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凌琤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何煦他们训练基地的方向。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指尖在虚空中描摹着远处那栋建筑的地形。他们之间只隔了三条街,却像隔着整个四季。这座城市明明这么小,小到外卖可以共享同一家店,可又那么大,大到他就在导航的蓝色圆点上,他却连伸手碰一碰他的影子都做不到。思念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几乎将他淹没,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渗入皮肤,却压不住凌琤心底翻涌的灼热。凌琤下定决心般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既然何煦出不来,那他就想办法走向他。
电话接通前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凌琤的心弦上。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依旧胶着在远处那片模糊的灯火上,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距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训练馆里挥汗如雨。几秒后,凌亦辰沉稳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喂?”
“哥,帮我个忙。”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指腹无意识地继续在冰凉的玻璃上划动,描摹的正是基地围墙的轮廓,“我想去电视台或者报社实习!”
凌亦辰在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去实习了?你不是说不想受约束,要做个自由摄影工作者吗?”
“想做一个关于体育项目的纪录片,但需要有记者工作证才能进入运动员训练基地!”凌琤简明扼要,如实相告,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能光明正大见面的方法。
“体育项目?”凌亦辰心中疑惑更甚,他这个弟弟,可是从来不看体育相关的新闻的,现在突然要做体育类的纪录片,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动机“哪个项目啊?”他语气带着调侃,没记错的话,上次好像听说他恋爱了。
“花滑……可以的话帮我安排两个名额,我还有个新闻系的同学一起。”凌琤说得理直气壮,为了不惹人怀疑,他决定拉上赵文杰给他打掩护。
凌亦辰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了然和一丝调侃的意味“花滑?不会是你喜欢的哪个小姑娘是花滑运动员吧?”他的声音慢悠悠的,虽然是问句,但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凌琤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顿住,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迹。他没想到哥哥会这么直接地点破。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指关节有些泛白,喉头滚动了一下,努力维持着语气的镇定:“……哥,你帮不帮吧?”
听筒里传来凌亦辰一声轻微的叹息,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我帮你打个招呼。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既然是实习,就拿出点专业态度来,别光顾着追着人跑。”
“放心,我念的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传媒大学。”凌琤立刻保证道,“我们就是去做正经的实习项目。”
“最好是这样。”凌亦辰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兄长特有的、无可奈何的纵容,“等着吧,我尽快给你消息。”
“谢谢哥!”凌琤的声音里瞬间染上了压抑不住的雀跃,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只要能踏进那道门,哪怕只是远远地多看一眼,也足够成为他此刻最深的渴望。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挂断电话,凌琤又给赵文杰打了个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赵文杰是外地人,暑假没有回家,想留在北城实习,一直还没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凌琤此举,刚好一举两得。
窗外,训练基地那片模糊的灯火似乎骤然明亮了几分,像是指引方向的星辰。凌琤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那团灼热的火焰,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充满希望的期待。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灯火,仿佛已经穿透了距离和围墙,看到了冰场上那个旋转跳跃的身影。
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凌琤和赵文杰就如愿进了当地一家名叫“视界”的报社实习,报到那天,阳光透过报社大楼的玻璃幕墙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耀眼的光斑。凌琤站在接待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发的记者证,那张薄薄的卡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承载着他沉甸甸的期待。报社主编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简短分配任务时,她的目光扫过凌琤,语气公事公办:“你们俩先跟体育组,听说你们要做一个关于花滑的纪录片,就顺便做个采访吧,提前做好功课。”凌琤的心猛地一跳,喉头滚动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点头,余光却已飘向窗外训练基地的方向。
实习的前两天,凌琤埋首于资料堆中,指尖翻过一页页花滑选手的档案,目光最终定格在何煦的照片上——那张定格在冰场上的侧影,汗水浸湿了发梢,眼神锐利如刀。赵文杰在一旁整理采访提纲,随口抱怨着体育新闻的枯燥,凌琤却只觉胸膛里那团灼热悄然复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热烈的期待。
这天,凌琤终于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训练基地的大门。走进训练场,冰场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冰刀划过的尖锐声响,凌琤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何煦正完成一个高难度的三周跳,落地时激起细碎的冰屑,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灯光下闪烁如星。
