’三个字挂在嘴上吗?那并不值钱。” “超值的,”秦陆认真地说,“这三个字我只对你说过。” “我不稀罕了,”俞扬冷声,“秦陆,你是表演型人格吗?” “我不是。”秦陆说,“就算是,你也是唯一的观众。” “够了!” 俞扬站起身,指着门口,低声叱责:“如果你不饿,不想吃饭,那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家!” 秦陆见他生气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小鱼,我错了,我这就吃饭,你别生气。” 说完,他拿起勺子,舀了口米粥,吹了两下热气,张嘴吞了下去。 实在是太好吃了! 因为胃病导致没什么胃口的秦陆,破天荒感受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 于是他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来。 见他不再折腾,俞扬深吸几口气,终于坐回去,继续喝着他的羊肉汤。 周遭很安静,只能听见吞咽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猫叫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俞扬汤碗见底的时候,他听见秦陆说。 “小鱼,立冬快乐。”—— 作者有话说:答应好的大肥章[撒花][撒花][撒花]~ 但其实也没有多肥啦[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你们假装惊喜一下好不好[抱抱][抱抱][抱抱]~ 第68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一碗粥被清空后,秦陆又盛了一碗,这一次他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明显是在消磨时间。 几次催促无果,俞扬忍无可忍,他走进厨房,端出电饭煲,摔在餐桌上。 “端着锅回你家慢慢喝,我没时间陪你继续耗下去!” 迸起的米汤溅了俞扬一手,他肤色本就白,手背立马红了一片,还没感觉到疼,手就被冲来的秦陆攥住。 “怎么这么不小心!”秦陆用袖子擦掉那些米汤,一脸关切的心疼,“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他低头对着俞扬手背红肿的地方不停地吹气,一阵阵凉风慢慢吹散了浅表皮肉火辣的痛感。 俞扬像是梦回过去,“谢咎”也曾这样,捧着他被热油溅红的手,一边吹气,一边轻吻。 现实梦境混淆,俞扬红了眼眶,直到秦陆的唇即将覆上那抹红时,现实骤醒! 俞扬猛地抽回手,由于动作过大,手背扇在了秦陆的脸上,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我去厨房冲水,在我出来前,我希望你能离开我家。” 看着转身离去的俞扬,秦陆舔了舔嘴角,那上面还残留着俞扬的体温。 终于碰到了,他的小鱼,手还是那么软,就连扇人巴掌的动作都那么漂亮。 关门声传来,俞扬终于可以走出厨房。面对空荡荡的客厅,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扶额骂了句:“神经!” 秦陆不但带走了黑仔,还异常“听话”的带走了他的锅。 最匪夷所思的是,餐桌上还留下了一颗用纸巾折出来的白色爱心。 俞扬夹起那颗爱心,皱了皱眉,顺手丢进了一旁的灰色垃圾桶里。 次日清晨。 俞扬出门准备上班,秦陆听见动静扒在猫眼后看他,视线扫到他提着的浅色垃圾袋时,心脏蓦地一疼。 没过多久,单元门前的大垃圾桶旁,一个全身名牌的高大男人正弯着腰,费劲又认真地翻找着散发着臭味的垃圾。 过往邻居看热闹地打量他,猜测他一定是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 然而,事实令人大跌眼镜,男人竟从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捡起了一块揉皱的纸巾。 众人一边反胃,一边吐槽,看着挺精神一人,没想到会是个变态。 秦陆将皱的不成样的纸巾仔细地抚平,正是昨晚他折好后留在俞扬家的那颗爱心。 他知道自己很幼稚,也想过这颗爱心的下场,但亲眼见证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秦陆很想告诉俞扬,这一颗是他尝试几十次后折出来的最好的一只。 因为他手大,灵活性稍差,精细类手工是短板,但他私下里练习了很久。 他也很意外,为什么昨晚,偏偏离开前却能做出这么完美的一只爱心。 或许距离近了,爱就会自动喷涌出来,心有了归处,手也会更稳。 不过没关系。秦陆想,他还可以折出很多很多爱心,总有一颗,会被俞扬接受。 于是劳累了一天,下班回家的俞扬,始料未及地看见自家防盗门上贴了一颗红色的折纸爱心。 “无聊!” 俞扬用力扯下那颗爱心,狠狠丢在秦陆的家门口,然后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只是他关门的声音有些大,把蜷在猫窝里正在打盹的黑仔吓了一跳,仓惶跳进秦陆的怀里。 秦陆抱着它,叹了口气:“别害怕,你爸生我气呢。说真的,以前他对我太好,我从来不知道,其实……他也会生气。” 打开门,秦陆捡起地上的红色爱心,心想:第二次,失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俞扬洗完澡刚吹干头发,不用猜也知道门外是谁。 打开门,果然是秦陆,一身家居服,怀里揣着黑仔,手里还提着锅。 看见俞扬,他咧开嘴,笑的开心:“晚上好小鱼,我来还锅。”他掂了掂黑仔:“它也想找你玩。” 老楼密封性差,楼道里有风,俞扬素来怕冷,即使穿着夹绒睡衣,也会觉得冷,他瑟缩了一下,上前一步拿走锅,然后指了指玄关。 “放黑仔进来吧。” 秦陆明白,俞扬是不打算招呼他进门了,但他还想试试,于是厚着脸皮说:“作为监护人,我能进去吗?” “那算了。”俞扬作势就要关门。 秦陆忙用腿挡住:“别关门,我开玩笑的。” “这并不好笑。” 秦陆弯腰放下黑仔,无比羡慕地目送它迈着猫步大摇大摆走进屋,恨不能魂穿黑仔。 “我多久过来接黑仔合适呢?” 俞扬瞪了他一眼。 “你别误会,”秦陆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花妞还太小,它们俩需要一段时间磨合,你知道的,小猫容易应激。” “一小时后,你来接它。” 被关在门外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好在俞扬肯愿意为他打开门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两人关系有着很大的进步,好歹能说上话了。 空气中还留有俞扬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清香,秦陆微抬下巴深深地嗅着。 很香,还很可口。 早在上大学时,他就发现,刚洗完澡的俞扬会很漂亮。他本就白的皮肤,经热水浸泡后,会泛出一层粉,青涩又羞赧,极致的纯欲气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现在想来,他算哪门子直男啊,哪有直男会对着室友心池荡漾的,只可惜他那时不懂,还以为是对美好事物的单纯的本能的欣赏。 接下来的几天,秦陆白天不会打扰俞扬,但一到晚上,就雷打不动地抱黑仔在俞扬面前刷存在感。 同样保留的习惯,是每天必贴一枚折纸爱心,还换着颜色贴,红的,黄的,蓝的…… 眼看着再不制止,彩虹都要集齐了,下班回家的俞扬终于忍无可忍,拽下那颗紫色爱心,转身敲开了秦陆的家门。 门几乎是秒开,秦陆满脸惊喜。 俞扬把纸爱心往他胸前一摔:“秦陆!你能别这么幼稚吗?折纸爱心这种事,现在就连初中生都不会做了!” 秦陆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垂下眼,看着落在脚边的纸爱心。 “夏星教我折的这个,她说你一定会喜欢。因为你教过她,道歉需要用心。” “我知道这样做很幼稚,但我还是想要试试看,或许我的用心总有一天可以打动你。” “每天送你一颗纸爱心,是想着如果哪一天你愿意原谅我了,就把它带回家,给我一个讯号。” “每天换一种颜色,是因为我想碰碰运气,或许会遇上你喜欢的颜色,能增加你带它回家的几率。” “俞扬,我是真的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吗?我保证我会做得很好。” 俞扬后退一步,下意识拉开两人的距离,语速很慢像是很疲惫:“秦陆,我不否认你此刻道歉的真心,但我更相信过去那个支离破碎的自己。” “你知道疼痛回避吗?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神经,都牢牢记得你带来的痛苦,回避你已经成为条件反射,它们不允许我再次相信你。” “所以,请不要再做无谓的事,即便你贴一千次、一万次纸爱心,我都不会把它带回家,你的用心在我这里将毫无意义。” 这一夜,秦陆失眠了,他一遍遍清点着被退回的纸爱心,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 俞扬先前说的是一千次、一万次不会接受,那一万零一次呢? 假设他的人生以八十年来计,他还有五十年可以挽回俞扬的机会。 五十年,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也就是说他能有18250次贴纸爱心的机会。 算起来,他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唯一的变量就是身体机能。 秦陆头一次感到生命的可贵,于是他终于记起来胃药已经停了好多天了。 忙不迭找药吃。 吃完药他还不忘在手机里设置每日提醒他服药的闹钟。 做完这一切,秦陆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远程监控APP图标发呆。 其实蹭饭的那晚,他就应该把微型监控器收回,但他当时太激动了,完全沉浸在再次近距离接触俞扬的喜悦之中。 如今,他再想要进俞扬家比登天还难。 然而重塑感情需要毫无保留的尊重与平等,那这个微型监控器就等于两人关系会再度恶化的定时炸弹。 秦陆重重靠在沙发背上,手指用力掐着太阳穴,周身散发着疲惫又无力的气息。 他的人生,真是处处踩雷。 最可笑的却是,这些雷都是他自己一个一个亲手埋的……—— 作者有话说:秦陆:不瞒各位,我老婆是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抱抱][抱抱][抱抱]。 果子:嘻嘻,你老婆不要你喽[撒花][撒花][撒花]! 秦陆:呜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 俞扬:秦陆,你吵到我眼睛了[白眼][白眼][白眼]。 第69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纸爱心每日必达,俞扬依旧撕掉,扔秦陆家门口,他没再当面阻拦,毕竟话已经说透,再纠缠也是无益。 久而久之,俞扬干脆无视,秦陆想贴多少,想怎么贴,哪怕把门贴满,都随便吧,他懒得处理。 然而意外的是,门上永远只贴一颗纸爱心,秦陆每天都会更换一颗新的上去,每天的颜色都会变。 托秦陆的福,俞扬见识到了很多过去不曾注意过的颜色,毕竟从小到大的美术课,他的画笔总是十二色的。 感恩节这天,学校晚上举办主题亲子活动,俞扬作为主持人,直到活动结束,收拾完活动会场才下班。 拇指在按上门锁感应区前,俞扬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瞬,他盯着空荡荡的防盗门,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纸爱心……终于断了。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纵使俞扬并不期待,却在长久的刺激中断后难免产生了情绪反应。 俞扬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缓缓垂落,心里默念着“这样最好”,他和秦陆终于能在这场错位的纠缠里…… 各回本位。 次日清晨,不过六点多,俞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着眼睛打开门。 门外是居委会张大妈,她神色紧张地拽住俞扬的胳膊:“小伙子,你快看!” 俞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家防盗门正中央的位置正贴着一枚橘色的纸爱心。 昏暗的光线下,一抹暖橘就像冬日里活泼跳跃的小火苗,格外扎眼。 心脏似乎停顿了一下,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就连当事人都难以捕捉。 张大妈刻意压低声音:“我巡楼时发现的,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俞扬心道,不止,很多天了。 “每天颜色还不一样,我跟你讲哦,马上过年了,咱们小区好几家被盗,这会不会是小偷做的记号啊?” 越说越慌,张大妈掏出手机:“要不还是报警吧,安全第一啊!” 110只按到前两位,俞扬忙伸手阻拦:“不用了阿姨,不是小偷贴的。” 他利落地撕下那颗纸爱心,紧紧地攥在手里,爱心的尖角扎的他手心微疼。 “你们小年轻就是心大,可得上点心,万一真出事……” 话没说完,对面那扇门“咔哒”一声开了。 俞扬下意识看过去。 秦陆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抱着打着哈欠的黑仔,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锁骨和肌肉线条十分清晰,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异常干净,就连发型也明显整理过,似乎还喷了定型喷雾。 他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嘴角轻轻向上翘起:“阿姨放心吧,万一是个偷心贼呢?” 俞扬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闭嘴,这没你事,回你家去!” 张大妈愣了两秒。 秦陆手指了指俞扬,开始睁眼说瞎话:“他有个妹妹,长挺漂亮的。” 张大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意融融的摆了摆手:“还是你们年轻人懂浪漫啊。行了行了,没事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送走张大妈,俞扬把攥得汗湿的橘色纸爱心凌空丢给秦陆:“拿走你的东西!” 秦陆张手接住,黑仔伸出爪子,想要挠着玩,却被秦陆轻松躲过,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鱼,黑仔今天能放在你家吗?” 站在玄关,正准备关门的俞扬闻言一顿,秦陆看着他继续说:“环宸在S市有个项目,需要我亲自处理,今天我应该会很晚回来,黑仔自己在家会寂寞。” 俞扬点头:“送过来吧。” 秦陆默默摸了摸黑仔的肚子,走过去照旧把它放到俞扬家玄关的地板上。 秦陆边后退边说:“昨晚我回来的太晚,没来及贴纸爱心,但我在十二点前补上了。小鱼,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俞扬左手握上门把,垂眸低声说:“我宁愿你半途而废。” “不会,”秦陆目光灼灼,语气十分坚定,“永远不会。” “除非……” 俞扬抬眼:“除非什么?” 秦陆抿唇笑了笑:“没什么。” “无聊。” 俞扬关上了门。 秦陆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除非你的幸福……真的与我无关。” 每次和黑仔单独相处时,俞扬都会有意识的让它和花妞短暂接触一会,然后逐渐延长接触的时间。 最近几天,黑仔和花妞已经可以待在一起玩了,只不过黑仔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喜欢闹腾。而花妞正值最活泼的时候,总围着黑仔跳来跳去,对着黑仔又扑又咬。 很多时候,黑仔任它闹,烦了就一爪子把它按在身下。若出现哈气炸毛时,俞扬也会立即把它们分开。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出现,黑仔是个很暖心的喵届“大哥哥”,有时候甚至还会帮花妞舔毛。 今天,花妞格外调皮,总埋头往黑仔肚子下钻,黑仔躲来躲去躲了半天,最后无奈跑到藤椅下,一跃跳进了正在看书的俞扬怀里。 花妞没办法一口气跳那么高,只能用四只小爪子,抓着俞扬的裤腿往上爬。 俞扬哭笑不得,觉得这一幕很可爱的同时,又很同情黑仔,他挠了挠黑仔的下巴:“带孩子很累吧,辛苦你了黑仔。” 黑仔扬起下巴,舒服的半眯着眼,喉咙里呼噜呼噜的。 花妞终于爬了上来,直扑全身舒展的黑仔,依旧往它肚子下面钻。 黑仔睁开一只眼,伸出爪子将那颗碍事的小猫猫头推远,然后翻了个身,胖胖的大肚皮完全暴露在俞扬面前。 时间在一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几乎陷于停滞的状态。 黑仔的肚子上,被贴了一枚新的纸爱心,橄榄绿的颜色像被地中海耀眼的阳光吻过。 心脏被高高抛起。 一股滚烫的、酸涩的洪流毫无预兆的直达四肢百骸,几乎要夺走他的呼吸。 心脏又重重跌落。 理智在嘶吼,质问他为何会在每个始料未及的瞬间被对方轻易动摇决心。 理智呼喊着快逃,别再重蹈覆辙。情感却在融化,有了妥协的迹象。 沉默不知多久,俞扬取下黑仔肚子上的那枚爱心,出门贴回了秦陆家的门板上。 俞扬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自小的生活经历让他爱憎分明,为此也会变得非常极端。 极端的付出,极端的逃避。 譬如他曾不顾一切地爱着秦陆,宁愿搞丢了自己,也没有放下过对于秦陆的那份炽热的爱意。 愿意放弃,也是因为爱,因为爱,所以不忍心对方偏离轨道,不忍心对方背负家庭舆论的负担。 除夕夜那场争执过后,长达三年的精神药物和物理治疗令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完全忘记了秦陆的存在。 即使后来精神恢复,他也很少再想起秦陆,偶尔想起也是下意识的情感驱离。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秦陆。 而“谢咎”的出现,两人顺利的相爱,使他更加印证了不爱秦陆的事实。 直到真相浮出水面,他以为的爱人竟是被人精心假扮出来的骗局。而这场骗局的执行者,却恰好就是那个他自认为已经遗忘了的人。 直到现在,他还是坚定地认为“谢咎”就是“谢咎”,和秦陆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诚如秦陆所说,“谢咎”的内核是秦陆,俞扬没办法否认,更没办法逃避。 