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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精神失常的女人

作者:经年梦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天一早,凌琤和赵文杰就带着所有做学术课题的装备开始在村里走访打探。村子坐落在小型群山环绕的一个盆地,到处层层叠叠的竹楼和茂密的芭蕉丛。他们一家一家走访,详细记录了滇城特殊的“跨境”和“多民族文化”。像是认真在研究边境风土人情、文化与生活交流。但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会吃闭门羹,如章皓给的资料所说,这个村子严重排外。直到第三天,他们看到了房东阿姨所说的那户外来媳妇。


    据村民所说,村头有个独居老太太姓刘,和村里人很少来往。她有个儿子,四十来岁了一直未婚,这些年也不住村里,好几年才回来一次,也没人知道他在外面是做什么。去年的时候突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他媳妇。起初刚来的时候,老是大半夜听到家里闹腾,刘老太太说是媳妇在外面做生意亏了钱,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后面慢慢地也就没人在意了。


    这消息让连日碰壁的两人精神一振。他们顺着村民含糊的指点,在村头一片茂密芭蕉林的边缘,找到了那栋孤零零的竹楼。竹楼比村里的其他房子显得更旧些,竹篾墙壁颜色发暗,楼下堆着些柴火和农具,但收拾得还算整齐。楼上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显示里面有人居住。


    凌琤和赵文杰没有贸然上前敲门,而是在不远处的另一丛芭蕉树后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远远观察着。他们知道,在这个排外的村子里,任何唐突的接近都可能再次招致拒绝。一连两天,他们都只是在附近“路过”几次,或者假装整理设备时,留意着那栋竹楼的动静。白天,竹楼的门几乎不开,只有傍晚时分,会看到一位身形瘦削、背有些佝偻的老太太,穿着深色的本地布衣,慢吞吞地走下楼来,给鸡鸭喂食,或是去屋后的小菜地摘点青菜,动作迟缓而沉默。


    第三天下午,阳光有些刺眼。就在他们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竹楼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门框内,身形单薄得如同一张被遗忘的旧纸片,勉强支撑着立在那里。她穿着一件简单到有些破烂的旧衣衫,愈发衬得她形销骨立,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散。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留下的是触目惊心的憔悴。蜡黄的皮肤紧紧绷在高耸的颧骨上,深深陷落的眼帘如同两口枯井,里面盛着两潭浑浊、凝固的绝望。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凝固了,凌琤和赵文杰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和照片上那个光鲜亮丽、温柔婉约的样子截然不同,但凌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吴琴。八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要是何煦看到她这个样子,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凌琤不禁有些庆幸,还好是自己来了。


    由于不知道屋里还有什么人,也不知道吴琴现在的精神状态到底怎么样,凌琤和赵文杰都不敢贸然行动“你不要露面,我去探探。”凌琤装模作样背上电脑,和赵文杰交代。赵文杰拉住他“你不要冲动,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放心,我就去讨杯水喝。”凌琤拍拍赵文杰的肩膀,让他安心。凌琤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电脑包,这才迈步向那栋孤零零的竹楼走去。


    竹楼越来越近,他的心就越忐忑,但脸上仍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他在离吴琴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声音在寂静中有些突兀。“有人吗?打扰一下,我是做学术调查的,走了一路,口渴得厉害,能讨杯水喝吗?”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而友善,目光却敏锐地扫过门缝,试图捕捉里面的动静。


    吴琴转过身来,看到凌琤的瞬间,她的眼神不再是浑浊的绝望,而是骤然迸出一丝惊恐的清醒,蜡黄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正想说什么,屋里的老太太似乎察觉异样,扭头厉声呵斥:“进来!别出去丢人!”一把将吴琴拉回昏暗的屋内。


    凌琤强作镇定,堆起笑容:“阿姨,行行好,就一碗水,我们付钱也行。”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最终不耐烦地嘟囔着,转身去取水瓢,留下门半开着。凌琤趁机飞快瞥向屋内,只见吴琴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肩膀剧烈起伏,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无声的求救。


    老太太取了水出来,凌琤本想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这个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人,但奈何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凌琤没办法,只能先和赵文杰回到住处再做打算。