何煦今天是在做合乐训练,注意力一直专注在音乐节奏和自己的步法上,并没有发现凌琤的到来。凌琤穿着一件灰蓝色衬衫搭配深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咖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他深邃的眉眼。他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着摄像机的手柄,指关节泛白。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专注于拍摄,镜头缓缓推进,捕捉着何煦的每一个动作——那流畅的旋转、充满力量的起跳,都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他心底尘封的渴望。
“你怎么在这?”徐清婉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琤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不想错过何煦每一个跳跃的镜头,他轻飘飘回了两个字“工作”。一旁的赵文杰这才发现走近的徐清婉,他不知道凌琤和她的关系,但他在查阅资料的时候了解过,知道她这是花滑队主教练。他手肘碰了凌琤一下,提醒他说话客气点。转头一脸谄媚地向徐清婉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徐教练你好!我们是‘视界’的记者!”徐清婉接过记者证将信将疑,嘴里重复着“视界”两个字,像是在记忆里搜索和这家报社有关的信息。
“对的,我们是实习记者,这是我同学凌琤,这次主要是想以花滑运动员的训练和备赛为主题做一个纪录片,再做一个关于冬奥选拔的采访。”赵文杰向徐清婉说明了来意,还拿出了体育局和滑联的审批证明。徐清婉看到这份证明,准备拒绝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你跟我出来一下!”这话是对凌琤说的。
“我?”凌琤手指向自己,出乎意料地看向徐清婉。徐清婉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凌琤无奈只好把手中摄像机递给赵文杰跟了出去,留下赵文杰一脸狐疑地愣在原地。
七月的午后,热浪像一层黏腻的薄膜,紧紧裹住训练花滑训练基地。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连风都懒洋洋的,不肯动一下。凌琤不情不愿地跟着徐清婉走到场外的一片林荫下“那么热的天,有话一定要在太阳底下说吗?”徐清婉站在阴影里,双臂交叠,微微眯起眼,目光锋利得像一把等着解剖他的手术刀“你跟何煦很熟吗?”
凌琤被这直白的问句吓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随即恢复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道:“我和他孰不熟您不清楚吗?要不是因为您,我和他都不认识。”他不知道徐清婉是什么意思,只能强迫自己迎上她那审视的目光,那眼神锐利得似乎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
徐清婉像一尊不为所动的冷硬雕像,双臂依旧交叠在胸前,淡淡看着他,像是在分析他话里的真假成分。“我没记错的话,你对花滑是不感兴趣的,怎么突然想要做关于花滑的纪录片?”
“这个嘛……”凌琤的声音被热气蒸腾得有些发飘,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言,“学生会是要求做体育相关的纪录片,至于为什么选花滑……这不上面有人好办事嘛,我想有你和何煦在,拍摄进度会顺利一点。”凌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一切说得跟真的一样。
徐清婉向前微微倾身,逼近一步,阴影似乎也随之压了过来,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她盯着凌琤帽檐下躲闪的眼神,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不容置疑的严厉。“凌琤,我不管你们是交情到底有多深,但我希望你不要害了他。”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他,“离何煦远点。尤其是训练期间,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什么阶段,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别让你的‘心思’,影响到他,影响到整个队的节奏。”
凌琤的呼吸猛地一窒,感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连耳根都在发烫。他藏在棒球帽阴影下的眼睛飞快地眨动了几下,喉咙有些发紧。她是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也找何煦谈过了?何煦这段时间的反常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他不在乎徐清婉对他的偏见,但他不想这件事情影响到自己和何煦的关系。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流下,滑过太阳穴,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他却没有抬手去擦。“妈,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凌琤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呵……不要害他?离他远点?”他冷笑出声“您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把他带回了家,是你把生病的他丢给我照顾,在他被学校泼脏水的时候是我在帮他斡旋,现在要我离他远点,不会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凌琤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住,他回过头,看向树荫下被他的质问惊得还没找回语言功能的徐清婉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们这次来,就只是想做个纪录片。至于何煦,他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他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不应该成为你的复制品,不是你为了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梦想的手段和工具。”
徐清婉怔愣在原地很久,凌琤的话像一把刺刀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那些藏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被他如此**裸地、毫不留情地戳破,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无所遁形。