纵使俞扬坚持“谢咎”曾经完完整整的存在过,那如今的秦陆就是“谢咎”的残余。 而如今被秦陆用行动挑乱的那些心绪,究竟是因为秦陆本身,还是对“谢咎”的怀恋呢? 俞扬无法确定。 只能拒绝。 否则,对秦陆不公平,对“谢咎”不公平,对他自己更不公平。 不确定的爱,他不需要。 夜色如墨,月亮隐在云层后,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刮得窗玻璃哐哐的响。 俞扬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书,脚边的黑仔和花妞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呜呜的风声中,楼下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声音被大风吹散,却依旧熟悉的要命。 “小鱼……宝……我……家……” 俞扬头皮一紧,掀开被子,冲到窗边,两只猫被惊醒,也跟着跳下床。 窗户一拉开,寒风立刻灌满房间,俞扬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附近几栋楼不少人家亮起了灯,一个个脑袋从窗户探出,有看热闹的,有骂骂咧咧的…… 楼下,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站在不怎么亮的路灯下,仰着头,还在喊: “宝宝——!” “我找不到咱家楼了!” “小鱼……小鱼……” “……我想回家……你下来接我好不好……” “宝宝——!” “小鱼宝宝——!” 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哪怕难以分辨样貌,俞扬也知道那人是谁。 前楼有人开始起哄,帮着他喊:“喂!叫小鱼的宝宝,快把你家男人领回去,再不领回去就要哭了哈哈哈……” 还有人被吵烦了,高声叫骂:“卧槽!谁家大傻逼,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睡了!” 俞扬脸上一热,关上窗户,抓起外套就冲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秦陆:宝宝,辛苦你了。 俞扬:不辛苦,命苦。求你了,下次丢人,滚远点。 感觉花妞软软糯糯,更可爱一些,花妞黑仔,超搭哒,所以把前文的名字也改了[撒花][撒花][撒花] 第70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他几乎是飞奔到秦陆身边,还不忘穿上外套,尤其是拉上帽子,恨不能把脸都裹进去。 秦陆醉醺醺的,一看见他,迷离的双眼顿时亮了,咧嘴傻呵呵笑着,张嘴就要喊什么。 俞扬眼疾手快,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一股浓重的酒气呼啸而来,顶得俞扬呼吸困难。 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打趣醉鬼:“糟喽哥们儿!你媳妇不来接你,回家要跪搓衣板喽!” 原本乖顺靠在俞扬身上的人,像被触及了逆鳞,瞬间暴走,他挣开俞扬的手,仰头朝着楼上大喊: “你放屁!我媳妇他……” 他想要辩解,想大声告诉全世界,他的“媳妇”就站在他身边,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媳妇”。 “唔——!”俞扬再次精准地,更用力地把他剩下的话用手捂了回去。 “别说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俞扬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喝止,恨不能挖个坑把他就地掩埋。 那点炸起的毛被瞬间抚平,秦陆身体重新软了下来,完全倒进俞扬温热的怀里。 俞扬不敢再耽误,牢牢抱紧秦陆的腰,半拖半拽着他走进单元门。 一时间,楼外喧闹的声音全消失了,楼梯间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秦陆本就比他重,醉酒后就更沉了,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扶他,实在是过于吃力。 俞扬在他耳边咬着牙恐吓:“听好了,待会我会松手,你要是再敢大喊大叫胡言乱语,我就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 秦陆胸腔里发出闷闷的低笑,两人贴得过于紧密,俞扬的胳膊被震得酥酥麻麻。 下一秒,手心突然传来过于强烈的滚烫黏腻的濡湿感,无声地挑逗着俞扬的触觉神经。 他猛地抽回手,脸涨得通红,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根:“你发什么酒疯!” “小鱼,你好甜。” 将人一把推到墙上,俞扬指着他的鼻子,指尖都在微微发着抖。 “你自己爬上去吧!” 说完,俞扬气冲冲地一个人上楼。 “小鱼!” “小鱼我错了!” “别丢下我……” 秦陆想追,奈何步子太沉,被台阶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听见动静,俞扬站定,几次深呼吸后,羞耻和怒火有所平息,他重重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 这一次,秦陆没再捣乱,任由俞扬把他架上了楼。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俞扬跟他要钥匙开门,秦陆头埋他颈侧,张开双臂:“我忘了……你摸摸。” 俞扬强忍着气和把他丢下楼的冲动,从他风衣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直到把人弄进卧室,丢上床,他长长舒了口气,浑身冒汗,像刚打完一场硬仗。 他脱下外套,去浴室拧了把热毛巾,出来看见秦陆侧卧着,怀里抱着团布料,整张脸都埋进去,无比贪恋地大力地嗅着。 俞扬走近才看清,那团皱得不像话的东西,正是他先前留在这里过夜时穿过的睡衣。 “秦陆,你是变态吗?” 秦陆自然无法回答,只含糊不清地呓语:“……宝宝……我好想你……” 这一刻,无数过往的伤痛,皆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俞扬坐在床边,用力扯过秦陆,拿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对方摔倒时蹭黑的脸颊,动作轻柔。 “傻子。”他轻声说。 被打破沉浸的不悦瞬间被舒适的触感安抚,秦陆缓缓睁开眼,朦胧却努力地聚焦在俞扬脸上。 “宝宝……”他笨拙地抓住俞扬的手腕,力道不重,下意识怕惊扰对方。 “我们回家了对吗?” “对,回家了,安心睡吧。”俞扬任由他握着,没有反驳。 “回家真好,家里有你……真好。” 秦陆挣扎着爬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压迫性十足,却因醉意凸显出些许执拗的笨拙。 他一路膝行着,想要靠近日思夜想的归宿。 俞扬单手撑着床,下意识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床头,还未来得及侧身躲闪,滚烫的怀抱已经覆了上来。 “放开我!”俞扬用力推着他的肩膀,无比抗拒这个充满温情的怀抱。 “别动……我就抱抱你,我好久没有抱过你了。”秦陆发出模糊的咕哝,他鼻音很重,语气渴望的同时又很委屈。 僵硬的身体,在这亲密到近乎窒息的怀抱里,因为这句脆弱的祈求,一点点软化了下来。 本来十分抗拒的双手,缓缓垂落在身体两侧,俞扬任由藤蔓缠绕从他身上汲取续命的养分。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烈酒的气息,在极近的距离里无声的燃烧。 秦陆正在低头看他,俞扬有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微一仰头,唇瓣就可能会碰到对方的下巴。 在有限的空间里,为了保持安全距离,俞扬只能尽可能的向后缩,后脑不免快要磕到床头的背板。 然而,意料中的坚硬没有出现,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脑,固定他的头不能动弹。 扑面而来的潮热呼吸如同热带雨林里的雨雾,轻轻笼罩过来。 俞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热气越来越近,明显逾越了安全的红线。 呼吸几乎停滞,俞扬准备侧头躲开这近乎侵略的逼近,头却依旧难动分毫。 “秦陆!我拒绝!” 俞扬颤抖着闭上眼睛,紧紧抿起双唇,僵硬地作出无声的抗拒。 但幸好,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秒,秦陆改变了方向,偏头越过俞扬的肩膀,将唇落在他身后的影子上。 其实当他覆过去的那一刻,灯光打下的属于俞扬的影子早已被他的影子所覆盖。 但秦陆知道,他就在那里,冰冷坚硬,毫无生命力,却是他此刻唯一可以触碰的圣地。 “别怕……就只是抱抱你……真的,不骗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抱够了吗?”俞扬歪了歪脖子,秦陆的呼吸太热了,颈侧的皮肤有种即将要烧起来的错觉。 “不够……”秦陆凑过去,非要贴着他,“永远不够。” “你真的醉了吗?” 记忆里,秦陆酒量很好,在此之前,俞扬从没见他真的喝醉过。 更何况,时至今日,以秦陆的身份地位,又有谁能让他喝成这样,所以俞扬有理由怀疑,秦陆可能又在骗他。 “……没……我没醉……”秦陆前言不搭后语,“我只是……充电……” “别装傻。” “没、没装傻,”秦陆抱着俞扬小幅度摇晃着,像大型犬在撒娇。 今天,他和合作方签约,席间对面不停地朝他敬酒,以前他都会拒绝,或者由下属挡酒,但今天他就是很想喝,可能他早就想喝了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于是他一杯接一杯,直接把对面三个人喝趴下了。 俞扬难受的重新推了推他:“放开我,你勒的我喘不动气了。” 醉鬼终于肯舍得放开,却火热的专注的凝视着他。 俞扬指了指枕头:“躺下,睡觉。” 乖乖听话躺下,秦陆醉得眼皮都泛着红,却仍固执地不肯合眼,痴痴地看着俞扬。 沉甸甸的目光,赤裸,滚烫,黏腻,仿佛不知餍足。 极其的…… 似曾相识。 (审核大大你要不要仔细看看给我锁了三次的这段话?很黄吗?需要反复锁三次?) 俞扬曾一次次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沉沦,于汹涌澎湃的浪潮中不断抵达生命的极点。 曾经有多疯狂,如今就有多难堪。 俞扬忍不住伸手覆上秦陆的眼睛:“闭眼。” 修长的睫毛在他手心不停地颤动,扫乱了本就不平静的心绪。 “我不要……”秦陆异常执着,“闭上眼就看不见你了。” 俞扬骗他:“不会。” 秦陆却不好骗了,他抓住俞扬的手,加重了几分力度:“我不信,你还说过你会等我,可你没等……” “我没说过。”俞扬否认。 “说过的,”秦陆嘟囔着,“我只是昏迷,但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见,我那么相信你,醒来就找你,可你却跑了,你不要我了。” “对啊,我不要你了。”俞扬试图抽回手,却被秦陆幼稚的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整条手臂。 “你不要我没关系,我会自己跑来找你。”他急切地抬头,带着哭腔和醉意,“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就像我种的玫瑰,四季都会开花。” 俞扬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反问:“不在花期盛开的玫瑰,还是玫瑰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房间里静到只能听见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手臂还被人抱住,俞扬甚至以为秦陆已经睡了。 他垂眼看着秦陆的目光从迷茫到澄澈,再到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 “玫瑰或许有花期,我的爱却是永恒的。“秦陆的声音带着醉酒后独特的沙哑,“爱是一种选择,一种信念,是我这辈子认定了便不后悔甘愿臣服的决心。” 俞扬看见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听见他说。 “小鱼,在我这里,你永远盛放。” 后半夜,秦陆再强大的意志力也难抵抗酒精和生理的双重压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刚开始,他紧紧抱着俞扬的睡衣,皱着眉呓语肚子疼。 俞扬帮他揉了很久,直到他睡沉了才准备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伸手遮住了秦陆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那双紧闭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在爱上“谢咎”之前,他先动心的…… 是这双眼睛。《 》 70-80 第71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放学的铃声刚落,俞扬抱着厚厚一摞作文本往办公室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梁宴礼追上来,趁他不注意,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本子,指尖擦过俞扬的手背时,还带着点刻意的试探。 俞扬向来迟钝,没察觉什么,只忙着拒绝:“梁老师,我没事的,我自己拿就行。” 梁宴礼抱着本子不松手,他下午亲眼看见俞扬用右手帮一个学生挡住了飞来的足球。 大家都知道俞扬手腕受过伤,所以事发当场,梁宴礼就跑到俞扬身边,想送他去医务室看看,却被俞扬婉拒。 梁宴礼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如果真没事,刚刚上课你为什么要偷偷揉手腕?” “你看到了?” “很难看不到吧。” 再迟钝也难以忽视梁宴礼眼中明晃晃的好感,俞扬心头猛的一跳,却立刻掐断这份悸动,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过度敏感。 回到办公室,梁宴礼把本子放到俞扬办公桌上,指着他桌上的新电脑笑道:“新电脑帮你组装好了,旧的那台还总务处了。” “谢谢你,梁老师。” “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和我客气。对了,你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学校附近有家私房菜味道很不错。”梁宴礼声音不高,带着特有的松弛感。 俞扬抬头看他,梁宴礼的笑容温暖干净,目光温润专注,像是十分期待他的回复。 想到入职这几个月,小到办公室的热水壶添水,大到公开课、主持词的一遍遍打磨,梁宴礼总会主动帮忙,不求回报。 俞扬早就想过要道谢,此刻便借着话题应下:“好啊,但说好了,今晚我请客。” 夜色渐浓,细密的雨丝给万家灯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餐厅的暖光柔化了俞扬的轮廓,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思绪有些飘远。 “你有忌口吗?” 俞扬回神:“点就行,我没什么忌口的。” 梁宴礼点了几样菜,把菜单递过去:“我点的都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俞扬翻了翻,又添了两个菜,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梁宴礼伸手为他添茶,笑道:“从刚才开始你就看着窗外,是很喜欢下雨天吗?” “并不喜欢,”俞扬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只是看着窗外狼狈躲雨的路人,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有带伞。” “就算没带伞也没关系,”梁宴礼端起茶杯,“学校门卫那里有备用伞可以借,更何况我可以送你回家。” “终归还是要麻烦别人,不如靠自己方便许多。” “说起来,平时你下班都直接回家吗?”梁宴礼状似无意的问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似乎很少见你和谁一起。” 俞扬微微一怔,抬眼对上梁宴礼试探性的目光,他记得这不是对方第一次隐晦地打听他的私人生活,纵使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往其他方面怀疑。 “嗯,我习惯一个人。”俞扬回答的很简单,也在暗示对方自己的态度。 梁宴礼却不打算就此打住,他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了些:“你是和你男朋友刚刚分手吗?” 俞扬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红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在桌面上,他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别紧张,”梁宴礼忙温声安抚他,“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确认你是不是单身。” “那你……怎么知道的?” 梁宴礼如实说:“你面试那天和你男朋友在蔷薇花下拥抱,我的车就停在路边。” 不久前的回忆再度袭来,曾经美好像是偶像剧的情节,如今想来除了苦涩就只剩下了心酸。 俞扬深吸口气,压下心口不适:“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因为你变了。”梁宴礼看着他,目光柔软温情,“假期结束后,你身上那股最吸引人的生命力消失了。” “只是这样?” “不止,你也不会对着手机傻笑了。” 俞扬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你见笑了。” 梁宴礼却说:“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说句冒犯的话,你能恢复单身这件事,我其实很高兴。” 俞扬捏着茶杯的指尖收紧,梁宴礼接着说:“俞扬,我挺喜欢你的。