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婉的话提醒了肖林,丑闻只能打败他一时,舆论过去,他迟早能重新回到赛场。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要的是,让何煦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根据滑联反兴奋剂管理条例,运动员检测出阳性不止会被禁赛,而且之前的成绩也有可能会被取消,这无疑是毁了何煦最好的办法。但几天的观察下来,何煦太谨慎了,一应吃穿用度都由自己团队工作人员准备,根本不会接触外来任何物品。而他的团队工作人员,都是徐清婉亲自安排的亲信,让他完全找不到机会做什么。
冰场上,何煦正一遍遍练习着阿克塞尔三周跳的落冰稳定性,吴琴安静地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像过去很多年一样,举着相机,目光追随着儿子的身影。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和接下来的大奖赛分站赛一样,都才刚刚拉开序幕。
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是国际滑联主办的最高水平职业花样滑冰系列赛事之一,也是每个赛季的重要开端。通常有六站,分别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举行。比赛是邀请制,选手不能自行报名参加,邀请资格根据选手的世界排名而定,一般排名靠前的会收到两站分站赛的邀请。何煦收到两站的邀请函,而肖林并没有收到邀请,唯一能参加的那一站,是因为主办国有额外提名选手的权力。
“收手吧,肖林。”北城酒店32层套房内,程悠悠穿着一条性感的藕粉色真丝睡裙,慵懒地倚靠在窗边,俯瞰着楼下如蚂蚁般行色匆匆的人流。城市的霓虹在绵密的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她是对肖林有好感,但不代表她愿意和他一起去做那些违背道德良知的事情。如果说只是揭露何煦和凌琤的私人关系,那她还可以说服自己说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但刚刚肖林所说的计划,是完全的栽赃陷害,她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
肖林闻声走近,从身后搂着她,手从腰腹缓缓上移,最后停在她锁骨上反复摩挲,“收手?”他嗤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我肖林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流下,映着程悠悠那张不安的精致脸庞。“但这样不仅仅是让他身败名裂,这是犯法,他可能会因此坐牢。”
“怎么?你良心不安了?”肖林的手上移到她脖子上,手指慢慢收拢,掐住了她的脖子,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他附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让我帮你收拾尚诗淇的烂摊子时,怎么不见你的良心跳出来让我收手啊?”那温热的气息像极了毒蛇在黑暗中吐出的信子,让程悠悠头皮发麻。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急速窜下。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却被他的手臂牢牢锁住,动弹不得。房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的霓虹在墙壁上投下扭曲、快速移动又瞬间消失的光斑。
程悠悠的呼吸瞬间被扼住,喉咙发出破碎的咯咯声,眼前霓虹的光斑开始剧烈晃动、旋转。她徒劳地去掰肖林铁钳般的手指,指甲划过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放…放手…”她从齿缝里挤出微弱的气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肖林盯着她因缺氧而涨红的脸,欣赏着她濒死的绝望挣扎,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几秒钟后,就在程悠悠眼前开始发黑时,那扼住她生命的手才骤然松开。“现在,你的良心能安静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比刚才的暴戾更令人胆寒,“尚诗淇那件事的录音,还在我电脑里存着。你猜,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流出去,身败名裂甚至坐牢的会是谁?”
“咳…咳咳咳!”大量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程悠悠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软下去,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喘息,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她蜷缩在冰冷的窗台边,真丝睡裙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肖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甩了甩被她抓伤的手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抬起她泪痕交错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程悠悠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尚诗淇”三个字就像一把带着恶毒咒语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汹涌而出的恐惧和悔恨一遍遍对她的灵魂进行着无止境的凌迟。
她不是故意的!
五月沪市的一场花滑表演活动上,程悠悠和尚诗淇受邀同场竞技。尚诗淇虽然不怎么喜欢程悠悠,但因为同样独自身处陌生的城市,两人也都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队友,心想互相有个照应,也就对她较为亲近一些。表演赛本就是表演为主,没有太大的竞争关系。所以面对尚诗淇主动的示好,程悠悠也没表现得太排斥,在沪期间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就比平时多一些。
但没想到的是,在沪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表演结束,程悠悠回到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换衣服。她刚走进里间,准备喘口气,外面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在她的碎片般的只言片语里,她似乎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存在,耳朵捕捉着每一个音节。起初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庆祝,或者是互夸。然后,声音渐渐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却清晰地穿透隔板,像冰冷的针,扎进了她的隔膜。“说真的,就程悠悠那个实力,是怎么进的国家队的?不会是上面有人吧?”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之前她还和尚诗淇竞争一号种子的位置,怎么敢的啊,她们的实力,完全不在三个层次啊。”另一个声音接着说。
“就是,你们今天看尚诗淇最后的动作没?不管是爆发力还是节奏掌控,都比她强太多了。”
“说不定人家程悠悠在别的地方有过人之处呢。”又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暗示与轻蔑。
声音渐渐远去,伴随着一阵哄笑和柜门开关的声音,她们似乎收拾好东西出去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和她自己血液奔流的轰响。她僵在原地,指尖冰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在她脑海里剐蹭、旋转。提到尚诗淇时,那种毫无保留的赞美和对自己毫不掩饰的轻蔑,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而此刻在她胸腔里疯狂滋长、蔓延的——是嫉妒。它带着锯齿,狠狠啃噬着她的理智。
晚上,主办方在沪市最高级的私人会所举办了庆功宴,说是为了犒劳大家。尚诗淇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商场上的人。她本来不想去,因为私人会所这种地方,听起来让她有些不太安心,像是那种有钱公子哥儿经常出入的场所。但程悠悠却说不好拂了主办方的面子,去露个面就走。最后她只能无奈妥协,陪着程悠悠一起走进了那名为“云端长廊”的高端会所。
“云端长廊”内部的光线刻意调得很暗,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氛和雪茄烟混合的复杂气味。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映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那些衣着光鲜、举着酒杯谈笑风生的宾客脸上。到场的除了几名她不太熟悉的运动员外,大部分是赞助商。尚诗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包,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和隐隐的不安。她只想尽快露个面,履行完“到场”的义务就离开。
程悠悠显然比她游刃有余得多,很快就被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围住,熟稔地寒暄起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不时地往尚诗淇这个方向看过来,让被冷落在角落的她有些局促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自助餐台拿点东西掩饰尴尬,一个穿着考究、笑容殷勤的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尚小姐,您好,这是那边那位先生特意为您点的果酒。”侍者将一杯色泽鲜亮的橙汁放在她面前的小圆桌上,笑容无可挑剔,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穿着得体的人,看样子应该是赞助商之类的。尚诗淇犹豫了一下,拿起杯子遥遥敬了一下对方,表示谢意。
尚诗淇端着杯子,但还是很谨慎地没有喝里面的东西。也许是慢慢适应了现场的环境,起初那种不适感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学着程悠悠的样子,端着酒杯一一向走到她身边祝贺的人致谢。慢慢地就放下了戒心,起初只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鲜果的清香味浓郁,应该酒精含量不高。一圈下来,杯中的果酒见了底。她想,该谢的谢了,见露的面也露过了,应该可以走了吧。她找到在人群中从善如流的程悠悠,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走。程悠悠让她等一下自己,说要去一下洗手间。
尚诗淇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等她,没过几分钟,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尚诗淇心中警铃大作,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使不上力。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了程悠悠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正朝她这边望来。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