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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念之差

作者:经年梦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案情比凌琤他们想的要复杂,刘某人在警局很快交代了全部实情;刘家虽然和村里来往不多,但在村里的声望很高,不为别的,只因刘老太太是村里有名的供“货”商。


    印景村地处偏僻、交通落后,加上又在边境线上,印景村地处偏僻、交通落后,加上又在边境线上,这为各种非法交易提供了天然屏障,使得货物走私和人口贩卖等活动屡禁不止;刘老太太正是利用这种地理优势,村民们虽然知情却默契地保持沉默,甚至暗中庇护,因为她的“货”源稳定,价格低廉,为这个贫穷的村落带来了不少实惠。


    刘某人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成功的谦谦君子人设,常年在全国各地寻找目标,都以生意合作或者介绍工作为由骗取各个年龄段女人的信任。逐步建立信任后,再将受害者骗至印景村由刘老太太统一“处理”。一般会先供应村里人的需求,没人看上的才会转卖至境外。村民们对此心知肚明,却因多年来,几乎大部分人都有参与和刘家有关的灰色产业而集体缄默,甚至主动提供庇护,协助掩盖踪迹。


    据刘某人交代,吴琴是一个意外。在网络上接触了很久他才知道吴琴结婚有孩子,而且孩子都快成年了。这种年龄的女人行情不好,他都已经放弃了。但那时候吴琴好像心情不太好,总是和他倾诉那些淤积在她心底、沉重得几乎将她压垮的秘密,从她的父母到爱人、孩子。而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谦谦君子的人设,为她生活上出谋划策,给予她情感上的抚慰,一来二去,两人慢慢生了情愫。在刘某人的撺掇和协助下,吴琴自导自演了那场把何军送进监狱的戏。再之后因为害怕,和刘某人一起回到印景村躲了起来,但她没想到,这一去,再想出来会变得那么难。


    滇城医院,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凌琤慢慢推开病房的门,视线落向病床。吴琴半倚在枕上,手背上贴着胶布,输液管连接着药瓶。她的头微微偏着,眼睛朝向窗外,却分明什么也没在看,她的瞳孔,像失去了焦点,只是茫然地悬在那里。凌琤走近几步,脚步轻得几乎无声,他试着叫她“阿姨?”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又小心翼翼。她似乎被什么惊扰了,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凌琤的脸。那两潭死水般的眼珠忽然极其明显地、剧烈地转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惊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发出来:“小煦……”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前倾,那只不顾输液的手猛地抬了起来,死死攥住了凌琤的手腕。


    凌琤在床沿坐下,握住了吴琴的手安抚道:“阿姨,我凌琤,是小煦的朋友,你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回北城见小煦。”吴琴的指尖冰凉而颤抖,凌琤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和脉搏的狂跳。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却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现实的冰冷浇灭。“小煦……小煦他……”她喃喃着,声音破碎如风中残叶。


    凌琤轻轻收紧手掌,试图传递一丝暖意,低声道:“阿姨,小煦在北城等你,他很担心你。现在你安全了,警察已经控制了刘家人,我们会保护好你。”吴琴的嘴唇翕动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她像是陷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眼神飘忽不定。凌琤耐心地等待,目光扫过病房——窗外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走廊里隐约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这一切都提醒着他,印景村的阴影虽已揭穿,但吴琴的创伤远未愈合。


    吴琴突然抓紧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急促地喘息:“那个人……他骗了我,他说能帮我躲开一切,可一到村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里闪过恐惧的碎片,仿佛又看到了那间阴暗的屋子。凌琤柔声打断:“别怕,阿姨,都过去了。你先休息,等身体恢复,我们就动身回北城。”吴琴缓缓点头,泪水止不住地流,却不再挣扎,凌琤的话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将她从记忆的深渊中拉回现实。


    三天后,凌琤一行人回到了北城。吴琴回来的事情他暂时没有打算告诉别人,而是第一时间给她安排了疗养院和心理治疗,他想要交给何煦一个健健康康的妈妈。


    疗养院的环境清幽,绿树成荫,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回到熟悉的城市,吴琴的情绪似乎慢慢冷静了下来,凌琤说,何煦九月份封闭训练结束,她每天在日历上划掉一笔又一笔,静静等待着和何煦见面的日子。


    凌琤每天都会来看望她,试着和她交谈,最初吴琴只是静静听着,目光时常空洞地投向不可知的远方。后来她开始断断续续和凌琤说起何煦小时候的事,每次说起何煦,她的泪水总是无声滑落。凌琤知道,她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枷锁,并非全部来自印村的遭遇,而是源于对何煦的愧疚。凌琤耐心地陪着她,看着吴琴大专业心理疏导和药物的辅助下,一点点走出阴影。慢慢地,她开始主动和凌琤交谈。“小琤,你和小煦是怎么认识的?你比他大几岁,应该不是同学吧?”