我家就在本市,父母也是老师,他们支持我的性向。我自己有车有房,除了教师这层身份,还入股了大学同学的软件公司,算是小半个股东,在你之前我谈过三次恋爱,每次都是好聚好散,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知道我算不上多优秀,但我能保证会好好对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未备注的手机号,但俞扬知道这是秦陆打来的。 看着那串跳动的号码,一个念头自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俞扬想起唐皓洋曾经说过:放不下不过是没找到更好的。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就能彻底斩断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是不是就能从名为秦陆的泥沼中彻底挣脱? 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俞扬按下了挂断键,抬眼目视着一脸期待的梁宴礼。 “梁老师,我刚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让我马上开启下一段感情恐怕很难。” “但是……我愿意和你相处一段时间试试看。” 手机再次固执地震动起来,一遍、两遍……仿佛电话那头永不疲惫且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俞扬心烦意乱,索性直接关机,世界终于安静了,可正顿饭吃下来,他的心却愈发烦乱。 一顿饭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俞扬结完账,和梁宴礼走出餐厅。 雨还在下,梁宴礼体贴地提出要开车送他回家,俞扬没拒绝。 车子停在巷子口,熄火后,俞扬撑伞下车,梁宴礼也下车,他撑开伞,想把俞扬送到楼下。 俞扬刚想开口拒绝,一道刺目的强光骤然亮起,如同闪电劈开了昏暗的巷子口。 俞扬和梁宴礼被晃得睁不开眼,都下意识抬手遮挡。紧接着,前方传来车门被用力关上的沉闷声响。 俞扬眯着眼,从指缝中艰难地看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撑着伞从光中走来。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他从细密的雨丝中分辨出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秦陆。 强光的照射下,那张本就线条硬朗的脸,此刻显得十分阴沉。 见来者面色不善,梁宴礼立即上前一步,把俞扬挡在身后,警惕的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梁宴礼维护俞扬的动作落在秦陆眼里,使他周身的气压明显变得更低了。他目光如同冰锥,死死盯着梁宴礼,声音低沉,毫不客气:“让开!” 命令不善的口吻明显也激怒了梁宴礼,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俞扬护得更紧:“我想该让开的人是你吧!”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两个身架差不多的男人面对面交锋,气氛明显剑拔弩张了起来。 俞扬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梁宴礼的肩膀:“梁老师,我来处理吧。” 梁宴礼关切道:“没事吗?” 俞扬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你先回家吧,我们明天学校见。” 梁宴礼看了看黑脸的秦陆,皱了皱眉,不放心道:“你一个人真的能行?” 俞扬点点头:“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先前虽没仔细注意过俞扬前男友的长相,但梁宴礼还是在第一时间确信,眼前人就是俞扬的前男友。 毕竟是人家两人的私事,他一个追求者也不好过度插手,再者俞扬也说了没事,梁宴礼不再坚持,临走前对俞扬嘱咐了声:“俞扬,回家后记得给我发信息报个平安。” 未等俞扬回应,秦陆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怒声吼道:“你算老几,小鱼他凭什么给你报平安!” 梁宴礼眼神轻蔑地打量了一眼秦陆,没再理他,而是和俞扬道了声“再见”,开车走了。 秦陆像是还不解气,对着远去的汽车大喊:“滚你妈的!” 俞扬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秦陆,麻烦你对我的朋友客气一点。” 秦陆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他神情蔫了下来:“小鱼!我敢肯定他不是什么好人!” 俞扬自嘲的一笑:“会有人比你还坏吗?” 秦陆喉咙一哽,半晌说不出话来。 俞扬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找我有事吗?” “下雨了,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我怕你没带伞,就开车去学校接你,门卫说你早就下班了……”秦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我回来等你却一直都等不到你,打你电话也不接,我怕你出事,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只能在这里等。” 秦陆没告诉俞扬,在巷子口等待的这两个多小时里,面对一整个失联的俞扬,他自己到底有多绝望。在这里,他和俞扬没有共同好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打给谁。到最后,极度忧心之下,他没办法打电话到交通局,询问这个雨夜发生的交通事故里有没有一名伤者,名字叫俞扬。 万幸没有发生不幸。 闻言,俞扬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移开视线,看着脚边泥泞的路面,声音发涩:“我不会再忘记带伞了。” 简单的一句话,告诉秦陆不必再执着过去,他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依赖他的俞扬了。 极致的沉默过后,秦陆再次开口:“是因为……他吗?” 谁?梁宴礼吗? 俞扬无奈一笑:“不,不因为任何人。秦陆,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只为自己而活。” 秦陆终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可能会令他痛苦不已的疑问句:“那个人,他是谁?” 空气彻底凝固了。 俞扬看着秦陆。 秦陆看着俞扬。 雨帘密得能挡住视线。 噼啪作响的雨水声却遮不住俞扬低语后的一声惊雷。 “一个我允许的追求者。”—— 作者有话说:萌果:恭喜!你老婆要有对象喽~ 秦陆:T﹏T 好吧,为了赶在12点前发文,硬是复制粘贴少了内容都没发现,不过没关系,我就是12点前发文哒!!!小红花会为我发声[撒花][撒花][撒花] 第72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追求者?”秦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重复这三个字,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伞柄几乎要被他的指骨捏碎。 “小鱼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开始新的感情了?就在我们……我们刚分开不久之后?” 俞扬移开视线,盯着远处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语气尽可能平静地纠正:“秦陆,不是我们,我们没在一起过。” “对我来说就是!” 秦陆丢掉雨伞,猛地踏前一步,泥水被踩得纷飞,他伸手想拉住俞扬,却在触及对方袖口时收手,只能徒劳辩解: “我知道我错了……小鱼,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直在改,你看不见吗?我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我到底有多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再回头看一看我?!” 俞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疲惫的清明:“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现在的纠缠。秦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往前走,遇到新的可能,陷入新的感情,这很正常。就像你走的那六年,遇见了杨晓薇,和她谈恋爱,这很正常。” “这不正常!” 秦陆几乎是低吼出声,他无法接受俞扬如此冷静地宣判他出局,并且已经准备好了要让另一个人登场。 “刚刚那个人!他了解你吗?他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吗?他知道你喜欢玫瑰花吗?他知道你着凉容易发烧吗?他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你吗?他知道你睡觉时比起蜷在被子里更喜欢缩在我怀里吗?他知道你……” “够了!”俞扬颤抖着打断他。 那些曾经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的细节,此刻都化成了刺向双方的利刃。 “他是否知道都不重要!”俞扬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将那股窒息般的酸楚强行压制住,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重要的是,我和他还有未来。而我和你之间,就只剩下过去了。” 说完,俞扬不再看秦陆那双盛满痛苦和惊惧的眼睛,他侧身,从秦陆身边走过。 “小鱼!”秦陆下意识转身,从俞扬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求你了……” 俞扬手里的伞被撞掉,无声地跌落在了这个荒唐的雨夜里。 “你瞧,即使我带了伞,可我还是淋了雨。就像你什么都知道,我却依旧受到了伤害。” 俞扬的声音混着雨声,有些模糊的同时却异常清晰。 “秦陆,我问你,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又怎么敢拿下一个十年来和你赌。” 冰凉的雨滴持续不断地落在俞扬的后颈。 忽然,有一滴截然不同的“雨”落了下来。 不似雨水的冰冷,而是一抹突兀的、滚烫的沉重,砸在了他裸露的皮肤上。 俞扬的身体瞬间僵住。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逐渐连绵成片,比雨水还要凶,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落,留下了一道道清晰而刺痛的轨迹。 “对不起。” 秦陆松开了禁锢他的怀抱,弯腰捡起那把掉落的伞,重新撑在了俞扬的头顶。 俞扬接过伞,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巷子深处。 秦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逐渐融入昏暗的环境和沉重的雨帘中,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湮没。 秦陆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回家的俞扬,背靠着关上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黑仔和花妞围着他叫个不停。 手机开机,屏幕上立刻弹出无数条来自秦陆的未读信息,几乎全是焦急的关心。 最新一条是梁宴礼发来的:【回家了吗?一切还好吗?】 俞扬盯着那行字,眼前却不断闪过秦陆最后那张绝望而苍白的脸,后脖颈也一直留有热泪滚过的触觉。 他成功了,他用梁宴礼这把看似锋利的刀,将秦陆捅了个措手不及。 可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丝毫解脱的轻松,反而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正往里呼呼地灌着冷风呢? 俞扬洗了一个热水澡,可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却并未完全驱散。 他裹着厚厚的睡衣,走进厨房,想给自己煮点姜水喝。 打开冷藏室找姜块,俞扬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最里侧那个密封的玻璃罐上。 罐子里装着小半罐红褐色的细腻粉末,混杂着许多深色的红枣碎屑。 红糖姜枣粉,“谢咎”还在的时候,亲自给他做的。 先前俞扬清理房间时,和对方有关的东西几乎都清走了,没想到还会有漏网之鱼。 记忆重现。 俞扬眼前出现了“谢咎”的身影,他正穿着奶奶留下来的红色围裙,在操作台前低着头认真地忙碌着。 老姜洗净去皮,切成薄片,一枚枚放进烘干机耐心地烘去水分。然后,再用小型石磨把干透的姜片一点一点研磨成粉。 红枣也是,要一颗颗精心去核,用小火慢慢焙干,再用同样的办法,研磨成粉。 每次做这么一小罐,就要费大半天的时间,“谢咎”却耐心的很。 俞扬还清晰的记得,“谢咎”献宝似的自夸: “宝宝,你记得啊,淋雨也好,着凉也好,只要觉得冷,就舀两勺老公牌爱心粉泡水喝,我保证你从头暖到脚。” “要是暖不了怎么办?” “要是暖不了,老公给你捂暖……” 思绪回笼。 俞扬沉默地拧开盖子,一股浓郁醇厚的甜枣香和辛辣气扑面而来。 他舀了一大勺,直接吞入口中。 瞬间,一股极其猛烈、尖锐的辛辣感在他的口腔和喉咙里轰然炸开!疯狂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咳!咳咳咳……” 俞扬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部分粉末呛进了气管,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和窒息,逼得他泪眼大肆涌出,咳嗽地更加猛烈了起来。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狼狈地弯下腰,一手撑着操作台,一手捂着嘴,许多粉末从他指缝间喷出来,身前一片狼藉。 直到咳嗽渐渐平息,只剩下喉咙深处持续不断的灼烧的痛感时,俞扬才缓缓直起身,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近乎惨淡的笑。 “秦陆……你混蛋!” 窗外雨声未停,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俞扬躺在床上,手腕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辗转反侧。 本来阴雨天旧伤就会复发,下午被足球撞那一下,患处早就肿了起来。 家里的止疼外涂药也用完了,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好过。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俞扬疑惑地起身,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身穿雨衣的外卖小哥。 打开门,小哥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俞先生吗?您的药。” “我没有买药。” “地址是这里没错,我还赶时间先走了。” “呃……谢谢。” 俞扬道谢接过,关上门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款他用过的、效果很好的止疼外涂药膏。 难道是…… 正愣神,手机响了,是梁宴礼。 “俞扬,睡了吗?我给你发的信息没回,有些担心你,所以打来问问。” 电话那头,梁宴礼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我没事梁老师,我收拾到很晚,没来得及看手机。” “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俞扬看着手里的药膏,想着自己手腕被足球撞到这件事只有梁宴礼知道,况且这通电话来的未免太巧,便自然而然认为这是梁宴礼送来的药膏。 “对了梁老师,还要谢谢你,”俞扬声音里满是感激,“药膏刚刚送到了,让你费心了。” 话筒里,梁宴礼明显停顿了一下,但这停顿极其短暂,快到令人无法捕捉。 “啊,送到了就好,我看你一直在揉手腕,想着你可能会需要。不客气,你早点涂药,好好休息,明天如果还疼就别勉强,请假就行,你的课我帮你代。” 又简单嘱咐了两句,梁宴礼便体贴地挂了电话。 俞扬拆开药膏,仔细地涂抹在酸痛的手腕上,清凉的药力缓缓渗透,缓解着不适。 然而,仅与他家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里。 秦陆正靠墙坐在地上,他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他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条送达确认通知: 【您的XXXX大药房购买的XXX止疼膏订单已送达,请确认收货。】—— 作者有话说:秦陆(咬牙):姓梁的!你个心机绿茶婊!!! 梁宴礼(抱拳):承让承让,全靠同行衬托…… 目测十章之内,完结吧~ 第73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画廊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脚步声,柔和的射灯在画作上晕开暖光。 俞扬长久驻足在一幅名为《破茧》的巨型油画前,注意力完全沉浸。 炭黑色的人体轮廓蜷缩成痛苦的姿态,那张模糊的脸上却带着近乎新生的舒展。 最震撼的是,胸口一道巨大的裂口,边缘破碎翻卷,仿佛能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 然而,裂口深处正迸发出绚烂到刺目的色彩洪流,几乎就要冲出画布。 “很震撼,不是吗?”梁宴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特别是这道裂口,明明象征着痛苦,却释放出如此绚烂的色彩。” 俞扬轻轻点头,目光却未从画作上移开:“创作者把矛盾处理的很精妙,痛苦与救赎,毁灭与新生,全部融于一体。” “就像感情,”梁宴礼转向他,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最深刻的感情往往也最矛盾。” 俞扬扭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道歉,”梁宴礼说,“昨晚的药不是我送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那你为什么……” “我当时承认,一是怕你倔着不涂药会耽误治疗;二是我明明注意到你受伤了,却在关心你的这件事上不如那个人细心,你就当我是自尊心作祟吧。” 俞扬下意识摸向手腕,涂了药后的确不疼了。 可是为什么? 痛疼转移到了胸口。 “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真相?” 梁宴礼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爱情能争,却不能偷,公平竞争的胜利者总比窃取他人幸福的贼要光明磊落。”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梁宴礼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被他下意识躲过。 梁宴礼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你只有在想起他的时候,你的眼神才会变得鲜活。”梁宴礼目光重新回落到画上,“就像这幅画里的色彩,终于突破了黑白。” 俞扬听着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想起昨晚秦陆抱着他哭时埋在他颈侧低声诉说着。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 等你拥有爱人的那一天,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我就退出…… 只是我求你,别让那一天真的到来。 “我明明放下了……” “可是感情里最骗不了人的就是这种本能反应。”梁宴礼说,“俞扬,如果你还有爱,哪怕有天大的误会,只要不是生离死别,也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吗?” “可是我们错过太多……过错也太多……”俞扬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完美的爱情只会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真实的情感难免有裂痕,可也正是因为这些裂痕,光才能照得进来。” 梁宴礼继续说:“俞扬,我们相识不久,但我能看出来,困住你的不是某个人,真正困住你的是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但是爱情不该害怕流眼泪。” 真正的破茧只有从内部撕裂旧我,灵魂才得以救赎飞向真正的光明。 梁宴礼想,如果当初自己能早点参透这一点,或许那个人就不会抱憾而终。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爱的太晚,所以这一生只能活着遗憾。 俞扬深吸一口气,无比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梁老师,我不知道现在说会不会晚,但我还是想说,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昨晚我想了很久,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好人,我不该把你当成走出上一段感情的垫脚石,这对你不公平也不尊重。” 梁宴礼安静地听着,目光沉溺于那幅画,唇角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弧度。 “俞扬,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没你想的那么光明磊落,对你好想要得到你不过是因为你和一个人的感觉很像,不过走近了以后我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他。所以,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他们并肩站在画前,那道裂痕中的色彩仿佛正在缓缓流动。 “我们还是朋友吧?”梁宴礼问道。 “当然,”俞扬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永远都是。” 俞扬继续往展厅里走。 梁宴礼则缓缓走向《破茧》,抬起手隔着画框的玻璃摩挲画布右下角的那个名字。 人会躲,画不会。 它静静伫立在这里,任由对方表达思念。 “小疯子。” 梁宴礼低唤了一声,释然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声“再见”。 画框旁,作者简介: 苏哲(1995—2018) 逛完画展,吃完饭,梁宴礼开车把俞扬送到昨天的巷子口。 临别前,梁宴礼说:“俞扬,有些误会,别让它停留太久。” 俞扬顿了顿,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书架上那座已经用了二十多年的摆钟被黑仔撞落在地面上,钟壳碎片、玻璃渣、精细零件散落一地。 黑仔和花妞正猫在犯罪现场,猫爪子不停拨弄着那些圆形的配件。 看见俞扬,黑仔“喵呜”两声,一点不带怕的。倒是花妞胆小,一溜烟躲到黑仔身后,只露出一对黑黄相间的小猫耳。 俞扬叹了口气,拿过垃圾桶,认命地蹲下身,收拾地面上的各种碎片。 花妞见他没生气,胆子逐渐大了起来,钻出来和黑仔抢起了东西。 “黑仔花妞别闹了。” 俞扬无奈地看过去,一个奇怪的黑色圆形机器,以及那上面正在不断闪烁的红点,猛地攫住了他的视线。 第六感告诉他,那东西不属于钟表。 俞扬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用抢的,才从猫爪下拿到那个拇指大小的机器。 翻转过来后,微型镜头像是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机械性地拿起手机,上网搜索,弹出的图片瞬间验证了他的猜想。 微型无线监控器。 被欺骗、被窥视、被玩弄的滔天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原地焚化。 理智荡然无存。 俞扬死死攥着监控器,冰凉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白,他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冲出了家门! “砰砰砰!” 他用力地捶着对面的房门,力道大的整栋楼似乎都在震荡,年久的门框上的白色墙灰扑簌簌掉落。 “秦陆!开门!” 过了好半晌,门才被从里面推开。 一股浓重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俞扬侧了侧头才得以呼吸顺畅。 秦陆站在门口,脸色很红,眼神满是迷茫和涣散,但似乎是本能地认出了门外人是谁。 灰败的眸子焕发出了新生的光芒。 俞扬没有任何废话,也没给秦陆任何反应的时间,拳头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秦陆的脸上! 秦陆闷哼一声,被直接掼倒在地,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响。 俞扬眼眶泛红,胸膛剧烈起伏,他大跨一步进门,直接骑坐在秦陆的腰胯上,两手死死攥紧秦陆的衣领,猛地将他的上半身提离了地面,恶狠狠地逼视着他那双因疼痛和伤心而显得混乱的眼睛。 “为什么?!秦陆!!!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秦陆被打懵了,脸颊迅速红肿,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茫然地看着身上暴怒的俞扬,声音沙哑:“小鱼?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俞扬气的浑身发抖,他把微型监控器举到秦陆眼前,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啊?!” 秦陆的眼睛,先是迷茫,再是清醒,最后是巨大的恐慌。 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秦陆慌乱的试图解释:“不,俞扬你听我说,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俞扬厉声打断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我就问你,这是什么!” 秦陆颓然:“……监控。” “谁装的?” “……我。” 即使已经猜到,但听见他亲口承认,俞扬只觉得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看着眼前这张明明熟悉的脸,只觉得无比丑陋和陌生。 “秦陆,你真令我恶心!”俞扬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 说完,他把监控器狠狠摔在秦陆身上,不想再停留半分。俞扬站起身,决绝地朝门口走去。 果然,秦陆不值得被原谅,他先前竟然还动了想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念头。 “俞扬!别走!你听我解释!”秦陆手脚并用地从地面爬起,在俞扬即将踏出房门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将他拦腰抱了回来! “放开我!秦陆你个混蛋!你放开!” 俞扬拼命挣扎,脚胡乱地踢踹,手肘狠狠捣向秦陆的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 混乱中,碰掉了一个玻璃罐,“啪”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连带罐中数不清的纸爱心五颜六色的散落满地。 “你这是侵犯隐私!是犯法!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豢养的一只宠物吗?!” 秦陆死死抱住他,任凭他击打,任由他出气,就是不肯松手。他知道,一旦松手,就真的完了。 或许是情急,或许是酒壮人胆,秦陆突然用手紧紧捂住了俞扬不断斥责的嘴。 “唔唔唔……” 俞扬气红了眼,一口咬了上去,哪怕尝到了血腥味,对方也不肯松手。 秦陆忍着疼,前胸紧紧贴着俞扬的后背,在俞扬耳边,用带着酒气和绝望的颤音,急促的低吼: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完!我装这个不是为了偷窥你的隐私,我的初心只是想要保护你,你脚崴了我怕你一个人在家会出事,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我们在一起后,监控就变成了摆设,只是偶尔我太想你的时候才会点开看看你。你根本就不知道,看不见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怕你会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直到……身份被你戳穿以后,你决绝地离开了我,我承认那一个多月我全靠它能看见你来续命,但我最怕的是你会想不开,我只能通过这种卑鄙的方式确认你安全无恙。” 秦陆的声音渐渐哽咽……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这很恶心!可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俞扬……我们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过去你总会用认真的神情听我说过的每一句,可现在……似乎只要我开口就是错误。” 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小,咬合的力度也在松懈,俞扬身体僵硬地靠在秦陆怀里,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秦陆松开捂住他嘴的手,却没放松抱紧他的力度,额头无力地抵在俞扬的后脑,语气里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我知道在对待感情的这件事上,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失败者,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发现我爱你,又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学会如何爱你。我知道,我的懦弱、迟钝、自以为是,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心理阴影,但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抚平你心底的那道伤。” 秦陆拿出手机,打开监控APP,点进浏览记录,然后拿给俞扬看。 “从我再次回到这里开始,哪怕我想你想到快要发疯,我也忍住了没再点开它,我甚至一直都在想拆掉它的办法。俞扬,我已经明白爱是忠诚、是信任、是尊重、是毫无保留……只可惜我明白的太迟了,迟到你一心只想逃离。其实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不停地反问我自己,如果我带给你的真的只剩下痛苦和灾难,那我还在坚持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明明是想要你平安快乐,想要你能真的幸福,所以我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的生活是没有我的自由,我愿意尊重你,永远……退出你的人生……” 俞扬的心跳漏了一拍,心底高筑的那道高高的城墙,仿佛被这段自白戳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秦陆终于明白,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密不透风的掌控,而是并肩同行的尊重和信任。 他静静感受着身后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对方因恐慌和悔恨外现的身体上的颤抖。 俞扬依旧没有原谅秦陆的行为,许多根刺还牢牢地扎在心里。 但不可否认的是,秦陆这番掺杂醉意却无比真诚的忏悔,像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拨动了他的心弦。 心动摇了。 即使微弱,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或许他们两个人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足以毁灭性的冲突后,终于打破了禁锢的茧壳,摸索出了一条真正相爱的通路。 见他长久的沉默,秦陆像是后悔了,再次收紧了手臂,像一张大网将俞扬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一想到今后的人生没有你我就好难受……” 俞扬闭上眼睛,愤怒、委屈、失望,悲悯……无数情绪将他淹没,然而他还是能辨别出那一丝丝的,一丝丝对未来危险的期待。 他垂眼看着秦陆由于过度用力抱他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决定不再沉默,重复了昨晚那句话,只是昨晚是陈述句,现在是疑问句。 “秦陆,下一个十年我敢赌吗?” “你说什么?”秦陆还以为自己幻听,不敢置信地追问。 俞扬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不确定我还会有多少个十年,如果我运气差一点或许连一个十年都不会有,所以我很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想受到伤害,而你是我的前车之鉴,踏出这一步注定会耗尽我所有心血,所以你觉得我敢赌吗?” 秦陆终于听懂了。 无边的暗黑终于撕开了一道缝隙允他一丝微光! 足以活命的光明。 狂乱的心跳几欲冲破胸膛,秦陆声音沙哑的几乎不成样子,近乎卑微的向他保证: “俞扬,你不是赌注,我才是。我向你保证,下一个十年,下下个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你都不会输。” 良久,就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时,秦陆听见,俞扬用极轻又极重的声音说: “秦陆,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肥不肥肥不肥肥不肥? 中不中中不中中不中? 再就是,这一章是破冰,小鱼只是愿意给秦陆一个机会,接下来还要看小陆子的表现啦[撒花][撒花][撒花] 第74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秦陆,最后一次。” 如果有人问,一句话会令人重生吗? 秦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 譬如此刻,巨大的狂喜和不可置信将他瞬间淹没,比新生先来的是强烈的窒息眩晕感。 秦陆用力掐自己的手背,疼感越清晰,心就越安稳,但他深陷自我怀疑,极度渴望再次确认:“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俞扬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不过几秒钟,秦陆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秦陆,我需要你明白,给你机会不是抹去过去,那些伤痕还在那里,我无法假装忘记。” 