    凌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粗糙的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方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吴琴那双深陷的、凝固着绝望的眼睛,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他脑海里。


    “你看见了?”赵文杰的声音也有些发干,他放下沉重的背包,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看见了。”凌琤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走到唯一的小桌前,从包里取出吴琴的照片放在桌上,“虽然被折磨得判若两人,但就是她,何煦要是……”他没说完,但赵文杰明白那未竟之意。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赵文杰打断他,拿出向导给的手绘地形图,在图上指了指,“发现了吗?囚禁她的那个地方,属于境外了,也就是说,不在我国管辖范围内。”凌琤猛地抬头:“也就是说没有他犯法的实质证据,在国内报警没多大用了?”赵文杰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吴琴的亲属,而他有全村人证明他们是夫妻。”


    四下寂静,只有窗外芭蕉叶偶尔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凌琤沉默了一会儿“仅凭我们两个人,太难了,那个男人应该也是在房子里的。吴琴被折磨成那样,精神明显受控,仅凭一个老太太?我不信。”凌琤的心沉了下去。一个身强力壮、行踪诡秘的男人,一个警惕的老太太,再加上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吴琴……还有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村民们,让人感觉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你。章皓给的资料里那轻飘飘的“排外”和“精神受刺激”,背后竟是如此触目惊心的真相。


    “最麻烦的是这里没有信号,我之前试着往山顶上找找信号,但太微弱了,想传递消息出去根本不可能。”赵文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眉头紧锁,情况似乎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


    “你明天出村吧。”凌琤看向赵文杰,目光坚定,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计划。让赵文杰以忘带资料为借口出村,回到市区联系章皓,再去警局报个案。何煦之前在北城和榕城都报过失踪案,虽然都没能立案,但在警局都有备案,只要在全国公安系统上查一下,是能查到的。这样的话,立案的可能性会大一些。而他则继续留在村里观察周边情况,或许还能试着接近一下那栋房子。


    听完凌琤的计划,赵文杰也表示赞同,靠他们两个人想要把人带回去太难了,但他唯一不放心的是凌琤后面的计划,如果刘老太的儿子真在家的话,凌琤贸然前去就太危险了。赵文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光:“在我回来前,不要冲动,你在村里其他地方做做样子写写画画都行,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那里是境外了,太危险了。”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被群山吞噬,浓重的夜色开始弥漫。村寨里零星亮起昏黄的灯火,那栋孤零零的竹楼隐没在芭蕉林的巨大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不怀好意的兽。


    章皓收到消息后亲自跑了一趟滇城,他向警局出示了自己的律师执业资格证和何煦的委托证书,警察才出警营救。警车在泥泞中摇晃前行,车灯刺破浓重的夜色,像一把利刃划开沉睡的山林。


    村口芭蕉林的阴影里,凌琤已守了一整夜。他蜷在湿冷的草丛中,眼睛死死盯住那栋孤楼,竹楼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蓝光,死寂得令人窒息。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凌琤的心猛地一缩,只见几束车灯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村外土路上。章皓率先跳下车,警员们迅速散开成扇形,动作利落如猎豹。凌琤从藏身处钻出,压低声音迎上去:“三个人都在屋里,之前我还听到打骂声,吴琴状态很差。”


    一名警员敲响了门房,门从里面打开的瞬间,其余警员一拥而入,第一时间制服了刘老太太和她儿子。凌琤趁机冲进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遍,终于在一个门帘后面的角落里找到吴琴。她蜷成一团,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浑浊的眼睛因恐惧而瞪大。凌琤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阿姨,我小煦的朋友,我们来救你了。”她浑身一颤,泪水混着污垢滚落,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小……煦……”


    队长检查了吴琴的状况,脸色凝重:“得立刻送医,营养不良加精神创伤,再拖会出人命。”章皓上前协助扶起吴琴,她轻飘飘的身子像片落叶,倚在凌琤臂弯里不住发抖。两人护着吴琴走向警车,她忽然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竹楼,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解脱的微光。车门关上时,凌琤瞥见村中几户窗后窥探的眼睛,依旧警惕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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