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些天有些郁闷,自己作为何煦的生活助理,可能刚入职就要失业了。在照顾何煦的事情上,大到陪同到医院复诊、去体育局或者滑联配合调查问话,小到端茶送水、吃喝拉撒,凌琤都要亲力亲为,什么都不让他插手。他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自己是来公费度假的吧。民宿只有两个房间,吴琴和何煦各一间,小林住客厅沙发,而凌琤这个不速之客就以照顾何煦为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何煦的房间。
在郊区的日子,天气好的话凌琤会推着何煦一起出门散步、背着他上山看雾凇,或者去山涧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子看似无趣,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他们所向往的生活的样子,就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为背景板,他们只专注于拥有彼此的生活里。
回医院拆石膏那天,凌琤没有让小林跟着,他一个人带着何煦回了市区医院。何煦的右脚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再休养几个月就可以重新回到冰面上开始训练了,但在休养期间,一定不要造成二次伤害。从医院出来,凌琤为了贯彻医嘱,坚持要抱着何煦下那不算太高的台阶,何煦拗不过他,最后各退一步,转为让他背着走。
为了庆祝何煦的脚康复,他们决定临时约个会,好好庆祝一番,给吴琴和小林买了礼物后,他们去吃了个烤肉,又去再看一场夜场电影。去得有些晚了,到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好一会儿了,他们只能静悄悄地溜进情侣座,隔绝于后排高起的隔板后,如同偷偷藏进了世界一隅的缝隙里。
银幕上,荒诞的电影正自顾自上演,电影里忽明忽暗的光线,如同飘摇的流水,滑过凌琤侧脸的轮廓,又漫过他挺拔的鼻梁。黑暗的幕布下,何煦就这样痴迷地、贪恋地凝视着他。两只手在狭窄的扶手凹槽里紧紧相握,指尖缠绕,掌心相贴的暖意蔓延开来,成了两人之间最隐秘的电流。凌琤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凝视,微微侧过头,撞上他滚烫、**的眼神。他悄然抬手,指尖温柔地划过他的下颌,轻轻托住。黑暗中,彼此的眼眸如同暗沉的星星,近在咫尺,无声凝视。凌琤缓缓俯下身,气息带着温热的暖意拂过何煦的脸颊,继而覆上他柔软而温热的双唇。
何煦屏住的呼吸瞬间放松,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唇瓣微启,回应着那温存的压力。唇齿相依,厮磨辗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的喧嚣尽数沉默,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唇舌间细微的触感,鼻尖亲昵地轻蹭,还有胸腔里越来越响的心跳。黑暗中,唯有这方寸之地是他们的宇宙中心,世界那么大,能让他们安稳的栖息地却只有这方寸之间。
散场灯光骤然亮起,何煦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凌琤已经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刮了一下,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两人默契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襟和呼吸,前一秒还紧密相贴的身体重新拉开距离,仿佛刚才黑暗中那蚀骨的缠绵只是光影投射的幻觉。
他们随着人流安静地走出影厅,城市的喧嚣瞬间涌入耳膜。深夜的冷风拂过滚烫的脸颊,何煦觉得刚才的温存像一场短暂而甜美的梦。凌琤自然地伸出手,十指相扣。路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交叠在一起,沉默中流淌着未尽的亲昵。
回到郊区的民宿,夜已深沉。客厅的沙发处传来小林均匀的鼾声。凌琤和何煦放轻脚步,如同两个偷溜回家的孩子。推开何煦的房门,属于两人特有的、混合着药膏淡淡清洌和凌琤身上独特须后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们重新包裹进安全的茧房。
凌琤反手锁好门,动作流畅。何煦刚想开灯,手腕就被轻轻攥住。黑暗中,凌琤的吻再次落了下来,不再是影院里那般压抑的厮磨,而是带着几分确认的急切和珍重。何煦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仰头回应,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无需再掩饰的亲密里。凌琤的吻沿着他的唇角滑向颈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累吗?”凌琤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唇瓣依旧贴着他的耳廓。
何煦摇了摇头,黑暗中只发出一点气音,手臂却更紧地环住了凌琤的腰,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肩窝,汲取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身体的疲惫仿佛被另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渴望所取代。
黑暗的客厅里,吴琴僵立在自己的房门口,她听到响动开门出来,刚好看到何煦和凌琤并肩走进房间,门板合拢的瞬间,她还看到两人身上那种陌生而黏稠的亲昵。