俞扬的声音不高,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只是想试试,试试我们是否还有废墟重建的可能。所以,这不是原谅的终点,而是你我重塑的起点,这条路不会好走,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秦陆收紧手臂,脸深深埋进俞扬后颈的衣领里,鼻尖轻轻蹭着温软的皮肤,贪婪地吮吸着失而复得的气息。 “谢谢……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一定能做好。我用我的余生起誓,再也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先从朋友做起吧。”俞扬被他抱得难受,无奈推了推他的胳膊,“朋友之间不该这么亲密。” “对不起。”秦陆收到信号,极克制地缓缓松开了力道,离开前还偷偷地深吸了一口俞扬身上温暖的味道。 恢复自由,俞扬转身,看向秦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了。 秦陆依旧英俊的具有攻击性,只是此时他的脸颊红肿、嘴角破裂、眼眶湿红,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可怜。 “哭什么?难看死了。” “我太高兴了。” 俞扬板着脸,冷言冷语:“别高兴的太早,你能不能通过考验期,谁也说不准。” 秦陆忙握住他的手,神情无比深情认真:“我一定会通过的。如何爱你这件事我已经在心底默默演练了无数遍。” “我不喜欢邋遢的男人,”俞扬嫌弃地抽回手,指了指他身后满桌的空酒瓶,“也不喜欢酗酒的男人。还有,别动不动就拉拉扯扯。”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你不喜欢我也不会碰你!我保证!”秦陆慌了神,忙举手发誓,“我很听你话的,当初你不喜欢我抽烟我也戒了。” 俞扬晃了晃神,歪着头问他:“我什么时候让你戒烟了?” 过往回忆像幅旧画卷隔着时光缓缓展开,俞扬醉酒的那个晚上就像颗他精心珍藏多年的糖果,含在嘴里甜蜜的同时隐隐酸涩。 秦陆决定隐瞒那个夜晚,他不想俞扬感觉难堪,于是抿唇一笑:“当初接星星的时候,你说过吸烟有害健康。” 是有这么一回事。 俞扬还记得那时对方脸色很臭、脾气很差,至今想来心中还有股郁气未消。 “噢,你不是说我越界了吗?” 多年的回旋镖还是扎在了自己身上。 酒意作祟下,秦陆没忍住,上前抱住他,小幅度左右摇晃着哄:“没有、没有越界,当初是你不理我我才口不择言,我心里明明在意的要死,我只是嘴硬。” “没人愿意为你的嘴硬买单。” “不硬了,再也不硬了,以后都是软的。” “……” 俞扬屏住呼吸,用力推他,“放开我,臭死了!说了不要拉拉扯扯,你怎么就是不听。” 秦陆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怀里空虚的要命,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肌肤饥渴症、拥抱饥渴症,从刚才开始他恨不能和俞扬时时刻刻贴在一起,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一切行为都是不由自主。 浴室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趁秦陆洗澡的间隙,俞扬的心脏终于从喧嚣中沉静了下来。 很奇怪,他明明是来讨伐的,最后却再一次软了心。 然而,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准备离开时,俞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散落一地的纸爱心吸引。 一枚枚颜色迥异的背后,是他一次次拒绝的证明,也是秦陆一遍遍固执收集的坚持。 当中,一枚皱巴巴的白色纸巾爱心,突兀又莽撞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在几十枚规整漂亮的彩纸爱心中,它显得格外寒酸、笨拙,甚至有些可怜。 心脏仿佛被羽毛轻轻刮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了起来。 俞扬还记得,它是秦陆初次尝试用这种幼稚的方式道歉,被心灰意冷的他毫不留情地揉皱丢弃。 本该已经被销毁的东西,如今竟好端端地装在塑封袋里,同其他纸爱心混在了一起。 俞扬长叹一口气,弯下腰,捡起这枚毫不起眼的白色。 白色,代表最初。 他和秦陆,需要归零。 尽管它布满连岁月都无法抹去的皱痕,却是情感新生的最为原始和最为纯粹的起点。 翌日清晨,俞扬推开门,眼底带着近乎一夜辗转留下的淡淡乌青。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那扇门也“咔哒”一声,秦陆从里面走出。 他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眼底的青黑比俞扬还要严重。 对视的一瞬,秦陆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里掺杂着紧张、期待,还有一种隐约的惶恐。 空气凝固了几秒。 这几秒里,秦陆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呼吸紊乱,像得了心梗。 俞扬关上门,门锁碰撞的声音像AED,秦陆喉结重重滚落,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 “早、早上好。”嗓音沙哑且颤抖。 “早。” 简单的一个字,秦陆只觉全部身家性命有了实质的归处。 不是梦,是真的。 劫后余生般,秦陆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他默默跟在俞扬身后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快要走出长巷,俞扬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送你上班。” “不用了。” 秦陆央求着,声音多了几分活气:“让我去吧,我想陪你。” 俞扬置疑:“你就没别的事做吗?” “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俞扬不再坚持,随秦陆跟着,却也不搭理他,倒不是刻意,主要是断得太久,很难马上接续。 早高峰,公交很挤,除了上班的社畜,赶早市的大爷大妈更不少。 这一次,俞扬上车后倒比以往轻松,秦陆像一座山,用身体和手臂将众人隔绝,给了俞扬舒适的方寸间。 就是秦陆别动不动往他身上靠就好了,比起和陌生人的身体接触,秦陆的身体更热更磨人。 过近的距离,俞扬甚至能感受到他从后方传来的沉稳的喘息、灼热的鼻息,和强劲的心跳。 还有秦陆的眼睛。 阳光、树影,车窗忽明忽暗,不变的是明亮的眼睛正灼灼地看着玻璃反射出的自己。 车里暖气充足,暧昧逐渐升温,俞扬垂下头,小半张脸藏进围巾里,无声躲避燎人的视线。 半小时后,抵达学校站台。 俞扬随人流下车,冷空气瞬间驱赶燥热,深呼吸几口凉气,一扫失眠后的混沌感,滞重的大脑无比清爽。 临近校门口,秦陆把拎了一路的保温盒递过去:“进办公室记得按时吃早饭。” 熟悉的保温盒,熟悉的嘱咐,俞扬愣愣着没接,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谢咎”。 很不合时宜,却在所难免。 “不用了,食堂有早餐。” 秦陆拦住转身欲走的俞扬:“食堂的饭哪有我做的好吃,听话,拿着。” 俞扬皱了皱眉,推开他的手:“别让我想起,你曾经多么成功的骗了我。” 秦陆脸上那抹闪亮的光彩瞬间黯淡,目光破碎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走了。”俞扬声音有一丝慌乱,想要尽快逃离这处低气压。 “小鱼!” 秦陆叫住他。 “你以为这是专属你和‘他’的习惯吗?可送早餐的这件事从来就不是谁的专属。我想对你好,想你吃得饱穿的暖,这不是在复制谁,即使你再不愿承认,我才是爱你的原件,而‘他’才是复印件,是我爱得够深,你才不愿清醒。” 俞扬:“别说了……” 秦陆却不愿听话。 既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需要重塑,那就要把以往的一切都打碎。 然后重组。 秦陆的声音太过深沉,仿佛要将积压了太久的、属于自己本身的那些印记,强行刻回俞扬自我封锁的认知里。 “俞扬,难道你忘了吗?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给你带过早餐。整整一个冬天,你爱吃的那家早餐,我每天都有早起排队买回来给你。” 一些被尘封的、模糊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俞扬。 大一上学期的那个冬天,从南方来到北方上学的俞扬很怕户外的强冷空气,一次次感冒后他变得极度贪恋暖气和被窝。甚至一段时间里,他一向早起的习惯被打破,他变得赖床,早饭也变得能省则省。但他只饿了两天,第三天,秦陆就把早饭送到了他嘴边,说是自己买多了,让他帮着消灭。 俞扬记得很清楚,蒸饺的味道很好,他吃完之后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不由得夸了几句。自那以后,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能吃到蒸饺,一个周七天,味道不会重样。 后来,俞扬听说食堂二楼的这家蒸饺很受学生欢迎,每天六点开卖,几乎半小时内就会卖空,但他每天醒来,就能闻到蒸饺的香味。 他问过秦陆,起这么早干嘛?秦陆只说他有早起跑步锻炼的习惯,可俞扬明明记得冬天来临前秦陆似乎没这个习惯。 但他没有多想,每天沉浸在能吃到秦陆亲手带的早餐的小确幸里。哪怕两个周后,他明显吃腻了蒸饺,但他以为秦陆喜欢,所以再腻的口味也变得清爽可口。 甚至中途秦陆有问过他,要不要换别的早餐吃,俞扬也只是摇摇头,告诉他蒸饺很好,他很喜欢。 “你……特意为了我?”俞扬眼中闪过一丝怔忪和恍惚。 “你以为呢?”秦陆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怀念,嘴角弯起一丝苦笑,“你不知道吧,我有偷偷给你起过一个外号。” “是什么?” “蒸饺狂魔。” “你才是。” “这都不重要了,求你给我个面子,尝尝我做的蒸饺,香菇猪肉馅的,你曾经最爱的味道。” 秦陆把保温盒再度递过去,这一次俞扬没拒绝,迟疑了几秒,终是伸手接了下来。 保温盒沉甸甸的,俞扬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谢谢。” 秦陆深深地看着他,言辞无比诚恳:“比起感谢,我更想要你明白,我们之间,有比那更早的起点。”—— 作者有话说:今日更新,达成[撒花][撒花][撒花] 第75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那天清晨以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仿佛一泓深潭偶尔泛起一丝涟漪。 界限虽被划定为“朋友”的范畴,俞扬却渐渐默许了那些越界的试探,他默许了那个总是会准时出现的人,默许了每日被妥帖安排的一日三餐,默许了生活中无孔不入却又恰当好处的渗透。 一切就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温软缠绵地裹住了他满身戒备的刺。 经过太多事,秦陆变得聪明,他深知俞扬的敏感与胆怯,如同一只受过惊吓的幼兽,对爱的渴望既强烈又瑟缩;更深知问题的根源,不是做得不够,而是说的太少,他是,俞扬也是。 于是,秦陆不再仅仅依赖行动,而是将满腔浓烈的爱意碾成细碎的语言,自然缀满彼此间的每个日常空隙。 每一天,比下课铃声更准时的是秦陆的信息: 【工作辛苦了,记得喝水】 【餐包里有巧克力,饿了垫垫】 【外面风大,别在户外待太久】 【嗓子不舒服记得吃润喉糖,趁你不注意塞你口袋里了……】 诸如此类,每天不断。 这天,俞扬吃着早餐,微信收到秦陆发来的照片,蔚蓝的天空上飘着一朵胖胖云。 【你看像不像黑仔?】 本没什么感觉,经他一提醒,猫耳、猫头、猫身子瞬间具象化了。 的确像黑仔后腿撑地举爪够逗猫棒的模样。 俞扬咬了一口角瓜鸡蛋馅的包子,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拇指轻点手机屏幕。 【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几乎是秒显。 俞扬盯着聊天界面,呼吸都悄悄放轻了。 【会好好工作,但会更想你。】 脸颊好热。 俞扬喝了口凉水降温。 “吃什么呢?这么香。”梁宴礼调侃道,“家里有个贴心的是好,一周早饭都不带重样的。” “要尝尝吗?”俞扬拿起一个包子,递了过去。 梁宴礼没跟他客气,顺手接了过去,三两口吃完包子,笑道:“别说,手艺真不错,果然抓住男人就要抓住胃,你最近被他养的气色不错。” 俞扬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就别打趣我了。” 梁宴礼还想玩笑几句,办公室里陆陆续续进来同事,两人及时转换话题,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下班时分,俞扬批阅完最后一本作文本,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拎起电脑包向校外走去。 秦陆早早等在校门口的大槐树下,身形挺拔,即使穿着最简单的便装,也难掩出众的气质,引得好几个女老师的注意。 “小鱼。”秦陆迎上来,很自然接过他手里的电脑包。 与此同时,在校门口值班的梁宴礼笑着招呼:“再见啊俞扬,今天的包子真不错,期待下次蹭饭啊。”他目光全程看着秦陆,笑得像只狐狸。 空气瞬间凝固。 秦陆提电脑包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默不作声走到俞扬右侧,用身体挡住俞扬,神情冷漠,淡淡点头:“梁老师喜欢就好。” 一路上,秦陆异常沉默。 沉默地上了公交车,沉默地拉俞扬坐下,沉默地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俞扬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和玻璃上反射出的秦陆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只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下了车,两人沉默着走进长巷,昏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秦陆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克制:“明天的早餐,可以吃面吗。” 俞扬下意识说:“拿到学校吃,面不会坨吗?” “可能会,”秦陆顿了顿,补充道,“那你克服一下,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会被分吃的东西。” “我只想做给你一个人吃。” 俞扬:“……” “所以你一路上都在想这个?” 秦陆“嗯”了一声。 俞扬忍不住笑道:“小气,反正我也吃不下啊。” 秦陆一本正经的强调:“你给谁都行,就他不行。” “为什么?” “谁会给情敌做饭吃?!”秦陆扶额。 俞扬这才意识到,秦陆是在吃醋,他和梁宴礼是朋友,朋友间的赠予不算什么。 但在秦陆眼里,梁宴礼是俞扬曾经的追求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的确是情敌的关系。 这瓶醋喝的不无道理。 俞扬愿意解释:“我和梁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确追过我,但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秦陆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嘴角紧抿,没有因为解释释然,反而周身的低气压更重。 俞扬皱起眉头,声音不由拔高,语气带着一丝冒火的质问:“你是不相信我吗?” 这一声像根针,终于刺破了沉默。 秦陆转身看着俞扬,看着他因为生气泛红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没有不信你。” 他停顿了片刻,垂眸思索,艰难地组织语言:“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语气里满是懊悔的颤音。 出乎意料的回答,俞扬满脸不明所以的茫然。 疑问没有持续很久,他听见秦陆继续说: “我一直在想,当初我把你特意煮给我的奶茶送给了晓薇,你当时……是不是也会像我现在这么难过?” “不,我想你肯定会比我更难过。”秦陆的声音更低了,仿佛在努力压抑痛楚,“我起码还能告诉你我的心情,可那个时候的你……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闻言,俞扬彻底愣住了。 那段早已被时光尘封的委屈,没想到会在遥远的现在被对方察觉,并且得到了珍视和怜惜。 俞扬心乱如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秦陆抬起眼,目光满是恳求,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俞扬还未曾复杂的情绪里抽身,依旧没有反应。 秦陆迎着他的目光,试探性地上前一步,见他没有抗拒,便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将他拥入怀中。 怀抱温暖熟悉,驱散了寒冬的冷。 秦陆的下巴轻轻抵在俞扬肩头:“我知道现在道歉太晚,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宝贝。” “我以前真的很不好,想想就会替你觉得委屈,真的谢谢你愿意毫无保留地继续爱我。” “也请你继续爱下去吧,你的爱人已经足够清醒,我们一起走向更好的人生,好吗?” 无声或许不等于默认,拥抱却是最好的回馈。 俞扬终于抬起手,用力回抱住秦陆,温热的泪水无声泅入深沉的夜色。 爱情,周而复始—— 作者有话说:短小精悍[撒花][撒花][撒花] 请叫我甜文作者[撒花][撒花][撒花] 第76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A市的江景大平层散发着清冷气息,一周后就是俞扬的生日,秦陆回来取些东西,他径直走进卧室,打开床边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空荡荡的,只放了四件东西,那枚被退回的手表,被退回的情侣对戒,被丢弃的皮质钱包,还有一条灰色的线织围巾。 