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婉本来对凌琤和何煦的事情态度是很强硬的,但最近因为何煦的事情,她也在停职接受调查,对他自然有些顾及不上。当何煦失踪,最后被凌琤找到的时候,她只能选择顺其自然了,毕竟何煦受着伤,身边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凌琤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
车缓缓停在碎石铺就的庭院前,凌琤熄了引擎,侧头看向副驾驶座的何煦,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透着疲惫。凌琤轻声说:“到了,你坐着别动,我先去开门。”他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
凌琤绕到另一边,看了一眼何煦打着石膏的右脚,作势要把他打横抱起。何煦往后瑟缩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凌琤退开半步,看向地面说:“雪地,路滑。”
何煦抿了抿唇,推开车门,左脚试探性地踩在雪地上。石膏的重量让他动作笨拙,寒风刮过脸颊,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刚迈出一步,脚下的石板路被积雪覆盖,滑溜得让他重心不稳,身子猛地一歪。凌琤立刻上前,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别逞强。”何煦喘息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终于不再抗拒,任由凌琤抱着他往院子里走去。何煦四周看了看,像只受惊的鸵鸟一样将脸往凌琤的颈窝里缩了缩,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但以前都是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像现在……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啊!
“躲什么啊?”凌琤轻笑,胸腔里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何煦紧贴的侧脸上,“又不是没抱过。”
“有人……看……”何煦的声音微乎其微,含糊不清。
凌琤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烫的耳廓,带着笑意低语:“怕什么?”声音里带着坚持和温柔,“谁规定的,男生不能抱男生?”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何煦又尝试着微微扭动身体想挣脱,换来的是凌琤警告性的轻轻一颠,吓得何煦赶紧搂紧了他的脖子不敢再动,认命的只能把脸埋得更深,只留下怀中这方寸之间令人心慌的意乱又安心的温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每一次心跳都撞在彼此贴近的胸腔上,那份强烈的尴尬之下,一丝被珍视的暖意,悄悄蔓延开来。
民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门框里站着何煦的妈妈。她正想出门看看人到了没,却没想到开门就看到自己儿子被一个男人抱着,还是那种标准的公主抱的姿势,而且何煦还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平日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轮廓,此刻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显得……脆弱,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娇小。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他们是什么关系?这种亲昵的姿势正常吗?
何煦这时也看到了门口的吴琴,他原本泛着红晕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凌琤托着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示意他安心,他脚步未停,稳稳地抱着何煦径直走向门口,目光坦然地对上吴琴震惊而审视的眼神。“阿姨,”凌琤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路面太滑了,拐杖不好用,差点摔了。”
吴琴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儿子在凌琤怀里那副惊慌失措又虚弱苍白的模样,看着凌琤那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的姿态,再联想到儿子脚上刺眼的石膏,“把他送进房间吧。”她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终于开口,她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但那荒诞的念头却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凌琤抱着何煦走进房间,吴琴看着他们亲昵的背影,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出门去捡丢在车旁的拐杖。
把何煦放到沙发上后,凌琤转身准备回车上拿东西,何煦以为他要走,不自觉拉住他的衣角看向他:“凌琤哥……”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
凌琤侧回身,看出他眼神里的恐慌,“车上还有东西,我去拿。”他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他下意识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何煦的头或者是拍拍他的肩,突然想到吴琴随时会回来,最终那只抬起的手只能落到自己的后颈上。“我去车上拿东西,”他声音放得更低些,几乎是在哄,“我会一直在这边,直到你的脚痊愈。”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何煦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这世间再无其他。最后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落在拿拐杖回来的吴琴耳里,她和凌琤相处近一个月,这种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她全身上下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她的预感没有错,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凌琤身上,又缓缓移向儿子何煦——后者正因凌琤的承诺而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亮光。
吴琴深吸一口气,轻咳了一声走进屋内,何煦听到她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样松开了拉住凌琤衣角的手。凌琤转身离开房间,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吴琴把拐杖送到何煦手边,尽力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质问,“刚刚有伤到脚吗?”她轻声开口,视线落在何煦打着石膏的脚步上,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这问题问得干涩,更像是为了打破沉默而寻找的借口。
何煦摇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没有……还好凌琤哥扶住了我。”他不敢抬头,他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看出什么,那个把他视为生命骄傲的女人能接受自己儿子的“不正常”吗?但他和凌琤之间的关系能在母亲面前瞒多久?凌琤的理解、包容和陪伴同样让他心生愧疚。他们的感情,难道就该永远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吗?他爱他,这份爱真挚而炽热,凭什么要为了维持一个“正常”的表象而蒙尘?每一次在外人面前刻意保持距离,都让他感觉像是在背叛这份感情,背叛那个愿意陪他一起承受压力的人。两种愧疚感在胸腔里激烈拉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一半想不顾一切地坦白,寻求解脱和真实,另一半却恐惧着坦白可能带来的毁灭性的风暴。
吴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沙发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陷。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他脚上的伤,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冰冷的石膏表面时顿住了,转而替他拉了拉盖在腿上的薄毯。“昨天……情况怎么样啊?”吴琴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问伤势时略微自然了些,问的是调查询问的事。
“正常流程……您别担心我。”何煦的声音闷闷的,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吴琴的眼睛。昨天从体育总局出来,徐清婉告诉他,目前的形势对他很不利。本来程悠悠拿不出确切证据证明她所举报内容属实,那么她对何煦的指控就很难成立。但现在杨潋的事情爆出来,他又没法证明他在程悠悠房间里的那四十分钟什么都没做。舆论开始一边倒,加上体育总局好像有人故意针对他,到时就算为了平息舆论,也不得不对他作出处罚。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啊……小煦……那个程悠悠?还有那个杨潋……你和她们之间到底……”吴琴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薄毯上划着,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亲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劈头砸下,让何煦有些猝不及防。他猛地抬头,对上她疑惑又迷茫的视线,艰难开口:“您……不相信我没做过?”
这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吴琴本就混乱的心湖里激起更大的波澜。吴琴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在薄毯上抓出一道深刻的褶皱。儿子眼中瞬间涌上的受伤和难以置信,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怎么会不信?这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但她却从来不敢说她了解他,何况,她不知道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里,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你告诉我,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诬陷你?”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何煦脸迅速地冷了下去,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委屈,没有愤怒,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灰烬,没有一点温度。她想挽回点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无力感,像是在问何煦,又像是在问自己:“妈妈是相信你的,妈妈只是不明白,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姨,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她们。”凌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带着他一贯的沉稳,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少了一丝温度。他将行李放好,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煦脸上,“何煦没有义务去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证清白。”
吴琴被凌琤这突如其来、斩钉截铁的反驳噎得一时语塞。自己居然也被舆论误导,怀疑自己的儿子,相较于凌琤无条件的信任,她很羞愧也很自责地住何煦的手,“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手越握越紧,声音开始哽咽“妈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网上都是骂你的人,妈妈只是害怕……”
何煦望着她,心里的那股寒意,在凌琤坚定的维护和无条件的信任中,终于一点点被驱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妈,您别担心,也不要去看网络上的言论,让您住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躲避记者,您就当是来度个假,等舆论过去了就没事了。”他回握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拥抱住她。
吴琴终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也希望一切都如何煦所说的那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但人生在世,往往都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