    “他的教练,是我的妈妈!”凌琤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到吴琴手里说。


    “你是徐教练的儿子吗?”吴江惊讶地看着凌琤,吴琴之前和徐清婉接触过,只觉得她严肃冷漠,和凌琤贴心热情的性格截然相反,她怎么也没想到,凌琤会是徐清婉的儿子。


    “嗯,今年春节,何煦在我家过的。”凌琤提了一个凳子坐到吴琴对面,和她说起他和何煦相识的详细经过。说的过程里,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和何煦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画面、那个名字,无声地在他唇齿间流转了一圈,最后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底漾开,他突然就释怀了,有些人和事,他们的意义,不是在于能陪你走多远的路,而是在于为你留下了什么。即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这些瞬间,早已刻入他生命的年轮。那些回忆,足够温暖他余下的每一个冬天。那个身影、那张笑脸和那说起话来软糯的声音,都会化作他生命里永久的光。


    凌琤略过了他和何煦之间的感情经历,把何煦生病、退赛还有在学校被诬陷的事都一一说了。吴琴静静听着,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凌琤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心中那个被愧疚啃噬的心。如果她没有离开,一切又会不会有所不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她紧绷的脸颊滑落。凌琤递上纸巾安慰道:“阿姨,您别难过,您回来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吴琴感激地看着凌琤,她庆幸,在何煦最难熬的阶段能遇上那么真心帮助他的朋友,“谢谢你小琤,谢谢有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帮助他、照顾他。”凌琤突然有些心虚,她要是知道自己和何煦的关系,还会用这种充满感激的眼神看他吗?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吴琴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胸腔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阿姨!”


    “小琤!”


    几乎重叠着,同样带着犹豫的声音同时响起。凌琤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阿姨,您先说!”吴琴似乎并未察觉他细微的异样,只是沉浸在复杂的感激与酸楚中,声音还有些哽咽“小琤”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极力的压抑“印景村的事,我不想让小煦知道……”她看向凌琤,目光里混杂着恳求、羞耻,还有一种令人不忍心的脆弱。“那些事”她再次开口,声音更低了“太不堪了,小煦见过他爸爸最为丑陋的一面,我不想让他再看到我身上发生的这些脏事,所有,能为我保密吗?”


    “阿姨,我也正有此意,就让这件事情,烂在我们肚子里,章律师和我同学那边我会打招呼的,何煦永远都不会知道印景村的存在。”凌琤从包里取出了一部新手机递给吴琴“这个您拿着,里面已经存了我妈和何煦的电话,等您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给我妈打电话,她会带您见何煦的。我明天要和导师去外地采风,应该就没机会再来看您了。”凌琤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但却是自己一个人。既然何煦已经决定放下,他也准备要重新出发,但放下的过程并非像陡然卸下的重担,而是在时光与路途的冲刷下,将那些执拗的刻骨铭心刻画成灵魂深处的一道遥远的背景。


    “谢谢你,小琤,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吴琴接过手机,紧紧握住凌琤的手,满脸感激。


    “对了,您到时就和何煦说,你是被传销团伙骗了,被关了几个月,能出来是因为传销团伙见你没了利用价值把你放了,千万不要和何煦说认识我,不然就圆不回去了。”凌琤突然想到有必要两人统一一下说辞。


    “好,我记下了。”对于凌琤的贴心和理解,吴琴很感动,也很感激,心里对他的好感不禁又加深几分。


    凌琤交代好一切,站起身来,替吴琴检查了一下房间里是否还缺什么,又去洗了水果,准备了一些吃的,做完这些,他才低声说:“那阿姨,我先走了。”


    “嗯,去吧。”吴琴的目光追随着他,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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