秦陆取出那条围巾,宝贝似的绕上脖颈,脸深深埋了进去,味道早已不复当年,但依旧温暖的不像话。 围巾是俞扬送的,开始他以为是买的,直到暗恋被戳破的那天,他才从表白墙上窥知它是俞扬躲在暗处花了一个周的时间一针一线织好的。 搬离宿舍的那天,许多和俞扬相关的物品他都没带,唯独没丢下这条围巾,或许是没发现,或许是珍视不自知,总之后来出国收拾行李时,他下意识带走了这条围巾。 美国的冬天很冷,这条围巾陪了他度过了整整六个冬天,即使后来他收到了更昂贵更舒适的围巾,他也不曾换下来过,有人问过他原因,他总说习惯了。 现在想来,或许冷的不是天气,而是身边没了那个人,他只能借助围巾汲取一丝温暖。 秦陆将其余物品一一取出,每拿一样,心就愈痛一分,因为每一件的背后都暗示着分离。 尤其是那个被他亲自逼迫俞扬丢弃的黑色钱包,指腹触及的瞬间,心脏像是被攥紧,骤然一痛。 那个除夕夜,他失魂落魄地从俞扬家离开,却在走出单元门后疯了一样地在雪地里寻找并捡回了它。 然而当时痛楚太深,他根本就没有勇气打开,于是这只黑色钱包就如同一个不敢触碰的禁忌,被他锁在保险柜里沉睡了多年。 今日,它重见天日,时隔十年,依旧如新,仿佛时间从未流逝,还停留在最初的位置。 秦陆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打开,钱包里空荡荡的,只有相片夹里正平整地叠放着一张百元纸币。 多年商海沉浮,秦陆早已练就一身敏锐地观察力,他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纸币下面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他没有犹豫,小心抽出纸币。 下一秒,世界骤然黑白。 一张略微褪色、像素不高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陆自己,是他大一上学期篮球赛夺冠后,意气风发站在领奖台上的瞬间。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全队都在,他家里的相册里还有那张大合照,但此刻钱包里装着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独照。 记忆回溯,他想起了那时,俞扬就站在看台下,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后来他也问过,是不是拍了照片,但被俞扬否认了。 原来那个瞬间,俞扬捕捉了他的影像偷偷珍藏,或许这么多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俞扬就是靠着这张模糊的相片,来纾解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 尖锐的酸楚直刺心脏,秦陆颤抖着摩挲着照片,指腹能感受到塑料皮上明显的摩擦感。是了,他这才意识到钱包明明很新,唯独那层透明塑料封泛黄发旧,那一定是俞扬抚摸了无数遍的原因。 俞扬的爱一直很安静,他情愿渊沉海底,独自迎接一场汹涌海啸,也不愿身处宁静海平面的秦陆听见那些沉闷回响。 从开始到现在,俞扬的爱,一直都拿得出手。 秦陆眼眶渐渐湿润,指腹突然触及到照片下有一个小小的、坚硬的凸起。他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控制着颤动的手指,将照片抽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透明防水袋,里面似乎装着一堆被撕得粉碎的泛黄纸屑。 即使还不知道是什么,恐惧感却突然降临。 秦陆席地而坐,打开防水袋,将那些碎片倒在地毯上,然后凭借着纸片的轮廓、字句的笔画,一片、一片,慢慢地拼凑。 随着拼图初见雏形,呼吸声越来越快,手指越来越抖,秦陆像帕金森患者,身体不受控的震颤起来。 当最后一片纸屑归位,那些破碎的文字终于再次聚合成一份完整的亲情。 【宝贝崽,爸爸妈妈爱你呀,希望你平平安安出生,快快乐乐长大,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 他的俞扬,他的宝贝,不是个缺爱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初,也曾被那样热烈的幸福的期待着,只是命运的轨迹轮转,无情剥夺了一个本该幸福的人的幸福人生。 秦陆耳边响起一声尖锐到极致的耳鸣,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听觉感知。 世界在他眼前扭曲、旋转,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除夕夜他无情逼迫俞扬丢掉这一切的痛苦回忆。 他一直以为,俞扬那次崩溃自杀,是因为承受不住爱情破灭的打击。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那个烟花绚烂万家团圆的夜晚,俞扬面对的,不仅仅是爱情世界的轰然倒塌,更是亲情世界的骤然决堤!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是他,亲手打碎了俞扬赖以生存的最后念想! 也是他,亲手将俞扬推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刽子手依仗无知肆意行凶,无辜者吞咽泪水沉默自毁!!! “啊——!!!!!!!” 一声懊悔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从胸腔爆裂出来,崩溃的呜咽声在房间里久久难停。 窗外,雪花从数万米高空落下,终于能好好看一回人间—— 作者有话说:写哭了[爆哭][爆哭][爆哭] 我的小鱼宝宝呜呜呜~ 76终于完完全全清醒[撒花][撒花][撒花] 爱是常怀亏欠,我想至此,他对小鱼宝宝的爱已达顶峰,这一世,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分开[撒花][撒花][撒花] 应该没几章就可以完结了,但我预估不出来,后面还会有两个感情转折点,有些内容还没交代,我会把坑全部填满~ 谢谢大家陪伴,别怪我今天更新少,这两天要整理的工作材料很多,今天原本可能木有更新,但怕你们失望,我充分利用了一切碎片化时间。 所以[撒花][撒花][撒花]夸我好嘛[撒花][撒花][撒花] 第77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分开不过四十八个小时,俞扬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秦陆。 清晨的长巷还带着未散的冷雾,俞扬拎着布袋子准备前往早市买菜,巷子口却猛地刹停一辆风尘仆仆的迈巴赫。车门打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跨了出来,却令他几乎不敢相认。 秦陆就像生了一场掏心蚀骨的大病,头发凌乱不堪,眼底乌青浓重,下颌胡茬青黑,衬衫皱皱巴巴,似乎生理和心理都处于一种严重透支的状态。 对视的瞬间,俞扬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双他曾沉浸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正掀起一场名为爱的风暴潮,那爱意太满太灼热,几乎要将毫无预备的他淹没。 只是那爱意背后似乎藏着俞扬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像是,很痛苦。 秦陆冲了过来,近乎失态地将他紧紧抱住,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俞扬被他撞得退了半步,拎着的布袋掉在地上,手下意识想推开,却在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无法自抑的细微颤抖时,变成了轻轻地回拥。 两人还是第一次在外面,无所顾忌的拥抱对方。 “你开车回来的?”俞扬的声音困在围巾里有些发闷。 “嗯。”秦陆把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气息,一想到这具温热的身体差点因为他变得冰冷,声音就沙哑的厉害,“A市暴雨,航班全停了。” 从A市到S市,一千八百多公里的路程,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一天的不眠不休。 俞扬顿了顿,轻声说:“雨又不是不会停。” “雨会停,”秦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疲惫的胸腔里挤出来,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但想你不会。” “与其被困在机场,被动地等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我宁愿自己掌控方向回来见你。”声音愈发沉哑,却更加缱绻,“起码,车轮碾过的每一公里,流逝的每一秒钟,都是我在拼命地靠近你。” 俞扬发现,秦陆从A市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这种变化很细微,并非明目张胆的越界,却像无处不在的空气,将他温柔的包裹起来。 两人难得独处的时候,无论他在做什么,秦陆都会目光沉沉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粘稠的几乎能拉出丝来,眼底却又暗藏着难言绵长的痛楚;一起出门在外时,秦陆会以挡开人群为名,无比自然地用手虚揽住他的后腰,或者干脆走在他身后一步之外…… 俞扬隐隐觉得,秦陆从A市回来后,心里似乎藏了一个无比沉重的秘密,如同沉船的锚,重重坠在心底。 好几次想开口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天,俞扬前往市图书馆查资料,秦陆果然要陪他一起去。 两人走在路上,俞扬无论快走慢走,秦陆始终比他慢一步,哪怕他故意停下,示意秦陆先走,秦陆也会停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推他的后腰,示意他先走。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多次一定是有意为之。 俞扬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他,眉峰微蹙:“你是保镖吗?为什么总走在我身后?” 秦陆也立刻停下来,隔着一步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流动着足以令人溺毙的温柔。 “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以前你一直都在默默看着我的背影。果然……很辛苦。” 俞扬看着他,一时失了语。 无数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瞬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安静的教室里、下课的人潮中、喧闹的球场边、空旷的长廊里、长长的校道尽头……还有对方拉着行李箱决绝消失前的影像…… 在那段又短又长苦苦暗恋的酸涩岁月里,他的目光永远只能贪婪又卑微地追随着前方那个挺拔耀眼的身影,哪怕在心里将他描摹了千千万万遍,却从不敢奢望能与对方并肩。 秦陆继续说:“现在,换我站在你的身后。”他的手缓缓抬起,帮俞扬仔细整理微乱的围巾,仿佛在进行一场迟来的交接。 “以后,由我来守望你。你勇敢地往前走,我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悬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自然而然地十指交扣。 俞扬走向秦陆,与他并肩而立。 “一起走吧。” 秦陆握实俞扬的手,手掌猛地收紧,想将对方永远镌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好,一起走。” 时隔十年之久的并肩而行,终于在这一刻…… 达成圆满—— 作者有话说:最近流行感冒又开始了,我似乎又中招了,从昨晚开始就头疼欲裂,今天依旧短小精悍,明天见宝贝们[撒花][撒花][撒花] 第78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十二月二十八日,俞扬生日这天,恰逢周末,秦陆一早送他去中心医院体检,把人送到后,秦陆赶回俞扬家,如今他重获开门权限,像主人般登堂入室。 两只猫看见他都不太客气。 黑仔慢悠悠走过去呼了他一巴掌;花妞胆小脾气大,远远朝着他呲牙哈气。 秦陆深吸一口气,低骂两只小混蛋没良心,有了爸忘了爹,上前一手一只,拎着猫脖子,走进卫生间。 没多久,卫生间响起猫咪骂街,和淋浴头喷水的声音,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衣裤半湿的秦陆拎着两只“充气”的小毛球走出来,分别丢进两个猫笼。 “今天爸爸生日,你们最好乖一点,我们得让他开心,对不对?” 说完,像是收买猫心,他开了两个猫罐头,分别放进两只猫笼,趁黑仔花妞吃的高兴,他给黑仔戴了一只白色领结,给花妞脑袋上夹了只红色蝴蝶结。 又在家里进进出出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自己家换了一身还算正式的衣服,还特意围上了俞扬织给他的那条围巾。 今日的阳光很好,但冬日的寒风依旧凛冽。 俞扬刚走出中心医院的大门,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的秦陆,以及他颈间的那条熟悉的略显陈旧的灰色围巾。 他脚步微顿,愣了一瞬才走上前。 “围巾你还留着?” 秦陆抬手抚摸围巾,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会一直留着。”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春日的风,瞬间驱走寒冷。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 吃完饭,俞扬提出想去一趟花店,秦陆没吭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汽车后备箱。 后备箱里,两束开得正艳的玫瑰花被精致的包装纸层层裹住。 秦陆:“我亲手种的,阿姨会喜欢。” 丝丝缕缕的感动自心脏外散,俞扬鼻尖泛起一阵微酸:“谢谢你,她一定会喜欢的。” 俞扬特意挑下午来怀思园,是为了避开那个多年不见的父亲。 记忆中,父亲总会很早,带着初绽的玫瑰前去祭奠爱人。 幼时,俞扬还怀揣着对父爱的微弱渴望,曾一次次缠着奶奶早一点、再早一点去墓园,只为制造一场偶遇。 然而每一次,那束属于父亲的玫瑰花,总是比他更早地静立在母亲碑前。 年复一年,父子之间,竟从未碰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俞扬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甚至宁愿避开,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 于他而言,父亲,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停车场里。俞扬抱着玫瑰花束,轻声问:“你要一起去吗?” 秦陆抱着另一束玫瑰花:“别担心,阿姨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沉重:“你生病的那几年,每一年今天的前一天,我都会亲自来向她道歉。” 俞扬没再说什么,默认了他的同行。 他边走边想,秦陆说错了,母亲认识他的时间,或许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早在他情窦初开,初次为秦陆心动不已时,他就已经在心底将这份隐秘的喜悦,悄悄告诉了远在天国的母亲。 墓园很宁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然而今年,母亲的墓碑前,竟意外的空荡。 属于父亲的那束早到的玫瑰,竟没有出现。 俞扬微微一愣,心绪有些乱,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撞见父亲。 踌躇间,秦陆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俯身将玫瑰轻轻放在俞扬母亲的碑前。 俞扬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他扬起嘴角微笑着将怀里的玫瑰花束同样放了下去。 两人并肩而立,对着墓碑郑重的三鞠躬。 随后,秦陆走向远处,独留俞扬一人,给他们母子独处的机会。 俞扬坐在母亲碑前,用手帕轻轻擦拭碑上的尘土落叶。 “妈妈,我来看您了。我现在一切都好,工作顺利,身体还算健康,最近好像也很快乐,所以您可以安心了。” “今天陪我来的这个人,您一定很熟悉了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介绍他,毕竟我还没有答应做他的男朋友,或许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那些过往,让我对恋人这层身份充满恐惧。可是妈妈,我骗不了自己,我知道我是爱他的。” “仔细想想,这辈子活到现在,我的心竟然只对他一个人真正地跳动过,即便他曾经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未来会怎样,我不清楚。但至少此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欢喜,我想要抓住这一次。妈妈,您会祝福我的,对吗?”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过去我总在想,生命消逝前的那一刻,您会不会后悔生下我。我想不出答案,但我想说,妈妈,我永远爱您。” 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恰在此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胸口,俞扬抬手接住,指尖摩挲叶面,对着墓碑笑道:“谢谢妈妈,这份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道别后,秦陆陪着俞扬又探望了奶奶。 俞扬将提前准备好的桃酥恭敬地摆放在墓碑前。 由于胃癌,奶奶临终前最想吃一口老味道的桃酥,却苦于无法吞咽,只能掰些碎渣含在嘴里尝尝味道。 