民宿房间的隔音不太好,吴琴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门缝里漏出的模糊低语和细微的喘息。那些声音像蛇一样蜿蜒爬行,不容抗拒地钻进她的耳朵里,瞬间击碎了她心底最后的自欺欺人。她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身体里支撑了多少年的某个支柱轰然碎裂成齑粉。她闭上眼睛,眩晕感铺天盖地,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何煦小时候的样子——他蹒跚学步时摇摇晃晃扑向她的笑脸,第一次在冰面上摔倒又站起来的倔强,第一次站上领奖台时挺起的小胸脯,每一次结束表演后看向台下的她挥舞的手臂……那些曾经被她视为人生最坚实底色的画面,此刻在耳边这令人窒息的声响里簌簌剥落、粉碎。那扇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无声地横亘在她与何煦之间。门内,是何煦带着她全然陌生的喘息与热度,门外,是她无声崩塌的世界。
小林走了,就在第二天一早,还没等何煦睡醒,他就向吴琴请辞了。本来当初他就是徐清婉请来临时照顾何煦生活的,结果何煦所有事情凌琤都亲力亲为,他一点都插不上手,现在何煦又完全康复了,他也是时候走了。
吴琴送走了小林,回来看到凌琤在收拾东西,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已经叠放了几件衣物。何煦的卧室门还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他还在沉睡。想到昨晚的事情,吴琴始终没法再用平和的心态面对凌琤。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阿姨,早啊!”凌琤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吴琴,扬起嘴角和她打招呼,清晨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亮得晃眼。吴琴的目光移到行李箱上,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挤出干涩的回应:“早啊……,你这是?”她脚步挪了挪,却停在门槛处没再靠近。
凌琤手下动作一顿,今天的吴琴让她感觉有点奇怪,在以前,她都会亲切地叫他“小琤”,但今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闪。“最近网络上舆论平息了不少,昨天我在家附近开车溜达了几圈,也没有记者在蹲守了。”他一边将一件叠好的衬衫放入行李箱,一边语气轻松地解释着,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吴琴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昨天医生说小何煦的脚得做复建,毕竟这边离医院太远了,我觉得还是回家比较方便一些。”
吴琴走近一些,她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可能是清晨的阳光太刺眼了,照得她眼前有些发花,昨夜那扇紧闭的房门和门后令人窒息的声音碎片般在脑海里闪现,让她几乎无法直视凌琤那张年轻英俊、此刻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坦荡的脸。
“如果……如果小煦最终因为这件事而面临禁赛的处罚,那我打算带他回榕城,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她声音干涩又冰冷,下意识地强调了“家”这个字眼,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凌琤察觉到了那份刻意的疏离和称呼的缺失。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阿姨,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您别想那么多,我妈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就当自己家一样就行。”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语气关切地问道:“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房间隔音不太好,晚上老是睡不好。”她冷冷地说了句带暗示意味的话,但目光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凌琤脸上,那里面翻滚的复杂情绪几乎要溢出来——震惊、痛苦,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憎恨。
凌琤的心脏猛地一沉,吴琴的眼神像冰冷的针,刺破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平静表象。他瞬间明白了那句“隔音不好”背后的惊涛骇浪。昨晚……她听到了?看到了?所有试图粉饰太平的念头在吴琴这**裸的注视下轰然碎裂。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姨……”
“妈?”何煦还带着睡意的声音突然从卧室门口传来。他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刚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脸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看向吴琴,“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凌琤和吴琴默契地同时选择了沉默,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失去了温度,映出吴琴苍白如纸的脸和她眼中那无法再掩藏的崩溃与绝望。她看着何煦,看着他看向凌琤时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昨夜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再次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神经,撕裂着她作为母亲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