俞扬鞠完躬,说:“奶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这是我……我朋友亲手做的。” 秦陆站在他身后,声音沉稳而坚定:“奶奶,今后的桃酥,都由我来做。” 祭拜完亲人,两人顺着石阶下山。 没走几步,秦陆忽然停下,摸了摸口袋,眉峰微蹙:“车钥匙好像落在阿姨那儿了,我上去找找,你在这儿等我。” 秦陆转身,跑上山,回到俞扬母亲墓前,他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那方墓碑,那个微笑的年轻母亲,郑重地双膝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阿姨,”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如同立誓,“我向您保证,这辈子都会对小鱼好。他的平安喜乐,余生的幸福,都由我来负责到底。我和他,我们一定会成为这世间最亲密的爱人和最温暖的家人。所以,请您放心的把他交给我吧,我会用我的全部来爱他保护他。” 凛冽的山风倏尔慢了下来,好似温柔的嘱托和祝福。 秦陆最后又磕了一个头,无比诚恳地说了一句。 “谢谢您,妈妈。” 暮色降临,玻璃窗覆了一层水雾,屋内暖意融融。 秦陆没想要大操大办的庆祝,如今他只想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家里,安静地陪俞扬度过这个特别的日子。 黑仔和花妞很给面,不像往常那样折腾,黑仔乖顺地蜷在俞扬膝头;花妞则一直跟在秦陆脚边,等着猫爹偶尔善心大发丢一口吃的。 俞扬看着秦陆端出他精心准备的生日餐,每道菜全是他爱吃的,长寿面里甚至还飘着几颗馄饨。 “这个馄饨……”俞扬用筷子戳了戳。 秦陆笑道:“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俞扬夹起一颗馄饨,一口咬下去,惊喜地抬起头:“鸡丝馄饨?你……你会做?” 所以酒店那次,也是他做的吗? 但味道还是有差异的,只是这次的味道竟和那家馆子一模一样。 秦陆笑道:“以后你爱吃的,我都会亲手做给你,只是原味鸡丝馄饨还是要少吃,汤底鲜却不新鲜,也就是你生日,给你打打牙祭。” 俞扬把整碗馄饨面吃完,笑得灿烂:“好吃。” 秦陆看着俞扬,暖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一分钟只有六十秒,秦陆心动了六十次。 吹完蜡烛,切完蛋糕,秦陆举杯:“小鱼,生日快乐!” 俞扬端起果汁杯,和他轻轻碰杯:“谢谢,我很快乐。” 饭后,秦陆取出一个蓝丝绒盒子递过去:“生日礼物。” 俞扬打开时微微一怔,盒子里装的正是那块曾经被他退还小王子主题腕表。 “这太贵重了……”俞扬下意识想要推拒。 秦陆轻轻握住他的手:“小鱼,不要把它当成一件商品,我附在上面的心意,比他本身的价值要贵重得多。” 这一次,俞扬再没有拒绝,他任由秦陆为他佩戴,冰凉的金属表带贴上手腕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圆满。 紧接着,秦陆又取出一个让俞扬彻底愣住的东西。 那个他以为早已遗失的钱包,导致他世界彻底崩溃的精神寄托,竟在此时此刻,失而复得。 “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俞扬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尾音里夹杂着细微的哽咽。 “我一直都有好好收着,”秦陆说,“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 俞扬接过这个承载他太多感情地钱包,指尖微微发抖,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钱包确认。 秦陆却轻轻按住他的手:“等我回家以后再打开,好吗?” 这个请求有些奇怪,但俞扬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猫咪酣睡,俞扬独自坐在床边,终于打开了这个失而复得的钱包。 相片夹里依旧放着那张折叠的百元纸币。 俞扬将纸币缓缓抽出。 秦陆的独照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他枕在秦陆肩头安睡的照片,照片里的秦陆似乎也睡着了,侧脸贴在他的额头,唇角似乎碰到了他的皮肤。 俞扬记得,这背景是在他们前往东亭山红叶谷秋游的大巴车上,他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但秦陆竟一直偷偷保存着吗。 那么,秦陆一定看到那个了吧? 俞扬急切地抽出照片,下一秒,他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小小的透明密封袋里,那些碎纸片被完美复原,每一片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它只保留了岁月的痕迹,却再也不见一丝裂痕。 指腹不住摩挲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俞扬能百分百的确认,这不是复制品,而是原品的复原。 下面还有一封简短的手写信,是秦陆的笔迹: 【小鱼: 从今往后,你的相片夹里只会存放属于我们的共同记忆。而那些曾经破碎的被撕裂的爱,也都会一一复原。 你不再是一个人。 ——秦陆】 俞扬冲出家门,用力敲响秦陆的家门。 门开的瞬间,他扑了上去,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一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对准那双薄唇,用力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饱含泪水咸涩的吻,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甜蜜。 秦陆在片刻的惊讶后,深深回应了这个吻,在将踉跄的俞扬拥入怀中的那一刻,秦陆想: 属于他的玫瑰,终于,开花了—— 作者有话说:救命,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哈哈哈,但写完我就枯竭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本来想放着明天发,但我忍不住了,发出来吧哈哈哈[撒花][撒花][撒花] 但我想说,明天很可能就挤不出来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然后你们懂得,我周末陪小宝宝哒[撒花][撒花][撒花] 所以再见很可能是下周啦[抱抱][抱抱][抱抱] 从现在的进度来看,目测下周就能完结了,宝宝们,我们静待花开[撒花][撒花][撒花] 第79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从没幻想过,会和秦陆上床,哪怕最迷恋的时刻,他也没敢做这种亵渎神明的梦。 他就像个禁欲的修士,潜意识里将性和秦陆割裂,两者有一点融合就是一种背德罪过。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任性一回,而最大的任性就是肆意掠夺秦陆的呼吸。 逼仄的玄关承受不住这份骤来的热情,秦陆适时反攻,伸手将俞扬竖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怦怦怦怦怦怦……” 缠绵的呼吸下早已分不清是谁过速的心跳声,唯有通过难舍难分分外紧密的拥抱来互相传递渴望。 俞扬快要喘不动气了,他找准时机张嘴喘息,却很快又被强势堵住呼吸的通道。 在强烈的窒息感下,他竟诡异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欢愉。 后背触及柔软床垫的瞬间,像某种开关开启,俞扬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攥紧了正在俯视着他的秦陆的衣服。 “等、等一下……”俞扬眼尾浮红,目光湿润,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慌乱,“秦陆,我不需要怜悯,你能明白吗?” 安全感依旧是俞扬的软肋,哪怕秦陆一遍遍说爱,他也会在某一个时刻陷入茫然的自我怀疑。 秦陆压了压腰,贴近的那一刻,他哑声回答:“你感受到了吗?这不是怜悯,是欲望。” 感官感受过于强烈,俞扬偏过头,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秦陆吻了吻他嫩红色的耳垂:“小鱼,决定权从来就不在我这里。” 俞扬转过脸,目光迷离地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秦陆,对方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体位,却莫名的卑微乞怜。 就像是……神明,自愿堕落人间,匍匐修士脚边,伸长脆弱的脖颈祈求尘缘枷锁,甘愿自缚成为爱欲的奴隶。 俞扬的手贴向对方的胸口,鲜活的体温,紧实的肌理,蓬勃的爆发力,力量感十足。当然,最难以忽视的,是心跳搏动的沉稳浑厚,在这一刻,与爱同频。 或许,这是最好的时刻。 鸵鸟再也不甘把头深埋沙漠,俞扬双手捧住秦陆的脸,与他深情对视,无比认真地问:“那么,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世界好像被突然按下了停止键。 秦陆感到一瞬间失聪,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俞扬的那句话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不止。 “我是在做梦吗?” 俞扬笑着摇了摇头:“需要我掐你一下吗?” 见对方恍惚像是傻了一样,俞扬微微抬起上半身,嘴唇轻轻贴在了秦陆的眉心,一遍轻触,一遍呢喃:“是真的,不是梦。” 确认不是梦的瞬间,那些被强行压抑多年的痛楚、酸涩、悔恨……无数情绪混合着巨大的幸福感,一起涌入心脏,瞬间填满裂隙。 秦陆红着眼,笑容无比艰涩:“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他俯身抱紧俞扬,极轻极重地唤:“你好,我的男朋友。” 月亮挂在夜空,室内不断升温。 神明重新拿回了主导权,耐心引导着青涩的爱人,修士稚嫩地回应一切,敞开心扉任神明一遍遍索求,一次次共赴身心交融的极乐。 夜还很长,有情人,不必匆忙。 次日中午,卧室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俞扬在秦陆怀里醒来,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他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深灰色的被子从肩膀滑落,露出胸前斑驳的红痕。 在散落一地的衣物里摸索片刻,俞扬才从上衣口袋里找出正在震鸣的手机。 “你好,请问是俞扬先生吗?” “我是。”俞扬的声音还带着使用过度的沙哑。 秦陆听见声音醒来,结实的手臂环过俞扬的腰,顺手拉起被子将他裸露的上半身裹好,自己则懒懒地趴在他的脊背上,下巴抵着他瘦削的肩胛骨。 电话那头不断说着什么,秦陆能清晰地感受到,俞扬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好的,我知道了。”俞扬顿了顿,“我会尽快赶到,谢谢。” 电话挂断后,秦陆纳闷:“谁的电话?” 俞扬沉默了半晌,喉结轻轻滚动:“中心医院……肿瘤科……” 甜蜜的氛围瞬间消散,秦陆猛地坐直身子,想起俞扬昨天刚在中心医院接受了全面体检,心脏骤然收紧。 “不可能!”秦陆声音不自觉拔高,“一定是误诊!你在英国最后一次的体检报告我看过,除了一些亚健康问题,其他的都很好……不可能啊……不可能几个月就……” 瞬间的慌乱,秦陆突然镇静下来,他腰板挺得很直,像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灯塔:“没关系的小鱼,就算真的生病也没关系,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治疗手段,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不用害怕,我……” “不是我……”俞扬轻声打断。 秦陆愣住:“那医院联系你做什么?” 俞扬转过身,对上他焦虑的目光,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 “是我父亲。”—— 作者有话说:嘿嘿嘿嘿,想不到吧[撒花][撒花][撒花]我更新啦哈哈哈[撒花][撒花][撒花]我真是个勤快的咕咕(bushi……) 那么这一次,就是真的周一见啦,周末愉快宝贝们[抱抱][抱抱][抱抱] 第80章 暗恋,爱情的回归线 俞扬一直觉得,他这辈子和医院似乎格外有缘,人生的几次重要转折点都在医院,几乎每一次都暗示着即将到来的下坡路。 就像现在,他终于得知了父亲的下落,却被迫迎来了父亲早已身患重病的噩耗。 “俞先生,您父亲是胰腺癌晚期,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基本没有了治疗的必要,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根据他病情的发展状况,应该就这几天了,也可能更快,所以你们还是多陪陪病人吧。” 俞扬脸色苍白着听完医生的话,眼神空洞地望着不远处ICU那扇沉重的紧闭的大门,心想人生真是讽刺,和父亲再见的代价竟是不久后的永别。 其实这个结局他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到来,毕竟父亲还不到六十岁,太年轻了,也太沉重了。 秦陆站在俞扬身边,安抚地握着他冰凉的手:“要进去看看吗?” 闻言,俞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沉默半晌后他缓慢地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看到我,他会生气的。” 在父亲眼里,他是夺走母亲生命的凶手。冷漠、忽视、恶言,甚至偶尔不自控的暴力,构成了俞扬全部的童年和青春。 见面,不过是折磨。对他是,对父亲更是。他又何必去给一个生命正在倒计时的人心口添堵。 秦陆看着俞扬紧绷的神情,眼神里满是纠结痛苦,他心疼地捏了捏俞扬的手,低声说:“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替你进去看他。” 俞扬没有回应,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下意识紧紧贴着墙壁,妄图秦陆不在时从那面冰冷的水泥墙上汲取一丝支撑的力度。 秦陆穿上防护服,随护士走进ICU。 病床上,被肿瘤折磨的俞志国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骨头上覆着一层干枯褶皱的皮肤,露在被子外的肩胛和手臂像是一碰就会断。与极度消瘦形成残酷对比的是他的腹部异常肿大,高高隆起像即将临盆的产妇。加上他浑身呈现出一种诡异地暗黄色,像极了最廉价的侏儒恐怖蜡像。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插满管子,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监护仪上不规则的微弱曲线。 护士走到俞志国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俞志国,你家人来看你了。” 听见动静,俞志国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秦陆看见,俞志国那双浑浊暗淡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簇微火,那火光跳动着,似乎想从他脸上确认什么,但很快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急切地探寻。 俞志国的头已经不能动了,那双浑浊暗黄的眼睛封印在深陷的眼窝里,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门口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等待着谁。 “不用看了,”各种仪器的滴滴声中,秦陆刻意提高了声音,显得无比冰冷,“他在门口。” 俞志国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手指颤颤巍巍地努力指向门口,眼睛盯着秦陆,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不会进来。”秦陆的语气很平静,不是在指责,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他曾经像你一样,隔着一扇门,静静等了你三十年。这三十年里,他等你回头看他一眼,等你能像其他父亲那样,拍拍他的头,给他一个拥抱。但他等到的,始终只有失望,你甚至连一句好话都吝啬给他。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你的那点渴望,早就被磨没了,磨干净了,连一点渣都不剩。他现在就在门外,却跨不进这一步。因为他怕你见到他会不高兴,怕再次看见你厌恶他的那种眼神,怕你这件事早就已经成为他骨子里的本能了。” 俞志国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数字微微波动,发出间歇的警报声。 秦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为俞扬的痛苦感到不值和心痛,于是他接着说:“况且,就算他现在想进来,我也不会同意。” “在爱他这件事上,你比我更混蛋!所以,你不配让他直面你死亡时的痛苦,更不配让他为你流一滴眼泪,你更不该让你现在的这副模样成为他余生记忆里关于你的最后画面,那太沉重了,他不该受这个罪。” 老人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从他一遍遍重复的口型中,秦陆能分辨的出来。 俞志国在说:“对不起……” 秦陆没有因为他行将就木就放过他,如果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那始作俑者活该接受良心的制裁。 “听着俞先生,你对不起俞扬,更对不起阿姨。”秦陆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却像是在念判决书,“你最爱的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子,你这三十年来是怎么对待的?你最大的失败不是没能留住你的妻子,而是你亲手持续地伤害了她留在这个世上唯一挚爱的骨血!” “当然,我也伤害过他……”秦陆直起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可庆幸的是我还有时间,可以用余生去慢慢弥补他过去三十年所受的苦。而你,就只能躺在这里,在弥留之际无力地忏悔。但如果,你还留有一名父亲的善良,就再多坚持几天吧,我不想他刚过完生日,就要为你披麻戴孝。” 说完,秦陆不再看俞志国的反应,决绝转身,走出ICU。 门外,俞扬依旧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石膏像,但他看得出来,俞扬的身体在颤抖。 秦陆走过去,把俞扬轻轻抱住,用温暖的胸膛为他支起了一片足以栖身的空间。 七天后,俞志国病逝。 后事全程由秦陆操办,俞家亲戚不多,前后忙了三天,一切尘埃落定。 俞扬尽到了为人子的情分,亲手捧着骨灰盒,将父亲和母亲合葬。 时隔三十年,阴阳相隔的爱人,终于团聚。 最讽刺的是,俞志国租住的小屋距离家不足五公里,仅仅相隔六个公交车站。 推开门,一股清贫孤寂感扑面而来,小屋里家具寥寥无几,所以收拾起来并不费力。 自俞志国死后,俞扬的表情就很平静,平静的令人担忧,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秦陆几乎是寸步不离,此刻正默默陪俞扬将一件件遗物归类放好。 卧室里,唯一算得上装饰的物品,是床头柜上那张落了一层薄灰的彩色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温暖、眉眼温柔,正是俞扬的母亲。 遗像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早已干枯多时的玫瑰花,以最为直观的方式分割了生与死的界限。 床板下,一个老式的密码箱出现在两人面前,它锁着,八位数的密码锁亟待开启那些尘封的秘密。 秦陆蹙了一下眉,他忽然想起,俞志国离世的前两天,每次他靠近照顾时,那双枯黄的手总会固执地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颤抖着划写出一些数字。 一遍又一遍,笔画紊乱,顺序颠倒,但秦陆在第一时间就拼凑出了那串数字。 19951228 那是俞扬的生日,亦是他母亲的忌日,是一个新生与死亡并存,充满矛盾和痛苦的日子。 “密码应该是我妈妈的生日,”俞扬看着密码箱,眼神复杂,声音沙哑地说,“我来试试看吧。” “不,我知道密码。”秦陆接过箱子,指尖沉重,按照顺序缓缓转动密码锁。 最后一位数字输入,锁扣“咔哒”一声,箱子弹开了一条缝。 在俞扬的注视下,秦陆打开了箱盖,箱子里的东西很少。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本工行的存折,一封未拆的信。 俞扬最先拿起照片。 照片明显是在产房里拍的,背景还能看见抢救仪器。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俞扬的妈妈,她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额发,脸上甚至还留有未擦干净的血迹。她虚弱地靠在满脸痛色的父亲怀里,而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婴孩。她正温柔地低着头,无比眷恋地亲吻着婴儿的额头。尽管虚弱,尽管狼狈,尽管不舍……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妈妈的脸上竟无比清晰地噙着一抹浅笑。 隔着遥远的时光,俞扬在这张鲜活的照片里,看见了妈妈迎接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初也是最后的模样。 是爱,是祝福,是不后悔,是怕来不及…… 俞扬颤抖着打开那封沉甸甸的信,里面是几页信纸,字迹有些潦草,还有莫名的水渍。 扬扬: 请允许我这么喊你,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所以就让我这一次吧。 箱子里有张存折,里面有六十万。别惊讶,爸爸没什么本事,这是这些年我一点点攒下来的。你妈妈走后,我浑噩了大半生,但总想着要给你留下点什么,钱不多,但希望你能用得上。也请不要拒绝,就当做是爸爸对你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再就是有件事,我瞒了你三十年,也愧对你妈妈三十年。你妈妈临走时曾紧紧抓着我的手,反复嘱咐我照顾好你,说她不后悔生下你,说你是她最大的骄傲。你知道吗?你的名字也是你妈妈起得,谐音欲扬先抑。她说你一出生就失去妈妈很可怜,但她相信你在经历坎坷之后一定会厚积薄发越来越好。扬扬,你妈妈把她所有的爱和期盼都寄希望在你的名字里,是我……是我辜负了她,更辜负了你…… 儿子,对不起。 爸爸是个很懦弱的人,最后也只能用这种懦弱的方式来跟你道歉。我不该把失去你妈妈的痛苦全部扭曲成对你的怨恨和冷漠。即使我后来意识到了我的错误,整日在悔恨中煎熬,但我却失去了面对你道歉的勇气,我不配做你的父亲,也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是你妈妈留给我的、留给这个世界的最美好最珍贵的礼物。 永别了,儿子。 愿你余生,平安喜乐,如你妈妈所愿,破抑昂扬。 俞志国绝笔 信纸从颤抖的指尖飘落,俞扬扑进秦陆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积蓄三十年的委屈,压抑数日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也在这一刻,释然。 秦陆默默发誓。 余生,他的小鱼,只会幸福—— 作者有话说:好吧~这章木有完结,也就是说下一章必然是爱情的终点站[撒花][撒花][撒花]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下一章刚好是81章,九九八十一难度过,我的儿子们必然幸福99,快乐99,相伴99~[加一][加一][加一] 期待,Happy Ending[撒花][撒花][撒花]《 》 【全文完】 第81章 暗恋,爱情的终点站 深冬,机场外的梧桐叶已经落光,光秃秃的枝丫风中摇摆,积蓄力量,悄悄孕育下一个春天。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S市前往A市的SN5256次航班即将起飞,请还未登机的旅客尽快前往D3登机口登机,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VIP候机厅的广播第三次催促登机,秦陆这才不舍地松开了那只握了一路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体温。 俞扬帮他理了理并不算凌乱的衣领,动作缓慢而细致:“好了,快走吧,别误了登机。” “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衣服穿暖点,早睡别熬夜……”秦陆看着他,满眼眷恋,不放心的叮嘱,“在我回来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俞扬一边点头,一边推着他往登机口的方向走:“是是是,秦大管家,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就放心去忙吧。” 秦陆揉了把他头顶的软发,简单道了声别,这才拉着行李箱,转身往登机口走。 俞扬的目光以秦陆为中心不断延展,纵使过往旅客来去匆匆,却都无法闯入他滚烫缠绵的视界里。 所谓爱情,或许就是,明明人还在眼前,思念却早已开始。 不过这一次,这场相思局的主人公,不再只有俞扬一个人。 秦陆走到转角处,猛地松开了手。 行李箱“砰”的一声,重重倒地。 转身的瞬间,他宽大的风衣下摆撩起一阵疾风,好似汹涌爱意藏不住。 俞扬眼睁睁地看着秦陆正不顾一切地朝他狂奔而来。 人愣在原地,心却早已迎了上去。 下一秒,他被对方用力拽进怀里,所有眷恋尽数化作滚烫的热吻,呼吸交缠,甜蜜厮磨。 俞扬被吻的几欲窒息,心如擂鼓的同时,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等我回来。”秦陆啄吻着俞扬泛红的唇瓣,沉声低语。 俞扬则仰起头轻吻秦陆的眼睛,轻声允诺:“好。” 时光轮转,他们十九岁时错过的,三十岁得以圆满。 俞扬独自一人走出机场大厅,不远处的一架飞机正轰鸣着冲上云霄,拖着长长的云尾飞往远方。 他抬头看了许久,直到手机震鸣,收到了一条最新消息。 【没抱够】 俞扬忍不住眯起眼睛,同样回了三个字。 【回来补】 信息发出去后,几乎是秒回,秦陆发了一张黑仔花妞贴贴的自制表情包过来,上配文字【达成共识】。 爱已有归期。 这场迟来的热恋,也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枯等。 趁着秦陆不在的这段时间,俞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究竟是要一直待在S市,还是和秦陆一起回A市定居。 说起来,S市有他心仪的工作,有逐渐步入正轨的生活,如果离开,他多少不舍。 可对于秦陆来说,A市有他的事业责任,更有他的亲人朋友,总不能一直过着两头奔波的日子。 更何况,S市比较A市要封建许多,保守程度类似于十年前的A市,他不想和秦陆再经历一次舆论风波,也不想和爱人一直偷偷摸摸的相处。 思考再三,两利相权从其重,俞扬决定辞职,年后陪秦陆回A市生活。 至于他的工作问题,不是没有担忧,但A市终归是国际化大都市,各种机会比S市要多得多,而且一周前他陆陆续续向A市的几家教育机构投了简历,其中已有两家给他发来了线上面试邀约,这让俞扬对未来的A市生活信心充足了许多。 不过打算回A市的这件事,俞扬还没有和秦陆沟通过,他怕对方得知此事会有负担,更怕对方会暗中帮自己安排好工作,他不想做个只靠恋人讨生活的废物。 他有他的坚持,也有他的骄傲,即使无法与恋人在物质上并肩,也要做到精神上同行,拥有一段势均力敌的爱情。 在秦陆回S市的前一天,俞扬去卓远小学人事处办理了离职手续,他看着离职表上盖完最后一个印章,心中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轻松。 梁宴礼有些惋惜:“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走?” 俞扬轻轻点头,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我想换个环境,去一个我和他都能发展的地方。” 梁宴礼了然,笑道:“祝你们一切顺利。” 俞扬收好离职证明,真诚地感激道:“梁老师,这些时日,谢谢你的照顾。”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起来,俞扬见是居委会打来的,连忙按下接听键。 “小俞啊!你家楼下线路老化着火了!火从楼下窜上去,就快烧到你家了!你快回来吧!” 听筒里,居委会张大妈的声音焦急又响亮,连一旁的梁宴礼都听得清清楚楚。 俞扬脸上的血色瞬退,惶惶挂断电话,手指微微发抖:“我的猫……还有……” 梁宴礼拉着他的胳膊就跑:“走,我开车送你回去!” 一路上,俞扬攥紧安全带,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不断后退的街景。 他的黑仔和花妞还在家,还有那个装着奶奶父母遗物的行李箱…… 此时,他好想给秦陆打电话,好想听听对方的声音,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对方担心。 俞扬只能祈祷,祈祷火灭的及时,祈祷黑仔花妞能有机会逃生,祈祷那个行李箱不会付之一炬。 车开的飞快,两人在马路上就能看见熟悉的位置正冒着滚滚浓烟,似乎要将天空吞噬。 抵达巷子口时,里里外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车还未完全停下,俞扬就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俞扬你等等!”梁宴礼慌忙停车,朝俞扬飞奔的方向追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几乎令俞扬站不稳。 他家的窗户不断有火舌窜入,黑烟笼罩了大半栋楼,楼上时不时传来一两下玻璃爆炸的声音…… 消防员们正架着高压水枪奋力灭火,十几根水柱齐齐冲向熊熊烈焰。 “我家里还有东西……”俞扬喃喃自语,突然发疯似地向楼道里冲! “不要命啦?这么大的火!” 几双手同时拉住他,梁宴礼更是从他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俞扬!你清醒点!” 这时,一楼的邻居大妈凑过来,握着他湿凉的手劝说:“小俞啊,别做傻事,人在什么都在,犯不着拿命去冒险啊!先前有个小伙子冲进去好像现在还没出来呢,这么大的火怕是凶多吉少了!” 另一位四楼的邻居大爷认出俞扬,急忙补充:“可不是嘛小俞,就是你家对门的那个小伙子!” 对门? 秦陆? 不!那不可能! 秦陆明明说好的明天回来,昨晚他们视频时,秦陆还说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秦陆被困火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俞扬疯狂拨打秦陆的手机,一遍遍无人接听,一想到人真可能被困火场,俞扬几乎崩溃。 “放开我!秦陆在里面!我要上去找他!放我上去找他!” 拼命挣扎的俞扬,一群人勉强按住,失去自由的俞扬心早已奔赴火场,□□却只能被动的恸哭流涕。 “……秦陆……秦陆……秦陆……” “俞扬!” 嘈杂中,一声熟悉的呼唤穿透黑暗。 俞扬僵住了,以为是幻觉。 “俞扬!我在这里!” 梁宴礼松开禁锢,拍了拍俞扬的肩膀,指着人群后方,兴奋地大喊:“俞扬!他没事!” 俞扬机械般地回头。 嘈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站着秦陆,他一手提着猫笼,一手拉着行李箱,正满脸欣慰地看着他。 那被烟雾熏黑的脸上,一双眼睛竟格外明亮,像穿透乌云的月亮,摄人心魄。 秦陆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俞扬张开了双臂。 “宝宝,我回来了!” “秦陆——!” 俞扬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像脱离轨道的小行星亟需回归安稳的引力场。 于是他重重地撞了上去,试图通过□□的碰撞获得心安的锚点。 当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统统回归时,俞扬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味觉。 于是在渐息的火光和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俞扬捧住秦陆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这一吻,仿佛很久,久到不远处频频传来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的喜讯。 一吻结束,秦陆默默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久违的玫瑰钻戒。 “我在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种求婚的场景,想要给你一场浪漫的求婚仪式。” “可就在刚才,我看着你跑过来,就突然觉得任何刻意的安排都是多余的。” “我不想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了,因为再好的时机都不如拥有当下的你。” 秦陆仰视着俞扬,眸中簇簇星火璀璨。 “俞扬,我们结婚吧,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给我一个安稳的家吗?” 如果说,时间并不能治愈一切。那么这一次,俞扬心甘情愿,被爱人治愈。 再一次流泪,是因为幸福。 俞扬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伸出时,指尖都在颤抖。 “我愿意。” 至此,这份暗恋,终于突破了世俗,在贫瘠荒凉的星球,等回了小王子,开出了最美的玫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终于完结啦,回顾这篇文,眼睛想要尿尿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还记得2021年10月31日,身处哺乳期的果子正经历着产后中度抑郁的困扰,于是在情绪的再一次崩溃后,我尝试着转移视线,极度想要宣泄内心阴暗的情感,于是我写了这篇文的第一章 ,文案曾有一句话【不排除Be】,实际上我原本的打算就是Be。 但好在,我的女儿在不断治愈我,于是我只开了第一章 ,就没再继续写下去了。 我想着反正我是个小透明,而且这篇文不适合JJ风,绝不会有读者看,更何况还只有一章。 然后我等来了它第一个读者【畅畅】,天知道当我看见她在我的各个评论区里催更这篇文时的感受是多么奇妙,她也是我自更文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在一篇前途未卜的文下投那么多雷催更的读者。 于是我被她打动了,我决定补上这个坑,甚至向来毒妇的我改变了主意,我想,世上的苦够多了,儿子们还是HE吧。 所以【畅畅】,感谢你给了这篇文后续的生命,否则它大概率还是个坑。 由于这篇文是无纲裸奔,我脑子里只有开头和结尾,因此最初我想着写一篇三万字左右的短篇就好啦。 可是写着写着,读者慢慢增多,我开始舍不得,舍不得这个故事,舍不得儿子们,更舍不得你们。 至今最难过的就是去年断更了一年,遗失了好几个在评论区里不断鼓励我的宝宝,在这里再次向你们道歉,我的确不是个好作者。 但好在,我真的完结了[撒花][撒花][撒花] 当然,还有很多一直陪伴我的宝贝【之之】【咸鱼】【川川】……还有潜水的宝贝们…… 谢谢你们愿意陪我这一程,更新的这段时光,我真的在被你们不断治愈着[撒花][撒花][撒花] 所以,最后的最后,宝贝们再见啦,希望你们以后会遇见更多美好的文文,遇见比我靠谱的作者,也希望你们会被幸福不断治愈着,享受更!更!!更!!!更!!!!!!美好的人生!!!!!!!!!!! 我爱你们[撒花][撒花][撒花] 有缘,江湖再见[亲亲][亲亲][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